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心小箭-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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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蓝衫街围观的人已经不少了,大家交头接耳,窃窃细语,在讨论刚才那一场是私殴还是仇杀。
在大城市里,任何一个地方,都可能有机会来临,都可以是时机出现的场地,当年,在苦水铺一处废墟里,就成了王小石、白愁飞初遇苏梦枕以致日后飞黄腾达的所在。
在大都会里,每一个所在,都有机会存身:每一个场合,都有卧虎藏龙的人物。是以,一旦发生事,大家都出来围观抢看,不仅要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还要知道生事的是些什么人!
唐宝牛再转过来的时候,地上已不见了万里望和陈皮。
“你放了他们!?”
唐宝牛这可要兴问罪之师了。
“不然怎样?”方恨少反问:“你要养他们一辈子?”
“我可有东西要问他们呢,你却放了!”
“你要问什么?”
“关你屁事!”
“且说来我听听,别出口不雅嘛。”
“他们鬼鬼祟祟的,要上哪儿去?害什么人?”
“我问了,他们都不肯说。”
“那你就这么成了!?”
“不然怎样?众目民腰、妇孺小孩都在,难道你严刑迫打么?这种下三滥的事,连何小河都不愿行之,你这莽夫也不敢公然行之吧?更何况我这饱读诗书的斯文人呢!而且我已另有所得。”
“嘿,我这才一转背、去看敌方可有援手,你却去当了个大好人!”
方恨少舒臂揽着高他一个头的唐宝牛,微笑低声道:“是是是你别死挥啦,你因手伤痛出来的眼泪,还留在眼角呢。大家心照,互不踢爆。嘻嘻。”
唐宝牛忙揩去泪痕。
方恨少见他手忙脚乱似的,忙安慰他道:“这两个不经打的东西,能干出些什么事体来?都只不过是白愁飞派出来的小喽罗而已,不过,手上倒有两件好玩东西,”
——假使,方恨少真的能够从已落在他们手上的陈皮和万里望问出个事由来,至少,就会知道王小石的亲人给囚在“八爷庄”,如果他和唐宝牛能先一步抢救,攻入“八爷庄”,至少,他们已做了一件确是比王小石和四大名捕都快了一步的大事。
人,本来就容易把机会轻轻放过的。
因为机会来临的时侯,总难分清好坏、轻重、大小的。
而人只要看不清楚自己就同样的分辨不出机会来。
——不过、有时候,得和失是很难判定的:你失去了这机会,可能因而得到另一个更好的机会,而得到了这好机会其实是失去了另一个大好机会。
“你别锰憎,”方恨少倒跟唐宝牛兴致勃勃他说:“这两人倒提醒了我,我们有更重大的事要干!”
“更重大的事?”
唐宝牛对方恨少的话一向将信将疑。
“对,比打倒不飞不自还要重大十倍、百倍的事。”然后他以一副上将军重托于副将的眼神和口吻问:“这样子的大事,你,承担的来吗?”
“天!有这样子的大事?”唐宝牛兴奋得淌出了口水,“没有我唐宝牛,能成事么!”
“对对对,没有唐巨侠,不能成大事,”方恨少又搂着这“巨人”的肩膀呵呵笑道:
“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然后他用力一拍唐宝牛肩膊,豪气地道:“咱们干大事会!”
总算,这些无头无尾的对话,在场围观这两名疯疯癫癫的途人与蓝衫汉里,却有一名听得懂。
七十:机能
陈皮和万里望虽是折在唐宝牛和方恨少手里,可是他们身上主要的伤,却不是方恨少和唐宝牛下的手。
而是龙八大爷的人手。
原因非常简单:
万里望和陈皮经此一役,自然不敢直接赶去“八爷庄”,也无面目返“风雨楼”履命,只好曲曲折折兜兜转转地绕路赶去龙八府哪的后院,直扑“深记侗窟”。
却是这样一再耽搁,王小石等已先行一步,救出家人。
这时龙八和多指头陀,都负了伤,都忿忿不平,迁怒于孙鱼带强敌来犯,并忙着布署晚间接待“贵宾”的事,与相府的高手紧密联系,却听又有两名脸青鼻肿的自称为白愁飞手下的人正门不入、自后门混进来,只听利明走根:“他们确定是白楼主手下,但却连令牌都没带在身上!”龙八一怒之下,也不问明究竟,只下令:
“给我棒打出去!”
这一来,合当陈皮、万里望遭殃。
动手的是钟午、利明、黄昏和吴谅,当真是不由分说。
两人受伤在先,又不敢真个还手,幸龙八这边的人也没敢真个下杀手——因为大家都估量得出这只是龙八太爷一时火上了头所下的命令,可没意思要跟白愁飞结下深仇,因而都留了余地,却仍尽情地打,一泄王小石那一役中的余怒。
他们以为:没把这两人当场打死,已很给足白愁飞脸了。
——白愁飞还该领龙八太爷这个情呢!
