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夜唱-第30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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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为何?”阿诗玛奇道。
“此城今后只作为军城使用,城中不必有百姓生活,用不着这么多房子。”这一路来,多有赖于阿诗玛的向导,故此高适对她也有几分敬意:“夺取此城,尚不算完,守住此城,方是关键。城中逃走的犬戎,定然会加急将消息传回犬戎王廷,而犬戎往援南诏的兵力,此时只怕也在拼命向铁桥城赶来。到时候,我们很有可能会面临两面夹击……”
“我倒不觉得太担心,论若赞的兵力,如今能剩余一半就不错了。”阿诗玛笑道。
“哦,你对十一郎倒是甚为放心。”
“那是自然,他的诡计多端,我是亲身领教过的……有时候真想不明白,为何他这样一个人,既可以对人那么凶狠,又可以对人那么……”
说到这,娓娘没有继续说了,神情多少有几分惆怅。
“贫僧与公主想的一样,论若赞就算能带一半兵赶来,只怕用不了多久,叶畅就跟在他后边到了,到时咱们两面夹击,论若赞自己没准都得留在这铁桥城下!”善直道。
他说话的时候,军医正在给他包扎伤口,见他一身大大小小足有二十余数伤痕,高适忍不住挑起大拇指:“和尚真壮士也……何不还俗,世上少一愚僧,却多一名将!”
善直哈哈笑了两声,却不答应。
善直虽憨,但却一语中的,他说的没错,仅仅是一夜之后,犬戎的一支斥侯便出现在铁桥关前,确认关上犬戎旗帜已经落下之后,这些斥侯大哭回头,没过多久,犬戎大部队便到了。
“看来吃了一场大败仗,虽然无法看出人数多少,但你瞧瞧,旗帜歪斜,士兵一个个神情麻木,还有不少焦头烂额者!”从望远镜里看到犬戎兵士这般模样,高适甚是兴奋,这意味着他们这边的压力会减低许多。
善直休息了一日,精力恢复了不少,当下请战道:“高郎君,请令我出战,必斩将夺旗!”
“不必,昨日和尚辛苦,我令三军准备木石,为的便是此刻。”高适却不准他出战:“以我愚见,叶十一迟早两日,早则今夜便能赶到,到时贼虏背腹受敌,咱们轻易便可获胜!”
虽是如此,接下来犬戎爆发出的战斗力也让高适心惊。从巳时开始,犬戎全力攻城,几乎是不顾一切。地方狭窄难以展开,他们每次只能投入几百人,但每被击退一批,另一批就踏着尸首继续向上攻城。犬戎轮战之下,唐军甚至连吃中午饭的功夫都没有,到得下午申时末,四个时辰的血战,不仅将山道都染成了红色,而且城头准备好的石块木料,都被扔光了,唐军手中的弓箭,也已经全部射完。
直到此刻,犬戎仍然没有露出休止之意。高适很容易理解他们的想法,若不能夺回铁桥城,这些犬戎就将成为异乡之鬼,只怕终生也无法回到家乡了。
铁桥城前已经堆满了犬戎尸体,这些死尸甚至形成了一个坡,犬戎完全可以踏着尸体轻易跃上城关。城上的唐军,无论是汉人还是蛮人,个个带伤,阵亡者也超过了四百。若非高适、阿诗玛平时以厚恩结好这些兵士,只怕他们也要撑不住了。
“犬戎人又要来了!”高适自己也是满身鲜血,他在城墙上席地而坐,再无半点名士风范,可是还没有喘几口气,便听得兵士用沙哑的嗓子喊起来。他不得不双拄着矛站起,只觉得胳膊、腰腿,全身上下尽皆酸痛难奈。
他回看了一眼,旁边的善直身上伤口,已经超过五十处,可谓遍体鳞伤。见他望来,善直奋然道:“和尚尚有再战之力,高郎君你呢?”
“总不会输与妇人……”高适嘟囔了一声,看着靠在墙牒上仿佛站都站不稳的阿诗玛。
“想来叶十一就要到了。”阿诗玛一笑,她身边原本有二十余名亲卫,如今也只剩余六人。
“是……无论到还是未到,咱们都要撑着。如今咱们与犬戎,都是鼓着一口气,谁这口气先泄下去,谁就被斩尽杀绝。”高适说到后半句,声音扬了起来,让周边的将士们都听到:“我们阻了犬戎归路,他们若败,就别想回去。但他们也阻着我们,我们若败,亦是休想活着离开!诸位,生与死,便在能否撑住这一口气上,杀!”
“杀!”唐军都高叫起来。
见此情景,阿诗玛不为人知地微微摇头,她身边一蛮人目光也闪了起来。
“公主,你看?”
“唐人竟然悍勇如此,若咱们无地利水土之优,不可与之战。”阿诗玛低声道:“现在你总该明白,我与唐人携手,是如何正确吧!”
