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夜唱-第2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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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
杨钊听得此语心中一动,大唐各色官职虽多,但一个萝卜一个坑,想来一个有实权的官职可不容易,叶畅此语,就是送了他一个大人情。他可以将这个大人情拆开来,分成许多个小人情送出去。
对于杨家来说,他们是新贵,这样不会触动旧权贵利益的机会并不多。
“若真如十一郎所言,那就有劳了!”他也不客气,然后拍着胸脯打包票:“十一郎这个积利州刺史,就包在我身上了,若十一郎当不成刺史,别人也休想当!”
杨钊是聪明人,聪明人便明白叶畅送他一个大人情的真正用意是什么。叶畅既然真夺下了积利州,若是朝廷不知好歹换个人去当积利州刺史,那叶畅岂不是没有丝毫好处!所以,杨钊要保证叶畅为积利州最高长官,避免有人前去掣肘、分权。
两人相视一笑,所有交易,尽在不言之中。
“一年未来,长安如故啊。”顺着大街向长安城内行,叶畅感慨地说道。
“你这是赞呢还是贬?”杨钊回了一句。
“既非赞也非贬,只是觉得时间真快,去年别时,这些树方栽下去,如今却已是满枝繁花了。”
路两旁栽着各种花木,此时正是盛开时节,因此妍艳多姿。杨钊环顾四周,他日日在长安,反倒不觉得了。
“积利州那边风土人情如何,你细细与我说吧。”他笑着道。
一路闲聊,没多久便进了长安,叶畅在当初孙思邈旧宅边上买了一宅院的,此前已经令人传讯,把宅院里外都打扫干净,因此这里现在成了他的落脚点。杨钊见他安顿好了,正待告辞,却被叶畅抓住:“杨兄,你在此正好,我说了略备有薄礼的,你便自己带回去。”
“我自己带回去?”
“嗯,还有送与娘娘的礼物,举世唯此一件,唯有托你送入宫中。”叶畅笑着道:“咱们自己人,有些话小弟私下说了,此物不可令其余女子见到,见到了……只怕娘娘就留不住此物了!”
“竟有此事?”杨钊大奇。
叶畅令人先是将一个箱子抬了过来,那箱子用朱漆漆着,看上去甚是精美。杨钊笑道:“这箱子如此精致,我只要箱子,箱子内的东西你就拿回去吧。”
“买椟还珠可不是你的风格。”叶畅亲自将那箱子打开,然后露出里面的锦缎,再将锦缎解开,又是一床棉絮,棉絮之下,才露出他送与杨钊的物品真容。
却是一个香炉,只不过这香炉晶莹剔透,从这端可以看到那一端。
这当然是用玻璃制成的,为了制一个玻璃香炉,花费的气力极大,仅一个模范,就让巧匠们折腾了数月。
见着这个香炉,杨钊的眼睛就瞪得溜圆,怎么也合不拢了。
“这是……水晶制的?”良久之后,他才咽了口口水问道。
“不是,玻璃器。”叶畅笑道:“可比水晶要难得,水晶你见过这么大块的么?”
这是单纯的奢侈品,杨钊可以想象得到,这东西放在自己的香堂供奉神祗,外人看了会多么垂涎。他用手去抚摸,只觉得这玻璃炉光滑圆润,带着一股寒意,仿佛是玉石一般。
“这东西……太贵重了,太贵重了!”
“确实,若不贵重,我也不敢拿来送你。”叶畅指着东边:“这宝物易碎,从海上将它运回来,可花费了我不少气力!”
杨钊拍了拍叶畅的肩,终究没有说出拒绝,他心里琢磨着,送给自己的都是如此宝物,那送给杨玉环的呢?
一想到这个,他心中突然起了贪念,但想到自己与叶畅的交情,特别是叶畅完全可以绕过他直接与宫中联络,他便将贪念收敛起来。
“送给娘娘的也是这般宝物?”他问道。
“正是,不过比起这个香炉更难运。”
“既是如此……”
第246章 长安水深如寒渊
“宝物还是先放在你这,我想法子让你面见娘娘与陛下,你亲自呈上,效果更好!”
敛住贪念之后,杨钊开始为叶畅打算起来,一来二人交情在那里,他落魄困顿之时,叶畅可是给了他不小助力;二来则是叶畅会做人,竟然送了他如此贵重的玻璃香炉。
杨钊这个人便是有千般万般不好,但在念旧情讲义气这一点上,倒是相当出色的。传说他曾离家两年,回家时妻子怀有身孕,自称是因为思念他过度,梦中与他相合而怀孕。别人都嘲笑他头上帽子变成了绿色,他自己却坦然承认此事,待妻子如故。
听他说让他见杨玉环与李隆基,叶畅微微点头:“杨兄,我可不与你客气。”
关于辽东的事情,他还有更进一步的计划,原本是准备在几年后再提出的,但现在提前控制了积利州,这一计划也必须提前了。
杨钊收了礼物便告辞,叶畅送他出门,到门口时却看到一人于前徘徊,仔细一看,竟然是覃勤寿的仆人林希柽。见叶畅向他望过来,林希柽忙上前拜倒:“叶郎君,总算见着你了!”
