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经:梨花如雪董鄂妃-第10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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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说维持原定裁决,皇贵妃以为如何?”
我猛然睁眼,那时听说这件事,我也暗气这些官员办事马虎,犯了错还擅自更改,可听说拟判立斩,我还是于心不忍,幸得后来皇上改了斩监候。今年新春伊始,皇上便下令大赦天下,按理说,这个斩监候理当宽赦,可他怎么还维持原判?
我慢慢起身坐好,心里终是认为能免则免,毕竟人命至重,只求皇儿泉下安息,毋须人命作陪。可我又不愿开口,怎么觉得他让小碌子跑这一趟就是为了折腾我,想着我便冲小碌子摇摇头,本是表示这不是我该管的事儿。
“皇上就知道皇贵妃不忍,必会摇头,这些年,得皇贵妃规劝,皇上对秋决死囚十分谨慎,一再要求刑部反复核实,方才批示。其实皇上的批复是,吕朝允、额勒穆,著各枷号两个月,鞭责一百,流徙宁古塔。”
小碌子一切尽在掌握的表情招摇入眼时,我仿佛看到了皇上揶揄的神情,他竟然拿这种事情来逗弄我,简直不可理喻。
“皇贵妃,奴才这就让人把您抬去乾清宫陪着皇上,皇上也好安心批阅奏折?”小碌子接着就顺嘴给我衔来橄榄枝,是不是我一接过,白鸽就该飞起,这个世界恢复平静。
不过我却是径直躺下,接着干脆扭身面朝里侧,背对于他,我算是连小碌子也不愿待见了。他自己说过,小碌子在我跟前的通风报信都在他的默认中,可现在,小碌子的表现直接就是他的授意。
可惜,小碌子有备而来,他要说的还不止这些。
“皇贵妃,今早皇太后下了两道懿旨,一是为保证钟粹宫钮氏顺利生产,每日出入御花园不得超出半个时辰,其余时间静养钟粹宫,如腹中胎儿有何不稳,只问罪钮氏一人,望钮氏好自为之,另外其母在内的家中女眷禁止入宫探望钮氏。”
对此我无关痛痒,那日怕她动了胎气,遣翠艾随去照料,岂知翠艾回来禀告,一出承乾宫,她就生龙活虎,一路都在气怨自己受骗上当,后发现翠艾跟上,便凶巴巴把翠艾驱赶回来。
“二是收回建宁长公主随意出入宫门的金牌,今后未经太后允许,公主不得入宫。”
听到这,本是微阖的双目狠狠紧闭,都是因为我,公主才受下这份委屈,我倒是情愿皇上那天的一耳光打在我脸上。
“皇贵妃,皇上这两日吃没胃口,寝无睡意,火气十足,没您在身边,皇上静不下心。李太医有没有好好给您的腿脚医治,那些个活血化瘀的药只管用着,您要快些好起来。”
睡吧,睡吧,就当作小碌子在给我唱催眠曲,我不想再听,也不想知道。
“皇上就劳碌公公有心照料,我们主子何尝不是形容憔悴,李太医从来都是尽心尽力,只是这个中缘由伤人伤心,岂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恢复,铁打的身子都熬不住,何况是我们主子这单薄的虚弱之体。碌公公,你我各为其主,此时也只能勤力照顾好自己的主子,其余的皆不是你我唇舌所能劝解,既能怒气冲冲而来,也能心平气和而来,公公,请回吧,主子她易累,估计都睡着了,也枉费了你半天好意。”
和善温润的语气,入情入理的说辞,菱香这一开口,小碌子虽踌躇片刻,但不再多言,返身而退。
九十九遍《心经》厚厚一沓搁置左边,右边却是薄薄单张,落笔词一阕,叠叠复加的经文还是镇不住这一纸伤怀,我要如何才能放下?
