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鹰飞-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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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定道:“我” 
丁灵琳不让他开口,抢着又道:“现在你要去替叶开报仇,也只因为你知道我绝不是玉箫和吕迪的对手。” 
郭定也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因为他不敢接触她的眼光。 
丁灵琳的眼睛里已没有泪:“你的意思,我已经完全明白,现在我也希望你也明白我的意思。” 
郭定在听着。 
丁灵琳道:“这是我的事,我不想要你管,玉箫和吕迪无论是多么可怕的人,我都有法子对付他们,也用不着你担心。” 
郭定忍不住问:“你有法子?” 
丁灵琳握紧了双拳,道:“我是个女人,女人要对付男人,总会有法子的。” 
她的声音也变得冷酷而坚定。她本是个天真而娇美的女孩子,但现在似已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郭定的心在往下沉。 
他忽然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恐惧,他已感觉到了丁灵琳一定会做出些很可怕的事。 
他想阻止,却不知怎么佯阻止。 
丁灵琳站起来,慢慢地走到小窗前,看着窗外的夜色。 
夜色还不深。 
她忽然回过头问:“你身上有没有银子?” 
郭定道:“有。” 
丁灵琳道:“有多少?” 
郭定道:“不少。” 
丁灵琳拢了拢了头发,道:“现在时候还不太晚,我想上街去买点东西,吃顿饭,你陪我去好不好?” 
酒楼果然还没有打烊,丁灵琳叫了七八样菜,她吃得很慢,还喝了点酒。 
然后她就在长安城里最爇闹的一条街上闲逛着,买了些胭脂花粉,买了几件色彩很鲜艳的衣服,还买了些价钱不贵、却很好看的首饰。 
这些东西本就是女孩子们最喜欢的,尤其是像她这种年纪的女孩子。 
这些事本来就很正常。 
可是,在她这种情况下,居然还有心情做这些事,就很不正常了。 
她显得很冷静。 
只有一个已下了极大决心的人,才会忽然变得这么冷静。 
她究竟下了什么决心? 
郭定心里的那种想法更深了,但却只有默默地跟着她走,什么活都不能说。 
无论她已下定决心要做什么事,她毕竟还没有做出来。 
逛着逛着,忽然又逛到八方镖局,丁灵琳将手里的大包小包全都交给了郭定,从从容容地走进去。门户口的镖伙们,吃惊地看着她,居然没有人来拦阻。 
因为他们都已发觉了这女孩子竟似忽然变了,变得太快,变得太可怕。 
一个刚才是那么悲惨、那么激动的女孩子,竟会忽然变得如此冷静,这简直是件无法思议的事。 
甚至连杜同看见她时,都觉得吃惊:“你又来干什么?” 
丁灵琳道:“我想请你去转告玉箫道人和吕迪,他们若想找上官小仙,若想得到那些秘笈和宝藏,就叫他们明天中午,在鸿宾客栈等我。” 
杜同道:“我我怎么能找得到他们?” 
丁灵琳道:“想法子去找,若是找不到,你就最好自己一头撞死。” 
她的声音也很平静,嘴角甚至还带着微笑。 
但这种微笑却比什么表情都可怕,杜同竟连一句话都不敢说了。 
丁灵琳已经从从容容地走出去,居然已找了个小面馆,吃了大半碗面,又喝了一点酒。 
她微笑着道:“今天的胃口很好。” 
看着她的微笑,郭定也这一旬话都说不出了。 
这时夜已很深,他们踏着严冬凄凉而平静的夜色,漫慢地回到小客栈,回到那间陰暗的斗室。 
丁灵琳道:“我要睡觉了。” 
郭定默默地点了点头,正准备出去。 
丁灵琳却忽然笑了笑道:“你不必出去,这张床够我们两个人睡觉。” 
丁灵琳却已拉开了被褥:“你先睡进去,我喜欢睡在外面。” 
她的声音还是很平静,却像是母亲叫孩子上床睡觉一样。 
郭定竟完全无法拒绝,只有直挺挺的睡下,身子紧紧的贴着墙。 
丁灵琳也睡了下去,微笑着道:“今天晚上我也许会做恶梦的,你最好不要被我吓得跳起来。” 
郭定点了点头。 
除了点头外,他连动都不敢动。 
丁灵琳忽然又轻轻地叹了口气,喃哺道:“你知不知道,我从来没有跟别的男人在一张床上睡过、我本来以为这一辈子再也不会跟别的男人睡在一张床上了” 
她的声音越说越低,过了半晌,竟似已真的睡着。 
夜很静。她的呼吸很轻,轻得就像是春风。 
郭定也倦了,也想睡一会儿、可他怎么能睡得着? 
