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鸦鬓-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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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铮抬眼,见皇后杏眼睁大,似是冲击太大,难以反应。苏铮不由心疼,劝慰道:“妍妍,大伯和我们也是为了你好。你也别多心,事情都过去那么年了,不什么也没发生么?”
皇后怯道:“你们卖”卖国求荣那四个字实在说不出口,铮铮汉人,岂可屈膝于蛮夷。
苏铮逾礼,扶住了皇后的手,开导她:“一味坚持大是大非,成不了许多大事。天下太平总比打仗好,割地虽然是气短了一些,但少死多少士兵百姓,国库可减少多少开销?这比帐算下来,我是始终支持陛下的。”苏铮徐徐道出心中想法:“当年,我们几个当中,就属钟哥异议最大,喊着宁战死不与狄蛮为女干,后来是伯父应压了下来。前些日子,钟哥酒又喝多了,在荷花船上淋着暴雨,吼着让我反,又拿出这事来说。可见,钟哥对陛下的不满,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如果让他上前线,没准会率全军与狄人拼个你死我活。”
皇后回味半响,悟道:“铮哥,陛下这次之所以派你去是因为陛下根本就无意抗击狄人么?”
苏铮不忍,却不得不如实道:“是。陛下定都也快四年了,北地三州迟迟没有划出去,狄人颇有不满。陛下暗中嘱咐我去同狄人好好协商”
皇后冷声打断苏铮,问道:“协商的结果是会割让更多的州县么?”
苏铮一滞,半响,尴尬低声回应:“也没太大,就是再让半州,加到了三州半。再说,这本就是狄人该得的,不必扣上‘割让’这个词。”
皇后这次没有打断苏铮,她沉默良久,终选择接受和妥协。皇后关心道:“那倘若真割了三州半,天下汉人不都要非议你和陛下?”
苏铮无奈,淡淡一笑:“非议我吧,怎么能非议陛下呢?我这趟去,打算打个败仗,没办法,挡不住,只能割地了。”以后史书将载,佞臣苏铮,领兵不善,节节败退,皇帝不得已割让三州半,以求和平。
皇后听了,心中稍安——这污名算不到自己丈夫和儿子头上。但皇后表面上还是要做做样子,替苏铮心痛:“那铮哥你岂不抗了黑锅?百年千年都洗不清了?”
苏铮对这事却是看得开,轻松道:“没事,反正我那时候已经入土了,史官写什么我看不到!”再则,他的名声,前段时间被容桐揭发丑事后,就已经臭了。苏铮不禁回忆起前几日同皇帝的秘谈,皇帝许诺,只要苏铮此番完成议和,皇帝虽然不能保证苏铮的名声,却能保证素有清耿之名的容桐,日后步步高升。
苏铮一辈子也就苏虞溪一个嫡女儿,做长辈的,最大的心愿也就是希望后代能有个好将来。
皇后和苏铮这厢会面,皇帝已经在那厢知晓了。晚上,皇帝幸中宫的时候,就随口向皇后提及:“梓潼,朕听闻今日你召见了延清?”
皇后屈膝,正欲细说:“臣妾”
“延清此去抗狄,不知一去几时能回。”皇帝却笑道:“你是该见他一面。苏家果然是数代名门,族中兄弟姐妹间,感情着实深厚。”
皇后莞尔,未将皇帝的话认真细想,回味。她心中焦虑的是另外一件事,坚持屈着双膝,向皇帝提及:“陛下,济大郎纳良娣那事”
“那事暂时缓一缓,战乱当头,民生疾苦为先。”皇帝打断道。
皇后急了,当即道:“陛下万万不可,臣妾以为,最迟应在今年秋为济大郎纳下四名良娣!”
☆、第39章 如此江山(九)
皇帝顿了顿,身子稍微后仰;诧异问皇后:“你这是怎么了?”皇后怎么就这么着急给太子纳良娣呢?
