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夜唱-第2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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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来此亦是军机,弓君,你邀我相见,究竟是何意?”
“听闻朝廷以为我家可汗叛唐,故此特请阁下转奏大唐天子,我家可汗并未叛唐,实是为安禄山欺凌过甚,不得不为之耳!”弓辅道:“劳烦钳县令,只需阁下转奏,我家可汗必有重谢!”
“呵呵……”钳牟丁冷笑起来:“只怕不是如此吧?”
“为表赤诚之意,我家可汗愿替大唐收取建安州,征伐不臣之辈!”弓辅又道。
钳牟丁脸色稍稍变了一下,这个弓辅,倒是能言善辩,黑的能说成白的,白的能说成黑的。不过他为何会出现在这建安州城里,确实是一个疑问,方才与高箕相见时,高箕没有说出事,至少他心中对大唐,并不是象表面那么实诚。
“罢了,不管你来此有何用意,既是遇见了,那便替我家司马传两句话。”钳牟丁琢磨了一会儿,琢磨不出什么来,便中规中矩地道:“实不相瞒,闻说契丹迭剌部进犯安东,甚至兵犯建安州,我家司马十分震怒,已亲起大军,不日便将于此,我只是先来之使,通告建安州刺史此事。若是你家可汗真心向唐,不欲谋逆,即刻罢兵休战,返回松漠,我家司马必然上奏朝廷,表尔等输诚之意。如有不然……待大唐天军至时,汝等尽为齑粉……哦,对了,我家司马还让我专门说一句,勿谓言之不预也。”
他说完之后,自觉与这弓辅没有什么再说的,转身便走。他身边几个随从警惕地护着他,慢慢远离而去。
弓辅身边的一壮汉呸的吐了口唾沫,瞪着弓辅道:“你不是说此人乃是大唐大官么,为何不让我们动手,先取了他性命?”
此人说的是契丹话,弓辅失笑道:“原本是想先刺死一个大唐官员,令高箕无法在大唐那边交待,不过发觉此人也是高句丽人,我改了主意,杀一高句丽人,大唐未必心疼,杀之有何益,倒不如想法子为我所用。”
又看了那壮汉一眼,弓辅再次笑道:“撒懒,我知道你勇武冠绝一部,要不然也不敢想着在这刺杀一名唐官,原本就是想仰仗你逃出建安城。不过,与唐人斗,只靠着勇武却是不成的,当初可突于,还有如今的雅里,为何能玩弄唐人,甚诛杀唐人公主都无碍,靠的是这里……”
弓辅指了指自己的胸口,那名为撒懒的契丹人又呸了一声:“我们原本胡儿,胡儿学了汉人的把戏,就比汉人更阴毒……安禄山是这般,你也是这般,方才那个钳牟丁,还是这般!”
“欲打败狡猾之敌,就需比之更为狡猾。”弓辅嘿嘿一笑道:“好吧,至少知道了唐人来得挺快,咱们先回去禀报!”
他们回到大帐,得知唐人已经被人来援建安州,迪烈不惧反喜,当即下令全军开拔,抢在唐人来之前先攻建安城。
他此令一下,不仅他所统辖的迭剌部,包括此来裹挟、征募的安东其余诸族联军,足足有六万人便一起进发。转眼之间,便至建安州城下,他令各军将建安州城围住,试探着攻了两回城未果之后,便休兵入营。
“这建安州城倒不易攻。”回营之后,打发走依附的各部,帐中唯留下他自己亲信,迪烈笑着说道。
“大汗说的是。”弓辅也笑,迪烈乃一部之主,亦可称汗:“不过大汗这等神情,分明是有主意了。”
“那是自然,弓辅,你说的是,这建安州城能坚守,所仰赖者无非就是外有唐人救援,若是将唐人的援军打败了,此城便可不攻自下。”迪烈看了看身边:“撒懒!”
“在!”
“我给你六千人,尽为精壮,你去半道截杀唐人,将唐人将领的首绩取来,如何?”
“只需两千人便可!”撒懒奋然道。
“唐军凶悍,非轻易可与之为敌,六千人我犹嫌少了,只是调离太多,怕压制不住诸部。我本部勇士,给你两千,你另取四千与你交好的其余各部战士。”
弓辅在旁边神情略有些异样,给迪烈看到之后,嘴微微下弯:“弓辅,你有何话就说,莫要吞吞吐吐!”
“汉人奸诈,撒喇虽是我部第一勇士,勇则勇矣,就怕其轻敌冒进……”
“弓辅你胡说些什么,我何时会轻敌冒进?”撒喇闻言大急:“迪烈汗,你只管放心,我奉大汗之命来你帐下效力,必不会轻敌冒进!”
