扶摇皇后-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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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此时已经不是追究这个问题的时候,孟扶摇当机立断下令,派出两队人,一队立即至德王处求援,一队驰出三十里,请驻扎在白亭的姚城护军救援。随即紧闭城门,命令所有士卒上城防守。
好在姚城的武器库里,各式武器倒是齐全,孟扶摇来了不久,怕戎人闹事,收集了他们的武器,用足球掏了大户的腰包后,也拨银子对仓库里原先已经生锈霉烂的武器披甲做了更换和修理,甚至准备了一系列守城工具,只是城内守军实在太少了,只有一千人,其中还有空额,满打满算八百人,而据刘老板目测,那一大队戎军,足有五万,八百对五万,怎么打?
守?如果能调动全城勇猛精悍的戎人来守城,说不定能坚持到援军到来,可是,用戎人来守城?那孟扶摇得把自己挂在门闩上,才能保证他们当中不会有人半夜偷偷开了城门,“放兄弟进城。”
铁成一得到消息,便来找孟扶摇,把胸脯拍得山响,“给我武器,我自己找人,给你守城!”
孟扶摇心情正不好,一脚把他踢出了门。
踢出门后她洗了把脸,化了化妆,一脸精神的去上班,姚城人心正惶惶,看见美丽的孟城主居然毫无慌急之色,风姿更胜往昔的去坐堂,一时都安定了不少。
姚城汉民和戎人基本各占一半,汉民自然是最不愿意城破的,戎人虽说顾虑少些,但是兵家凶危,谁能保证那些杀红了眼的“兄弟”进城后,会不会将他们的脑袋也顺手给砍了呢?杀人的时候,没人会问你是汉人还是戎人的,这是孟扶摇前段时间便灌输给他们的道理,让原本期待着戎人兄弟占领本城的姚城戎人,安定了许多。
人心虽然还算稳定,战事却不可避免的开始了。
第一天,刚刚扎营,戎军便开始攻城。
戎军前锋兀哈带领三千人为攻城前锋,兀哈是戎军中少见的双膀有千斤力气的勇士,性格也豪放霸烈,他在军前立下军令状,一定会首战功成,拿下戎城,如果不能提姚城城主的头来见,他便献上自己的头!
三千戎军,彩袍彩甲,佩刀带弓,如一大片青紫深蓝的阴霾之云,挟着隐约的电光隆隆而来,当先的秃头将领,用的居然是金刚杵这样的重型武器,轻轻一挥,地上便烟雾腾腾,卷起一层地皮。
第一战对双方军心都十分重要,城楼上的守军都如临大敌,孟扶摇却笑嘻嘻的不甚在意,睡饱了才来,来的时候带了一堆工匠,命人在城楼上架起高台,大家都不知道她要玩什么幺蛾子,也没见过在城楼上架高台抗敌的。
兀哈按照惯例在城下喊战,戎族好斗,攻城前喊战是必经程序,孟扶摇根本不理,等高台搭好,孟扶摇众目睽睽下,爬上高台,手臂一挥。
两队打扮利落的足球队员夹球上场,踢球。
不会吧……足球守城?
前来协助守城的汉民百姓仰头看着这另类的守城方式,全都惊出了口水。
城楼上哨声阵阵,你争我夺,城楼下,喊战的兀哈看呆了,这是个什么阵势?那城楼上飞的圆圆的是什么东西?巫术?
足球此起彼伏,队员喊声震天,三千戎军看呆了眼,兀哈看得忘记自己站在什么地方,一开始还防备着那球是什么新式武器,可是看了半天,那球只在对方城楼上飞来飞去,带兵出战的兀哈晾在那里没人理,骂阵嘛好像没人睬他,退回去又折了军心,没办法只好继续呆着,看球。
那球突然被铁成抢去,一个假动作身子一躬,抬脚便欲射门,对方却缠战过来,足下一勾铁成啪的倒地,足球不受控制的飞出了城墙。
铁成跳起来大骂,“犯规!犯规!”
兀哈已经隐约看出些门道和好处,看见这招忍不住哈哈一笑,大笑道,“那傻小子,忒没防人之心咧!”看着那足球旋转着直落城下,便觉得脚痒,大叫,“看爷爷给你们踢个漂亮的!”
他跳起来,半空中一个利落的翻身,抬腿一踢正迎上那球,看得入迷的戎兵一起喝彩。
“好!”
“轰!”
