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妆-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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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看着她长大的,她这小半辈子,从来没有,从来没有为了什么人如此卑微的祈求过谁。
欧阳伊耀只觉得万箭穿心。
那一刻,他内心的一切都在崩塌,飞土扬尘,信仰都荡然无存。
☆、悔
从宫中的返回异常的顺利,欧阳伊耀一整天就呆坐在后院池塘边的太湖石上。
此刻斜阳斜照,早已经枯萎的藤蔓无力的垂在他的脚下,无力的纠结成乱麻,天边的流云迅速的褪去,几只昏鸦绕着光秃秃的大树飞转,在空中盘旋了两圈,呱呱的叫着,无比的寂寥。
从宫中回来,因为事出紧急,武田仲还特别推迟了两日婚期,算上赶回来的那天,今天已经过去,再过一日,紧接着另一个月落日升,她又要嫁给别人。
而这个“又”字,伤他至深。
原来救他是真,嫁给别人也是真。
欧阳伊耀想到这里,心中便钝钝的痛,好像被一个小人儿拿着钝掉了的斧子,一下接着一下的砍着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到最后疼的麻木,全身都变得毫无知觉。
这样也好,欧阳伊耀干涩的唇角扬起,对着渐渐按下去的苍天,又是一声冷笑。
这一刻,漫长的就像是时间不会过去。
可是下一刻,又是那么迫不及待的想要到来。
得知了他被困的消息,让她束手苦等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于是,为了能够让他全身而退,米雅劝走了魏静姝,又利用放行了沈世宗来利用沈家推迟军火交易来拖延蠢蠢欲动的裴默青,最后一步就是利用她自己来交换武田仲的对他伸出援手,利用日本人的关系,逼得甄荣安不得不当场放他离开。
这是一场多么完美的救援。她思前想后,几乎想到了各种突发事件的可能性,将损失和伤害都降到了最低。这样的反应能力,如果是他手下的人,必然是一员猛将。
可是,谁又需要她这样做!
再他看来,她就是一个不用脑子的女人!不但不用脑子,她还不用心!
难道说,将他从宫中救出来,让他这样他苟且的活着,再一次亲手将她送入别人的怀中,然后窝囊的活下去是如他所愿的吗?
谁来告诉她,这一切不过是她的自作聪明!
“可是哥哥,我知道我输不起,我冒不了这个险,难道你要我等在家里,就那么一直干坐着等下去吗?那怎么可以?那怎么行?”
她的反驳如此的在情在理,好像他才是错的那个!
他这么想着,扬着手里的酒壶,往喉咙里猛的灌着,像是倒水一般,对顺着脸颊流到自己脖子里身上的那些狼狈都不管不顾。
“你想要我怎么样呢?你这样做是想要我怎么样呢?”他记得自己这样直接问她。
如此卑微的,无奈的问她。
只是想要一个答案,只是想听她说着一切都是假的,都是在做戏。等到他出来了,她就毁约,一直守在他的身边,跟他在一起,再也不分开。
她曾经是这样一个精明的丫头,怎么能被一个誓约绑架的呢?
她多聪明一个人啊。
不会的,不会的,她不会再嫁给任何人了。
难道说,离开他一次,还不够吗?
他们不是说好了的吗?在他陪着她去江南的时候,他以为那是他们之间的默契。
欧阳伊耀终于被酒水呛到了,停了下来,他满脸满身都是酒水,脸上晶晶亮的,不知道是酒还是眼泪,他眼神抑郁的看着眼前平静的湖面。
那样的平静,还结着厚厚的三尺寒冰,就像是那个女人的眼睛。
“哥哥是要去主持我的婚礼的呀。难道你一转脸就忘了么?”
她说的那样的自然,无辜的表情又闪现在他的眼前。欧阳伊耀怒气上涌冲到头顶,扬手使劲的将手里的酒壶砸像冰面。
“咚咕噜噜噜”
酒壶没有碎,冰也没有。
上面有了一个白色的印记,也不过就是个印记罢了。
冰层太厚了,让人觉得,它似乎永远也不会融化了。
更不会因为一个空空如也的酒壶的冲击就碎裂开来。
如果时光能够倒流,他不会在被陆川和魏静姝那件事激怒之下,没有做任何的部署就只身一个人去了帝都。
如果时光能够停住,他应该在更早更早的时候,就带着她离开这个家,这个容不下他们的世上,走的远远的,离开这里的一切。没有军队,没有征战,没有野心,没有父亲也没有魏静姝只有他们两个人而已。
可是他对这一切,无能为力。
他是个懦夫,他不忍放弃的一切最终都成为了她一次又一次要离开他的缘由。
“哥哥,你是个男人,是个难得的将才。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如果只跟我在一起,放弃这一切,你一定会后悔,一定会怨恨我,而时间将会将这种怨恨加深,最终磨灭掉我们之间仅剩的感情。那才是我一生都不愿意冒的险啊。比起失去你的爱,我更愿意此刻让你深深的恨着我。”
他闭上眼睛,他不记得他有没有对她说过——他恨,她的冷静。
一个女人,为什么不能想点别的呢?比如说绣花、比如说侍奉夫君,比如说为谁孕育一个孩子。
又或者说,她为什么不能够为他这么做呢?
