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青空之蓝 作者:沧月-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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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侵吞了自己府里钱款的蛀虫,即使是亲戚也绝不会手软。那位蓝扈公子手脚一直不甚干净,所贪款项都记录在这上面。”
殷夜来看看桌上那一叠文书,问道:“你。。。想要用什么来换?”
“这个么。。。对仙子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慕容隽放下茶盏,嘴角浮出一丝微笑,垂下眼看着自己的鼻尖,“听说白帅最近在西海所向披靡,功勋日隆,在下非常仰慕,希望能有幸见其一面。”
“什么?”殷夜来一震,后退了一步,“你。。。想见他?”
“白帅如今是国之柱石,自然万人景仰,谁不想结识?可惜他日理万机,又常年带兵在外,每次回朝都不过短短几日,要见他一面难于上青天。”慕容隽嘴角带笑,忽的压低了声音,“侥幸得知仙子乃白帅的枕边人,唯一的红颜知己,所以,这等引见之事应该是举手之劳吧?”
“。。。。。”殷夜来怔怔地看着他,神色微妙的变换着。
真是完全变了么?昔年那个在渡头腼腆的递给她一把伞的少年,那个曾经在深夜的雨里对她大声说着内心梦想的少年,已经蜕变成了今日这样的一个做事滴水不漏的豪门继承者了?光阴真是一个可怕的熔炉,可以将一个青涩的灵魂千锤百炼,直至化为铁石。
“见了他,你又想做什么?”她低低问道。
“也没什么,想和他商讨一些事情而已。或许还能合伙做一笔生意。”他虽然含笑,却没有表情,“万望仙子代为转达。”
“你真的想见他?”她又一次问道,还有些不敢相信。
“当然。”慕容隽微笑,“若仙子愿意引见,在下不但重金酬谢,此外在蓝王内侄一事上也愿助一臂之力,保管不令你的姐妹白白蒙受屈辱。”
这样的条件一开出来,便是一场赤裸裸的交易。殷夜来只觉得心口一阵绞痛,用锦帕掩住嘴,低低的咳嗽起来多年之后,他竟然变成了这个样子。。。。居然不惜通过自己的初恋女子,去讨好一个保养她的男人?
沉默中,她飞快的看了他一眼,那眼神极其锋利,他虽觉察到了,却不动声色。
“公子或许不知道吧?白帅向来不喜欢别人多嘴多舌,尤其是身边的女人。”许久,她笑了笑,叠起锦帕收入了袖中,抬起纤纤十指将那一叠文书推了回去,语气平静,“夜来弱质无依,只得那么一个靠山,哪敢冒这个险?感谢公子百忙中还抽空见了妾身一面,如今时间不早了,夜来先告辞了。”
慕容隽微微一怔,眼里失望的表情转瞬即逝,欠身站起:“慢走。”
两人再也没有说话,一前一后的离开梅轩。梅林还在风雨中摇摆,黄叶一片片在风里飘转,仿佛时光飞舞。
殷夜来走到廊下,怔怔看着落叶,忽的笑了笑:“少游,原来我真的是从未认识过你。”
没有料到她会突然说出这个久远的称呼,慕容隽明显怔了一下。
“十年前,你会为了一个在码头上挑担的陌生贫女出头。而十年后,你竟然会以另一个无辜女子来做这一场肮脏交易的筹码。”殷夜来的声音很低,却锋利如刀,“少游,你忘了昔年说过的花么?呵,‘要为中州人寻到一个不受欺辱的公平境遇’。。。。咳咳,如今你怎会见死不救,任凭一个弱女子被强暴欺凌?”
慕容隽默默地听着眼神几度变换,嘴角却缓缓露出一丝笑意来。
呵,他知道,她这是在激他。
“是啊,你说的没错。。。那个少游早就死了,正如昔年的堇然也已经死了一样。”他喃喃道,望着风雨 里的梅林,“记得那时候你最是看不起那些卖笑的女子,认为她们不劳而获,低贱肮脏,连走路都要绕开群玉坊如今呢?”
她的脸色蓦地白了,仿佛被刀锋刺中。
慕容隽的唇边露出了锋利的笑:“弱女子被欺凌强暴,又关我什么事呢?她不是我的女人,你也不是我的女人这一切都和我没有半分关系,凭什么要我出面?呵,当你不再是你,又怎能要求我还是我呢?”
殷夜来的肩膀微微一抖,她没有说话,只是咳嗽得越发厉害了。
“任何事情都有代价,”慕容隽的笑意平静而残忍,“如果你真的想借助慕容家的力量为那个受辱的姐妹报仇,那么,就请替我引见白帅不必觉得尴尬。我们以前的事不过是年少无知,我早已忘却,也不会对任何人提一个字。”
年少无知么?殷夜来默不作声的听着,脸色渐渐苍白,似是怒极,连眼眸里都浸出了微微的恨意,但她却还是一言不发。这世上最可怕的不是背叛,也不是遗忘,而是对昔日的全盘否定是她先背弃了他,所以,他也就这样否定过去。
这世上的事,原也公平的很。
“公子说的是。”许久,她吞下了那一口气,微微一笑,“青楼的女子迎来送往,哪儿还介意这个?”