迪烈脸色微微一变,却是不好说撒喇什么。正如撒喇自己所说,他原本不是迪烈部下,乃是阻午可汗派到迪烈身边的,既是辅助迪烈,亦是在一定程度上监督他。
“若是撒喇不轻敌冒进,那么此战必胜,听闻那积利州不过三千五百兵马,便是举州来援,兵力也不及我。而且积利州兵都是在辽地招募的汉人,不如安禄山部下百战之兵……只要防着他们奸计,此战必胜!”看出尴尬来,弓辅连说了两个“此战必胜”,总算将撒喇的不快安抚下去了。
撒喇兴高采烈地跑出去点齐兵马,迪烈问道:“弓辅,你是少有的智者,你说撒喇此去,是真的必胜么?”
“只要不轻敌冒进,就算不胜,也不会吃败仗。此为我们与汉人在辽东的第一仗,撒喇武勇,乃是万人敌,非他旁人更难取胜。”弓辅道:“不吃败仗,摸清积利州汉人战力,我们便可再思战和之策。”
“你说的是,大唐太大,也只有撒喇这样的莽人才会以为,能够一直战胜之。若是积利州的汉人真的很善战,反正我们抢到的人口牲畜都已经足够了……”
第275章 牧奴可曾识阿翁
尽管叶畅反复劝说,王昌龄还是跟着他到了军中,用王昌龄自己的话说,他写边塞诗,到过边塞,却不曾参与边塞战争,这实在是人生之大憾,故此无论如何,也要跟来一瞧。
如同弓辅的情报,积利州全部兵力,也只是三千五百人马,其中还有一千是替沈溪训练的渤海国人。这些人叶畅并未调动,而是动员了部分团练兵,故此北上来援建安州的,一共是四千人,两千正兵,两千团练也就是以前的民兵,另外还动员了五千民夫待命。
因为平日里没少操练的缘故,即使是民夫,只要装备上武器,也可以充作士兵来用。
天宝五载八月二十六日,大军距建安州城只有五十里,在搭桥渡一座无名之河时,遇到了契丹人的侦骑。
“对面那边林深草密,恐有埋伏,不宜渡河。”一见对方情形,张镐对叶畅道。
“你说的是,我们不急,先在此扎营,观契丹人虚实再说。”叶畅谨慎地道。
对于这些契丹人来说,这是他们在辽东与唐军的第一仗,故此弓辅提醒撒懒要小心,对叶畅来说,同样如此。积利州整军以来,这是第一战,故此也需必胜。
他们在这边安营扎寨,对面的侦骑只是远远看着,不一会儿,有一侦骑试着来到河边,张弓搭箭,便向这边射来一枝鸣镝。那箭声呜呜呼啸,甚是凄厉,叶畅这边离河岸有些距离,故此那箭并没有射着人,可是却吓得团练兵中有人乱了一下。
平日里训练与战时是两回事,但见那箭离得还有些距离,那些没有经验的团练兵在稍乱之后,很快恢复了平静。
“我去射杀他!”南霁云怒道。
“休去,休去。”叶畅一把按住他:“不过是一介牧奴罢了,何必争此一时之气?”
“临敌不可令敌士气大振,若不反击,敌人必然更为猖獗,我军士气必沮!”南霁云道:“司马,杀敌以扬威,这是你最初说的。”
叶畅笑了起来:“不急,二哥你放心,有你动手的时候!”
南霁云气犹未平,他自随叶畅征战以来,几乎是每战必立卓勋,故此颇有自矜之意。
他们这边毫无反应,那边契丹的侦骑更为得意,有人甚至到小河上游处,脱了裤子往水中撒尿。这等羞辱,让南霁云更怒,他再度向叶畅请令:“司马,我去杀了这几个侦骑,取其首绩祭我军旗!”
“二哥,且再等等……此为军令!”
叶畅此令一下,南霁云虽是恼怒,却终于不再说话了。
契丹侦骑见无论如何挑衅,唐军这边就是无人相应,甚至连到河边发一箭的人都没有,唐人只顾着立营垒,他们便转身往回。
不一会儿,他们又回来,只不过多出了两百骑。
“果然有埋伏!”王昌龄眼睛不是很行,看到一片契丹人便道。
“不多,二百余骑罢了,不过看情形,倒都是精骑!”张镐道。
这二百余骑簇拥之人,正是撒喇。虽然他对弓辅所言甚为恼怒,但真正用兵还算是谨慎,故此将一部精锐埋伏在树林草丛之中,其余部队则相隔较远。他原本想是以侦骑诱唐军过河,先杀上一阵,试试唐军实力,却不曾想唐军根本不动。
到了河畔,隔河遥望唐军,撒喇嘿然一笑:“果然,这伙唐军不行,比不得安禄山的部下!”
