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血关山-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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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先按排主人的晚饭,再着人把主人的住处整理好。”
朱四达又说了声“是”,似乎想说什么,言洪山说道:“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雪后新晴,四外群山银装素裹,静臥在阳光之下。花园中的楼阁亭台也都像玉雕粉装,剔透灵珑,犹如紫府仙境,没有一点人间烟火气。但置身其间的言成霖却没有心情观赏胜景,他的人生突然断裂了。他的今天无法和昨天联结起来,更不知道明天将是如何样子。国破家亡的现实,他不愿接受却又不得不接受。而报仇复国的重任,他想承担却又无力承担。命运的播弄抛擲,过于突然也过于无情,使他一下子不知自己如何立于人世。他备受煎熬,并且,他的苦痛无人可以劝慰,无人可以排解。他极度疲惫又夜难成眠,不过他仍然挺立着,立于雪域之中,仰望天宇,面对群山,终于,他发出了一声长啸。
这是一个信号,一个挣脱人生羁绊的宣言。至少他已经承认了现实,并且开始想着他将做些什么。复国之路艰难漫长,但他至少可以杀几个不可不杀的人。他想杀四个人,孟珙、塔尔齐和宋、蒙两国的皇帝。这与复国无关,但不杀解不了心头之恨。
这声长啸,使一直守护着言成霖的言洪山放下心来。此刻,言成霖负手站在凝碧池旁的荷香亭里,言洪山和朱四达侍立在一边。言洪山见言成霖心情好转,徐徐说道:“园中迎曙亭边一株蜡梅开得甚好,主人何不过去看看,我即着人烹茶如何?”
言成霖说道:“不必。”稍顷,像是自言自语的说,“梅花冷蕊寒艳,无蜂聚蝶舞,不免令人顿生寂寞幽独之叹。”
言成霖发感慨,言洪山不好说什么。待了一会,朱四达说道:“山庄的大库里放的是金银钱币,固然没什么好看,小库中的几件奇珍,主人有没有兴趣前去看看?或者由小人取来?”
言成霖说道:“所谓奇珍,皆是身外之物。俗话说‘冶容诲淫,慢藏诲盗’,若被人知,绿柳山庄就不得安宁了。——不看也罢。”接着又说道,“其实这些东西饿了充不得饥,冷了御不得寒,谁要就拿了去,金银钱币倒是不可失去。”
朱四达躬身说了声“是”,心想,主人何以说“谁要就拿了去?”思忖半晌,方才明白言成霖的意思。
其实言成霖这句话听着大气其中含有深意。言成霖既然有复国之思,又要杀孟珙、塔尔齐和宋、蒙两国的皇帝,便不可能把自己禁闭在绿柳山庄。他要行走江湖,秘库中的珍宝反而成了他的羁绊。“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说的就是这个意思,真正是给人拿去了干净。
随即言成霖又加了一句:“庄有藏宝,难免走漏消息。你们俩听了,今后若有人问起,不必讳言,我自有道理。”
言洪山和朱四达互相看了看,回答一声:“是。”
第二章 席上奇珍价连城2
光阴荏苒,言成霖来绿柳山庄已近两月。言成霖见山庄之中,处处春气涌动,柳条也已在风中摇得绿匀,便由言洪山陪着在庄前大道边观赏柳色——那种能使人生出怀想、感慨、离绪、幽恨的柳色。忽见三骑马从身旁驰过,马上人并没有出声招呼,直跑到山庄大门前才下马叩门。
言成霖问言洪山:“认识吗?”
言洪山答:“不认识。”
言成霖说道:“不必管他们。”
言洪山说道:“是。”
过不多久,山庄之中朱四达跑了前来,向言成霖叉手说道:“‘桐柏三英’来了,说是听说绿柳山庄藏有异宝,特意前来‘瞻仰瞻仰’。”
言成霖鼻子里“哼”了一声,对言洪山说道:“什么瞻仰,打藏宝的主意是真的!我们即去二堂,这个什么‘三英’便由四达相陪吧。”
朱四达问:“他们执意要见主人呢?”
言洪山说道:“可叫他们去二堂相见。”言洪山的话有考较之意,第一进到二堂,中间隔着凝碧池,如不用舟楫,须有绝顶轻功方能过去。
朱四达见言成霖点了点头,拱手行了个礼,先回了山庄。言成霖和言洪山又稍待了些时,这才慢慢踱了回去。
这桐柏三英倒也说不上是占山为王的强盗,而是桐柏山中三义庄的三位庄主。大庄主名叫唐文勇,五十余岁年纪,两只三角眼上边,搭拉着两条长眉。使一对判官笔,长在点穴,在三人中武功最好,在附近颇有点名气。老二名叫周吉,年纪三十出头,长得白白净净,喜欢咬文嚼字充斯文,使一把铁骨霸王扇。老三名叫李铁头,三人中最小,年纪只得二十五、六,使两柄西瓜鎚,两膀很有几斤笨力。三义庄距绿柳山庄二百余里,应该说是近邻。因风闻绿柳山庄藏有异宝,便想过来看看。说好听点是“瞻仰瞻仰”,实际上是想看看风色,得便抢了去。
唐文勇兄弟三人纵马从绿柳山庄门前大道上驰过时,本也看见言成霖和言洪山两人站在路边,因素不相识,只侧顾一眼,并没有下马招呼问询。待叩开庄门,见了朱四达,只才抱拳行礼互通姓名。
唐文勇说道:“在下桐柏山三义庄唐文勇,听江湖上传言,贵庄藏得有异宝几件,不胜仰慕。今冒昧前来,意欲请贵庄请出异宝,供在下兄弟瞻仰一番,不知可否?”
