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摇皇后-第2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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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出来。
半晌他用平板的语气,一字字道:“你该知道,即使本座一身神术,即将飞升,有些违反人间规则的事,依旧是不能做的,否则必受天谴之刑。”
长孙无极静静听着,半晌若有所悟的长声一叹。
“你可以继续在这里想,但是结果只有一个。”长青殿主看他半晌,转过身去,“你执迷不悟,本座也不能一再对你姑息,否则何以服众?本座明日便昭告全殿,她若死在阵中,本座便放了你,殿主之位还是你的,她若闯过四境,本座便将你处死,你这一生,休想和她在一起。”
长孙无极笑了笑,道:“徒儿这一生……本就没敢奢望和她……在一起。”
长青殿主看着他脸上神情,看他淡定如常并无丝毫遗憾的语气,眼神中掠过一丝不解,半晌冷冷一拂袖,走下山去。
“你还是祈祷,她死在阵中吧!”
…………………………
人生里有太多两难之境,在彼,在此。
长孙无极要选择生存还是死亡,孟扶摇要选择破阵而死还是不破阵而死,。
鼎炉内微烟袅袅,云絮不断飘出,战北野和孟扶摇面面相觑——破阵之法就在手中,抬抬手指的事情,突然间便成了世间最为难的抉择。
破阵,就算这鼎不坠,就算两人不怕随鼎摔死,外面还浮在半空的铁成怎么办?他重伤在身还在昏迷,云絮一收立刻坠落,绝对无法自救。
不破,在那见鬼的催人睡眠的云浮之境里,只要稍闭一闭眼,便是骨化飞灰,而他们,还能坚持多久?
孟扶摇爬上鼎口,看了看铁成位置,离自己这边更近些,想了想道:“把他拽过来,要坠,和我们一起坠,活的几率还大些。”
她侧身倒下,伸手去够铁成,又将两人身上半截断绳连在一起,灌注真力递向铁成,身后战北野站在鼎边抓住她脚踝,孟扶摇拼命向前递,但仍然差了一点距离。
战北野算算距离,拉下她道:“我来吧,好歹我个子比你高些。”孟扶摇无奈,两人互换了位置,果然战北野的手指,堪堪将要抓着铁成的衣襟。
孟扶摇见还差一点,拼命将身子往前送,她紧靠鼎口而立,胸口衣襟摩擦着鼎边,因为太过关注战北野的动作,根本没注意到衣襟在摩擦中已经被扯开,云魂给的那云浮之鼎的钥匙,已经露出了大半边。
而蹲在她肩膀另一侧的元宝大人,也没能看见。
“够着了!”战北野突然哈哈一笑,伸指抓住了铁成衣襟,他体力未复,几个动作便气喘吁吁,但笑得极是明朗欢喜,孟扶摇心中也是一喜,无意识身子一倾。
“当!”
云浮之纽滚落!
正正落向鼎中那个红光闪烁的缺口!
孟扶摇一低头看见魂飞魄散,抬手就去抓然而已经来不及。
“嚓!”
极其轻微的一声,云浮之纽严丝合缝的落在了缺口中央。
“砰!”
刹那间天地翻倒光影缭乱,四面风声凶猛啸起,孟扶摇战北野站立不稳齐齐栽倒滚在鼎内,巨鼎翻滚下落,鼎内两人被掼得东倒西歪金星四冒,从这头撞到那头,撞得鼻青脸肿一身是伤,战北野挣扎着伸手去够孟扶摇,几番跌落才拉住了她,将她牢牢抓住,隐约间两人都看见鼎内四壁苍青色的符咒突然都闪烁着微光缓缓浮起,如有生命一般悬浮在他们身侧,随即便觉得天地一静,心口一窒,一声巨响震得瞬间几乎失聪。
“轰!”
尘烟漫起,霜雪飞溅。
两人都晕了过去。
……
四面有啁啾的鸟鸣之声,伴随着隐约的花香,这花香闻起来似乎并不高贵,倒像是油菜花的香气,四月油菜黄,闻着那香气,便似乎看见家乡田野里,巨大的金黄色地毯一般的油菜花田,镶嵌着碧绿的春草和柳丝,偶尔田间陌上,点缀几抹开得热闹的粉红桃花,那是前生里最美的春光,像油画上敛衣垂目的女子,美得简单纯扑,明丽而含蓄无声。
风也很悠缓,带着四月特有的水气和芬芳,仿佛前世里,还住在乡下时,从自己窗口里吹进来的风,那时妈妈还没有生病,自己还在上学,一到这季节,母女两人便带了简便饭食,出门踏春,去的最多的便是油菜花田,她在油菜花田里撒欢,妈妈用老式的傻瓜相机给她一张张拍照,不用摆任何姿势,一抬手一飞奔都可入景,回去后妈妈自己洗照片,晚间母女俩头碰头看照片,妈妈总是笑着说:“我家扶摇,鬼脸都是漂亮的。”
又说:“扶摇,你看油菜花虽然不起眼,但美得鲜亮,你的一生,将来无论落在哪里,也要活得鲜亮才好。”
活得……鲜亮。
没有你,没有你们,我心里总有一角暗淡沉重,到哪里去鲜亮呢?