她如此为唐军出死力,族中不是没有人反对,但如今两族并肩作战,眼见那些唐军英武豪迈奋不顾身,蛮人敬佩勇士,岂能不为之动容!
犬戎此时再度攻上,众人迎了上去,现在双方都箭矢已绝,只能凭借肉搏来分生死。激战正酣之时,突然犬戎军阵后方传来一阵绝望恐怖的呼声,高适抽空放眼一望,只见犬戎军阵之后,一面“叶”字大旗在风中猎猎狂舞!
“果然到了!”高适大喜叫道。
“好,万岁,万岁!”已经拼到精疲力竭的唐军,齐声欢呼,其音似春雷一般,在这沉默了不知千百万年的山河间滚动!
与唐军士气大振截然相反,犬戎军完全没有了斗志,甚至有不少在战阵之前的,抛了自己的武器,失魂落魄地跪下,眼睁睁看着唐军刀枪袭来,既不躲闪,也不反抗!
第356章 盟约四项志气豪
叶畅一手亲擎着自己的战旗,一手握刀,骑在马上,望着眼前的战场。
他可以看到,铁桥关前五十步内,堆满了尸体。漫山遍野,到处都是犬戎人,但是他们此刻一个个失魂落魄,或者弃刃跪着,或者没头苍蝇般往草丛中钻。一个个都是瑟瑟发抖,尚有斗志者,百中无一。
“某,大唐剑南兵马使叶畅在此,降者免死!”叶畅的声音响起,一片寂静中钪锵有力。
犬戎已经完全失去了斗志,破不了铁桥关,就回不到故土,而接二连三的惨败、奔行、血战,已经耗尽了他们最后的体力。
虽然他们也知道,唐军和他们一样疲惫,唐军的数量未必有他们多,但是他们就是提不出半点气力。
“跪地免死,投降不杀!”叶畅身后,唐军一齐高呼起来。
论若赞眼睛发直,他看到了叶畅,认出了这个身影。这几日,这个身影就象梦魇一般,缠绕着他,让他无处可逃。
现在,这个身影又出现在他视线里了,他麻木了,完全失去了逃跑的意思。
“御史,御史!”旁边的论绮里余带着哭腔,他同样认出了叶畅身边的那个骑士。
在洱海畔,那骑士狂追他二十里,只靠着蛮人的接应,他才侥幸逃脱。他现在感到奇怪的是,为何叶畅竟然敢不顾南诏,亲自带人来追他们。
不过现在却不是细想这个的时候,如何脱身,才是关键。
论若赞被他唤得回过神来,长叹一声。
“我奉赞普之命,镇守神川,督率数万将士,逢此大败,赞普能饶过我,我又有何面目去见那些失去了父兄的部族。”论若赞向论绮里余道:“你久在神川,熟悉此地,今日收复铁桥城,复仇雪耻,非你莫属,你自去吧,我在此断后,定然为你争取逃脱之机!”
“桥被夺了,我还能如何逃回去?”论绮里余虽是感动,但却不能不绝望。
“先自此地逃脱,然后绕道……哪怕绕道两千里三千里,你也要回去,回去告诉赞普,这个叶畅,要小心他,必须杀死他!”
论若赞提到叶畅名字时,咬牙切齿,无限憎怨。论绮里余还待再说,论若赞却推了他一把,低喝了一声:“速走!”
论绮里余踉跄了几步,回头再望,只见论若赞举起了刀,对着身边的亲卫道:“谁与我一起去取下唐将的头颅,只要杀了他,唐军就不战自溃了!”
他一边说,一边向前,说完之后,也不管有没有人跟着,便向着叶畅那边冲去!
稀稀拉拉十余个犬戎跟在他身后,陆续还有人跟着他,但到最后,也不足百人。论绮里余呆呆看着,看到唐军举起了那种与此前所见不同的手弩,看到在暴雨骤雨般的箭矢中,论若赞组织起来的最后冲锋,变成飞蛾扑火一般的自寻死路。他终于回过神,转身便要觅路逃走。
论若赞说的是,若他不走,谁人将这个名为叶畅的唐将之可怕传回赞普王廷去,谁来报仇雪恨收复这神川要害之地!
不过叶畅身边,另一双眼睛却正盯着他。
王羊儿眼尖,而且论绮里余又站在主帅论若赞身边,故此王羊儿一眼就认出,这厮便是从他手中侥幸逃脱的那个犬戎将领。这条大鱼上回没有捞着,让他心里别扭了好久,如今怎么会再放过!
不仅是他,眼见随着叶畅的到来,犬戎完全失去了抵抗意志,一个个不是逃入深山就是弃械投降,铁桥城中的唐军也精神大振。
善直直接从城头踏着尸体下来:他们血战这么久,如何能不在受降之时露个脸!
