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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部分

少年乔峰 完整-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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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虫二听了他这番话,久久没有开口,只是默默地看着手里的那块银牌。有风刮过,松涛轰鸣,在山谷中回荡不停。
  终于,他长叹一声,合上眼皮,随即又睁开来,道:“有句话,僧家想必也听说过,我便再转送与你吧!”慧真合十道:“小僧愿聆听教诲。”
  虫二道:“有心为善,虽善不赏;无心为恶,虽恶不罚!”他把那块银牌拿在手里掂了掂,道:“适才听你说,燕山他的骨血就被安置在嵩山?”慧真道:“是,小僧将他暂交给一对姓乔的人家收养,如今也七岁大了,他的乳名叫锋儿!”
  “萧峰!好,好一个命大的孩子!”虫二先生慨叹着,把手里的银牌又递给了慧真,道:“这个牌子,还是交由你转给锋儿吧!他既然是远山的骨血,我自然不会坐视不理,日后自会有所照应。”慧真双手接过,说声是。
  虫二道:“僧家可能还对这‘无边’牌有些疑问,且听我慢慢与你说来。它原是家师当年传下来的一件信物,有宿缘的人持有它,则可以去睡仙洞碰一碰机缘。只是近百年来,很少有人能蒙受它的恩泽,即便是萧燕山,这个已经跟随我多年的弟子入洞后,也是无功而返。我这一门隶属于道家学派,在武学上面虽然也有些建树,只是从来也没想过要开宗立派。所谓的收徒云云,也不过是看上个有宿缘的、有慧根的,便招进门来,说起来,从家师到狄青,也仅有四个人而已。而这‘无边’牌从家师手里传下来后,距今为止,也只有我拿着它去睡仙洞后,机缘巧合,得了些宝贝。狄青如今年纪尚少,还要再等等看!至于萧锋嘛,现在更不好说,毕竟世事无常,谁也无法预料。”
  虫二先生说到这儿,看着慧真道:“关于我的家世,僧家身在佛门,想来并不知晓。我姓柴,如今移居于河北沧州。”慧真听了这话,眼睛一亮,道:“大官人莫非就是大周柴世宗的嫡派子孙,太祖武德皇帝敕赐誓书铁卷的?”
  虫二道:“不错,我正是那柴明皇。”慧真便要下拜,虫二赶忙搀了,道:“落魄王孙,还有什么浮夸处?”慧真道:
  “世宗皇帝有陈桥禅让之德,叫天下人好生敬仰”
  虫二苦笑一下,手一摆,道:“过往云烟耳,莫要再提。我如今早已是一片闲心,被白云留住,渴饮溪头之水,饱吟松下之风,永嘲风月之清,笑傲烟霞之表。如此而已。”慧真道:“阿弥陀佛,小僧如今才知道,那位萧燕山萧施主原来学的是道家武功。”
  虫二点点头,道:“不错,提起我师父来,那也是道家数一数二的人物。”他看着远处的山岚,道:“我的父王也素来喜好这些黄白之术,每每有求仙访道之心。有一回,听臣子们说起陈抟这个人善睡,能一觉就是一百多天,不动,不饮,不食,又跟吕洞宾、麻衣道者为友,颇有些精深玄妙的道术,便有意招他入宫来。
  那时我才满五岁,不懂得什么内丹修炼、奇门遁甲,却对那陈抟先生的传奇经历很感兴趣,父王曾经跟我说起过他的一些奇事,说是有一个渔翁捕鱼收网时得到一个庞然大物,皮为紫色,形状如球。他带回家后放在锅里正想煮食,突然间屋内雷电大作,那个皮囊竟然裂开,蹦出个小男孩来,他就是我的师父陈抟。”
  关于这位扶摇子先生的奇闻,慧真从前也常听人说起,只是传得过于玄乎,终究是半信半疑。但听说是虫二先生的师父,自然就更留意听了。
  虫二继续道:“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师父时的情形,他的个子不高,满面红光,总是笑嘻嘻的。父王传他进来后,就让他睡在宫里边,他当即便进了《对御歌》一首,唱的很有意思——臣爱睡,臣爱睡,不卧毡,不盖被,片石枕头,蓑衣铺地。震雷掣电鬼神惊,臣当时正鼾睡。闲思张良,闷想范蠡,说甚孟德,休言刘备,三四君子,只是争些闲气。怎如臣,向青山顶上,白云堆里,展开眉头,解放肚皮,且一觉睡!管甚玉兔东升,红轮西坠!