白愁飞听了陈皮和万里望的陈述,寒着脸没说什么。
看到白愁飞这样子的脸色,有些事本要向他报告请罚的,也只好咽回肚子里去了。
之后,龙八大爷派了个人来登楼造访。
来的人来头也非同凡响。
那是“落英山庄”的庄主叶博识。
叶博识跟白愁飞是很有交情的。
六年前,叶博识跟白愁飞交谈时曾不经意他说了一句:
“以我这点微未之能,还能揽了个庄主来当,以兄之大材,却仍未能独当一面。实在令人扼腕长叹,痛惜不解。”
这句话对白愁飞影响颇大。
叶博识这次来,是龙八打了人泄了忿之后,知道个中有蹊跷,白愁飞说什么也是蔡京的义子,不好把这事怀闹得太僵,故请叶博识前来说明原委,并半暗示半炫耀的说明了:今个晚儿“八爷庄”有大人物到,自是不容人搅扰。
白愁飞一一听了。
他没表示意见。
——当听到连那样的人物也会宴于八爷庄时,他当然就不能再有第二句话说了。
他特别酬谢叶博识,恭送他下楼,请他向龙八致歉认错,表明他日再向龙八大爷登门请罪。
直至叶博识去后——
白愁飞回到了“白楼”顶层。
上了楼。
回到他的“留白轩”。
关起了门——
然后他脱得赤条条地,开始怒啸、拳打、脚踢,把一切可以毁碎的尽皆毁碎,他指天、骂地,用尽一切最祖恶肮脏的语言,从王小石、苏梦枕,到孙鱼、龙八,无不连同祖宗十八代给他署在内。
他苍白的脸因激动而胀红,心头一股怒火仍无可宣泄。
就在这时候,铜铃响了。
——有人登楼报告。
这时候敢来报告的,正是来信,而且必是非同寻常的急事。
所以他立即止住了骂声。
然后深呼吸。
一名弟干跪在门前,正是利小吉。
白愁飞什么也没有穿。
他雄猛、精壮、白晰、充满了精力气魄神采心志合并起来的魅力、且没有一寸多余的赘肉。全身机能都正值巅峰状态,是一种气和力、神和意的完美结合。
利小吉几不敢抬头看他。
——就算有人不为白愁飞气势所慑,也为他杀气所制,不然,也不敢跟他寒傲若冰的眼神对峙。
除了两种人:
一是杀气比他更大的,譬如元十三限、天下第七。
一种是能包容他的杀气的,例如:诸葛先生、王小石。
还有另一种人也可以。
那是完全体会不出他杀气的人。
这一种人很多,满街的贩夫走卒都是,就连我们的温柔大姑娘、唐巨侠宝牛先生,都或可列入这类人。
“什么事?”
“有人要求见楼主。”
“什么人?”
“温柔。”
“温柔?她见我有什么事?”
“她她不肯说。”
白愁飞冷哼一声,目光闪动。
“她说:如果您不接见她,她就打上楼来。”
白愁飞失笑:“就凭她?她一个人?”
“她是一个人来。”利小吉问,“咱们要不要把她撵出去?”
白愁飞只沉默了一下。
只那么一下,就说:“赶她走?不,她来得正好,快去恭请她上来。”
“请她上来?”利小吉诧然问:“来‘留白轩’?”
白愁飞笑了一笑,他的人本来就很俊,这样一笑,还简直有点儿俏。
“快去。”
他只说,又补充了一句:“她上来后一盏茶的时间,你吩咐祥哥几、欧阳意意烫一壶酒上来,你告诉他们,是‘胭脂泪’,记住,是:脂——胭——泪——他们自会晓得。”
他回到房里,对着铜镜望了自己全身一会几,仿佛觉得很满意。
然后他就开始穿上衣服。
他特别拣了一套洁净的白袍,不过,黑边却什么也不穿。
然后他就走到扶梯口、栏千旁俯视。
入冬的斜阳如醉,只剩晕红一点。
未几,他就看见他等的人,自楼里广场经过,他从上面望着她,在草坪上、伊英爽地走过,像一只辣椒那么红!
她仿佛也感觉到有人在看她。
她蓦然抬头。
没有。
楼栏空荡荡的。
只斜阳如血,红。
她心中闪过一丝迷惆,若有所失。
然而,白愁飞就在黄楼楼顶:“留白轩”入口的阴黯处窥视着就像一个逗点的她,一步含情一上楼的了来。
七一:机纽
温柔却是那么美,使白愁飞想起他生平非常过瘾的一件事,但那事有一大遗憾,而今晚就是赏补这遗憾的时候。而且,也使他不禁自问:当日,温柔还在“风雨楼”出出入入的时候,他就没发现温柔的靓俏么?