〃不过,我想白帅却会介意。”殷夜来的眼里露出讥诮的笑意,语气转为锋利,“为了公子的身家性命考虑,我劝公子还是别贸然去见他为好,不然得罪了白帅,很容易连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一语毕,她突然笑起来,撑开伞,头也不回扬长而去。
她最后的话相当锋利,慕容隽的眼里本来已经迸出了一丝恨意,然而看到那把撑开的伞时,却微微的怔了下,往前走了一步。
那把伞。。。。他居然留到了今天?
殷夜来撑着伞,那把伞很精美,上面的绸子极其奇特,纯青色的底子上仿佛有着极其微妙的明暗色彩在流转。
慕容隽在廊下看着她撑开伞离去的背影,眼里有一样的光芒闪过。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的容颜不减昔年,然而却瘦多了。手腕纤细,两个翡翠镯子空荡的选在那里,敲出清脆的响声,露出的锁骨也深深地凹陷了下去。而那般轻薄华美的衣衫披在她身上,居然也给人一种弱不胜衣的感觉,令人生疼。
怎么会瘦成这样?这些年来,她留在那个位高权重的人身侧,过的到底是什么样的生活?是欢喜的、心满意足的,还是有苦难言、日夜煎熬的呢?
这一切,他都没有问。不知道是有意的回避,还是已然觉得没有必要。
“这些年,我一直在想,”殷夜来走了几步,却突地开口道,“当年在码头上你我第一次相遇时,大雨倾盆,你便送了我这把伞。。。是否因此而一语成畿呢?”
她苦笑着,走入雨中:“伞就是‘散’阿!《白蛇传》中,书生许仙就是在初遇时借了白蛇一把伞,才有此结了一段缘不过到了最后,却还是生生的被拆散了。。。。。真是个不详之兆呢。”
慕容隽脸色微微一变,沉默了一会儿,才勉强道:“仙子说的这个什么《白蛇传》,在下并未听过。帝都有严令,不许唱中州人的戏。”、
“哦,是么?果然。。。”殷夜来回过头,嘴角浮起一丝笑意,“看来的确是我记错了原来我们从来不曾相逢过。”
她低头笑了笑,又回头走入了雨里:“珍重。”
走出长廊,枫夫人正带着秋蝉在外面等着。那个身材高挑、脸色苍白的女子站在那里,看着她从内院走出来,脸上没有一丝表情那种没有表情的表情,却是如此的熟悉。
“小姐已经帮府里的女眷们挑好了衣饰吧?”枫夫人躬身道,“辛苦了。”
“不敢当。”殷夜来也是笑着回礼。
“妾身来送仙子。”枫夫人微微一礼,示意她跟着自己从偏门出去。
主仆二人随着管家穿过后院来到了侧门口,软轿在门外深巷的雨里静静等着。秋蝉让小姐留在廊下,自己先冒雨快步过去掀开了轿帘,整理好垫巾。
殷夜来和枫夫人站在廊下,相对无言。
正当殷夜来准备走向轿子时,却突地听到镇国公府的大总管在身后低声道:“城主准备向广漠王的女儿求婚。”
“是么?”殷夜来不由自主的停住脚步,怔了怔,复又微笑,“是九公主琉璃吧?实在是一桩门当户对的好姻缘恭喜了。”
枫夫人定定的看着她:“老实说,我很为公子担心。”
“哦?”殷夜来的嘴角浮出了一丝笑,“枫姨多虑了吧?”
枫夫人叹了口气,目光里满是忧虑:“你别看公子现在看起来冷静沉重,做事也果断,但是,我觉得在他内心里。。。。唉,其实还是个孩子阿。在关键时候,总是做不了决断。”
“是么?”殷夜来淡淡应一句
“这样子的他,如今却坐到了镇国公的位子上,日夜和一群豺狼为伍,实在是让人担心。”枫夫人摇着头,压低了声音,“不瞒你说,老爷去世的时候,慕容家被空桑六王巧取豪夺,早已只剩下一个空壳子。这几年全靠着公子才苦苦支撑下来,总算没有闹得家破人亡,毁了镇国公的名声。”
“是么?”殷夜来的眼神变了变。
原来风光无限的慕容家,也有那么多不为外人道的苦衷。也难怪,在空桑人的天下,一个外族生存至今已然不容易。更何况慕容家掌握着云荒最繁华富裕的城市,怎能不让那些藩王帝君垂涎欲滴,都想分一杯羹呢?