做出这个结论,是因为唐军中骑兵少的缘故。尽管叶畅多方收罗,可是目前手中战马也只有八百余匹,此次出征,便只有四百骑。而安禄山则多有战马,部下又有许多乃惯于骑马的诸胡,故此骑兵甚为精锐。
再看了一会儿,见唐军不仅骑兵少,就是最让胡人畏惧也最能体现大唐国力的甲士也不多。那些执陌刀、着明光甲的步卒精锐,乃是胡人轻骑的天敌,往往数千甚至上万胡骑,也奈何不了三千陌刀兵。可是撒喇在这支唐军中,并没有看到多少甲士,这让他更起轻视之意。
“骂阵!”撒喇又道。
他身后的胡人顿时开始叫骂起来,各种各样的污言秽语一古脑儿喷向河对岸,这边唐军虽是听不懂契丹话,不知道这些家伙在说什么,但只看那神情模样,便知道绝无好话。
边地唐人也是极有血性的,顿时便有人上前反骂回来,叶畅见此情形,连忙派人去喝止,唐军这才气唬唬地各归己位,戒备的戒备扎营的扎营。
见此情形,撒喇更加瞧不起这支唐军:“其军士尚有几分血气,但主将懦弱,一昧求稳……好,好,此战必胜!”
话虽如此,撒喇被阻午可汗派来协助迪烈,自然不是真正的莽汉。他虽然有必胜的把握,却仍然没有主动过河,而是留下些人监视,然后主动后撤。
一日无话,次日大早,撒喇便又来河边挑战,这一次,随他而来的唯有二十余骑,他甚至孤身到河畔,一手持槊,一手持弓,向河这边做出轻蔑姿势。南霁云气得怒发冲冠,正待再向叶畅请战,叶畅却叹了口气道:“此人雄壮,必定勇武非凡,可惜善直三哥不在,若善直三哥在此,定可以与之一战。”
南霁云大怒:“善直力气虽比我大,但若真是战阵厮杀,我在马上,他未必就能胜我。十一郎,你莫太小瞧于我!”
叶畅愕然相望,南霁云上前道:“愿斩此虏,请立令状!”
叶畅劝了两句,南霁云越劝越怒,只觉得叶畅的每句话都是长敌人之志气,压自己之威风,他几乎抢白叶畅,叶畅迫不得已,便道:“二哥既是如此说,那我许你出战!”
得此命令,南霁云大喜,上马提槊,便出营而去。那边撒喇见唐军中出来一人,别人却仍然缩在营中,哂然一笑,不以为然。
南霁云催促不急不徐,他近河而来,见撒喇盯着自己,心中念头一转:“方才五弟的意思,分明是怕我不是此虏对手,倒要让他见识见识自己的手段。若是击败对方,还不显自己武勇,非得杀死对方才成……可是若一摘弓,对方必然戒备,隔着河想要射中不易,倒不如这样!”
想到这里,他将自己的弓从马背弓囊中摘了出来,果然,他一摘弓,那边原本不注意他的撒喇顿时盯紧了他。南霁云将弓一扬,竟然就这样抛在地上,然后继续向前。
撒喇有些讶然:这个汉人究竟是做什么,为何到阵前来反而把弓扔了?
南霁云这一举动,也让后边的叶畅有些惊讶,而张镐、王昌龄,则更是奇怪:“南八神射,我等都知,他此时把弓扔了,如何去败敌?”
叶畅看着南霁云没有直接到撒喇对面,而是向着河上游缓缓前行,大约行了百余步,才寻了个浅滩,催马过河。他单人独马,又弃了弓,那边撒喇回头一摆手,没有让身后的随侍过来。
“南二哥必取贼首矣!”叶畅见到这一幕喜道:“传令下去,准备强行渡河!”
“啊?”张镐有些讶然:“你昨日到方才那些言语,都是激南八尽全力,这个我与王公都知晓,不过你怎么看到现在,便能确定他必取贼首?”
“你们只管看就知道了,二哥智勇双全,只要他肯用心,便是我军之飞将!”
张镐与王昌龄又望过去,见南霁云过了河,马又继续向前,仍然是保持那不疾不徐的节奏,片刻之后,距离对面的虏将只有四十余步。
这个时候撒喇脸上露出了冷笑,他身上也有弓,可是却不取弓来射南霁云:“兀那汉狗,你来此何为?”
他用契丹话说的,南霁云根本听不懂,在撒喇身后二十余步外,随他而来的契丹人都笑了起来,有通汉话的,便译了过来。
南霁云听得之后,脸上带着笑,摇了摇头。
“你这汉狗过来,莫非是来送死么?”撒喇又道。
他一边说,还一边在马上挥槊,眼中却是寒光闪动,只等南霁云到了一定距离,便要突击将之擒杀。
南霁云摆手,做出不是来交战的手势,含含糊糊说了一句话,却说得不是很清楚,撒喇不知是何意,忍不住回头望了通汉话的那个部下一眼。那部下正待翻译,突然间脸色一变,大叫道:“小心!”
原来就在这时,南霁云距离撒喇已经只有不足三十步的距离,撒喇一回头,那边南霁云猛然用后脚跟一踢马腹,马顿时开始加速,三个眨眼的功夫,那马就象离弦之箭一般冲了起来!
而这个时候,撒喇刚又回过头正对南霁云,他反应不慢,两手各抓一槊,对着南霁云便挺刺过来,脸上也浮起不屑的狞笑。
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