他在高处,看到王羊儿离开叶畅身边,下了马纵上山,看上去是在追什么人。善直便也发觉了论绮里余,想到王羊儿曾摔他一个跟头,善直眼珠一转,便有了个主意。
这厮曾让他丢了颜面,此次自己要抢在他之前将他的目标俘获,他必然会气得半死。
一念及此,善直便跟着拐到了山上,他在城头战了许久,附近地势早看清楚了,这一去,正是截论绮里余的前路。
犬戎兵士纷纷投降,叶畅身后的唐军一波波上前,将投降的犬戎士兵缴了械,然后全部赶入一处山沟沟中。叶畅这才踏着血迹,遁山路而上,到了铁桥城之前。
高适笑吟吟迎出来,向着叶畅拱手:“幸不辱使命!”
“也唯有高兄才能成此伟业!”叶畅挑起拇指赞道:“此战能竞全功,高兄勋劳居于次位!”
高适故作不满,吹胡子瞪眼:“我居次席,不知首席者何人?”
叶畅笑吟吟望向他身边的阿诗玛:“娓娘及越析诏,先助我诱犬戎中计,再助高兄夺铁桥城,居功甚伟,当居首席!”
阿诗玛脸上浮浮泛红,她身边的诸蛮人都是脸泛红光,他们亲眼见叶畅威势,人一到犬戎就纷纷跪地求降,故此能得叶畅之赞,个个都是兴奋无比。
“既居首功,不知大使有何奖励。”阿诗玛笑着问道。
“自然是有的,还记得我上回与你说的事情么,我欲请开糖榷,请你越析诏广种甘蔗。”
“记得……”
“从越析州至褒州,磨些江以南,尽为越析诏种甘蔗之地,此次俘获犬戎,一半分与你们为蔗奴,你觉得如何?”
阿诗玛闻言顿时大喜,这就让越析诏实际控制的地盘,足足扩大了三倍,而这些犬戎人被充作越析诏之庶奴,也解决了越析诏如今面临的劳力不足这个巨大的问题!
“不过……”叶畅又道。
听到这个“不过”,阿诗玛顿时冷静下来,她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此次叶畅连番获胜,越析诏确实帮了很大的忙,功不可没,但叶畅给予的报酬也太过丰厚了,远远超过阿诗玛的想象。
“就知不会如此便宜,你有何话,直说了吧,你这人最不爽利就在此处!”
听得阿诗玛这般吐槽自己,叶畅一笑:“不过,当初朝廷待皮罗阁可谓仁至义尽,比起如今给你们越析诏之优渥尚有过之,可是皮罗阁死去不过两年,阁罗凤便起叛心。娓娘,居安思危,我只问你一句,你如何保证你们越析诏子孙,不会背叛大唐?”
此语他没有压低声,故意让阿诗玛身边的诸蛮都听到,果然,那些蛮人脸色顿时一变。
他们此次相助大唐,一来是报复南诏,二来也是藏有私心,谁不想如同南诏当初一般,得到大唐的全力支持,成为六诏之主呢!
只是叶畅将话挑明了,谁都不敢说,自己这一部以后就会永远忠于大唐。
“叶郎君你说当如何?”阿诗玛面对叶畅,也不觉有些气妥。
这不是当初黄河边被她掳走的那个少年,而是指挥雄兵三万大破敌军七万的名将,他一个眼神一个念头,便可能有千百人死去。
“会盟。”
“会盟?”阿诗玛惊讶地重复了一句,然后明白关键所在:“盟约有何规定?”
“其一,云南为华夏之地,大唐之土。”
“无异议!”
“其二,诸诏诸蛮,皆为华夏之民,大唐之臣!”
“亦无异议!”
两人一说一听,最初两条,都没有什么新意,但到第三条,阿诗玛的神情便僵住了。
“其三,为禁蛮人诸兵互攻相侵,诸部都不得擅自拥兵,一应兵力,并入云南团练使麾下。团练正使须为朝廷任命,副使由诸部推举,军中须以汉人为录事参军,教以大唐军制!”
这是收走各部部分兵权,阿诗玛对这一点有些犹豫,若无兵权,他们诸部与汉人何异?他们这些部族首领的权力,又靠什么来保障?
叶畅是铁了心,不令各诏蛮中有常备兵力,至于私下的一些半农半军的兵力,这是在所难免的,倒不急着一下子解决。他更看中的是须以汉人为录事参军这一项,也就是往蛮人组成的军队中派遣军事顾问,借助这些军事顾问,在某种程度上影响、掌控这支蛮军。
“其四,蛮人穷困,乃因不知如何生产,故此朝廷委派劝勤官,协助各部,编制户籍,开垦田地,种植劳作。”
叶畅在这第四点又玩了陷阱,名义上是派劝勤官协助各部,实际上乃是派出生产顾问,插手蛮部民政,介入蛮部事务。这分明是为今后直接统治蛮部做准备,却打出解决蛮人穷困问题的幌子,阿诗玛算是蛮人中有眼光且聪明的,也不禁被此迷惑住。
要知道便是朝廷不委派,他们各诏当中,也没有少聘用汉人担任官职,便是南诏叛逆,手中还不是重用了姜如芝等汉人!
将引与前方军政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