一条腿突然飞了出去。
那球,阴险的爆了。
兀哈的腿连根炸断,鲜血泉水般咕嘟咕嘟涌出来,黄土地都被湿透,地上一滩惊心的血迹,兀哈哼都没哼一声就昏了过去。
远处观战的戎军哄然大乱,一着未攻折损主将,他们以前从未遇见过这等情形,赶紧鸣金收兵,一边怒骂着一边将兀哈抬了下去。
城楼上足球队哈哈大笑,铁成大叫,“爷爷这招偷梁换柱玩得怎样?”他身后步出男装的孟扶摇,黛色衣衫,飞扬的眉下目光剔透,她一脚跨上城墙,大笑着拍打着城墙上的砖,对着戎军做了个极其轻蔑的手势。
风吹起她的黑发,少女的眼睛黑如玛瑙,毫无怯色。
那样的目光对上远处戎军将领迎上来的目光,明亮无畏的眼波看进凶横阴冷的眼睛,一分一毫也不退让。
孟扶摇噙一抹冷笑,居高临下。
她研究过戎人的性子,既凶悍好斗暴烈蛮横,也欺软怕硬心思无定,她这里先声夺人,抢尽上风再大加羞辱,换别人的军队定然怒极下令攻城,但是戎人未必,他们会思量会掂量,会犹豫着要不要看清楚你的实力再说。
何况戎军主帅,孟扶摇打听过了,正是当年潜伏入北戎,协助北戎王弟弟篡夺王位的那位南戎奸细,这些年因攻升迁地位尊荣,这种做过奸细的人,行事会越发谨慎。
果然,当日戎军没有继续进攻。
姚城内一片欢腾,拎着一颗心的百姓见居然用玩足球的这样的方式便神奇的杀掉对方将领抗过第一波攻击,轻易令戎军退兵,不禁欢欣鼓舞,已经躲进家里的人们重新走上街头茶馆酒肆,口沫横飞大谈“城楼一球退万军”的新编故事。
“哎!铁少爷那一脚,着实漂亮!只是那足球不是一直在踢着吗?先前怎么没爆炸?”
“哎,说你笨你还真笨,没见铁少爷有个弯身动作?球就是那个时候换掉了,要不然戎军将领怎么会放松警惕动脚去踢嘛。”
“这下好了,只要抗过今日首攻,咱们便可保安全无虞了,白亭军就在附近,德王大军也不远,一日之内尽可赶来,等到明天,也许就能看见德王殿下的旗帜啦,哈哈……”
满街都是兴奋的人群,灯火一盏盏次第亮开,点缀满城的繁华,满街的人们从各个场所中进进出出,再奔向各自该去的地方,直到夜色深沉,那些各色的灯盏,又被人一盏盏吹灭,小心的收了回去。
姚城牛角巷里杏花茶馆的王老板正在灭灯,忽然看见灯光暗处有个影子,他吓了一跳,举着灯凑过去看,才看见居然是孟城主,立在墙角望天出神。
“孟城主……你怎么会在这里?”王老板疑惑的看着孟扶摇的神情,城主……看起来有点不对啊……
“哦!没事,出来逛逛。”孟扶摇如梦初醒的回头,对他一笑走了开去。
她掌心里一封军报,粗粉的纸张磨着细嫩的肌肤,她捏得很紧。
而她自从收到这军报,已经在街上茫然无目的的游逛了很久,直到被这人惊醒。
白亭军已经在数天前,被德王抽调至睢水,编入虎贲营,而虎贲营,在睢水之外的镇州驻扎,据说是为了对戎军形成全面包围之势。
这是向白亭军求援的人传回来的消息,而德王那里……孟扶摇隐隐觉得,她大概是等不到援军了。
这满城的繁华,还可以看见多久?这些蒙在鼓里的兴奋的百姓,又要怎样面对接下来一日甚于一日的失望?
这个没有月的夜晚,孟扶摇在暗影里站了很久,直到夜露湿遍全身,才缓缓松开手。
一些破碎的纸屑,从她掌间如蝴蝶般翩翩飞去。
援军果然没有来。
自那日开始,姚城陷入了苦守。
不得不说孟扶摇已经算是极为谨慎的城主——换成别的城主,在大军就在旁侧,临近还有护军的情形下,必然因有恃无恐而防备松懈,可孟扶摇没有,她始终居安思危,不曾放松过姚城的军备防御,在短暂的城主期内,甚至还加固过了姚城的城墙和瓮城。
作为戎族和内陆之间一个过渡性的城池,姚城很少见的拥有瓮城,这使孟扶摇有了用武之地,她在相隔三十米的城墙与瓮城之间,足足设置了六道城防,铁蒺藜、鹿角木、陷马坑、拒马墙、护城壕、最后才是城墙。
戎军因为条件所限,骑兵本就宝贵,第二次进攻时,孟扶摇直接放戎军入瓮城,两边门一关,上有瓮城上女墙四侧弩台不停歇的攒射,下有六道城防步步凶危,三千骑兵进去,出来的时候只剩得两千不到,遭此重创,戎军安稳了几天,第三次进攻时,戎军看准风向,准备火攻,孟扶摇啪啪啪砸下无数个简易版足球,吓得点火的戎军连连后退,却不料那是猪尿泡假冒版足球,里面全是水,掼裂了以后打湿柴火,火攻计划夭折,第四次进攻,一员猛将身先士卒,悍然带领士兵以勾索飞梯强行攀城,被孟扶摇三十米外一箭生生射穿!钉死在城墙上,戎军再次哗然败退。
连克戎军,本因为援军迟迟不来的戎城百姓又恢复了几分士气,铁成悄悄问孟扶摇,戎军会不会退兵。
彼时孟扶摇抬起头,遥望着天边某个方向,半晌,淡淡道,“不,事情远远没有结束……我们最艰苦的时刻,终于要来了。”
事实再次被她不幸料中,当戎军发现姚城是块啃不动的硬骨头之后,便猥琐的采取了正常军队在这种情况下都会采取的战术,围城。
姚城的粮草不多——本来应该多的!但是前几天德王来信,负责运送军粮的华州等地,因为今冬干旱河道干涸,运粮船无法航行,至今未将补给送到,前锋营不可一日无粮,德王从姚城抽调粮草,答应等华州粮草一到便即送还——现在看来,等还回来也没有肚子去吃了。
粮草还可以支撑十天左右,但是现在最危险的不是粮草,而是这个戎汉杂居的城,就如一个时刻怀揣着火星的火药桶,稍不注意便有可能被内里的人给爆了,而仅仅靠八百卫士,要外抗强敌不时的骚扰已经疲于奔命筋疲力尽,还要怎么防备这内里的重重阴火?