《祭吾儿荣亲王》
风翦殇魂断肠天,瘦尽冬残,泣尽春寒。
昌瑞峰又黄花山,君寿东峦,儿卧西环。
离花落尽独凭栏,树影尖尖,泪影斑斑。
亲贵命薄韶华单,烟笼青岚,痛挽青坛。
***
慢慢吞吞挪步,扶上贵妃椅,倚卧伸躯,闭目沉思,昏昏欲睡。云烟轻盈摇曳,团团缭绕圈住我,光影晃动,除此不见它物。袅袅余音,嘤嘤寒噤,似自言自语,轻诵经文,亦或,哀念伤词;也似婴啼孩笑,语诉病痛,亦或,咿呀娘亲。水雾迷离眼眶,我想清楚地看他一眼,我想清晰地听他喊一声,我想念你呀,我的孩儿,每每触动这份想念,我就恨不得化作那一缕风烟飘离而去,陪着你,护着你,再不能让人伤害你。
一股凉气莫名地闯进来,围绕我的烟雾变得清薄,幽香有些疏离浅淡,窸窸窣窣的声音,沉香让我的眼沉重,只能恍惚感知。暖意回炉,白烟回归霭霭,香味回旋馥馥,似近似远的低沉,读经文?吟诗词?
馨香虚化空境,可我只能是一时的过客,当双手被紧握,当眼角的挂泪被抚拭,真实的触感不是幻梦所能缔造。我挣脱双手的束缚,平躺的姿势换成转身面朝里侧,身体蜷卧,手臂收拢于腹部,仍旧阖目不醒。
“墨兰,回寝屋睡吧,身上什么也没盖,就这样睡着,会着凉生病。”他的轻呼就俯在我耳边。
“要不,朕抱你回屋?”他的手臂穿过空隙搂住我的颈项,另一手臂也伸向我的腿弯。
我更加把自己蜷紧,仿佛身上背着壳,可以藏进去,然后骨碌碌滚开。
他放开我,失落拂来,轻松也跟来。岂料他却是不顾这贵妃椅的单薄狭窄,愣是挤了上来。不得已,伸长身体,并且还一再往里靠,尽量能留出两人的间隙。谁知,他却是一再贴紧,我最终被迫前伏椅背,后粘追兵,已是动弹不得。
“别躲了,就这么大的地儿,你还能往哪儿去?靠紧些,免得朕掉下去了。”话说着,身子又往里挨,还牢牢抱紧我的腰身,仿佛真担心自己掉进万丈深渊。
“墨兰,你怎么这么让朕心疼,朕该怎么做?那么多页的《心经》都无法化解那一纸伤痛,朕如何才能给你一份清净?”
“难道只能是与他同眠青山绿水,才能归于空境? 虽是缘生,无自性,无实体,不可得,但人有此幻身,自有幻心作用,不能断灭。朕常与高僧谈禅论佛,也了解圣人明白本来空,所以无法执,可朕始终痴念在心,同样修不得这一个“空”字。”
“墨兰,朕心存太多挂念,朕无论如何亲近佛法,朕也不得六根清净。祖宗基业,朕殚精竭力但收效甚微,朕挂念;皇额娘在上,为人子尽孝赡养,朕挂念;还有你,墨兰,你的不宁忧伤,你的安心笑意,朕都挂念。”
“墨兰,你就开口与朕说句话。”他把身体又挪紧贴上,显是不能完全躺于椅上,总有些凌空在外。
“墨兰,你回头看看朕,这两日朕茶饭不思,瘦了一大圈,不信你摸摸看,朕身上可是少了些斤两,真的。”他抓过我的手,直往他脸上摸去。
他的感伤引出我的矜惜,我何尝不懂他的心伤,可他这一动手动脚,我就想摆脱,不过两日,能瘦到哪儿去,我不要摸,然拥挤不堪如何经得起两人折腾,他翻落掉地。
我只得回身看去,他已是坐在地上,还朝我伸手过来,像是要我拉他一把。我起身站到一旁,但就是不扶他,光看着。
“你还是生气?”他似乎要翻脸,转眼又翻回,“朕把事情的大概说与了皇额娘,皇额娘的懿旨小碌子不都告诉你了吗?依凡再不会过来烦你,朕也不再见依凡,朕与她没话可说,那时耐下性子哄她,不也是想套出钮伊图意欲何为?”
