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人面新桃花-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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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此刻正在气头上,只对着他身边的紫衣女子怒喝道:“纪弦琴,你好大的胆子!”
那女子似是受了惊吓,愕然抬头,一看到太后正气势汹汹的站在她面前,顿时花容失色,腿一软便跪了下来,只连声道:“太后恕罪。”话尚未完全出口,已然语带哽咽。
我低头瞧去,那紫色人儿垂首跪在冰冷的地上,小身板正微微颤动,不知是吓得还是在抽泣。
“谁让你带殿下来这里的?这宫里的规矩纪妃没教过你,嬷嬷总教过你吧?”太后冷着一张脸,缓步走到他们面前,一字一句轻轻开口问道。
“奴婢知错了,求太后责罚。”她微微抬首,正好露出一张素净白皙的面庞。算不上美丽,更谈不上倾国倾城的绝色,不过也称得上是清秀佳人一枚,如今这秀眉微蹙,眸中含泪,一副梨花带雨的娇弱模样,倒也是颇有风情。
我心中略略有些失望,却也不知自己失望的是什么。转眸看向这出剧的男角儿,却见他抿唇,脸色苍白如纸,与许慕隐的装病不同,显然是极为严重的。
“皇祖母,咳咳是孙儿执意要来的,与琴儿无关。”男主角早已收了惊慌之色,扶着门框,边咳边辩解道。
他脸色煞白,那双桃花美目轻轻抬起,盈盈望来,沉吟许久,这才启口叹道:“昨日是兰妃娘娘的忌日咳咳,孙儿只是想来祭拜她。”
太后皱皱眉,软了几分,叹了一口气,道:“哀家知道兰妃一手将你带大,你与她感情深厚。若你真要来此地,等身体好了再来也可以,何必急于这一刻。身子是你自己的,总是这般不当心。”
“咳咳,是孙儿怕惊扰了母后,惹她不快。”他咳得愈加厉害,弯下腰来咳的时候感觉就像是一株劲竹被生生压弯,看得人于心不忍。
果然,太后的脸色已然缓和下来,上前扶着孙子,替他拍背劝道:“傻孩子,你母后会是这般小气的人吗?若是知晓你这样想,恐怕又要伤心了。”
“孙儿不孝”
我面对这一出戏,真不知道该以何种心情看下去。看了一眼仍跪在地上的女子,心下一软,正欲开口,却听到太后道:
“萦儿,你过来。”
怎的忽然就唤了我?我抬眸看向外婆,带着疑惑。外婆只是微微颔首,示意我过去,面上却也没什么笑意。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走上台阶,裣衽为礼,轻道:“沈萦见过五殿下。”
上方一片寂静,我虽垂首,心却跳得极快。他这病因我而起,若是太后知晓了,定然饶不了我。
但是,楚清峄应该是不会出卖我的。
果然一阵沉沉压抑的安静过后,听得他柔柔一声:“起来吧”,我的心便也放下大半,起身抬眸看他,这才发现不过几日不见,他愈发单薄了,心中微微酸涩,内疚感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他又是一阵轻咳,惊得太后刚刚缓和的脸色又肃了几分:“真是胡闹,来人,让五殿下坐哀家的肩舆回去。”
我还未从深刻的自我反省中醒来,又听得太后对我道:“萦儿,哀家和你外婆还有些事要说,你先陪着清峄过去。这孩子倔”
我细细一品味,怎觉得这话无比耳熟,像是在哪里听过一般。还来不及思索,听得外婆冷着声道:
“臣妾也很担心清峄的病情,不若一道过去看看。”
太后拍拍楚清峄的背,笑道:“你看,你姑奶奶可心疼你了。也是,哀家也不放心你在和这不知轻重的丫头待在一起,就一道走吧。”说完又将眉毛一拧,看了地上跪着的紫衣人儿一眼,冷冷道:
“把她给我带下去!”
“皇祖母——”楚清峄急急开口,苍白的脸上因为心火而泛上几分绯红,像是突然绽放的桃花。
“哀家不会要她的命,你放心。萦儿,过来,扶着殿下!”太后也是气急,这样不假思索地将我叫过去扶他,真是
她难道不知男女授受不亲吗?
我暗暗叹口气,足下却生风,立时挽住那人臂弯,他的身体在剧烈的颤抖,也不知是急得还是累得,咳嗽连连,差点没喘过气来。我只得腾出手来替他拍背顺气,心中直嘀咕,这副模样还想英雄救美,真是爱美人不爱性命了。
他对我微微一笑,喘过气来,开口恳求道:“皇祖母,此事真与琴儿无关。您若要罚就罚孙儿吧。”
啧啧,真是有担当,敢作敢为啊。
只可惜她的祖母实在不给他这个机会,老人家大袖一挥,冷冷道:“此事若不给她警戒,她还不将这宫里的规矩都坏了。真是有什么的姑姑,就有什么样的侄女,带去静室,等哀家回来再处置!”
