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死,我活-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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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手咽喉而出手的,全无防范的意识。只是这份心思与刘志行所说的攻守兼备相去甚远,他也不敢多言。
到了黄昏的时候,他已练到第三十三招“雪降霜临”。这一招有七个变化,刘志行画出图形后,叫他照着做。阿柯比划半天,前六个变化没费什么功夫就会了,就是在最后一个变化上,老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因前一式是剑锋平推,但这一式时却突然化为斜挑,中间差着老大一段连贯不上。去问刘志行,得到的回答是:“我师傅只说了有这么些变化,却没有讲明怎么用。这一变化逆行向上,可能有其它的用法,比如,若是倒在地上,即可上挑——我是这么领悟的。”
于是阿柯只有闷着头练。练了十几遍,不知为何,每次都在第六式完的时候嘎然而止,仿佛剑式在此已绝,无论如何连不下去。然而身体内涌动的剑气却似乎并未休止,滔滔江水般一浪接一浪不停的冲击着身体。阿柯心中越来越说不出的烦闷焦躁,一剑挥出去,那一式明明就在眼前,却总象隔着万水千山,怎么也达不到。他再练几遍,渐渐已听不进刘志行说下面的剑招,只翻来覆去的练这一招。
不知练了几十遍,或者几百遍罢,阿柯眼前发花,手脚渐渐酸麻。他想停,但手脚好似不听令的在自行挥舞一般,怎么也止不住。他不觉惊慌起来,闭了眼,任凭手中长剑舞动。堪堪练到第六个变化结束时,耳边隐约听见刘志行道:“好了,阿柯兄弟,你该”
阿柯闻言突然一震,如中电击,眼前赫然出现段念天人般魁梧的身影,身前身后横七竖八的插满了刀剑,血流如注,映得周遭一片紫红色,遮天蔽日。他一手缓缓向他伸来,轻声笑道:“阿柯兄弟”
蓦地黑影闪动,两人自他身后跃起,刀光飞舞,正向他颈中砍来。阿柯一股热血冲上头顶,大叫:“休要伤我大哥!”手臂中骤然涌动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沿着一条从未尝试过的角度,迅捷无比地拉出一道白虹。刹那间,他只觉全身所有的力量、精神、甚至性命都已融入这三尺青锋之上,所有的一切,都已成为剑的附庸,既无法阻止这剑气的来,亦无从阻止这剑气的去,而只是引导它来,顺着它去。他可以强烈的感到那剑锋劈开厚重而凝滞的空气,划过绚烂而无垠的空间,直至排山倒海的剑势突然到达那极小的一点,电光火石之间,便在那一点猛然爆发开来!
“砰!”
一股巨大的冲力迎面而来,阿柯被震得不住后退,眼前一片混乱,四周的一切都在拼命晃动。他心中更是茫然一片,弄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却觉得说不出的畅快。突然背心一震,重重撞到一棵大树上,终于停下脚步。他摇摇脑袋,定睛看去,只见三丈开外,刘志行手持墨剑,正一动不动站着,他身前身后一丈方圆的地上,刚才还被落叶覆满,此刻却出奇的干净,连一片叶子都没有,一丈以外,枯枝败叶堆出一个整齐的圆环。
阿柯呆呆地看着刘志行。刘志行两眼圆瞪,也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并不发一言。阿柯看了片刻,小心地问:“大、大哥,我干了什么?没伤到你吧?”
刘志行摇摇头,慢慢道:“没有。”
“真的没有?”
“真的没有。先练到这里,你休息去吧。”
“哦。”阿柯松了口气,虽然觉得刘志行神色古怪至极,却也不敢多问,搔搔脑袋,一溜小跑着走了。
又过了一盅茶的时间,一片落叶一悠三荡地缓缓落下。在它触地那一瞬间,“乒”的一声轻响,刘志行手中那柄墨剑崩裂一角,同一时间,他身后那棵大树“咯咧”一下,一根腕口粗的树枝从中齐齐折断,树冠摇动,滚落泥中,大树上“呀呀”作响,十数只鸟受惊飞起,四周盘旋,鸣叫不绝。
刘志行跨前一步,“哇”地吐出一大口血,长剑及地,勉强撑住身体。他一张脸白得可怕,肌肉不住抽动,自言自语道:“真的没有。只是擦过而已。嘿嘿嘿嘿,幸好没中哈哈哈哈哈哈!”放声大笑,却忍不住流下两行热泪,心中默念道:“师傅,师傅,你老人家恐怕也没想到,竟然会有这么一位无归剑的传人吧。非是徒儿气短,这一招‘霜降雪临’徒儿再练十年,也不敢奢望有阿柯兄弟适才这份杀气。他的领悟力之高,徒儿自叹弗如,这套剑法竟像是为他量身而做。师傅,当年你违心传我剑法,焉知不是老天爷要我在十六年之后,再传与他?哈哈哈哈,此剑既有后人,我亦可安心的陪师弟们去了。”
※※※
晚上,阿柯到山里打了几只野山鸡,拿树枝穿了,燃起篝火,就著火烤肉。他对别的事情不怎么看重,对吃可研究颇深。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一股肉香传出,刘志行远远的即能闻到,顿感腹中饥饿难忍,不禁收了心思,赶到火边。阿柯招手道:“来,刘大哥,正要找你。看看味道如何?”