向元昭诩求援?他此时应该已经远赴海岸东线,穿越几乎整个无极国就需要大半个月时间,一来一回等得到吗?何况他那里何尝没有战事?孟扶摇不想不切实际的依赖他,她的姚城,她自己保护。
孟扶摇瘦了,瘦得颧骨都微微突了出来,面色也有点憔悴,唯有一双眼晴依旧亮得像凌晨的启明星,她下令姚城的粮食进行配给制,并首先克扣了自己的口粮,每天只吃两个馍馍,并严词拒绝铁成送来的食物,不过各类果子蜜饯什么还是会收下——元宝大人失恋被甩已经挺倒霉的了,不能让它再强制减肥。
她却不知道,关于她的打算,有一批人曾经仔仔细细争执过,那是元昭诩留下的他的专用暗卫,元昭诩带走了一半留下了一半,他走时唯一的指令便是:保护她!
护卫们的意见分成两派,一派要快马驰援飞报主子,一派不同意,认为此时两方军力悬殊,戎军随时有可能攻破姚城,到时要想在五万大军中保护好孟扶摇便是他们的责任,所以他们无论如何都不可以再分散力量,后一种意见最终占了上风,那些隐身在孟扶摇左右的黑衣人,继续沉默的隐身下去,等待某些惊涛骇浪的时刻。
姚城百姓等了这许多天,早已丧失了援军到来的期望,他们每日排队到县衙前,沉默的领取食物,再麻木的分吃掉,街头巷角,却渐渐有抢夺食物寻衅打架的人,有走在路上突然不堪压力砰砰砰拍自己脑袋的人,绝望的、被抛弃的阴郁气氛,像一场来去无声的粘湿的雨,无声无息在姚城蔓延。
孟扶摇将自己关在县衙里,什么人都不见,除了例行上城指挥守城安排守卫之类的事,她几乎足不出户,她眉宇间浮躁不安之气渐去,取而代之是破釜沉舟的决然与沉静,第九天,她突然叫姚迅送食物来,姚迅送上清水馒头,孟扶摇手一挥。
“肉,老娘要吃肉!”
姚迅瞪大眼看着她,不明白这个最近像苦行僧的家伙怎么突然转性了,孟扶摇也不解释,风卷残云吃了,嘴巴一抹起身就走。
走到一半突然回身,道,“姚迅,你最近神色不对,有什么心事吗?”
姚迅正在出神,冷不防她问这一句,吓了一跳,期期艾艾答,“……没,没有……”
“跟着我,委屈了你,”孟扶摇不看他,自顾自道,“你好歹也是个‘神掌帮’帮主,盗窃是你的主业,跟着我做个管家实在浪费你的人才,现在姚城岌岌可危,没必要绑着你一起,你想走!便走吧。”
她说完,不待张口结舌的姚迅回答,大步走了出去。
清晨的阳光从天际无遮无拦的射下来,烂漫而直接,孟扶摇举起手挡住阳光,眨眨眼,笑了。
她伸出手,薄薄的掌心被淡白的光线照得一片透明,她慢慢握起拳,像是握住了那一片阳光。
今日之后,她也许便不能再见到这般美好而纯粹的日色了。
那些即将要做的事,那个即将要去的地方,也许会如黑洞般吞噬掉她所有的未来,而在到达那里的路途上,也许还有更艰难的事等待着她。
可是,又有什么关系呢?人生在世,做自己认为应该做的事,在独属于自己的坚持和寂寞中顶风前行,那一样是痛快而潇洒的吧?
虽千万人,吾往矣。
“啪!”孟扶摇一脚踢开县衙大门!大步走出。
门外聚集着很多汉人百姓,扶老携幼,眼巴巴的看着她。
城中粮草已经快要告罄,百姓们等着她拿出新主意,在他们心中,这个带来足球、华尔兹、俱乐部和各种新奇娱乐的城主,是个行事新鲜而不拘常规的聪明人儿!他们相信她会想出巧妙而又有力的抗敌妙计。
孟扶摇看着这些殷切的眼光,看着那些饥饿而又惶恐的眼神,突然心中一堵,张了张嘴,原本想好的话,突然说不出口来了。
她闭了闭眼,仰起头,向天。
淡淡的风掠过来,风里有细微的清甜气息,春天快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