“殿下——”一直默默抽泣的紫衣少女终于哭出声来,却只唤了一声心上人。有两个嬷嬷上前,已然将她从地上拖起,往外拉。
“住手——”楚清峄浑身颤抖,咳得更加厉害,右手握拳置于嘴边,生生将咳嗽闷进去。
“带下去!”伴随着太后这一声厉喝,他终于忍不住,想要冲出去,却被我和另一个侍女按住。
真是好一出郎情妾意,却有无情恶人棒打鸳鸯的好戏啊。我心中也不知为何升起一股恻然,趁着替他顺气的当口,在他耳侧轻轻开口:“大哥你莫急,我会尽力保纪姑娘平安的。”
他静了下来,嘴唇动了动,终于还是喟叹一声,放弃了挣扎,只是呢喃了一句,便昏厥过去,倒在我怀里。
他倒在我怀里的那一刻,我看到他那撩起的右臂上,紧紧缠着一条已然泛旧的红线,红线上挂着一个通体碧绿的观音玉坠。
但我分明听到他那一声呢喃,是对我说的,只是说的不是情话。
他说的是:“萦儿谢谢你”
心缓缓沉入大海,那一刻悲喜莫名,只觉这园内的相思树实在太过茂密碍眼。
回忆:私定终身 紫铃铛?玉观音?
我记忆中,一直都有那么一个人,身影模糊,却时常出现在梦中。
约莫是我四五岁时,身为郡主的娘带我入宫去向太后辞行。
我躲开了跟着我的侍女,偷偷溜了出来,却不小心在御花园迷了路。
我坐在高高的大树上,心中懊悔不已。
当时见这树长得如此繁茂高大,想着上面定然会有鸟窝,贪玩爬了上来。没曾想这皇宫看起来挺气派,这么高大的树上,竟然连鸟屎都不曾见到一颗。
也怪我学艺不精,只学了上树,现下却不知该如何下去。想到娘亲要是发现我不见,现在定然着急得四处找我。高处寒冷,我愈发想念娘亲的温暖怀抱,不禁心生委屈,眼泪就这么扑簌簌地落了下来,呜咽出声。
“小妹妹,你怎么了?”底下传来好听的声音,我低头一看,不由得心神一荡,竟看得痴了。
真好看的小哥哥,眉清目秀,正抬头对着我笑眯眯的。那模样像极了哥哥从庙会带回来的年画里的善财童子。可惜一阵风刮过,树枝随风颤动,将我整个人晃过神来,这才惊觉自己还在高处,心底不由得害怕,哭得更凶。
“是不是下不来了?”见我如此,他微微皱眉,然后展颜对我安抚一笑,温和开口:
“别怕,哥哥带你下来可好?”
他的话音柔柔暖暖的,却带着不容置喙的气势,我竟不由自主地止住了哭意,点头看他撩起袍子慢慢爬树。
他应该是不会爬树的,这一点从他笨手笨脚地爬了半天才爬到我身边就可以看出。我开始怀疑待会他要怎么带我下去了,就像我一直思索着我究竟是怎么爬上来的一般。
“原来从这上面看,原来这皇宫也挺漂亮的。”他坐在我身边后,也不着急下去,只看向远方,轻轻叹了一声,随即回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老实看向他,乖乖回答:“卿卿。”父亲还在外面打仗,我没有大名,只有家人为我取的乳名。
他听完忽然就笑了,边笑还边伸出手来摸我的头,低低开口:“卿卿,这名字取的倒是有趣。”
我好奇瞅他,觉得这人真奇怪,辛辛苦苦爬了树上来,忘了带我下树不说,还与我扯起了闲话。不过看在他长得那么好看,摸着我头发时候动作这么轻柔的份上,我还是决定大肚一回,原谅了他。
“我告诉你了叫什么名字,那你也得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你来我往才是公平交易,不是吗?
他笑笑,叹了口气,道:“楚清峄。记住了吗?记不得也罢,本就不是什么好名字。”
原来他嫌弃自己的名字,莫怪要思考这么许久。也是,这么复杂拗口的名字,换做我我定然也不会喜欢。我顿时对他怜惜起来,琢磨着该怎么劝他比较好。
“你可知道这是什么树?”他好像很喜欢摸我的头,一边问我一边还要揉揉我的头发,就好像我是他养的一只小狗一般
我喜欢他掌心的温度,不自禁顺从往回蹭了蹭,讨好看他,看得他有些发笑,说了一句:“这模样,还真像只可爱的小猫。”
一听这话我顿时笑不出来了,僵在那里,狠狠瞪他。我可是未来的女将军,要跟着爹一起上战场的,怎么能被人当成小狗小猫玩耍呢。心里有了恼意,胆子便也大了起来,我也不顾自己是坐在树杈上,用力推了他一把,颇为恼怒地回了一句:“我才不管这是什么树呢?我也不是小猫,我是女将军女将军——”
话未说完,他也未被我推开,我坐的树杈却是“嘎嘣”一声断了。
我再也顾不得研究这些,在呼呼寒风中,我犹豫了,我应该是用臀部着陆好还是脸着力好呢?
