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阙-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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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她被伤成什么样儿,你都认定了这是为她好,是不是?”
云涧握书的手又紧了一分。
“不愿累及她,所以宁可自己一人静静地等死。你以为自己很崇高很伟大很了不起,是不是?”明炽飒艳的女子犀锐的目光逼视向他,神色里透了一分讽意。
一惯云淡风轻的温雅公子,此刻五指紧攥,指节处都泛了糁人的青白。
“哼,你当我不知你心里究竟怎么想的!”枫烨语声一扬“你云涧自小就是这般死犟的性子,自记事起,便是处处发了奋地用功,以至晓诸子、通经史、谙兵法、擅音律,才调智计,样样堪称群伦之冠,不过是因为不想让人觉得你这病秧子是个无用的废物!”
“你云涧多傲气呀,你才不要别人可怜、同情、关照!哪怕是你心尖尖儿上的那个人也一样!”她语声微微一顿“其实,你心里一直在怕罢。害怕即便你的病一日重似一日,她仍是不离不弃守着你,衣不解带地照顾你。因为,连你自己也不知道病到最后自己究竟会狼狈成什么模样,你怕——怕她看到你最后的样子,对不对?”
“你就是算准了那只小云雀的性子,明明知道她心心念念地喜欢着你。但,只要一天不确定你的心意,她便一天不会表明心迹,绝不会一丝一毫为难了你。所以,你才能如此顺利地演了这一出让她死心!那,你也应当清楚,若是日后你真死了,她又想明白了这其中曲折,那,她也绝计是舍不得恨你怨你的——她只会自责死自己,自责没能早早配成药,自责没能在你最后的日子里没能陪着你、照顾好你!”枫烨的语声终于渐渐带出了几分怒气“云涧,你就是天底下第一的懦夫!”
“咳咳,咳”剧烈的病咳声终于抑制不住地自肺腑涌出,云涧有些艰难地微倦了身子,同时,喉头泛上一股腥热,顷刻间一口殷血就这么呕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云涧的身世很不简单,小云雀的身世同样不简单
看在偶这么努力更新的份儿上,亲们可以留一两个字鼓励一下下么?
☆、故人夜访(下)
枫烨见状,眸间蓦然显了惊色,神情一刹焦切起来——他,竟是在咯血!
云涧自己却是已压下咳意,直起了身子,极平静地自袖间抽出一方素丝帕,细细拭净了唇角的血迹,而后将那那沾血的帕子仔细收妥,动作极其自然。显然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此刻,枫烨的三根手指已搭上了他的腕脉,随着时间越久来越久,她的脸色也愈来愈凝重这脉象,怎么会沉缓到了这般,且透了一股阴寒之气?
她虽并不深谙医术,但关于他的病,却是知道不少的。云涧原本是胎中带来的气虚,另伴有阳虚,身子原本就较常人更为畏寒些。而这病若是重到了极处,则脉象沉缓而无力,甚至肺腑之间寒意渐盛而此时,便是疾入膏肓了。
她的心陡然一沉。
“还有多少日子?”知道他身边一惯都有好几个名医伴着,半晌后,她勉力略平了心绪,问。
“大约,半年罢。”恍若无事般,云涧答得平静,甚至声音都是一惯的温润入耳,仿佛是在说明天是什么天气,而非自己的死期。
“怪不得,这么急着准备后事!”——枫烨语气冷硬,此刻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么着急让那只小云雀死心,为什么他会忙于安排妥手上诸事,为什么刚才她会感觉到蹊跷。原来原来竟是这样!云涧——你这个混蛋!
