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鹰飞-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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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开道:“兵器是讲究一寸长,一寸强,你若是杆枪,一定是杆好枪。” 
巨人道:“我不是枪。” 
叶开道:“还有很多别的东西,也是以长短来分贵贱的,譬如说,长的竹竿就比短的贵,所以你若是根竹竿,一定也很值钱。” 
他叹了口气道:“只可惜你也不是竹竿。” 
巨人道:“我是人。” 
叶开道:“就因为你是人,所以实在可惜得很。” 
巨人瞪起眼,道:“有什么可惜?” 
叶开淡淡道:“只有人是从不以长短轻重来分贵贱的,一个人的四肢若是发达,头脑就往往会很简单,所以越长的人,往往反而越不值钱。” 
巨人怒吼一声,就像是只大象般冲过来,看来他根本用不着出于,就可以把叶开活活撞死。 
就算是棵大树,也受不了他这一撞的。 
只可惜叶开也不是棵树。 
这巨人当然撞不倒他——没有人能一下子撞倒他。 
可是就在这巨人撞过来的时候,本来已气得晕倒了的宋老板,却忽然从地上窜了起来,就像是一根箭射出了弦。他不但出手快得要命,出手的时候更要命。 
可惜他井没有要了叶开的命。 
巨人从前面扑过来,宋老板从反面发出了这致命的一击。 
叶开人已到了竹竿上。 
没有人能想到宋老板会突然出手,更没有人想得到叶开能闪避开。 
他竟似被风吹上竹竿的,竟似已变成了片飞云,一片落叶。 
宋老板吃了一惊。 ——
这明明已是十拿九稳的一击,怎么会忽然落空的? 
他的左时点地,右手已怞出柄刀,刀光一闪,直削竹竿。 
巨人已张开了一双蒲扇般大的手掌,在下面等着。 
竹竿一断,竹竿上的人就要跌下来。 
只要叶开一跌下来,就得落入这巨人的掌握,无论谁落入了他的掌握,都无疑是件很悲惨的事。 
他要捏碎一个人的头颅,简直比孩子捏碎泥娃娃的头还简单。 
“格”的一声,竹竿折断。 
有的人甚至已不由自主发出了惊呼——叶开果然已向这巨人的子掌落下。 
只听又是“砰”的一响,一个人倒了下去,两个人飞了起来。 
倒下去的竟是那巨人,飞起来的却是叶开和宋老板。 
叶开刚落下来,突然反时一撞,膝盖和右时同时撞在巨人身上。 
巨人倒下时,他已借势飞起。 
宋老板也已跟着飞起,刀光如长虹经天,急削叶开的腰。 
谁知叶开的腰突又水蛇般一摆,左手己扣住了宋老板的右腕。 
刀落下,斜插在马车上。 
他们人也落在马车上,马车的车厢虽然已碎裂,底盘却没与裂。 
两个人同时跌在上面,拉车的马又一惊,惊嘶着狂奔出去。 
这次没有人再拉它们,也没有人能拉得住它们了。 
车夫早已吓得不知去向,两匹受了惊吓的健马,一辆没有人赶的马车,在街道上狂奔,除了疯子外,还有谁会去挡住它的路,街上的人纷纷闪避。 
宋老板在车上打了个滚,还想跳起来,可是一只拳头已在眼前等着他。 
他刚跳起来,就看见这只拳头,接着,就看见了无数颗金星,这次他真的晕了过去。 
叶开轻轻吐出口气,不管这个宋老板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却是个很不简单的人,能叫他躺下来,也并不是件容易事。 
健马还在往前奔,叶开并没有拉住它的意思,反而坐上前面车夫的座位,打马前行。 
他要去追一个人。 
现在已过了正午,叶开并没有找到布达拉,他要追的人是谁? 