朱四达心想,果然传到江湖上去了。嘴里答道:“原来是三义庄桐柏三英光降,有失远迎。敝庄珍宝倒是有几样,也说不上是异宝。”
周吉向朱四达拱手一揖,他两手抱拳,那柄铁骨霸王扇却拿在手里。一揖之时,铁骨霸王扇头正对着朱四达的胸口膻中穴。嘴里说“在下周吉这边有礼”,那扇头便朝朱四达的胸口膻中穴戳来。朱四达面上不动声色,嘴里还说“不必多礼”,也是抱拳一揖,两根手指快如闪电,早搭上了周吉的铁骨霸王扇。周吉只觉手上一震又一麻,下意识一松手,那柄铁骨霸王扇早到了朱四达的手里。
朱四达笑道:“周朋友是想叫我看看你的扇子吗?”嘴里这么说,手里“哗”的一声抖开霸王扇,却见扇面上画了个大虎头,上下各两根獠牙,一根鲜红的舌头伸出了嘴外。朱四达又笑道:“这扇没什么好看,还给你吧!”说毕把扇子送还了周吉。
经此一来,周吉可就威风不起来了。唐文勇见朱四达一伸手便把周吉的铁骨霸王扇夺去,也是暗暗心惊。朱四达却问唐文勇:“敝庄向不问江湖事,庄中有无异珍,三位从何得知?”
唐文勇说道:“其实早在半年多前就听说了。我兄弟三人在蔡州城外遇到一人,他身受重伤,虽穿的是百姓衣服,我一眼便看出是金国的下级军官。我给他敷了金创药,又管了一顿饭,人没能活下来,却告诉我一个秘密,说绿柳山庄藏有三样珍宝。我兄弟今天前来造访,也是一时好奇,想看个希奇。”
朱四达说道:“原来如此!敝主人曾说,人间异宝,惟有德者据之。江湖上谁不知桐柏三英之名?别说看上一眼,便是伸手取了去又有何妨?”
李铁头问:“真的吗?哪我们不必抢了?”李铁头此话一出,堂上的空气立刻紧张起来。
“乘机抢了”,这是周吉的主意,此时周吉红着脸说道:“三弟不可胡说!”遂又问朱四达:“不知贵庄这三样珍宝,可否解说一二?”
朱四达说道:“有何不可?这三件珍宝,第一件名叫翡翠西瓜,大小如五、六斤之西瓜,其色泽条纹与真西瓜一般无二,实为难得。第二件是一个羊脂玉如意,玉色温润状若凝脂。第三件是两个夜明珠,鸡蛋大小,黑夜中光晕流转,却是一青一黄。尤妙的是若放置于一室之中,青光在上,黄光在下,绝不相混。此宝本非敝庄所有,因缘巧合,藏于本庄,故不敢专耳。”
唐文勇和周吉交换了一下眼色,唐文勇说道:“曾闻鸿濛初判,混沌始分,青黄二气,青气轻而在上以为天,黄气浊而在下以为地,此珠如此灵异,可以乾坤珠或夫妻珠命之。朱兄所言三宝,皆属异宝,任一件都是价值连城。今若得一观,方不虚此行。”
朱四达说道:“三位要看,原无不可,只是须请敝主人示下。”
唐文勇说道:“贵主人现在何处?”
朱四达说道:“就在庄外,请三位宽坐,朱某去去就来。”
朱四达把桐柏三英的来意禀告了言成霖后,回到大堂之中,先不提看宝之事,却问唐文勇:“唐兄腰插判官笔,一定是长于点穴了?不知可认得洛阳司徒俊先生?”
唐文勇说道:“真是在下恩师,朱兄何以认识敝师?”
朱四达说道:“二十年前我与恩师游汴洛时曾见过一面,果然好风采。”
唐文勇问道:“尊师是”
朱四达说道:“上方下泽,人称无邪子。”
唐文勇和周吉又对看一眼,面露惊愕之色。因为无邪子的名头太大了,非区区司徒俊可比。周吉心想,怪不得这姓朱的一伸手便把我的铁骨霸王扇夺去,原来却是无邪子的徒弟!正在此时,言成霖在前,言洪山在后,走进庄门,径直穿堂而过,别说招呼,正眼也没有看桐柏三英一眼。唐文勇心中有气,问朱四达:“适才进去的二位,是否贵主人?”
朱四达说道:“年轻的一位是敝主人言成霖,年长名叫言洪山。因是主人的长随,出外时多,在山庄时少。”
唐文勇说道:“大剌剌进去,把我们桐柏三英视为无物,这是贵庄的待客之礼吗?”