“我不知道公子这几年是怎么撑下来的。如今他渐渐连我都疏远了,有事业只和那一帮心腹家臣商量。”枫夫人轻声叹息,“很多的时候我都不知道他到底在做什么。。。但是我却总觉得他目前在做的事情必然非常危险。”
“危险?”殷夜来微微一怔。
“是的,”枫夫人的语气非常奇怪,“我总觉得慕容家就要大难临头了。”
这样的预言,从这个面色苍白、沉默寡言的苍老女人口中说出,有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味道。殷夜来怔了一下,却只是笑了笑:“夫人多虑了吧?连两百多年前那一场中州人的大灾难都奈何不了慕容家,如今又怎么会有过不去的难关?”
“一家有一家的难处,不足为外人道。”枫夫人叹道,“所以无论如何,都请姑娘不要怪他。公子身上背负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他身不由己阿!”
那边的秋蝉早已整理好了轿子,唤了一声“小姐”。殷夜来不便多呆,便撑开雨伞走了过去,回头微微一笑,低声道:“谁都身不由己的,夫人。”
初冬,外面细雨霏霏,长短的敲击着琉璃瓦和青石台,仿佛有人在时光的深处低吟着一首歌,如此的遥远而模糊。
然而悲歌未彻,人事已全非。快十年了,世间之事如洪流疾奔,冲刷了这一切。这一曲虽未终了,无论如何,却终究还是要唱下去的。
不是所有的梦都来得及实现
不是所有的话都来得及告诉你
内疚和悔恨
总要深深地种植在离别后的心中
尽管他们说 世间种种
最后终必成空
我并不是立意要错过
可是我 一直都在这样做
错过那花满枝桠的昨日
又要错过今朝
今朝 仍要重复那相同的别离
馀生将成陌路
一去千里
在暮霭里
向你深深地俯首
请为我珍重
尽管他们说 世间种种
最后终必 终必成空
(注:引自席慕容《送别》)
慕容隽站在廊下,看着那个撑伞的背影远去,忍不住又往前踏出了一步,半个身子已经站到了雨里,却浑然不觉。
多年后再次相见,往事如烟。
尤自记得,初逢时是个细雨连绵的暮春。那时候,他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豪门子弟,整天无所事事。虽然不像大哥那样耽于享乐,也继承了慕容氏的聪慧机敏。
那一天听说从南方碧落海的璇玑列岛上来了一队商船,船上载有海国的诸多珍宝,他一时兴起,便瞒着父亲偷偷跑去看。然而刚踏上跳板,还没走到船上,耳边便听到“扑通”一声,有什么东西从船上落了下去,重重的砸到了水里。
他吓了一跳,抬起头,却看到头上一丈高的地方就是船舷,船上站着一个人,手里紧握着一根扁担,居高临下地看着下面,怒骂道:“臭流氓!”
“什么?”生平第一次被人这样辱骂,少年不由得气不打一处来。
“哎,我可不是说你!”那个人这才看见跳板上站着的人,指了指船下犹自荡漾的水面,声音清脆,“我是说那个被我一扁担给打下去的肥佬!”
“哦。。。。”他恍然大悟,这才明白刚才掉进水里的居然是一个人。他低头看去,只见一个商人模样的家伙正在水里扑腾着,脸上明显有一道道红红的挨打痕迹。
他忍不住笑了一声,打着伞,站在跳板上抬头往船舷上看去。逆着光,只见那个少女和自己同龄,额头上沾满了细密晶莹的汗珠和雨水,脸颊白里透出微微的红,一头乌黑的长发编成粗粗的辫子,弯过右肩,长长的拖到了腰间用红绳子简单的束了起来。
少年心理“咯噔”了一声,竟然僵在那里。
直到看到一群壮汉围上去,要对那个少女拳脚相加的时候,他才如梦初醒般地跳上船去喝止。他不是个莽撞的孩子,虽然不便说明自己的身份,却偷偷的塞了一个价值不菲的翡翠玉扳指到管事的监工手里跑码头的人见多识广,看他谈吐不凡,势力眼儿的监工不敢造次,只能由着他拉着她下了船。
初于感谢,她请他在附近码头的摊子上吃了一碗阳春面。锦衣玉食的他本吃不惯那样粗糙的食物,然而那天不知道为什么,他居然鬼使神差的跟了去。可是他却惊讶的发现她只给他点了吃的,自己却在一边小口的喝着免费的酱汤。
面对他惊讶的目光,她有些脸红,低声解释说自己一天的饭钱只有五个铜子,早饭两个,午饭三个,晚饭回家吃既然请了他吃面,便没有钱买其他东西了。
他长大嘴巴,不敢相信有人居然一天只花五个铜子。要知道在镇国公府,他每日的膳食费用是她的数百倍,吃饭时,却仍觉得无处下箸。看到她清澈明亮的眼睛,少年登时觉得羞愧不已,硬着头皮将粗糙的瓷碗彭起来,将面汤全部喝了下去。
她心思单纯,毫无戒备,闲谈间,便被他用几句话将家世全套了出来。
原来,这个少女是个贫苦的中州人家的孩子,从四年前起就在落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