  “我听得他唱得有趣,便咯咯笑了起来。我看到他的眼睛亮了一下,朝我点了下头,也不知怎么的,我那时好像明白了些什么。我听到父王拍掌道:‘哈,好一个潇洒尘外的睡仙!’但师父他并不没等父王说完话,就倒头大睡起来。
  “我跑到他跟前,见他侧身而卧,呼吸平稳,没有一点声息,面色红润,还隐隐有玉色的浮光在闪动。从那天起,我就每天去看他,一天,两天,三天,五天,转眼一个多月过去了,他还是一动不动,而面色不改,甚至六脉俱无,闭气凝息,父王也是惊叹不已。
  “那时候,我真的把他当成了神仙,等他醒了后,父王便要求他传授道术,师父说:‘陛下你身为四海之主,只当以政事为重,那能留意这些黄白之术?’却转身看着我,说:‘我倒是觉得王子殿下有慧根,只是不知陛下是不是舍得让他随臣子修炼。’他们说的话文绉绉的,我本来听起来有些费劲,但听他吐露要收我为徒之意,却心头大亮,连声说愿意!师父就抱起我来大笑不止,说道:‘好徒儿,我终于找到你了!’从那以后,他便真的传授我些道术了,他倒也不是跟我逐句讲解,只是用眼睛跟我一触,我就明白了,后来我才知道,这门功法就叫‘心心相印’。
  “那一次,师父只教了我三天,就离去了,却留下本他写的《指元篇》给我,一共有八十一章,我读起来似懂非懂。两年以后,他再找到我时,父王已经驾崩,王位也成了赵匡胤的,我便跟随师父去了华山云台观,一直侍奉到他兵解的那一天。他羽化成仙的时候,便留下了这两枚银牌,也就传下了那个规矩,我虽然去过睡仙洞,只可惜我的道行注定浅薄,终究不能大彻大悟,还是落为了红尘中人。
  “这几十年来,我也一直在寻找良质美材,萧燕山的天资是不错,只可惜与道家无缘,本来连入门的资格也是不够的,但机缘巧合,我有一次在积雪山遭难时,却蒙他所救,所以便将武学传了他。至于道学方面,他是修习不来的。萧燕山好像也没有这方面的奢望。大约在他艺满出师的一年后,那次我和澡雪去江南游历,又偶然结识了一位青年才俊,他谈吐文雅,知识渊博,很惹人好感。”
  虫二先生说到这里,问慧真道:“僧家可能猜出这人是谁?”慧真心想:“他既然那时便跟林澡雪在一起了,那么这人便不是逍遥宫的人,难道会是他?”就听虫二嘴里轻轻吐出了三个字:“慕容斌!”慧真心头一震,银牌和慕容斌终于连在了一起。
  听虫二道:“那慕容斌确实是个人物,文武兼修,又处处表现出一副侠义胸怀,连澡雪也认定他可以接传我的衣钵。只有一点,我见他过于完美,未免就有些虚假,所以便想再拖拖看。我们和他在江南分手后不久,他便找到了沧州,我原本还以为他是想跟我学道,谁知不然,原来他慕容斌自从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份后,反倒是有了另一番计较。那天我跟他经过一番促膝长谈后,才发现此人的野心委实不少,原来他竟不是本朝汉人,居然是鲜卑一族的。”
