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鹰飞-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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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隔夜的冰雹,晚上又结成了冰。 
风刮在脸上,已不像是凤,而像是刀。 
寒梅在冷香中却更香。 
“你看见灯火没有?” 
“没有。” 
“玉箫难道不在这里?” 
突然间,结了冰的小径上,竟似响起了一阵很轻的脚步声。 
如此寒夜,有谁会在雪径上独行?莫非是那些人的鬼魂? 
鬼魂又如何有脚步声? 
还是没有灯光,无星,无月。 
黑暗中仿佛出现了条人影,正慢慢地走出了梅林中的小径。 
他走得很慢,还不时在东张西望,竟似在寻找着什么。 
如此寒冷的深夜里,在这无人的梅林中,他寻找的是什么? 
走得近了,才听出他嘴里竞一直在喃喃自语:“酒呢什么地方有酒” 
叶开几乎忍不住叫了出来:“韩贞!” 
这个人竟赫然真的是韩贞。 
难道他居然还在替叶开找酒? 
雪光反映,照上了他的脸,他的脸上竟赫然全是血,且也结成了冰。 
叶开只觉得胸中一阵气血上涌,立刻从他隐藏的小石后冲了出去,冲到韩贞面前,一把握住了韩贞的肩。 
韩贞看了他一眼,忽然道:“酒呢?你知不知道什么地方有酒?” 
他竟已不认得叶开,可还在为叶开找酒。 
他的脸竟已几乎完全破碎妞曲,竟像是个已被人一脚踩烂了的硬壳果。 
叶开不忍再看:“你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子的?这是谁下的毒手?” 
韩贞似乎想笑,却笑不出,嘴里还是喃喃地在问:“酒呢?什么地方有酒?” 
叶开的心,也好像被人重重踩了一脚。 
郭定就在身后,忍不住道:“他就是韩贞?” 
叶开点点头。 
郭定也不禁叹息,道:“看来他是在替你找酒的时候,被人痛殴了一顿,打得他连记忆都丧失。” 
叶开用力握紧双拳,黯然道:“不过他还记得替我找酒。” 
郭定叹道:“看来他也是个好朋友,”叶开恨声道:“只可惜我不知道这是谁下的毒手,否则” 
郭定道:“我想这绝不是上官小仙。” 
叶开道:“哦?” 
郭定道:“一个女人,绝不会有这么重的手。” 
韩贞实在被打得太惨,不但脸已破碎扭曲,连肋骨都已陷落下去,至少断了六七根。他怎么能活到现在的? 
在这种冰天雪地里他怎么还没有冻死? 
叶开想问,但韩贞却已甩脱他的手:“放开我,我要去找酒。” 
除了这件事外,他已记不得别的。 
叶开叹了口气,柔声道:“好,我带你去找酒。” 
这句话说完,他已点了韩贞的睡袕,将韩贞拦腰托了起来。 
郭定道:“只要能安安静静地睡一天,他也许会清醒的。” 
叶开叹道:“但愿如此。” 
屋子里有床,也有灯。 
叶开将韩贞放在床上,道:“你有没有火熠子?” 
郭定已燃起灯,灯光照在韩贞脸上,更惨不忍睹。 
叶开虽不忍看,却不能不看,他一定要查出这是谁下的毒手。 
他虽然是个不愿记住别人仇恨的人,但这次的情况却不同。 
若不是为了替他找酒,韩贞又怎么会落得这么惨。 
为了这样的朋友,无论什么事他都应该做。 
郭定也在凝视着韩贞的脸,道:“这不是铁器打的。” 
叶开点点头,若是被铁器打伤,伤痕也可以看得出。 
郭定道:“难道有这么重的手法?” 
叶开道:“韩贞的武功并不弱,能一拳打到他的脸,这样的人并不多。” 
他忽然想起自己也曾一拳打在韩贞脸上,但是那次的伤痕却比现在轻得多,显然这人的手不但比他重,手上一定还有别的功夫。 
解开衣襟,肋骨断了五根。 
如此寒天,韩贞穿的衣服当然也很厚。 
郭定皱眉道:“隔着这么厚的衣服,还能一拳打断他五根肋骨,这种人实在不多。” 
叶开道:“而且这只是硬伤,并没有内伤。” 
若不是衣服上没有铁器的痕迹,无论谁都会认为这是被一柄铁锤打伤的。 
郭定道:“难道这人的手竟跟铁锤一样硬?” 