孟扶摇缓缓睁开眼,先用手拭了拭眼角的泪痕,心想又做梦了。
随即她大吃一惊。
眼前居然真的是一大片油菜花田,田埂上生着茸茸的狗尾巴草,几瓣桃花悠悠在风中飘摇。
有一瓣桃花落在她脸上,孟扶摇伸手一抓,掌心里的花瓣香洁柔软,真的是桃花。
这是怎么回事?
记忆中明明是在寒冷的极北之地长青神山,在艰难苦厄的一关关闯长青四境,第三关中巨鼎掉落……为什么睁开眼睛,看见的却是家乡的春景?
甚至连山坡下那条小河,小河对岸一座篱笆后的独院都一模一样。
战北野呢?云痕呢姚迅呢铁成呢?
或者……我栽死了?已经回到了现代?
孟扶摇一霎间心中狂喜,狂喜刚刚涌至顶峰,突然想起生死未卜的长孙无极,笑容顿时凝结在了脸上。
不……不……怎么能就这样丢下他,奔回自己的原点?
怎舍得?怎舍得?
这一世安心偿愿,那一世又成牵缠!
人生里怎可有如此百般为难?
一瞬间心中一热又冷,冰火两重天,孟扶摇掌心发凉,身子发软,向后一退,靠在身后一株树上。
那株树却突然说话了。
“你摸我干嘛?”
赫然竟是战北野的声音。
孟扶摇一震,回身一看,战北野正站在她身后,面带神往之色的看着前方。
怔怔的看着战北野,孟扶摇此时心中百味杂陈,也不知道是失望还是欢喜,哦,还是没回去啊……
突然脑中灵光一闪,孟扶摇脸色大变——不会一不小心把战北野带回现代了吧?
这个猜测让她手一抖,一把抓住战北野就问:“你在看什么?你看见了什么?刚才发生了什么?”
“明泉宫真的是最美的宫殿啊……战北野出神的看着前方,煞有介事的指给她看,“你瞧,这棵紫薇花长得最好了,年年花开时间都最长,母后喜欢那花,每次给她洗头我都将水盆安在那花下,花瓣落在盆里,她头发上便染了紫薇香气……”
孟扶摇怔怔听着,越听越毛骨悚然,侧首看战北野,他笑容明朗眼神诚挚,毫无玩笑之态,孟扶摇顿时觉得,心底的凉一阵一阵彻骨的冒上来,虽是在这温暖的四月天气里,依旧冻得她颤了颤。
“紫薇花……”她失神的喃喃。
“对,很香吧?”战北野舒畅的笑,眼底闪烁着喜悦的光。
“明泉宫……”孟扶摇声音已经快变成呻吟。
“嗯。”战北野指着一片地方给孟扶摇看,那个方向在孟扶摇眼中是她家乡的河流,“明泉宫是我和母后住得时间最长的宫殿,我童年到少年都在那里长大,看,那个殿角下,还有我用小刀刻的字……”
他嘴角露出微笑,因为刚才一霎间,仿佛突然看见,就在那殿角前,紫薇花下,他端来一盆水,扶摇挽着袖子,给母后洗头,扶摇手笨,水波溅了出来,两人相视一笑……
“你没有看见油菜花?”孟扶摇不死心,“还有小河……桃花……小屋……”
“什么油菜花桃花,你什么眼神,是紫薇花!”战北野有点不满她打断美梦,转回头嗔怪的看她一眼。
那一眼看得孟扶摇又要晕。
一路行走五洲大陆,千奇百怪事也见过不少,唯有此刻最为诡异,两个人,一个地方,为什么会看出两种不同景象?
她突然想起元宝大人和铁成,转目四顾没看见铁成,却看见元宝大人和他们排排站着,也在目光痴迷的望着前方。
那一片皑皑的雪山,真美啊……
妈妈的怀抱,真暖和啊……
可是那怀抱,为什么慢慢的冷了下去?
它拼命的往那怀里拱,想要寻找回血脉和生命里最初的温暖,然而那双抱着它的爪子,还是渐渐松开了。
百年一胎的长青神兽,无需交配,只需在时机到时,在长青神山风渊之巅,寻到九窍果,自然可以孕育下一代。
有了下一代,上一代使命也便结束了。
它知道,它的生,便代表妈妈的死,那是长青神兽永远不能摆脱的命运,一生里永是孤儿。
那漫长的百年啊,从此便是它一个人渡过了……
它抱着冷却的妈妈,将脑袋久久的埋在她怀里。
突然窜过一只肥大的黑影,一把将它揽在了怀中,替代着妈妈的怀抱,做出要喂奶的姿势……
啊!那只老而不死,长青神兽传种中出现的异类,那个不正常的、打破长青神兽百年一替规则的,疯疯癫癫的母耗子!
“吱吱!”