叶畅听他声音里带着呜咽,眉头一皱:“快起来,入内说话,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叶郎君救救我家郎君吧!”林希柽道:“他出事了!”
覃勤寿与叶畅是老交情,叶畅深知其人,这人沉稳可靠,颇有见识。自从得了叶畅的支持,他来到长安已经四年,有一段时间叶畅到长安甚至是在他那儿落脚。
以他的见识,会出什么事情?
“覃郎君究竟出什么事了,你快说,不说我知道怎么帮他?”
林希柽这才断断续续地将事情讲了出来,说出来又是一桩内斗的纠纷,覃勤寿在覃家不是嫡系,只因表现出色,为老族长所重,派到长安来主持覃氏最重要的产业。一来是叶畅支持,二来他自己能力,如今这产业甚为兴旺,在西市、东市都开了铺子。但去年底,支持他的老族长去世,新上来的族长大肆安插亲信,更不会放过他眼中的肥肉、长安城中的杂货铺。
不过若只是要覃勤寿交出产业倒还罢了,覃勤寿这些年也给自己留了后路,积攒了一些家当,他自己准备也在长安置办一家小铺子。偏偏派来接替他的人不谙经营之道,还得罪了京中权贵,铺子被抄,然后又将覃勤寿推了出来顶罪。
原本覃勤寿在长安城中有一些人脉,可现在这些人脉都派不上用场,他被下京兆狱中,于今已有一月了。
“这些时日我日日盼郎君回来,天天都到郎君府上来看,不意终将郎君盼来了!”说到这里,林希柽双眼流泪道:“求郎君救我家主人!”
“你放心,我与覃君之交情,绝不会坐视不理!”叶畅道。
他心中却是突的一跳,覃勤寿在长安城中,只是无足轻重的小人物,却被下了京兆狱……若说这背后没有什么蹊跷,叶畅是绝对不相信的。
“覃君这些时日在狱中,是你每日送饭?”叶畅又问道。
“是!”
“他有说什么?知不知道你来向我求助?”
“这个……”林希柽神情有些古怪。
当初覃勤寿下狱,无人能救时,林希柽便提出要向叶畅求救,可是覃勤寿却是坚持不允,换言之,他此来是违背覃勤寿吩咐的。
“你怎么不说?”叶畅见他不说话了,眉头便又皱起,这个林希柽很有些古怪,在修武时他便领教过了。
“呃,我家主人说……叶郎君定……”
“行了,你不必说,我想法子去狱中见见你家主人。”叶畅见他吞吞吐吐,便知其中有大问题,挥了挥手让他离开。
听得叶畅这样说,林希柽哪里还敢隐瞒,当下再拜道:“我家主人被关得糊涂了,我说要向叶郎君求救,他却说不要……”
“原来……如此!”叶畅顿时明白,这背后,必然还隐有别的事情,恐怕不只是覃家得罪了权贵的问题。
他正琢磨着,突然间外边有人来禀:“有位覃郎君求见。”
“啊?”叶畅愣住了,姓覃的和他打了交道的,唯有覃勤寿一人,方才林希柽还说覃勤寿在牢中,那么这个姓覃的又是谁?
“请他进来。”叶畅吩咐道。
不一会儿,瘦且憔悴的覃勤寿便走了进来,林希柽忙迎了过去,神情又惊又喜:“郎君如何得以脱身?”
瞪了他一眼,覃勤寿向叶畅拜道:“非仰赖郎君之力,覃某几成狱中枯骨了!”
叶畅摆手道:“我不敢居此功,事情缘由始末究竟如何,我还不知道呢。”
“是前左相之子李霅。”覃勤寿苦笑起来。
“此话怎讲?”叶畅顿时忆起此人,若说此人坏,那倒未必,但当初他与叶畅之间,确实是面和心不和。
“当初托十一郎之福,我与贺公结交,贺公又将我介绍与李霅……”
原来覃勤寿在长安城中最大的支持,就是李霅,因为贺知章、张旭的关系,他与李霅结识,年节少不得送上厚礼。即使在贺知章致仕、叶畅与李适之渐渐分道扬镳,覃勤寿与李霅的关系依然十分亲近。但是这种亲近随着李适之的处境艰难而发生了变化,覃勤寿被覃家派来的新人取代之后,他对李霅更加没有了用处。
“李霅本人倒没有什么,但他身边之人,觊觎覃家两个铺子每年有数千贯的收益,怂恿他下手,寻了覃家的错,说他们出售违禁之物,有僭越之罪。覃家支撑不住,只以为我还有关系可以活动,便将我扯了进来。那李霅却不念旧谊,将我也入狱,大约是想由我口中攀咬至叶郎君吧。”
叶畅听到这里算是明白前因后果了,覃勤寿说得还很委婉,但实际上,他只是李霅用于泄怒的工具。李霅奈何不了叶畅,便想到覃勤寿与叶畅关系非常,于是借着覃家出售违禁之物的机会,想要通过覃勤寿把叶畅也拉下来。
难怪覃勤寿不让林希柽向他求援,他不介入此事,覃勤寿尚有活路,他若一介入,李霅必然要使手段,先屈打成招攀诬叶畅,然后再灭口。
“覃兄受累了……只是如今覃兄怎么又出来了?”