皇帝转而笑道:“梓潼;是不是你看中了哪位淑德的闺秀;想要指给济大郎?”
皇后果断摇头:“臣妾心中并无人选,只是觉得济大郎年近弱冠;渐通人事。臣妾恐怕”皇后语塞;谢济和曾微的事情;绝对不能让皇帝知道。但又必须让谢济眷恋上其她女子,转移他对曾微和的那份危险、大逆之情。
为了自己儿子;索性豁出去了,皇后一咬牙:“臣妾近日收到东宫内侍和宫人禀报;太子夜夜自。渎;精神日渐憔悴”皇后双膝跪地:“是臣妾教导无方。臣妾得知了济大郎这事后,昼夜焦虑,臣妾以为人欲常情,堵不如疏,还是早为济大郎纳了良娣好。”
皇帝皱起眉头,似有厌恶。半响,皇帝的眉头舒展开:“梓潼,你起来吧。这也不全是你的错,朕亦对济大郎疏于管束。小儿大了,身边的确需要女人了,但现今狄人来犯,烽火正燃,太子在这个时候纳良娣,那帮子言官定会力谏,太子留污。这样吧,纳良娣的事还是先缓下,你近日就去安排,派几位有经验的、品德最嘉的宫人去东宫,教导济大郎一下。”
皇后默不作声,心中暗道,皇帝说是为谢济的名声担忧,但其实更为皇帝自己的名声担忧。战乱当头,民生疾苦为先哼,皇后联系起苏铮不久前的那番话,只觉莫大讽刺。
皇后的嘴角不自知地挑起,被皇帝看在眼里,默默记下。
皇后在做姑娘时,常常在谢景眼前现出这个表情,嘴角高傲一勾,对眼前的男人流露出轻蔑,距其千里之外。她总是这样,甚至心里明明喜欢着谢景,却还要这样讥笑他,是觉得她们苏家势力庞大,兵多将广,而谢家落魄进尘埃里的吗?
皇帝在不是皇帝的时候,就十分厌恶苏妍妍这个表情。一直以来,他隐忍不发。
自从谢景娶了苏妍妍,当了皇帝,苏妍妍在他面前或娇嗔,或柔媚她讥笑的表情,他已经许久不见了。
这会苏妍妍突然出现了这个表情,谢景不可能不想多。再加上他生性多疑,一想再想之下,就想到那日荷花池畔,苏虞溪腕上的那串佛手钏。小姑娘是单纯没什么坏心思的,银铃一般的声音:民女的爹爹年轻时曾同一远乡女子私定终身,可惜天意弄人,两人不得不分开了。那女子仍对民女的爹爹念念不忘,将这佛手钏寄予民女的爹爹,以表思念。”
皇后和苏铮有私情,皇帝本来是不大信的。但今日皇后这莫名一个讥笑,再加上她还刚刚同苏铮见了面。怎么了,旧情人要上战场,她舍不得离别了么
皇帝满腔愤怒,憎恨,又有一分自卑。可笑他生为天子,头上那顶帽子居然绿油油的但皇帝仍旧面不改色,与皇后闲谈,言语间对皇后颇为关切,而后相携就寝,还要了她一回。
翌日,大军出征,皇帝亲送至城门口。慷慨激昂,与元帅苏铮,副帅周峦饮了践行酒。皇帝回到禁宫中,却私下命暗卫出京,追上讨伐狄人的军队,将一封密信交给某可信之人。
那可信之人乃是副帅周峦。
皇帝坐在龙椅之上,手放在金灿灿的扶手上,屈指轻点:今年科举取的头两名,周峦和容桐,均为人耿直,皆有铮骨。皇帝对这两位年轻人,还是颇信得过的。周峦容桐之中,皇帝更欣赏周峦。一来周峦能文能武,二来他比容桐多了一份果断,做事不犹豫,无论是击鼓抗诉科举舞弊,还是力排众议执行新政,周峦该狠则狠,关键时刻下得去手。
不类容桐,皇帝总觉得容桐露怯,难当大任。
所以这次出征,皇帝明面上指派周峦出征的理由是“暂无官位,戴罪立功”,私底下却交给周峦一项任务,命他时刻严密监视苏铮。
方才,皇帝命人送给周峦的密信里只写了八个字:必要时候,可斩苏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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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十五,旁晚。
容桐觉得奇怪,怎么这个时候,苏虞溪还出门呢?