他的心从来也没有像这样乱过,他想起了很多事,很多他应该想的事,也有很多他不该想的事。 
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会跟丁灵琳睡在一张床上,也做梦都没有想到,他跟一个女孩子睡在床上时,会像现在这种情况。 
他是个男人,血气方刚的男人。他也有过女人,在这方面,他并不像外表看来那么严肃。 
现在睡在他身旁的,正是他一生中总是梦想能得到的那个女人,自从第一眼看见她,他就对这个女人有了种连自己都无法解释的感情。 
可是现在他却完全没有那种心情,他心里只有恐惧和悲伤。 
他已知道丁灵琳下定决心要去做的,是什么事了。 
只有一个已决心要死的女人,才会有这么可怕的改变。他也已下了决心,他绝不能让丁灵琳死,只要能让这个女人活着,他不惜去做任何事。 
夜更静,冷风在窗外呼啸,他忽然发觉丁灵琳身子已开始颤抖。 
不停地颤抖,不停地声吟,不停地轻位。 
星光从窗外照进来,照在她脸上,她脸上已流满了泪。 
他的心也像是在被刀割着,几乎已忍不住要翻过身去,紧紧地拥抱住她,告诉她生命中还有很多值得珍惜的事,无论什么深痛的伤痕,都会慢慢的平复。 
可是他不敢这么做,也不能这么样做。他只有陪着她流泪,直到泪已将干的时候,他才朦胧地睡去。 
然后他的身子突然颤抖,不停地颤抖。 
这时他若张开眼来,就会发现丁灵琳正在凝视着他,眼睛里也充满了悲伤、同情、怜惜和感激。 
一种永远无法用言语来表达,也永远无法报答的感激 
郭定醒来的时候,天已亮了。 
丁灵琳己换了一身昨夜刚买来的衣服,正坐在窗前梳妆。 
她的动作轻柔而优美,她的脸在窗外的日光下看来,显得说不出的容光焕发。 
就连这陰暗的斗室,都似已因她这人而变得有了生命,有了光彩。 
郭定已看得痴了。 ——
假如这是他的家,假如这就是他的妻子,他一觉醒来,看见他的妻子在窗下梳妆。 
那么世上还有什么样的幸福能比得上这种幸福? 
他的心又在刺痛。 
他不想再想下去,连想都不敢想。 
他知道这光辉灿烂、美丽的一刻,只不过是死亡的前奏。 
死亡的本身,有时本就很美丽的。 
丁灵琳忽然道:“你醒了。” 
郭定点点头,坐起来勉强笑道:“我睡得一定跟死人一样。” 
丁灵琳柔声道:“你应该好好睡一觉,我知道你已有好几天没睡了。” 
郭定道:“现在是什么时候?” 
丁灵琳道:“好像已经快到正午。” 
郭定的心沉了下去。 
下午。 ——
叫他们明天正午,在鸿宾客栈等我。 
正午本是一天中最光明的时候,但现在对他们说来,却是死亡的时刻。 
丁灵琳忽然站起来,在他面前转了个身,微笑着道:“你看我打扮得美不美?” 
她的确美。 
她看来从来也没有像此刻这样辉煌美丽,因为她从来也没有这么样打扮过。 
她看来就像是一只初展开彩屏的孔雀。 
这也许只因她直到此刻,才真正变成一个成熟的女人。 
这种辉煌的美丽,却使得郭定更痛苦。 
他忽然想起他母亲死的时候,在入殓时,也正是她一生中打扮得最美丽的时候。 
丁灵琳凝视着他,又在问:“你为什么不说话?你在想什么?” 
郭定没有回答这句话,只是痴痴地看着她,忽然问:“你要走?” 
丁灵琳道:“我我只不过出去一越。” 
郭定道:“去见玉箫和吕迪?” 
丁灵琳点了点头,道:“你知道,我迟早总是非要见他们一次不可的。” 
郭定道:“我也迟早总是要见他们一次不可的。” 
丁灵琳道:“你要陪我去?” 
郭定道:“你不肯?” 