刘志行见那鸡烤得热油滚滚,面焦而不糊,先叫声好,待得一口下肚,只觉味道鲜美异常,虽在山野之中,没有作料,但阿柯不知到哪里找来些野菜混合其间,竟是另一番滋味。刘志行赞道:“好好,真好!想不到阿柯兄弟竟有这本事!”
阿柯一笑不答,心中说不出是喜是悲。他本来手脚极是笨拙,以往一个人得过且过,有得吃便不错,哪里分得清好吃难吃?但自从与林大小姐一路行来,大有改观。林芑云自小与爷爷东奔西走,游览无数名山胜水,也吃过各地名产小吃,那张小嘴除了能说便是能吃。她也吃不了许多,只是隔两天便要换换口味,既不能自己做,又买不到现成的,只好连哄带骗,连欺带压的教阿柯做。几个月下来,阿柯正自得意手艺大有进展时,却转瞬间各奔东西,生死两茫。他想到此处,转头向天上望去,眼角一瞥,啾见停在不远处的马车车帘一晃,当下低声道:“刘大哥,麻烦你给那位姑娘送点东西去。”
刘志行道:“人是你救的,干吗不自己去?”
阿柯神色腼腆,抓著脑袋道:“我我惹她生气,她一见我就打,不肯吃的。”
刘志行微微一笑,道:“阿柯兄弟,你真是不明白女孩子的心。我问你:她手上不是有袖箭么,可曾射你?”
阿柯摇头道:“这倒没有,只是用木块砸我而已。”
刘志行道:“这就对了嘛。这叫害羞,不是生气。你救了她性命,她又不是傻子,怎会不记恩反记仇?你放心,过了这阵她自然会理你的。”
阿柯不论怎么想,也无法将害羞与生气联系起来。这两件好象不相干的事,为何反应却是一样?但刘志行即这么说了,他也放下不少心,拿起烤鸡,狼吞虎咽,果然颇有霸气。
刘志行道:“今日练剑之时,我察觉你步法飘忽,身形单薄,似乎内力不济,但为何出剑之时,却又似带有一股怪异的功力,不知何故?”
阿柯道:“我?我不会内功。”
刘志行想了想,伸手搭上他胸前膻中穴,略一运气,阿柯哎哟一声惨叫,拼命退后。刘志行皱眉道:“真的不会?难道是我看错了?”
阿柯苦著脸道:“说、说过不会啦。我从小就没练过。”
刘志行沈吟半响,摇头道:“不对!那一剑气势之高,剑气之强,若无内力驱使,打死我都不信。”又一把抓住阿柯手腕,不理他连连告饶,沿著他劳宫、大陵、臂中运气向上,探他手厥阴心包络一线,未有异状;又沿他少商、太渊、尺泽、云门向上,探他手太阳一线,仍未果。他不甘心,翻过阿柯的手,手按在阳池、三阳锋等几处手少阳三焦经上运气,还是没有反应。
阿柯道:“怎样?没有骗你吧?”
刘志行只得悻悻放开手,奇道:“那可真是古怪了,难道当真凭剑势转折就可达到那样的剑气?恩”待得阿柯俯身拨火,刘志行突然出手如电,点他后背天瘠穴,蓦地一股内力自阿柯体内突然反弹,刘志行没想到这种只能养生益气的偏穴竟有如此强的内力,促不及防下顿时被震得手臂酸麻,惊道:“这是什么?”