难道说,他理解错了。他始终都不是她想要
嫁给的那个男人?
这,怎么可能?
女子无才便是德。
她就是太聪明。
被那些写给男人看的书,教坏了。
她说,这是报应。
虽然他们不是亲兄妹,可是她是真的行了大礼拜了父亲,堂堂正正被收养下来的,被府里的下人一口一个“大小姐”的叫着。
她说,可是如今他们兄妹却产生了这样不伦的感情,连上天也不肯给他们相爱的机会。
她的声音那样冷,那样绝望。令欧阳伊耀想到了那件事,埋藏在心底,不敢对任何人提起,更害怕让她知道。
可是她还没有知道,他就不得不永远的失去她了。
他这么想着只觉得手脚都是冰凉一片,不由的阖上眼睛。他本是极不信这种事的人,可是在这样的事实面前,也忍不住有些动摇了。
心里仿佛有两个声音在交战一般,一个说,没错,这就是报应,是父辈犯下的错误,却让他来承担。可是另一个声音却又立刻说,不不不,这不是报应,就算是报应,为什么要让他们来承担?这样不休的争论和纠结,一直搅得他五脏六腑都不得安宁。
他挣扎了好久,在她的面前,用自己多年来在大风大浪中历练的冷静,强压住了心中的泛疼,勉强的扯出一抹笑来反驳说:“怎么可能,你想太多了。就是你性子太急,关心则乱,救我心切,才会造成今天这种局面的。”
“不。我知道,哥哥心里也同我一样,在这么想,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她抬头看着他,轻轻的却又无比笃定的说。
这句话,一直说到了他的心里去。原来强撑着的那点气就在她这一句话间彻彻底底的泻了个一干二净。他不由的伸手,想要去摸她的手,将将的要碰到她的手边,又缩了回去。
最终,他只能用生气来掩饰自己的无奈,用破坏来隐藏自己的懊恼。
然而一路走来,看似是他们的选择促成了这条曲折迂回的道路,可是回头想想,又好像是命中注定。
他没有办法再修正原来犯下的错误,只好生硬的吞下之前种下的苦果。
即便是刚开始接手军中的事物,被那些老将们排挤打压的时候,欧阳伊耀都没有像此时一般的无力感。而如今他终于手握重兵,雄踞一方,日渐强大,却还是不得不在现实的面前低头。放弃自己最不想要放弃的人。
“夫君”魏静姝不知道何时站在他的身边,身上披着火红的斗篷,一手扶着腰部,很吃力的样子。
欧阳伊耀像是没有看到她,一声不吭,漠然的转过脸去。
“外面太冷了。”她说着将挂在她手腕上的狐裘披在他的背上。之后便默默的站在一边,再也不肯出声。
时间流过,等欧阳伊耀终于再次注意到她的时候,她已经有些站不住了。
“你先回去吧。”他看了她一眼,又回头盯着湖面的冰凌,好像他这么盯下去,冰面就会消融一般。
魏静姝还是一动不动,欧阳伊耀的余光总是能够看到她,于是更加心烦,想回头说她两句,看到她那个大肚子,便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了。
“再过几个月,嫂嫂就要生产,哥哥就要当父亲了。而千万的北地士兵还等着哥哥回去,所以哥哥一定要忍住呀。”
米雅那日在宫中所说的话,可不是就再提醒他这个?
提醒他他的责任,他的义务和那些在他的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和事物。
可是她呢?她对他也很重要,她怎么从不提起?
她在害怕什么?
她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跟他在一起?借着这个机会她可以永远的摆脱这座府邸对于她的诅咒。
将魏静姝送到了西山的别苑,也只有她能够想到那个地方吧。
魏静姝居然这么快就回来了,也是她安排的。她对能够成功的救他出来这件事胸有成竹。因为她知道,她可是把自己卖了个好价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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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要说:
紧赶慢赶还是12点多了。。。。。
谢谢晨晨的红包哟~
☆、回家
米雅从宫里回来以后就直接同武田仲回去他那里,美其名曰要麻烦百合子一起准备一场西式的婚礼。
其实不过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那个人吧
然而,明天就要出嫁,今天无论如何还是要回家的,米雅思量再三还是带着百合子一起回到了帅府。
她从车上下来,在路边看着帅府的大门看了许久。
太阳出来,冰雪开始融化,地上满是积水,树杈上偶尔掉落一块雪来,砸到人的头上,吓得那个人叽呱乱叫的一通,又拍了拍脑袋走了。
百合子哈哈的笑着在她耳边飞快的说了一连串的日语,米雅微微一笑。
敲开了门,管家正好在同门人交代些什么,看到她来了,立刻迎上来:“大小姐,少帅正在屋里等你。”
米雅心里“咯噔”一下,他怎么知道她会回来?