到底是残疾好还是毁容好?这是个问题。
结果,我选择了双腿安全着陆,因为我还在半空时,那人已经跳了下来,将我抱在了怀中。他的怀抱很温暖,有很浅很舒服的木兰香气,我一下去没了惧意,也忘了生气,只是窝在他怀里,不想离开。听得耳畔风声呼啸,紧接着伴随着轻微的 “嘎嘣”一声脆响,他重重地抽了口气,闷哼一声,双臂一用力,将我圈得更紧。
我自他怀中探出脑袋,好奇望他。
他那好看的脸蛋白的跟宣纸一般,眉头紧锁,冷汗涔涔。右腿跪地,裤腿上有殷红的血渍渗出。
“你怎么了?!”我早已顾不得与他置气,担心开口,下意识地用手去摸那右腿,却被他拉住。
“别动!我大抵是摔坏了腿,站不起来了。”他眉头紧锁,语气却是轻描淡写,好像断腿的并非是他。
我心中害怕,他会不会一直流血然后死去。那我不就是那凶手了?那肯定会有人将我抓起来,关进黑漆漆的地牢,然后让那侩子手一刀“咔嚓”了我。
哥哥说那侩子手下手的时候从来不会手下留情,从来就是一刀见血,刀下头落。我惊惧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硬生生逼出一身冷汗。
“傻丫头,哭什么?”直到冰凉的手指抚上我的脸,抹去了我两颊的凉意,我才发现我早已泪流满面。
“你要是死了怎么办?”
“呵呵,傻丫头,这么容易死就好了。”他又摸我的头安抚我,语气温柔。可是我总觉得他说话时透着哀戚和忧伤,让人心疼。
“那要是瘸了怎么办?”我泪眼朦胧呆呆看他,他正看着我,目光温润。
于是我的鼻子又酸了,眼泪汹涌而出。他那样好看的人,定是与哥哥一样心高气傲。要是真瘸了,还不知道要怎生难过呢。
“怎么,怕我瘸了娶不到媳妇?这可不是你该担心的事情。”
他看我哭,神情颇为无奈,也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个小巧精致的紫色铃铛,递与我手边。
“好了好了,别哭了,这个铃铛给你玩可好?”
我好奇接过那铃铛,破涕为笑,心里一动,爹娘和哥哥都说过,要做一个大将军首先要做一个有担当的人。
“那若是你娶不到媳妇,我嫁给你可好?”我握着铃铛,直直地看向他,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就向他求了亲。
他怔住,半晌没有说话,啼笑皆非看着我,摇头笑着,又唤了我一声“傻丫头。”
“我可不叫傻丫头,我叫卿卿。”我哼了一声,捏了捏他的胳膊以示不满。看他吃痛一呼,脸色又是一白,我这才想起他适才已经受伤,赶紧讨好地反捏为揉,在我捏的地方拼命吹气。
“奶娘说疼的地方吹吹气就不疼了,乖哦乖哦,你也不疼。”
“还说不是傻丫头。”他又笑了,我呆呆看他。他好像很喜欢笑,笑起来眉目弯弯,好看得不像话。
“谁说我是傻丫头,我以后可是要做大将军的!”一个傻子怎么可能带兵打仗嘛,我可是很聪明很聪明的。我看着坐在地上的他,豪气万天,“那时候就算你走不动了我也可以背你保护你,我的力气是很大的!”
“那我的卿卿就快点长大,以后来保护我。”
他哈哈大笑,将我拥入怀中,声音低柔动听。
虽然我觉得他抱着我的时候好像娘亲抱那只白猫,但是我听到他用那好听的声音说“我的卿卿”时,却觉得莫名欢喜,双颊红透。我们这算是私定终生了罢?娘亲说过,当年她与我爹定终生的时候,她便送了亲手绣的荷包给他,而阿爹也将自己玉箭头赠与了她,作为定情信物。如今他送我这么漂亮的铃铛做信物,我也该拿些东西与他,做个信物。
想了想,从项间取下去年娘亲为我从清凉寺求来的观音玉佛,细细绕在他腕上,郑重道:“哥哥,这是我与你的定情物,以后你可以拿着这个来娶我。”
他一怔,微蹙的眉舒展开,又是一阵愉悦的笑声。
他抱着在我耳畔轻轻呢喃:“你可知,那树是什么树?”
我盯着他,数着那又长又密的睫毛,眼睛一眨不眨,兀自摇头。
“那树啊叫做”
“不知道五殿下跑去哪了?”不远处隐隐约约有谈话说传来,让他神色一变,推开我,“卿卿,我们玩个游戏可好?”
我一听来了劲,早忘了那么多,重重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