不。
七、八年前,他初加入“金风细雨楼”,加上温柔是苏梦枕的小师妹,而且他也看得出来,王小石对温柔很“有感情”。
他是一个以“大局”为重的人。
“大局”其实就是他的“野心”。
何况在那时候,温柔还小。
再漂亮的女子,还未成熟之前,还是不够风情。
白愁飞志不在此。
他觉得自己犯不着去按这个“机纽”:
他可不愿在轻轻一按之下,这些贵人全变成了他的敌人!
他犯不着这么做。
之后,王小石逐渐退出“金风细雨楼”的领导层,自己那段时候,正在招揽实力,建立势力,他可没多大的余力去兼顾其他的事。
他要发泄就有女人,大可不必因女人而引苏梦枕的忌讳,除非他用另一种完全不必负责,不伯后果的方法。
直至他撂倒苏梦枕后,王小石却回来了。
温柔在过去几年,也常跟“七大寇”、“七道旋风”那干人混在一起,他无心理会,无意惹上这一笔风流债。
王小石回来后,温柔也常留在京师了。
这反面使白愁飞有一种感觉:
——怎么白白放过!
(要不是我不在意,会轮到那块连木头都不如的石头么!)
(她已跟小王八蛋好了么?)
还没有吧?看她步行姿态,还是处子之身吧?
他以手支柱,斜倚凭栏,白的袍在暮黝里,骤眼看去,更显黑白分明,但事实上白和沾了点暮色成了略灰,暮黯也因这反映成了淡灰,所以仔细望去,反而成了个不分不明、不甚分明的人物。
温柔忽然发现了他。
有点腼腆。
她今天下了决心要去“金风细雨楼”兴师问罪之际,忽觉这几天常在外边逛,又给那龟孙子禁锢了老半天,虽然待自己礼遇有加,但她大呼大闹老半天,自然披头散发声也嘶哑。
她到现在仍不明白:既然大白菜已抓了小石头的家人,那么,自是足以威胁小石头了,那还要派人拿住自己作甚?
——她意想不到的是:孙鱼拿她作为人质,是为了要达成白愁飞的指令“叫王小石来见我”而私下决定的,白愁飞本身并不知道这件事。
孙鱼为了立功,既不敢也不想向白愁飞“借人”,而他看准了王小石的性情,只要扣住了温柔,就没有王小石不愿去的地方。
温柔既想不通,偏要想,就越想越气。
不过她也知道生气易令人老。
她最怕老。
怕自己难看。
在象鼻塔里,出发前,她忍不住在妆台照了照那面青铜镜。
整了整衣衫之后,又觉得还是不满意,于是更换了件枣红色的衣裙。
然后她又撂了头发,仍是不大满意,所以就梳了另一个漂漂亮亮的发型。
但她不擅梳妆。
——以前,在洛阳,有老妈子为她梳头打扮。
她足足梳了老半天才把头梳好。
可是又觉得衣衫太老气了,不搭衬。
于是又换。
换了就照镜子。
不满意的又换。
直换到一件辣红镶金绣紫幅花边的前衫时,她才满意,再好好端详镜子里的她。
——可惜就是衣服太抢眼,比她的人还夺目。
于是她又往脸上涂涂抹抹。
画眉。
扑粉。
涂胭脂。
打扮好了,真是出落得像个美人儿。
之后她就兴致勃勃地要出门。
忽觉得不妥。
她再照照镜子:
没有不妥。
镜里的人很漂亮,尤其是一对含春漾水波似的眼睛,还有杏靥桃腮艳艳粉粉,但她看自己也却觉得越看越不像是自己。
——自己平素手大脚大、手租脚粗的,扮那么漂亮干吗?
——何况已严冬了,这两天虽转暖些,但穿那么轻薄的衣衫出去不怕着凉也得怕着人心凉!
想到这一点,脸上不禁有点发热。像夕晖照得太近了不经意灼了那么一下似的。
——咄,只不过是见那么个大白菜!
有什么了不起!
有什么了不起!
——他一向对自己还爱理不理呢!
打扮那么漂亮,万一他看都不看,自己的脸可在哪儿搁去!
给谁看嘛!什么大白菜、小石头,全不是男人,都不当自己是女人,想到就气!
温姑娘一跺脚,一咬牙,又回到妆台。
这次不是化妆了,而是把已化好的妆一一擦去、揩去。
脸上弄得一塌胡涂。
之后,她去洗脸。
洗了脸,又更了件粗布衣,他就那么一张清水脸蛋儿(杏脸上还有未抹于的水珠,一粒粒的如珍珠露水,眉毛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