可是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只能硬着头皮走进去。
室内没有别人,甚至连炭火也没有升,欧阳伊耀端坐在堂前,似雕塑一般。
见她进来,眼光晦暗不明,板着一张脸冷冷的看着米雅,并没有注意到她身后的那个日本女孩子对他投以的近似于沉迷的目光。
她竟然穿着白色的和服来见他!
欧阳伊耀心头一怒,可是他竟不知道,这样的颜色是如此的适合她呢。
只见她一双眼睛看着他的时候,清凉如水,好像之前什么都没有发生。
“哥哥,”对峙了许久,米雅终于忍不住首先打破了僵局,对着他恭恭敬敬的道:“我回来了。”
几日不见,他清瘦了许多,却依然是俊帅非凡,看到他的目光投过来,她立刻垂下眼帘,将自己的思念统统的掩饰,她一定不会告诉他,每一日在她眼前出现的万事万物,都是他的影子。
离开他的决定做起来的时候是那样的艰难。
见他只是不答话,米雅又说:“这是我的朋友百合子,哥哥你们之前见过吧,我想让她来陪陪我,毕竟明天”她不知道怎么了,明知道他根本不想听,可还是不断的想要说,似乎只要她的话音不断,一切就都还是原来的模样。原来她自己也是这样自欺欺人的人呢。
这一刻,她觉得,自己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愚蠢。
“怎么,”他终于开口了,漆黑的眸子里浮着细碎的冰:“怕我不让你走吗?”他说到这里又冷哼一声,用一种极端残忍无比的声音道:“你放心,再也不会了,米雅,再也不会了。”
这简单的话,他重复了两遍,每一个字都咬的异常清晰,竟然让她一向平静的眼底出现了一丝波澜。
欧阳伊耀自知这是一种多么蠢笨的表达自己内心不满的方法,然而他忍不住,他宁愿杀敌一千损己八百,也不要自己一个人再一次承受这种煎熬之苦。
百合子本来听到米雅介绍她,开心的上前一步想要打招呼的,也被欧阳伊耀这种冰冷的气场镇住,微笑只到一半就僵在脸上,随后慢慢的收敛回去,吞咽进自己的肚子。
“那我先回房了,哥哥。”
绝不会解释,绝不会让步,绝不会将自己的情绪表露在脸上。就算是有多不满,只要时机不到永远埋在心底。认定的事情绝不反悔。只要是在可承受范围内的事情,宁愿自己一个人承担也不愿意开口请求帮助。
欧阳伊耀差点忘了,她就是这样的人呐。
他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陆川曾经中肯的提醒他,少帅,大小姐的婚礼你还是不要去了。
怎么,怕他抢亲不成?
就算是他这样做,她会肯跟他走吗?
不可能,永远也不可能。
这种她认定的时候,她怎么会又什么时候妥协过呢?
她的逻辑,他是再清楚不过了。如果现在得罪了日本人,就等于将他陷入了腹背受敌的境地,那是她一辈子也不愿意看见的事情。而这样的时刻,同日本人联合,就等于他欧阳伊耀的身后不但有了以甄荣安为代表的朝廷的支持还有日本人做后盾,与裴默青开战,其结果显而易见。
可是雅儿啊,为什么我觉得,输赢对你来说,比对我还要重要呢?
你为什么从来不问问我,这是我想要的吗?
为什么要替我做决定呢?
*
化雪的夜晚,难得的冰冷潮湿,其实就快要到春节了,只是皇室的大丧,令天下都不能过一个喜庆的年,有些地方甚至实行了宵禁的制度,防止暴乱的出现。
然而,就在那个老佛爷归西的第二日,很多港口城市的租界里,已经有人公然开派对庆祝。一个朝廷的统治者,能够混到这样的程度,也着实可悲。
更别提这些年来,朝廷割地赔款,国库本来已经空虚,还要对皇帝和太后的丧事,以及新皇的登极典礼大操大办。这些事,总让人不由的想到一种临到末日的狂欢。
甄荣安真是个聪明人,刘廷之可是朝廷的财政大臣,而至于他同日本人做了怎么样的交易,米雅就不得而知了。
那一次参加百合子的生日派对,今日说来也是正确的,不然她不会
这么容易只要找到武田就可以逼着甄荣安就范。
“雅子,你在想写什么呀?”百合子坐在一旁看着她的手一遍一遍的理着白色的婚纱,思绪却飘向了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