心下惊怒,枫烨狠狠一眼瞪了过去。
可,下一刻,看着他这样的波澜不惊的神色,郁结心中的一腔忿气无处发泄——此时,她的确也不知自己还能说什么。
其实,自她七岁那年认识八岁的云涧起,她便知道他是活不久的。
很早的时候,便有苏州名医甄木风断言,云家三公子绝计活不过十七岁。而这个注定夭折的病弱少年,却是自懂事起,便平静地以自己喜欢的方式,安然恬适地生活着。
他说过的,一个人若是知道自己注定活到十七岁,同知道自己注定活到七十岁,其实也并无太大区别。都是在有限的年光里尽量去做自己想做和该做的事,到临了之时,少留些遗憾罢了。
所以,即便是在他病得最重的时候,也仍是日日强撑着看书、自弈、抚琴、作画十三岁时,竹径小潭边,临风而立的少年曾神色认真地同她说过,此生最后一个心愿——便是绝不要死在病榻上。
而在最初的十多年间,云涧的生命中一直少有牵绊。他一直都活得极理智,既然知道放在心上的东西越多,日后的留恋与不甘也就越多,那便一开始就不要上心、不要在意的好。从这一点来看,云涧实在算得上一个冷情凉薄之人。
两年前,在这园子里第一次见到云雀儿的时候,枫烨曾暗自感慨——老天爷总算也不是那么薄待云涧的,即便整日呆在这园子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天下竟也能凭空掉下这么一只小云雀来,而且还是一个举世难寻的宝贝!更重要的是,在幽碧竹径间,看着白衣少年对着那稚气少女轻衣舞剑的侧影暖暖浅笑的一刻,枫烨明白,这只小云雀,已经捂热了云涧那颗比石头还冷的心。
而这世上,除却那一只明眸似水、笑颜无邪的小云雀,枫烨也实在想不出什么样的女子能适合站在云涧身边,能像这样暖他一世。
所以,那时她以为他今后的日子不必再将自己孤囿于一隅,过得如此寂寥的。
谁想——云涧终究是一个狠心之人,对那只小云雀狠得下心,对他自己更狠得下心。
无声地叹了口气,看着眼前的人咯血后分外苍白了一些的脸色,枫烨心下郁郁地沉重。
‘我走了,你记得不要死得太早“。扔下这么一句话,她便迈步向往走。
只是,下楼之前,飒艳无伦的骄人女子最后看了一眼窗外墨蓝的夜穹,入目是一勾眉月、漫天繁星。
忽然,她仰着眸子,极清晰地开了口:“若是当年,我知道笪鸿那个时候会死,这个事实怎样都无法改变的话。那,在最后的日子里,我一定会寸步不离地守着他,那怕多看他一眼,多听他说上一字半句的话,也是好的。他要死,也该死在我怀里的”语到最末,已飘忽得轻不可闻。
话毕,她足尖一点,就这么身形轻盈地掠下了小楼。
云涧看着那抹枫红在眼底一闪,翩然落向了楼下,默默阖了阖眼。
他的神思又是一阵恍惚——云雀儿她,一惯也是喜欢这么运着轻功掠下楼去的,以往,除却扶着他下楼外,小丫头从不曾中规中矩地走过楼梯。
似乎她永远都是那般无拘无束的模样,思及此处,他心中某个地方又开始阵痛。
似乎,眼前又是那一抹明亮暖人的莺黄衫子;又是那一双孩童一般的清透明澈眸子;又是那一张仍是孩子一般稚气无邪的笑颜,明亮纯粹得没有一丝杂质,只一眼,便让人暖到了心底。
五年前那一日的情形,他至今仍历历在目。
倾身护住她后,他不知自己受伤后已昏迷了多久,神智渐渐清醒时已躺在了自己丹青楼中的病榻上,耳际清晰地传来榻前两人的语声。
“他身上流血的创口都只是些外伤,无甚大碍。倒是右腕骨裂要严重些,原本也只需静养两三月便是。但以他现在的情形,还能不能有两三个月的性命也未可知。”韶妆诊罢了脉,语声微有些凝重。
“妆姐姐,真的,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了么?”一团孩气的稚龄少女像只小猫儿似的趴在他榻边,抬了一双莹莹微湿的眼,急得脆悦的嗓音里里都带了哭腔。
看着妹妹一副忧心如焚的焦切模样,女医者深深叹了口气而后,微微垂眸,默然思虑了良久。
半晌之后,她方郑重地开口问榻前的人儿:“云雀儿,你,一定要救他么?”