  慧真听到这里,咦了一声,想起师弟慧晶在慕容世家所见的鲜卑文字,原来如此。听虫二继续道:“他不但是异族人,还极有身份,却是大燕国的后裔,只是如今也跟我一样,都沦为了亡国遗民而已。”
  慧真听他说那慕容斌原来竟是大燕国王孙,更是吃惊不少。虫二长叹一声,道:“我那时才明白,他来沧州的用意原是想劝我跟他一同举事,光复故国,他说我大周王朝被赵氏阴谋夺去,名义上是禅让,其实赵家此举跟强盗行径并没什么两样,现今,北有契丹吐蕃、西有西夏回鹘虎视耽耽,大宋江山的根基已经摇摇欲坠,我和他在江湖上也多有旧部,便应该乘机登高呼振,联络诸方势力,揭竿而起,重建邦国。他舌底莲花,说得风起云涌,大凡常人不免会受他鼓惑。只是我自幼向道,对于这些荣辱早就看得淡了,所以当场拒绝,也劝他念天下苍生之德,勿要在尸山上插旗,血河里洗马。”
  慧真听他说到这儿,合十道:“阿弥陀佛,大官人宅心仁厚。不逞私己之利,而大兴刀兵,涂炭天下生灵,实为万民之福。”
  虫二听了,微微一笑:“那慕容斌见我意志坚决,劝说无效,便又打起那睡仙洞的主意来。说我不想起兵倒也无妨,只要愿意助他一臂之力,他日江山打下来后当与之共享。原来,他是想去睡仙洞取得家师所珍藏的兵法秘籍,谋于王霸雄图之用。当场便被我喝斥了一番,并劝他尽早打消这念头,须知能进那洞中之人,有‘无边’牌的导引固然是一方面,若非宿缘深厚,即便是在里边挖地三尺,也难以寻得一宝。更何况,家师身承栖神、炼神、瑜珈、丹道、兵法、技击等诸多修为,却大异于吕纯阳的丹道学派,上承的还是秦汉之前儒、道不分家的道学,其宗旨还是想借儒道的思想与方法,作为避地高蹈、保境安民的教化,却不想学张角之流,借道仙之名,行兵伐之事。”
  慧真道:“善哉善哉,大官人如此以天下苍生为念,当真是菩萨心肠。”虫二先生说到这儿,叹了声:“当日,我和那慕容斌因话不投机,便闹了个不欢而散,却没想到,这却给我那徒儿萧燕山带去了祸患。他带着才满周岁的萧峰来沧州见我,不想回去时,便被慕容斌设计陷害了!”
  慧真听到这里,已经是心如明镜,知道那慕容斌既然在虫二处碰了壁,便想着去暗中取利,于是又瞄上了萧燕山手里的那块银牌,因此才有了自己在丐帮分舵做客时,他去相告契丹武士来少林寺盗取秘籍,要途经雁门关回大辽一事。
  他此举显然是早就谋划好了的,先要挑起大辽与大宋之间的战祸,同时削弱少林和丐帮在武林中的势力,进而指使公孙清和鬼影子赵无迹混入其中,伺机抢取萧燕山身上的银牌,只是他没想到萧燕山会放过自己和王云峰,所以那银牌还是没落到假死的赵无迹手里。可是既然事情担着这么大的干系,慕容斌如何又不暗中相随,却只是指使公孙清和赵无迹去做呢?