我扭头看向别处,这些只会添烦,不想听。
“倒是朕实事求是给钮伊图提正四品,升至佐领,出京任职,你嫂子这件事,朕不好拿钮伊图如何,那日见你气责依凡一家,朕知道你的委屈,但公私需分明,相信太后的懿旨他们也能领会,日后定不会贸然生事。”
君无戏言,如果因为那日的争吵,之前就明言要晋升的钮伊图反被降职,他岂不是落得言而无信,大家定会认为他因我存有偏私,这会伤及臣子的进取之心。钮伊图虽是狂蜂浪蝶之性,实际上嫂子也并未被欺负,他既身负本事,于皇上有用,皇上实事求是,我自是暗自赞许,只是眼前,我依旧面上无色,口中无语。
没面子,他利索起身,没好气,他命我躺回贵妃椅休息。我一动不动,压不住耐性,他一把抱起我,两人又一起躺回椅子,只不过这一次他躺在了里侧。
“搂紧朕,否则朕一撒手,摔下去疼的就是你。”抢占优势地位,他开始卖弄上风。
我故意往外挪身,摔下去不用挤着,岂不更好?他快速圈回我,并且也容我宽宽敞敞占据贵妃椅仰面平躺,只是这气息难平,因为他完完全全面对面叠覆在我身上,“朕方才怎么没想到这个好法子,这下子你能好好看着朕,朕也能好好看着你,还不能掉下去。”
苍天欺吾,不得不开口,缴械投降,“亏得皇上的好主意,妾妃总算看了仔细,皇上果真瘦下一两,让妾妃起来坐着吧。”
淡淡笑意同时在我们脸上晕漾,丝丝甜香环旋缭绕,他没有采纳我的建议起身,而是俯下脸庞埋入我的颈窝,绵言怜语,“墨兰,朕说过,不会让你独自为皇儿忧伤,他是我俩最爱的皇儿,朕一定陪着你。把心给朕,一起去长空万里,自在无住,伤痛有,伤痛无,皆是空相,我们一同努力修行求净,好吗?”
☆、第九章 避影匿形
京察是明代吏部考核京官的一种制度,规定六年举行一次,清代沿袭,以“四格”(指守、政、才、年,每格按其成绩列为称职、勤职、供职三等。列一等者记名,有升任外官的优先权)、“八法”(指贪、酷、无为、不谨、年老、有疾、浮躁、才弱。分别给以提问、革职或降级调用的处分,年老和有疾者退休)为升降标准。
顺治十二年,被皇上钦点为状元的史大成留任在京,自此数年未归,疾病缠身的父亲十分想念儿子。老父亲知道,朝廷有规定,在京为官者,须六年为期的“京察”后,方可回乡省亲,儿子在京为官不过三四年,离省亲尚远。难耐挂怀之心,他请当地一位画家绘制自己的画像送往京城,并索求一幅儿子的画像带回家中以求慰藉。
史大成接到父亲的来信和画像后,不由大恸。想着父亲,他神慌意乱,晨夕难安。激烈的思想斗争后,他决定给皇上上疏。
疏中云:“臣父思子不见,思见子之仪容;呼子不来,频呼子之名字。臣若忍此,不可以为人子,亦何以为人臣。”
皇上览此疏,泪眼盈眶,心生恻隐之情,特批准史大成请假回乡,奉养父母以终天年。史大成对皇上的格外开恩感激涕零,表谢再三,同时皇上下诏将六年一“京察”改为三年一“京察”。
顺治十七年新春佳节的脚步尚未行出几日,回职的官员们立刻进入紧张状态,三年到期的京察随着皇上的一旨令下轰轰烈烈展开。
先是吏部遵上谕甄别京官、开列各衙门职名进览。很快皇上就下令,四品以下各官由吏部甄别,而三品以上各官,皇上要亲自甄别,先是汉官,后是满官,他都一一评定。然后他又下令大学士、尚书等,俱著自陈,他逐一批复。