阿柯恍然大悟,脱口道:“这、这是‘海若经络’!”遂将辩机教他的奇门运功之法说了一遍。刘志行尤然不信,又探了他几出穴道,果真察觉在他奇经八脉之外的脉络中,潜藏内力,皆因平时并不如其他门派内功一样沿大、小周天运行,故而表面看上去与不会内功者一般无而,但在拼斗中,这股内力却自然而然从手少阳、手少阴、足少阴等经络发出,游历全身要害穴位,有如突然功力辈增。
刘志行啧啧称奇,捻须叹道:“这位辩机大师真乃高人,竟能从这些旁门中演化出如此精妙的内功,想来他的造诣已臻化境。阿柯,你能有此奇遇,屡次化险为夷,可谓命大。”
晚饭之后,刘志行继续教阿柯剑法。阿柯想要偷懒明日再练,刘志行却一改谦和温顺的脾气,连拉带扯,非要他今晚就学完不可。阿柯只有强打精神,听他详细道来。
不过这开始,刘志行不再要求他马上练习,只要他记住每一招的基本运剑方法,以及各路变化要点,却绝口不再谈攻击与防守重点,或是他自认为领悟的诀窍,一切都听凭阿柯自己理解。这后面二十四招较之前面的招式更加犀利,招招都是攻多守少,变化也越来越多而繁琐。阿柯一边听著,一边在心中默默比划,实在想不通变化时,便站起身来,或凭空虚刺几剑,或一动不动站著发呆。刘志行知他在钻研其中的奥妙之处,也不言声,下决心将自己的迂腐带到地底下去。
不知不觉几个时辰过去,篝火也渐渐暗淡,只剩些微暗火,不时“劈啪”一声,冒些火星。阿柯已将这一套剑法的大致招式学完,连贯起来演练一番。刘志行再指点几处漏洞,两人都是疲惫不堪,倒地便睡。
第二日一早,刘志行梦中隐隐听见练剑之声,睁眼望去,发觉阿柯不知何时已起来,正手持短剑,有一招没一招的舞著。刘志行不动声色,依旧躺在地上,冷眼旁观。只见阿柯似乎有什么问题想不通,舞几下剑便停下来苦苦思索,不时又挥几下。他挥的招式浑无定法,有时根本一招接不上另一招;又或出剑时是第十三招“云升霞蔚”,待得收招之时已变成了第二十七招“雾锁深谷”;或是一剑刺出,姿势上看象是以守为住的‘寒起渊潭’,可是架势却似如同攻击般,连连前冲。有时看上去怒气勃发,却又反剑在背,只是一个劲的往前冲;忽而又一个翻滚,急急如丧家之犬般奔回,剑光闪动,将后路封得严严实实。特别是在三十三招之后,阿柯的动静愈怪,往往平平刺出一剑,半天不动,忽又一模一样的刺出。明明是同样的角度,同样的姿势,同样的力度,在刘志行看来,却象是完全不同的两招,甚至如完全不同的两人刺出一般。他心中惊疑不定,不知阿柯究竟在练什么,不知不觉已坐起身来,凝神细看。
此刻太阳已然自东边山坳露出一角,道道光箭穿过密密的树丛,照得干燥已久的土地上到处是班驳的影子,斜斜的光柱里流光飞舞,如云如烟。阿柯越舞越快,短剑在这光影阵中飞旋,不时反射出一道道眩目的光线,照在刘志行脸上。刘志行眼前渐渐一片模糊,只看得见无数七彩光点闪烁不定,他却痴了一般,仍是眨也不眨一眼地盯著前方
“志行啊,你来看为师这一招如何?”
“是,师傅。”
陈海山背剑在手,屏气凝神,眼半眯著,不知在注视哪里,半响一动不动。初升的太阳从他宽阔的肩头露出一角,映得他脸颊一侧通红,大部分脸却因此而潜藏在阴影之中,看不分明。四周万籁寂静,微风不起。
刘志行深深的吸气,心中砰砰乱跳。他站得远远的,仍能强烈的感受到自师傅那里传来的逼人的剑气,整个空间都似因这气势的逼迫而沈静起来的。
突然,没有任何先兆的,陈海山刺出了一剑。
“嗖”的一声,墨剑又缓又慢划过几尺的距离,简简单单的平刺前方。刘志行虽然早有准备,耳中仍是“嗡”的一声响。那一剑隔他老远,且完全刺向另一个方向,声音并不大,却如利刃直接割到他耳朵里般,刺得脑袋一痛。他双手急速交叉,刚一运气,“噗嗤”几声脆响,肩头、手臂处血珠飞溅,已被那道无形而猛烈的剑气划破。他硬著头皮顶下来,缓一口气,叫道:“好剑!”
陈海山轻轻摇头,重又收剑在背,低头不语。俄顷,同样没有先兆的,他又一模一样的刺出一剑。
这一剑平顺至极,毫无花俏,简直就如一个从未使过剑的人随便举剑一挥般,即无杀气,亦无剑气。刚才那逼人的气势转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以至正全神贯注抵御的刘志行冷不丁往前一扑,跨出一步。
“师傅?”
陈海山轻轻一笑,自己道:“好剑!”
“嗖”的一声,阿柯刺出一剑,阳光照耀下,那剑犹如游龙般奔走飘忽,闪烁不定,忽然一顿,凝势不发。刘志行望著那剑纹丝不动,心中蓦地生起一个古怪感觉,仿佛这剑上的反光是它的魂魄般,虽然滞伏不动,仍然巡视著世间万物,随时可自三尺白刃中飞出,予胆敢窥探它的人致命一击;却又似随意的一刺,毫无力道毫无准头,如风中飞絮般既不知其去亦不知其返,飘飘渺渺,渐渐离尘而去,只剩天地苍苍,四野茫茫。
他打自心底深处叹出一口气,道:“好剑!”
※※※
早饭的时候,阿柯照例拿了几个烧饼走到马车前,飞快的丢进去,撒腿就跑。过了半天,里面却一点动静也没有。他担心的偷偷摸到车旁,贴在木板车厢上,仔细听去,里面那少女正呜呜咽咽的边哭边吃,过了一会,抽泣道:“好硬的饼,呜”阿柯心中欢喜,拿了水袋跑到车门边,道:“有、有水,喝水就不硬了哎哟!”又被一飞木击中,只听那少女怒道:“小贼,好不要脸,偷听我的话!呜”
阿柯捂着头回来,见刘志行负手站在火堆前,面露微笑,似乎有什么高兴之事,便问:“大哥,什么事这么高兴啊?”
刘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