  慧真心中正自揣摩,又听虫二先生道:“那个慕容斌果然是个可怕的角色,见缝插针,举一反三,无所不用其极。
  当日在江南相遇时,澡雪只不过略提了些玉华洞的事,又说逍遥子和林凌波最喜欢慕容斌这样的才俊,他就听进了心里去,终是找了个空子,去‘天一阁’把《小无相神功》盗了去。”
  这番话传到慧真耳里,登时如同黑夜里划过闪电,可不是么,自己在丐帮做客时,慕容斌正被林凌波和逍遥子追杀,也可能正是因为被逼得急了,所以才无暇分身,只好让公孙清和赵无迹去浑水摸鱼了。
  慧真想到这儿,冲着虫二一拜,道:“多谢大官人解开小僧心里的谜团,雁门关之事,慧真虽是无心犯过,但毕竟手上沾血。这次回寺,小僧自当每日扪心叩问,忏悔己过,并善待那乔锋,以图消减自身的罪业。”
  虫二道:“说是罪业,其实也是菩提,说是烦恼,其实也是智慧。你们佛门不是有这么句偈语吗?说牛吃了水会化成牛乳,而蛇喝了水反而要变成了毒汁。这罪业其实一样,若是以菩萨心肠待之,也能成为福报。”
  慧真合十道:“小僧拜领大官人的点化!”虫二四下里看了看,道:“这逍遥谷里已经不是久留之地,僧家若是没有什么
  要紧事,还是早些离开吧!我倒是还要在这里呆一会儿,想些事情!”慧真说声是,必恭必敬地朝虫二又是一礼,这才转身而去。
  山风萧萧,松柏瑟瑟,有苍猿的叫声划破了林中的幽静,甚为凄惨。虫二默默地站了会儿,突然道:“燕山,你既然来了,为何不出来相见?”
  话音刚落,一个高大的黑影就从松枝上跳下来,他双膝一旦着地,就噌噌噌噌跪着爬上前去,嘴里悲声喊道:“师父,弟子实在是无颜再见您老人家了!”抱住虫二的两条腿,放声大哭起来。
  虫二听他哭得悲怅,心下一酸,也是虎目含泪,双手把萧燕山扶起来,见他脸色赤红,粗硬的胡茬子长得满腮都是,显然是好久没有刮过了,那豆大的泪珠子顺着脸颊上噼里啪啦地滚落,打湿了胸前的衣襟。
  虫二将一粒就要冲出眼眶的热泪硬生生地挤了回去,强笑道:“俗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远山,别像个娘们似的哭哭啼啼,这可不像你们契丹人!”萧燕山咽声道:“徒儿徒儿如今除了师父外,也没别的什么亲人了,哭也没别的地方哭去!”说罢,又流下泪来。
  虫二叹了声,拍着他的肩头说:“这是什么话,你不是尚有骨血在人世吗?”萧燕山咬着牙道:“那又如何,还不是被那些南蛮当成汉人孩子养了?五年多了,我今儿个才知道锋儿他还活在世上。”虫二道:“燕山你也忒糊涂,发生了那场事故后,你其实便该早些来找为师的!”
  萧燕山含泪道:“弟子实是无颜面对您老人家啊,师父您不知道,我跳下崖后,亏得被树枝挂住才幸免一死,饶得如此,还是养了一个多月才将毒逼出去,把伤势养好。我那时也不是急于想找那几个活着的南人报仇,要不然,弟子当初就不会放过他们!我只是担心锋儿的小命是不是能保全了下来。当时,弟子发了疯般去寻找,好容易在代洲城的一家客栈里查到那些人的来路,知道锋儿已经被他们抱走,便随后赶去了嵩山,谁知,在少林寺也找不
  见孩子,丐帮也找不见,弟子成夜地去偷听少林长老他们议事,可孩子的事却是半点也不提。那个慧真也不知道躲去了哪里,我找遍了整个寺院,也没看到他的影子,当时弟子的心都凉了!师父啊,我当时好恨啊,恨不该轻饶了王云峰和慧真!”
  虫二道:“那么,今天你知道了事情的真相,还恨他们吗?”萧燕山抬起脸来,眼睛里满是血丝,咬牙切齿地道:
  “恨!如何不恨,若是能在五年前找到锋儿,弟子也许就死了此念,谁知道这些南人,竟然弟子当时找锋儿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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