丁灵琳嫣然道:“我为什么不肯,有你陪我去最好。” 
郭定又怔住。 
他本来想不到丁灵琳会让他去的——“这是我的事,我不要你管。” 
他想不到她今天居然会改变主意。 
丁灵琳微笑道:“你若要去,就得赶快起来,先洗个脸,洗脸水我已替你打好了。” 
屋角果然放着一盆水。 
郭定跳下床,眼睛里因兴奋而发出了光,他觉得全身都充满了力量。 
他知道玉箫和吕迪都是极可怕的对手。 
可是他不在乎。 
这一战是胜是负,他都不在乎。 
唯一重要的事,现在丁灵琳已不是一个人去死了,他忽然觉得这一战并不是没有希望的,他全身都充满了信心和力量。 
他弯下腰,用双手捧起了一掬水。 
冰冷的水,就像是刀锋一样,却使得他更清醒,更振奋。 
丁灵琳已走过去,走到他身后,柔声道:“你也不必太着急,反正他们一定会等的。” 
郭定笑道:“不错,叫他们多等等也好,我” 
这句话他没有说完,他忽然发觉一样东西撞在他后腰的袕道上。 
他立刻倒下。 
只听丁灵琳轻轻道:“我不能不这么做,不能让你去为我死,你一定要原谅我。” 
郭定虽然听得见她的话,却不能动,也不能开口。 
丁灵琳已扶起了他,扶到床上,让他躺好,站在床头看着他。 
她的眼睛,又充满了怜悯、感激和悲伤:“你对我的心意,我已完全知道,你是个怎么样的人,我也完全明白,只可惜只可惜我们相见太晚了。” 
正文 第十九章 甘为情死
“只可惜我们相见太晚了。” 
这就是丁灵琳对郭定说的最后一句话,也是她唯一能说的一句话,古往今来,不知有多少人说过这句话,也不知有多少人听过。可是除非你真的说过,真的听过,你绝对无法想象说这句话时有多少辛酸,多少痛苦。 
看着丁灵琳头也不回地走出去;郭定只觉得整个人都似已变成空的,空荡荡的,飘入冷而潮湿的陰霾中,又空荡荡的,沉入万劫不复的深渊里。 
严冬中难得一见的阳光、刚从东方升起,照入了陰暗的斗室。 
可是对郭定来说,这屋子里已只剩下一片无际的寒冷和黑暗。 
他知道自己一生中,已永远不会再有阳光和温暖,因为她这一去,是必定永远再也不会回来的了。他知道自己永远再也见不到她。 
女人要对付男人,显然有很多法子,但是她要去对付的人,却实在太危险,太可怕。 
何况,就算她真的能对付他们,她自己也绝不会再活着回来。 
因为她本就决心去求死的。 
她刺了叶开一刀,她的痛苦和悔恨,已只有“死”才能解脱。 
她早已决心以“死”来赎罪。 
现在玉箫和吕迪是不是已经在鸿宾客栈里等着她,等着将她宰割? 
像他们那样的男人,要对付一个女人,也有很多法子的。 
他们会用出什么样的法子来? 
想到玉箫的丑恶,吕迪的冷酷,郭定已不敢再想下去。 
寒冬中的阳光,永远是轻柔温暖的,就像是情人的抚摸。 
阳光恰巧贴在他脸上,他的泪已流下来。 
正午,鸿宾客栈。 
丁灵琳走进去的时候,阳光已照在外面那绿色的金字招牌上。 
她身上并没有戴着她的夺命金铃,也没有带任何武器。 
今天她准备要用的武器,是她的决心,她的勇气,她的智慧与美丽。 
她对自己充满了自信。 
世上也不知有多少男人,是死在女人这种武器下的。 
她的确是个非常美丽的女人,而且今天又刻意打扮过。 
看见她走进去,男人的眼睛里都不禁露出爱慕和欲望。 
只有那善良的老掌柜,却显得有些忧虑担心,仿佛已看出今天必将有灾祸降到这年轻的女孩子身上“最近他看见的凶杀和祸事已大多。丁灵琳一进门,他就从柜台里迎出来,勉强作出笑脸,问道:“是不是丁姑娘?” 
“是的。” 
“了姑娘,你的两位客人,已经在后院里等着。” 
玉箫和吕迪居然真的全部来了。 
丁灵琳忽然发觉自己的心在跳,跳得很快。 
虽然她已下了必死的决心,但却还是不能不紧张。 
她当然也知道这两个人的危险和可怕。 
“来的只有两个人?” 
老掌柜点点头,忽然压低声音,道:“姑娘若是没什么要紧的事,不如还是回去吧。” 
丁灵琳笑了笑,道:“你明知是我约他们来的,为什么要我回去!” 
老掌柜迟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