容桐不由劝道:“娘子,天色渐晚,你还是别出去了吧。今夜中元,天黑了后阴风多”
常蕙心心道:她已去过一趟幽民,各色各样的鬼,她都亲眼见过了,哪里还会怕阴风。
但常蕙心并不说破,只道:“多谢相公关心,我路上会小心的。”她仍坚持出门,而且不向容桐透露她要去何处。
人当重诺,每月十五,常蕙心要去许国夫人府修习武艺。
“你是要去祭拜谁么?”容桐话问出口,就觉得这话问得不对。苏虞溪父母健在,她心仪的汉王也身体康健她根本就没有该祭拜的人!
常蕙心听见容桐这话,沉默不语。往年中元,她都会给父母点上香烛,烧些纸钱。更何况,父亲的墓就埋在京郊但常蕙心今年不会去祭拜,亦不会烧纸。常蕙心经历了阎罗殿审判,才知道死去的鬼魂要么立即投胎,喝了孟婆汤无了牵挂,要么罪孽深入打入地。狱,与另两界音讯隔绝。
所以凡间的人说话、捎信、祭拜,逝去的先人是不会知道的。
常蕙心会将对父母的感激和怀念放在心中。
常蕙心去往许国夫人府,门卫已经认得常蕙心了,见她如期而来,立即开了门放她进去。常蕙心进了前院左转,上了小楼,通常曾微和都会在这里指点她武艺。
今夜的小楼静悄悄,圆月高照,夏风吹来,楼外树影婆娑。
常蕙心走在二楼的走廊里,觉得不对劲,唤道:“微和,微和?”
只有没关好的窗子敲打在壁上的声音。
常蕙心心一悸,赶紧推门,宽敞的屋子里没点灯,一眼瞧不见曾微和身影。常蕙心立刻警觉,双手与脚下皆防备,目光从左自右搜寻,在东边角落里瞅见一个半墙高的身影。
常蕙心小心翼翼靠近黑影,走近了,瞧清楚容貌了,才发现是曾微和靠在墙角,双腿放在地上。常蕙心赶紧去点灯,再举灯过来一瞧,大惊失色:曾微和下半身全是血,令红袍更红。
常蕙心蹲下来,“微和,你怎么了?”心里其实清明,曾微和大半是动了胎气。
果然,曾微和答道:“有人暗害我,我一时疏忽,今日喝的茶没有事先验一验。”
常蕙心最难惹女人流产,顷刻汗毛皆竖,心如刀绞,道:“我这就去给你找大夫。”
曾微和苍白虚弱,却伸手拉住已站起来的常蕙心,道:“别去!别惊动旁人,这府中的人都不知道我怀有身孕。”许国夫人独来独往,喜穿宽大异服,所以她肚子稍微大一点,出现孕症,府中仆人却无一知晓。
常蕙心道:“那我给你去请府外的大夫。”绝对不能让曾微和流产了,小孩子不能掉!