黑珍珠的出现,不啻于美梦中凶神出世,刹那间将一不小心沉迷的元宝大人惊醒。
它一抬头,对上孟扶摇惊愕的黑眼珠,才有点不好意思的想,真是的,天域真厉害,把自己这个本地鼠都险些套中了。
元宝大人赶紧爬上孟扶摇的肩,抓住她耳朵便一阵吱吱大叫,孟扶摇哪里听得懂它说什么,但是一瞬间,心中也明白了。
这是天域。
四境中的最后一境。
想象中,天域应该像云浮那样,浮云飘渺,华光普照,高天之上楼台殿宇,香花浮沉,十足十的天庭之境。
然而不是。
天域在心中。
每个人心中最向往,最留恋的地方,才是天堂。
此心安处是吾乡,一生梦魂所系,心向往之,便是天域。
便如她看见的幼时老家,母亲未病,自己无忧无虑,在最美的四月天相携踏青,前生里最安定最美好的童年。
便如战北野看见的明泉宫,母子相依为命,僻居宫廷一隅,那时他还是少年,才华未露,宫里宫外还未视他如眼中钉,步步危机的生活还没完全开始,他在紫藤花架下给母亲洗头,心意安适而轻恬。
“战北野。”孟扶摇沉默很久后,缓缓道,“我和你,看见的不一样。”
战北野本身也是久经风波的人,虽然心中沉迷,却立即转过头来,目光一缩沉声道:“有诈?”
“这是最后一境。”孟扶摇叹气,“虽然我还没看出来这一境有什么不对,杀机到底在哪里,但是我觉得,绝对不对劲。”
战北野想了想,将手中东西交了给她,孟扶摇一看,怔了怔道:“啊,我们的武器,你怎么拿回来的?”
“鼎坠落那一瞬间,我手被震松,然后突然看见你我的武器从眼前掠过,百忙之中迷迷糊糊就抓住了。”战北野神色微黯,“对不住,我没能抓住铁成……”
孟扶摇默然,心知在那种情形下便是自己也抓不住,何况受伤的战北野?能抓回武器已经是莫大幸运,只是不知道云浮之鼎一灭,铁成怎样了……还有云痕姚迅,在那怪异的峰顶会不会也受到牵连……
那许多人未知的生死沉沉的压在她心上,重物一般坠得她隐隐作痛,然而她向来都是在路上奔波的命,没有时间也没有机会沉湎悲伤,向前走,只有向前走,活下自己,才有机会救更多的人。
那许多人为她的道路付出一切,她有什么理由不努力?
“你累了吧?先歇歇我们再想办法。”孟扶摇伸手去搀战北野,掀起他衣服,从怀中取出伤药,“我看要不要再上药——”
她的声音突然顿住,随即慢慢瞪大眼睛,鸟黑的眼眸,渐渐浮上更深的黑暗,那黑暗是了悟的绝望,是无言的心惊。
战北野背上,伤痕突然淡了!
那一片原本起了好大水泡,通红一片,上了药后水泡溃烂收缩,泛起白色泡沫,但是肌肤通红损伤仍在,如今抹去药物再看那伤痕,溃烂的水泡已经不见,只剩下一点淡白色的疤痕,肌肤的红肿,也已经褪去。
那伤,竟然已半愈!
可她刚才亲手替他上药,看得清清楚楚,怎么可能一转眼间便恢复成这样?
孟扶摇十分了解烧烫伤愈合所需要的时间,当初宗越被惊神箭炸伤也是她亲手护理的,宗越那时背上有隔离肌肤,水泡也要到十几天后才会平复成这个样子,战北野便是打不死的小强,也不可能神勇到这个程度,这完全是违背人体自愈规律的。
难道他们在鼎落的瞬间,已经昏迷了十几天?
绝无可能。
孟扶摇清楚自己的身体,虽然疲惫,但是没到油尽灯枯的地步,以她和战北野的实力,怎么可能震一下就晕十几天?那饿也饿死了。
她对着战北野的背震惊不语,战北野不知道她在看什么,他只要和孟扶摇在一起便心情甚好,至于落到什么地方倒一点也不在乎,忍不住便要开玩笑:“喂,迷恋上朕的身体了?不妨借你用用。”
孟扶摇没好气的揍他一拳,将伤药收起,恨恨坐到一边,战北野哎哟一声叫道:“我有伤!你这粗手笨脚的女人!”
话说完他自己也觉得不对了,后背的伤明明一直在痛着,现在被孟扶摇一拳捶下来,竟然只有微痛,这是怎么回事?
他转头看孟扶摇,眼神凝重。
“我想……”孟扶摇看了看自己指甲,她指甲一向长得快,刚入境的时候她剪过,以方便打架,现在指甲已经长长了许多,“就在刚才我揍你一拳那一瞬间,时间走过了多久呢?”
战北野听懂了她的意思,目光颤了颤,半晌道:“或者可以这么说,我们的寿命还能支撑多久?”
孟扶摇默然抱膝,看着对岸的油菜花田不语,天域,天域,天上一日,人间千年。
他们为心之天堂所沉迷,流连在这里的分分秒秒,外面都可能过了一天,一旬,一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