正文 第三二章 飞狐归天
古老的城市,古老的街道。这条街是用青石板铺成的,狭窄而倾斜。 
前面有辆驴车,车上堆满了鸡笼,笼子里装满了鸡,显然是从城外送鸡进城来卖的。 
赶车的是个老头子,喂鸡的是个老太婆,两个人头发都自了。老太婆蹲在驴车上喂鸡,连腰都直不起来,老头子坐在前面赶车,连鞭子都扬不起。 
每个城市里都有人吃鸡,天天都有人吃鸡。 
既有人吃鸡,就有人卖鸡,这本是很平常的事。 
这老头子和老太婆看来更没有一点特别的地方。 
但叶开追的好像就是他们。 
看见他们在前面,叶开打马更急。 
老头子回头看了他一眼,一双昏花的老眼里,突然发出了光。 
老太婆忽然提起个鸡笼,吆喝一声,把笼子里的鸡全都倒出来。 
大大小小的十几只,有的飞,有的叫,有的跳,路旁的野狗也冲了出来,又叫又跳。 
鸡飞狗跳,街上又乱成了一团。 
拉车的马又惊嘶着人立而起,等到叶开再打马冲过去时,前面的驴车已经转过街角。 
叶开冷笑,突然跃起,掠上屋脊。 
他已下了决心,绝不让那老头子溜走。 
他为什么一定要追他们? 
他们为什么要逃? 
驴车还在跑,鸡还在叫,车上的人却已不见了。 
这是条很窄的横巷,稍为大一点的车子,根本就走不进来。 
巷子里居然连一个人都没有,两旁的门都关着,院子里也没有人。 
那老头子和老太婆怎么会忽然不见了? 
他们躲进了哪个院子里? 
叶开并没有一家家去我,他还是去追那辆没有人的驴车。 
穿过横巷,有个斜坡。 
驴车虽然没有人驾驭,居然还是转了个弯,才沿着斜坡冲下去。 
叶开突然一掠四丈,凌空翻身,落下来时,正好落在驴予背上。 
过了斜坡,驴车就慢了下来。 
叶开还是四平八稳地坐在上面,忽然笑了笑,道:“我本来认不出你的,只可惜你来的时候太巧。” 
他是在跟谁说话? 
车上没有别的人,只有鸡和驴子,一个正常的人,是绝不会跟驴子说话的。 
但是他居然又接着说了下去:“你们进城的时候,正是最乱的时候,我本来也不会看见你们,可惜那时我恰巧站在竹竿上,那时候进城来的人,也不止你们两个,本来我就算看见你们,也绝不会疑心,可惜你们的样子却跟别的人都不一样。” 
他说到这里,驴车下面忽然有人叹了口气,道:“我们的样子有哪点跟别人不一样?” 
卅开又冷笑:“你自己不知道?” 
“一点也不知道。” 
驴车下面的人道:“我觉得我们的样子连一点特别的地方都没有。” 
叶开微笑道:“也就h因为你们的样子连一点特别的地方都没有,所以才特别。” 
这句话非但驴车下面的人听不懂,除了他自己外,能听懂的人只怕还不多。 
所以他又解释着道:“因为那时候别人的样子都很特别” 
那时每个人都很吃惊,很紧张,很兴奋,就算刚进城来的,也不禁要瞪大了眼睛,吃惊地去看叶开和那巨人。 
可是这老头于和老太婆却好像什么都没看见,甚至连头都没有回。 
叶开道:“你们连看都不看一眼,只因为你们早就知道那地方会发生那件事,只因为那件事原来就是你们安排的,好掩护你们进城。” 
驴车下又没有声音了。 
叶开也不再开口,赶着驴子,慢慢地往前走。 
也不知过了多久,下面的人冷笑着道:“我看错了你,我想不到你竟是这么样的一个人。” 
叶开道:“我是怎么样个人?” 
“是个该死的人。” 
一句话还没有说完,驴子突然惊嘶,跳了起来,叶开也跟着跳了起来。 
就在这同一刹那间,两个人从驴车下窜出,一个往东,一个往西。 
两个人的身法都极快,骇然正是那两个腰都直不起来的老头子和老太婆。 
叶开追的是老头子。 
老头子轻功本极高,本来也未必能追得上的。 
但是现在他身手却像是有些不便,显然受了很重的伤。 
难道他就是伤在葛病伞下的孤峰? 
叶开并没有用他的刀。 
不到万不得已时,他绝不用他的刀,他的刀并不是用来杀人的。 
可是他本人就像是一柄刀。 
飞刀! 