曾微和紧攥住常蕙心手腕,突然道:“我要见他。”
烛光灯影下,曾微和面色与唇色皆白如雪,神态却异常坚毅,宛若人濒死之时,固执的等待一个人赶来,要交待心中话语,才肯无憾逝去。
常蕙心的心在发颤,既焦急,又难过。她心中是清醒了,知道答应了曾微和这个请求,常蕙心自己会有危险。但常蕙心还是应道:“好,我去把他找来见你。”
事情紧急,常蕙心没走正路,直接破窗而出,跃上屋顶。她飞檐走壁,借着明月朝路,寻到一家医馆。
医馆已经关闭了,常蕙心拼命叩门,老大夫提着灯笼开了一条门缝,问常蕙心何事。常蕙心将曾微和的事简短一说,有妇人流产,求老大夫赶紧救治,保住胎儿。老大夫立马收拾了药箱,让常蕙心给他带路,赶快去救人。
常蕙心领着老大夫来到许国夫人府不远,停住脚步。
老大夫已跑得气喘嘘嘘,却因医德催促道:“人呢?姑娘,你怎么不引路了?耽误不得啊!”老大夫心想,这姑娘该不会是跑急了迷路了吧!
常蕙心道:“闭眼。”
老大夫听这二字,本能闭眼,脑袋却云里雾里等等,怎么感觉身子也似处在云雾里?老大夫再睁开眼,发现他自己竟在屋顶上。老大夫吓了个半死,七月半,鬼门开,正掉魂。
常蕙心本意并不是吓老大夫,只是从正门进去,府中的人就会知道曾微和生病了,且不愿叫府中的大夫。这蹊跷事再一探究,将会走漏曾微和怀孕的消息。
为了守住曾微和辛苦保守的秘密,常蕙心不得不携着老大夫翻墙,跃顶。她向老大夫赔礼道:“大夫,对不住,委屈你了。”
常蕙心带着老大夫落在二楼走廊,领他进去,给老大夫当下手打来一盆水。常蕙心再三叮嘱,这才趁着月色悄潜出许国夫人府,去找曾微和想见的人。
常蕙心孤身入宫,去找东宫太子谢济。
☆、第40章 如此江山(十)
太子谢济今夜烦透了;中元节容易见鬼;他今晚也“见了鬼,倒霉到家了”!
皇后竟赐了两名宫人过来;说是教导太子。这两名宫人容貌姣好;谢济仔细瞧瞧,她们的下巴还有几分曾微和的韵致;这不明摆着恶心人吗?
谢济大发雷霆:“滚,都给本王滚!”
宫人内侍齐齐跪下;乞求道:“殿下息怒。”
谢济听到这么多声音,心里更烦了;觉得叽叽喳喳似围绕了一群鸭子。谢济拂袖;大吼道:“叫你们出去啊!”
响彻殿内,谢济起脚将旁边的铜炉踢倒,叮咚倒地,分外惊心。
这种情况下,宫人们哪还敢侍寝,悄悄退了出去。殿内还留下几名内侍。此刻,谢济对他们一并讨厌,哼道:“你们怎么还不走?”
内侍大惊,解释道:“殿下,奴婢们是值夜的。”
“本王今夜谁也不想见着,你们都给本王滚到殿外去!”天子殿下还在用“滚”字,可见他的怒气依旧高涨。
内侍们退下去了,谢济忽觉浑身脱了力气,双膝一折,直接坐在冰凉凉的地上。寒气灌入体内,一时半会更难起来。所以当常蕙心从谢济背后绕过来,正面俯视他的时候,谢济仍只是抬起头,呆呆看她。
眼前的女子,穿着宫人的服饰,是皇后重新派来服侍他的么?
谢济凄凄笑了一声,不久回忆起来,眼前的女子不是宫人,好像是虞溪表妹,好几年不见了。她不是出嫁了么是母后派她来的么?等等,深更半夜她怎么闯入太子寝殿!
谢济乍惊出冷汗,刚要呼喊,常蕙心已经蹲下来,严捂住谢济的嘴巴。常蕙心压低声音道:“别喊,我是来给曾微和传话的。”
谢济一听到“曾微和”三个字,那关于苏虞溪的诸多疑问,瞬间全都抛至脑后。他抓着常蕙心的手,口中呜呜乱喊。常蕙心松开捂住谢济嘴巴的手,嘱咐道:“轻声说话。”
谢济点头,用很轻的声音问:“表妹,微和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