这些年来他的勤政令我钦佩不已,孜孜不倦理政的他毫无顾忌把自己年轻又充沛的精气不遗余力地熊熊燃烧。
拿科举考试来说,地方负责乡试,会试由礼部在京主持,最后殿试由皇上亲自出题,大臣阅卷评出的前十名考卷皇上再逐一过目,并钦点“状元”、“榜眼”、“探花”。可顺天、江南乡试舞弊案接连出现,一方面皇上严惩不贷以振法纪,另一方面,本该在地方完成的考试被推到皇上跟前,为体现考试的公正,也让考生安心发挥真才实学,他先后亲自覆试顺天、江南中举考生,那些蒙混过关、文理不通的举人皆被他革除。
得知他又要不辞劳苦亲行甄别官员,我内心覆满忧悒。他面色看着白净,可去年才给他做的衣裳却变得渐宽渐松,他也变得容易生病,体质大不如前。既如此,本该多休息、少劳累才是,可太多朝务煎熬在心,他总是夜不成寐。
手上的针线忙活着给他做新的贴身衣裳,十几日不见他,知道他正忙着考察官员,只是可不要新衣裳才做出来,他却又瘦下一圈。
任在亲来承乾宫送东西着实意外我一回,这种跑腿的活儿向来是小碌子在做。见他手上所端的托盘里,一块明黄锦缎覆着,看来并非寻常之物。
“皇贵妃,皇上已经回宫,晚膳时分过来,今晚夜宿承乾宫,请吩咐下去准备。这个请皇贵妃小心收好,皇上过来自会与皇贵妃说明。”
接过托盘,不及放下,脱口而问:“任公公,皇上这些天可吃好睡好?可别又瘦了?”
任在一愣,随即恭谨回我,“都是奴才不好,身为御前首领,竟还让皇贵妃有此担心,奴才领罪,日后定当更加尽心伺候。”
这次换我变得笨拙,我何来问罪的意思,只是想着手头正赶着的新衣裳,他的领悟力怎么就那么超前呢?
“皇上的身形无甚变化,皇贵妃请放心,这新衣裳定是合适的。”目光扫过我的针线筐,面无表情给我答复。
我把托盘交给菱香,嘱咐她如何放置,菱香得令而去,不想任在一直目不转睛注视着我的一举一动,我反倒生出奇怪,他向来办什么事情就说什么话,从不会多出半句废话,面色也是从一始终平淡如常。
可这会儿等菱香去后,他却少见地多口一问,“皇贵妃竟不好奇这是什么吗?皇上并未交代不许皇贵妃看。”
皇上过来晚膳,我现在就要过去亲自为他布置合他胃口的菜式,晚上批折子亦或得了空闲聊,清醇的茶水、别致的点心也要备下,若是挤出时间,新衣裳也要抓紧,早日穿在他身上,我也心悦,总之,我好像很忙,这些显然于我更重要。
“这个很重要吗?本宫需要提前知道吗?”
任在听过我的诧异反问后,他笑了,这位公公他居然会笑,尽管浮现的笑有些勉强,有些悬苦,可这的确是笑容。
“这个很重要,但终归是物,皇贵妃心里只装着对皇上的关心,也顾不上别的,奴才诚服,但却是可惜了,可惜!”
任在已离去好一会儿,我还陷在他难得的笑容以及古怪的可惜中。任在?这位不知什么时候就凸现出来,什么时候就一路走到御前首领太监的公公,年龄与吴良辅相仿,可为人处事的低调和寡淡让人觉得他是影子,能把分内工作做到无可挑剔但却是五官模糊不清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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