叶开道:“看他的伤痕,也不像是被铁砂掌一类的功夫打伤的。” 
郭定点点头道:“若是那一类的掌力,必定会震伤内腑。” 
叶开叹了口气,道:“所以我实在不明白,这究竟是种什么样的功夫?” 
郭定道:“你迟早” 
他的声音突然停顿,无言的寒风中,竟突然传来了一阵凄凉的箫声。 
东海玉萧! 
郭定一翻手,已扇灭了灯光:“他果然在这里。” 
叶开道:“你能不能在这里替我” 
郭定立刻打断他的话:“韩贞已睡着,用不着我在这里看守,你却不能一个人去。” 
这就是友情,友情就是了解和关切。 
叶开看着韩贞道:“可是他” 
郭定又打断了他的话道:“现在他的死活对别人已没有影响,所以他才能活到现在,可是你” 
他没有再说下,也不必说下去。 
叶开只觉得胸中的血又爇了,也不能不承认他说的话有道理。 
“好,我们走。” 
凄凉的箫声,在寒夜中听来,令人的心都碎了。 
箫声是从梅林外传来的。 
梅林外的假山旁,有个小小的八角亭,亭子里有条朦胧的人影,那人正在吹箫。 
叶开他们从后面悄悄地绕了过去,他们的行动当然不会发出任何声音。 
吹箫的人还在吹箫,箫声似在颤抖。 
叶开忽然发现这并不是“东海玉箫”的箫声,再走近些,又发现这人身上虽穿着道袍,腰肢却很纤细,竟是个女道人。 
就在这时,箫声突然停顿,吹箫的女道人,竟似在低低哭泣。 
叶开迟疑着,终于走过去,轻轻咳嗽了一声,这女道人却似突然被怞了一鞭子,全身都颤抖起来,哀声道:“我吹我绝不敢再停下来了。” 
叶开道:“可是我并没有要你不停地吹下去。” 
女道人回过头,看见他,虽然也吃了一惊,却又仿佛松了口气道:“是你。” 
她认得叶开,叶开也认得她。 
她就是玉箫道人的女弟子中,长得最媚的一个。 
叶开忍不住问:“你怎么会一个人到这里吹箫?” 
女道人道:“是是别人逼我来的。” 
“是谁?” 
“是个蒙着脸的人。” 
“他为什么要逼你到这里吹箫?” 
“我也不知道,他逼我到这里来,叫我一直吹,否则他就要脱光我的衣服,把我吊在这里。” 
“你怎么会落在他手里的?” 
“那时我正正在后面,只有我一个人,想不到他竟突然闯了进来。” 
叶开当然知道“后面”是什么意思,女孩子方便时,当然也只有一个人,这种事她当然不好意思说出口。 
但叶开却又问道:“那时你究竟在什么地方?” 
“就在吉祥栈后面那院子。” 
吉祥栈就是叶开住的那客栈,那里不但有最好的厨子,也有最舒服的床。 
喜欢享受的人当然会住在那里。 
叶开叹了口气,苦笑道:“原来你们就在我后面的院子里,我却到这里来找。” 
女道人紧紧闭着嘴,死也不开口了,她知道自己已说漏了嘴,现在就算不开口,也已来不及。 
叶开道:“有句话我要问你,你也可以不说。” 
女道人闭着嘴。 
叶开道:“但你若不说,我就将你留在这里让那个蒙面人再来找你。” 
女道人脸上立刻露出恐惧之色,抢着道:“我说。” 
叶开道:“你们带走的那丁姑娘,是不是也在那院子里?” 
女道人虽然还是不开口,却已等于默认。 
叶开道:“喂,我们不妨做个交易,你带我去找她,我就送你回去。” 
女道人没有拒绝,她对那蒙面人的恐惧,已远比她对任何事的恐惧都深。 
她死也不愿留在这里。 
那蒙面人是谁?为什么要逼着她到这里来吹箫? 
难道他已知道叶开到这里来找玉箫,所以特地用这法子来指点叶开一条明路。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他是不是另有目的? 