朱四达原本便没有把桐柏三英放在眼内,何况他们上门是怀有目的的?仅仅是要“瞻仰瞻仰”?骗得了谁?不过人家上门是客,稍稍客气了点,给人留点体面。现在说到了言成霖,又说无待客之礼,也就不客气的说道:“三位进庄不问敝主人安,开口便要看本庄藏宝,可也失礼得很啊!敝主人说要请三位二堂奉茶,不可谓不恭,这待客之礼差了吗?”
周吉“哗”的一声抖开霸王扇,随即又合上。显然,朱四达的话使他不快,便想要发作,因刚才领教过朱四达的利害,却又发作不起来。唐文勇见周吉和朱四达语言相牴,闹僵了落不下好,连忙打园场:“客随主便,客随主便。既然贵主人请我们去二堂,就请朱兄带路如何?”
朱四达从座上站起,说道:“三位请随我来。说毕,又伸手一让,把桐柏三英带到大堂后门外凝碧池边。李铁头嚷道:“好宽的河!船呢?给你主人摇过去了吗?快把船摇过来。”
朱四达说道:“敝主人不是摇船过去的。”
李铁头笑道:“你好会骗人,不是摇船过去的,难不成游过去的?这水可有点冷。”
朱四达见唐文勇和周吉看着自己,脸上带着疑惑之色,用手向池中一指,问道:“看见池中的鱼了吗?”
凝碧池中游鱼不少,此时风平浪静,这些鱼便浮在水面上唼喋,或三、五成群,或一、两条缓缓游动。朱四达说道:“敝主人和师兄言洪山是踏在鱼头上过去的。”
唐文勇和周吉听了,不觉动容,李铁头却是不信,说道:“你真会说笑话,这鱼头上能踩吗?你踩给我看看!”
朱四达知道李铁头头脑简单,俗称“一根筋”,又叫“少一福А保宰硬换嶙洌膊缓退纾斫萑〕鲆徽殴鸵恢Ъ础V焖拇镎殴罴惶班病钡囊簧饧派谏焦俨娇淼某孛妫ぴ诹顺囟悦娴哪敬簧稀U饧募采舷盗艘桓干焖拇锇焉崆崂保┰诔乇撸蕴莆挠氯怂档溃骸叭舨荒懿仍谟阃飞瞎ィ由献呷绾危俊
朱四达这一箭的箭力和准头都已令唐文勇三人吃惊不已,说是要从绳上走
过,不竟面面相觑。唐文勇说道:“不瞒朱兄,若是十几步的距离,在下提一口气勉强也能走过。这三百来步宽的水面”唐文勇摇了摇头,没有说下去,意思却是明白不过,他没有这个能耐。
李铁头说道:“我能游过去!”
周吉说道:“三弟不可混说!”转而对朱四达说,“看来我们兄弟三人的庄稼把式,比之朱兄和贵主人的功夫,好比流萤之比明月了。只是巴巴的来了,便是不看贵庄藏宝,也得见过贵主才好,还望朱兄见谅。”
朱四达见唐文勇和周吉说话时已无最初骄矝模样,说也说得诚恳,答道:“请三位且宽坐,待在下请主人示下如何?”
唐文勇说道:“当得如此,朱兄踏绳过池,也好让我等开开眼界。”
朱四达便不再客气,提一口气跃上绳子,如风中一叶,飘然而过。稍顷又从绳上走回,对唐文勇三人说道:“主人已答应接见三位,池中原备得船,若是为宝藏而来,需从绳上走过。寻常客人,可用船载。已吩咐下人摇船过来。”
说话的功夫,唐文勇只见凝碧池对岸水榭旁一只小船咦呀摇来。不一会摇到岸边,朱四达招呼唐文勇三人坐上小船,向二堂摇去。
朱四达带着唐文勇、周吉、李铁头刚上了岸,言成霖已面带微笑站在二堂门口,言洪山则站在言成霖的侧后。唐文勇紧走几步,抱拳对言成霖说道:“不劳相迎,唐某来得鲁莽了。”
言成霖抱拳回道:“唐兄客气,桐柏三英光降,言某幸何如之。”
周吉接着拱手说道:“原来庄主乃一贵介公子,真正是堂堂一表光彩照人,周某得识清仪,三生有幸。”
言成霖还礼说道:“周兄过誉,言某闻而汗颜。”
李铁头抱拳大大的唱了一个喏,说道:“看你像个书生,真能踩着鱼头过池吗?我给你叩头也值!”
言成霖笑道:“这位李兄真是爽直。”遂又一指言洪山说道,“这是敝师兄言洪山。”言罢言洪山和唐文勇、周吉、李铁头一一见礼。闹了一阵虚套,言成霖在主位坐下,言洪山、朱四达坐在下首相陪。唐文勇和周吉、李铁头按序坐在客位。安座毕,下人上茶。这是待客的应有之义。
绿柳山庄固然是言洪山和朱四达在经营,实则是言成霖的别庄。第一堂倒还罢了,用的是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