“却是一位卢郎君放我出来的,那位卢郎君脸上有一大块青斑,长得甚丑。”覃勤寿也有些奇怪:“他说既然叶郎君回来了,那我就可以出狱……”
“卢杞!”
叶畅用不着思索,便知道这卢郎君是谁。卢杞自己当然不能干涉到京兆尹的狱事,但他如今投靠了李林甫,李林甫在提拔了吉温之后,要往京兆府塞人,便考虑了卢杞。
“京兆尹可曾审问过你?”叶畅又问道。
如今的京兆尹乃是萧炅,此人乃是李林甫一党,和李林甫一样,也是个白字先生,当初为侍郎时,甚至把“伏、腊”读成了“伏、猎”,故此人称伏猎侍郎。叶畅问他是否审问过,便是想知道萧炅是否也参与了此事,若他也参与了,那么问题就大了。
“未曾……在狱中只有几个小吏前来问过。”
叶畅点了点头,情况总算不是最糟。萧炅虽然是李林甫的党羽,但未必认同叶畅,他只要没有直接介入此事,那么要对付的就只有李霅一人了。
心中琢磨着对付这厮的办法,突然间,他灵机一动,觉得自己又想到了什么。
萧炅并非没有介入,他实际上早就介入了,他的坐视不理,就是一种介入。只不过,他并不象李霅那么蠢,他的目标也不是叶畅,而是李适之!
试想一下,若是李霅弄死了覃勤寿,他此时介入,将李霅下狱,再牵连到李适之身上,岂不是为李林甫除去了一个心头之患?
难怪卢杞放覃勤寿走时说了一句既然叶畅来了覃勤寿就可以出狱,若叶畅来了再不放覃勤寿走,那就是在算计叶畅。别人不知道,卢杞可是很清楚叶畅是出了名的翻脸不认人,到时叶畅发起疯来,连萧炅一起恨上,那反而不利于李林甫这一派的利益。
“这长安城……当真是风波诡谲,李林甫这一党固然是百般算计,他们的对手,难道真是李适之这粗率性子和他那个没脑子没城府的儿子李霅?”
叶畅琢磨着这个,心中隐约觉得,似乎并不如此。李适之、李霅根本不是李林甫的对手,他们更大的可能,还只是被推出来牵制李林甫的棋子。
幕后另有其人……
不论幕后是谁,李霅既然想借着覃勤寿拉下叶畅,那么叶畅也不会跟他客气。
“覃兄,既是安然出狱,先在我这暂时住下,我让人备水,给你洗洗晦气。”叶畅向覃勤寿道。
他令人安排好覃勤寿,自己派了人出去,李林甫那边是已经知道自己回长安了,可是虫娘等人那边却未必知晓,先得通知一下。特别是虫娘,叶畅还需要借重她在长安城中女眷中的影响力。
覃勤寿梳洗完毕之后再来见叶畅,叶畅问道:“覃兄接下来有何打算?”
覃勤寿沉默了好一会儿,起身向叶畅长揖:“长安我是不愿意再呆了,我只想回乡,用往日积蓄买些田,自此在家养老吧。”
“覃兄何出此言?”叶畅讶然。
覃勤寿却是被此次事弄得寒了心,家族在之前逼他交出产业,出事后又将他当成替罪羊推了出来,他心中之怨怒,却无法渲泄。当着叶畅的面,他又不想口出恶言,便只能沉默不语。
“不如这样,我如今在辽东,正准备大兴产业,需要有人前去相助。”叶畅见他不作声,便开口道:“覃兄如不弃,去辽东助我可否?”
覃勤寿犹豫了一会儿,叶畅对他早有招揽之意,他心知肚明,只不过以前为家族做事,对叶畅的好意他只能佯作不知。现在不同,他与家族虽未决裂,却也绝无可能重归旧好,这种情形之下,远赴辽东,或许是一条出路。
“覃兄,原本疏不间亲,有些话不该我说,但今日提及此事,我只能开口。你便是回到乡间,自此躬耕隐居,就能脱离了是非?别的不说,覃氏在长安城中的铺子想来是没有了,这么大的损失,总得有人承担。覃兄以为,谁是最好的替罪羊?”
覃勤寿甚是精明,此前只是还怀侥幸之心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