这些问题,叶开当然都不能解释,他忍不住又问:“那蒙面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不是人,简直是个鬼,恶鬼。”想起了这个人,她的身子又开始发抖。 
显然这个人一出手就制住了她,她已完全没有抵抗的能力。 
可是东海玉箫的女弟子,武功也绝不会太差。 
叶开看着郭定,长长叹了口气,道:“你说的不错,现在虽不是九月,但却已有群鹰飞起,而且全都飞到了这里。” 
被褥还是凌乱的,枕上也许还有着丁灵琳的发丝。 
一回到这里,叶开的心就开始隐隐发痛——她现在怎么样了,东海玉箫会不会 
 
叶开连想都不敢想。郭定看着床上凌乱的被褥,眼里又露出种奇怪的表情。 
他没有再看第二眼,他的心仿佛也在隐隐发痛。 
现在他总算已完全明白了叶开和丁灵琳的关系。 
韩贞已被放到床上,睡得仍很沉。睡觉实在是个很奇怪的事情。 
那女道人低垂着头,站在屋角,苍白的脸上,总算已有了些血色。 
东海玉箫的女弟子都很美,她尤其美。 
她美得和丁灵琳不同,不但美,而且媚,她已是个完全成熟的女人。 
无论谁看见她黄昏时在萧声中款摆腰肢、媚眼如丝的神情都难免会心动的。 
叶开看了她一眼道:“坐。” 
女道人慢慢地摇了摇头,忽然道:“现在我可不可以回去?” 
叶开道:“不可以。” 
女道人垂下头,咬着嘴唇,道:“你们若想利用我来挟胁玉箫道人,你们就错了。” 
叶开道:“哦?” 
女道人道:“你们就算当着他的面前杀了我,他也不会关心的。” 
她眉眼仿佛带着种优怨之色,轻轻地接着道:“我从来也没有看见他关心过任何人。” 
郭定凝视着她,忽然道:“我们若在你面前杀了他呢?” 
女道人道:“我也不会掉一滴眼泪。” 
她说得很干脆,连考虑都没有考虑。 
郭定道:“那么你为什么要回去?” 
女道人道:“因为我我” 
叶开明白她的意思。 
她一定要回去,只因根本没有别的地方可去。 
叶开并不是个心肠很硬的人,忽然问:“贵姓?” 
“我姓崔。” 
“崔?” 
“崔崔玉真。” 
叶开笑了笑,道:“你为什么不坐下来,难道怕这椅子会咬人?” 
崔玉真也忍不住笑了,她发现自己在笑的时候,美丽的脸上立刻露出红霞。 
叶开看见她随着箫声扭动腰肢的时候,本以为她是个忘记了羞耻的女人。 
现在他才发现她还是保留着一份少女的娇羞和纯真。 
只不过,无论谁在不得已的时候,都难免会作出一些令别人觉得可耻、自己也会后悔的事。 
有时人就像是一只被蒙着眼睛推磨的驴子,生活就像是一条鞭子。 
当鞭子怞到你背上时,你只有往前走,虽然连你自己也不知道要走到什么时候为止。 
叶开轻轻叹息了一声,道:“你若不愿回去,就可以不必回去。” 
崔玉真又垂下头:“可是我” 
叶开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这世界很大,你慢慢就会发现有很多地方都可以去的。” 
崔玉真也明白了他的意思,她忍不住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眼睛里充满了感激。 
叶开道:‘你也不必帮我们去找丁姑娘,只要告诉我们她在哪里就行了。”崔玉真迟疑着,终于道:“就在后面的那个院子里。” 
叶开等着她说下去。 
崔玉真道:“那个院子很大,一共好像有十三四间房,丁姑娘就被锁在最后面的一间偏房里,窗台的外面摆着三盆腊梅。” 
叶开道:“有没有人在那里看守她?” 
崔玉真道:“只有一个人在里面陪她,因为她还不能走动,玉箫道人也不怕她会跑。” 
叶开道:“玉箫道人睡在哪里?” 
崔玉真道:“他晚上很少睡的。” 
叶开道:“不睡在干什么?” 
崔玉真咬紧牙,没有回答,但脸上又露出那种悲愤优怨之色。 
她不必再说了。 
“玉箫好色”,他现在应该已有七十岁,看起来却远比实际的年纪轻。 
他有很多美丽而年轻的女弟子。 
他晚上在干什么,叶开当然已可猜得出来。 
郭定面上已现出怒容,忽然道:“你们是不是被他所逼,才跟着他的?” 
崔玉真摇摇头,怅然道:“我们本来都是贫苦人家的子女。” 
郭定道:“你们都是被他来买来的?” 
崔玉真头垂得更低,眼泪已流下面颊。 
郭定突然用力一拍桌子,冷冷道:“就算没有丁姑娘这件事,我也绝不会放过他的。” 
叶开道:“可是现在” 
郭定道:“我知道,现在我们当然要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