三个起落后,他已追上了这老头子,再凌空一翻,已挡住了这老头子的去路。 
老头子还想扑上去,身子却突然一阵怞缩,就像是突然有条看不见的鞭子,重重地怞在他身上。 
他的脸是经过易容改扮的,当然绝不会有任何表情。 
可是他眼里却充满了痛苦、愤怒和怨毒,正刀锋般盯着叶开。 
这次叶开居然没有笑。 
他也许想笑。 
却笑不出口,因为他已认出这个人。 
“若不是你受了伤,我本来追不上你的。”他叹息着道:“你的轻功,果然是天下无双的轻功。”老头子握紧双拳,道:“你已认出了我?”叶开点点头,黯然道:“莫忘记我们本来是朋友,老朋友。” 
老头冷笑道:“我没有你这种朋友。” 
他还想用力抱起拳,抱着胸,只可惜他人已萎缩。 
就连他眼睛的光芒都已消失。 
现在这双眼睛就算还像是一把刀,也已是把生了锈的刀。 
叶开道:“你的伤很重。” 
老人咬紧牙,不开口。 
叶开叹道:“你既然受了重伤,就不该泡在爇水里的。” 
他果然已认出了这个人。 ——
除了“飞狐”杨天外,还有谁的轻功能令叶开佩服。 ——
一个人若想隐瞒自己的伤势,还有什么地方能比水盆里更好? 
叶开道:“可是江湖中的事,无论谁都难免受伤的,这并不是见不得人的事,你为什么要瞒我?” 
杨天道:“因为” 
他没有说下去。 
这是不是因为他根本没法子解释?根本没法子说下去了叶开道:“你要瞒着我,只因为你算准我一定已知道孤峰受了伤,你要瞒着我,是因为你就是魔教中的‘布达拉天王’。” 
杨天的身子在颤抖,却连一个字都没有说。 
这是不是因为他自己也知道这件事是否认不了的? 
叶开长长叹息,道:“你的聪明我也一直都很佩服,所以我实在想不通,像你这么样一个人,为什么要入魔教?” 
杨天终于发出了声音。 
一种无论什么人都没法子形容的笑声。 
他“咯咯”地笑着,声音越来越大,可是他的身体却越来越小。 
他竟真的在萎缩。 
在这一瞬间,他似乎已真的变成了个老人。 
突然笑声断绝。 
他倒了下去。 
阳光依旧辉煌,可是叶开已感觉不到它的温暖。 
杨天当然更感觉不到。 
他是带着笑而死的,一个人临死时还能笑,并不是件容易事。 
可是他本来就没有理由笑。 
一个人的秘密若被揭穿,无论他是死是活,都一定笑不出。 
他为什么要笑?为什么能笑? 
叶开的手冰冷,额上却在流着汗,冷汗。 
他听得出杨天的笑声中,仿佛带着种奇怪的讥诮之意。 
但他猜不出那究竟是什么意思? 
无论那是什么意思,现在都已变得没有意义,人死之后,他拥有的一切就都已随着生命消失。 
死人唯一能带走的,只有一样:秘密——杨天是不是也带走了什么秘密? ——
死人有时候也能说话的,只不过说话的方式不同而已。 ——
他是不是还能将这秘密说出来? 
用他的伤口。 
伤口溃烂,流出来的血都是乌黑的,可是伤口并不大。 
叶开若不是亲眼看见,实在很难相信这针孔般大的一点伤口,就能要了“飞狐”杨天的命。 
风冷如刀,岂非也总是没有声音的。 
叶开听见的声音,是一个人的脚步声,他没有回头,因为他知道来的人是谁。 
来的是刚才从另一方向逃走的老太婆。 
现在她身上穿的,当然已不是那套紧身的黑缎子小棉袄。 
她那张白生生的清水鸭蛋脸,现在当然已变了样子。 
变不了的,是她的眼睛,那双小小的、弯弯的,笑起千时像钩子般的眼睛。 
杨天就在她面前,她却连看都没有看一眼。 
她在盯着叶开,好像一下子就想把叶开的魂勾走。 
叶开卷起死者的衣襟,站起来,过了很久,才说出三个字:“他死了。” 
“我看得出。” 
“他是你的男人?” 
“他活着时是的。” 
“自己的男人死了,无论什么样的女人都会有点难受的。”叶开也在盯着她:“但我却看不出你有一点难受的样子。” 
“我本就是寡妇。他并不是我第一个男人,我看见过的死人,也不止他一个。” 
王寡妇道:“无论什么事,只要习惯了,也就不会难受了。” 
她显然在叹息,可是无论谁都听得出,她的叹息声中并没有什么悲伤之意。 
叶开无话可说。 
她说的至少是真话,真话总是令人无法反驳的。 
王寡妇忽然又问道:“是你杀了他?” 
叶开道:“你应该知道他早已受了伤。” 
王寡妇道:“可是他刚才还是活生生的一个人,为什么现在忽然死了?” 
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