“嗯!”小丫头不假思索,重重点头。
韶妆又默然了一瞬,而后伸手探向自己发间,摘下了原本簪于流云髻顶的那颗霜青色的岫玉髻珠。她将珠子轻重有度地往丹青竹的床柱上磕了一磕,细薄的岫玉上便显了几道裂纹,沿着玉玟剥开,里面竟是一枚用锡纸仔细裹着的丹丸,女医者的目光有些凝重:“这个,是玉髓丹。”
闻言,榻上的少年已清醒过来的少年,心中陡然一震。
玉髓丹,相传有起死回生之效的绝世灵药。
据说,七十余年前,韶氏先祖韶陌,耽思竭虑十余载,终于配出了这一个绝妙无双的药方。而后,又是历经二十余个寒暑,几乎踏遍寰宇九州,才采齐了制丹所需的十七味珍稀药材。接着,整整两年之后,最终炼成了三枚玉髓丹。相传,此药可生死人,肉白骨,几同上界仙丹。
此事除却韶氏一族外少有人知。但他,却是很小的时候便听过的。
自幼,因为他的病,外祖父、娘亲甚至鸢儿都曾先后动过这玉髓丹的念头。兰溪草堂拜望过不知多少趟,医典药籍、仙芝瑶草、毒虫异兽依着主人的喜好,前前后后送过不知凡几。甚至应允,只要这位女大夫开口,怎样的条件都可以许她。到了最后只怕,威逼的手段也不是没有用过。但,这位韶姑娘却果真是如传言中一般水火不进的性子,莫论怎样,关于那稀世的灵丹,始终都不曾透过半分口风。
所以,数年折腾下来,众人也终于相信这绝世的灵药的确是给韶家人早已用尽了——毕竟,已是七十余载了,而药,只有三枚。
此时,韶妆一惯清淡的语声清晰地响起:“这药,五十多年前,曾祖母重病难愈用去了一枚。再是十九年前,爹爹向娘求亲时以另一枚做了聘礼。”说到这里,她眸间浸出几分暖意。
下一刻,女医者的眸光落向掌心的那枚银白的锡丸:“至于这一枚姐姐身为医者,自然懂得如何保重自己。所以,这个,原本也就是留予你的。”
她的语声微微一顿,眸光落向榻上的病弱少年,瞬后,又转向妹妹,神色里更添了几分郑重“只是,云雀儿,你须知道。若是寻常伤患,此药几有起死回生之效。但,他沉疴十七载,虚入肺腑、病根已深,这枚玉髓丹也不过延他一二年性命罢了。”
说罢,她静静地看着眼前稚气无邪的少女:“即便这样,云雀儿,你也要救么?”
闻言,小丫头难得地默然了片刻。
即便年纪小,但她同样明白这药的贵重,更明白妆姐姐究竟有多疼她。
片时后,小丫头终于还是抬了眸子,笃定地说道:“嗯,云雀儿要救他!”
然后,一双纯净无垢的明眸又定睛看着韶妆说:“只要有云雀儿在一天,就绝不让人伤到妆姐姐你半分!”十三岁的稚气少女脸上尽是坚定之色。
闻言,韶妆缓缓一笑,眸间更流出几分暖色,却也并未再多说什么。
女医者动手自锡纸中剥出了一枚玉绿色的丹丸,置入素瓷碗中,用三成鹤涎添了七成温水化开,递给了云雀儿,让她喂榻上的少年服下。
那药,似乎又安眠之效,云涧饮下不久,浑身便涌上一阵倦意。就在他将睡未睡之际,又听到少女稚气的声音响起:“姐姐,有没有办法可以再炼出新的玉髓丹呢?”
“炼制玉髓丹所需的药材中,有十七味皆是有市无价的稀世奇珍,甚至不少据说早已自世间绝迹这也是为何自曾祖父研制出玉髓丹的药方至今七十余载,而韶氏一族也没有第二个人成功炼出药来的缘由。”韶妆知道小丫头动了什么样的心思,不由语气中带了几分凝重。
而身为兰溪草堂的主人,她心中更明白,若是外人想炼玉髓丹,给不给这药方是一说。即便是给了,这世上能识得那些珍奇药草的人只怕也寥寥无几。
十三岁的小丫头闻言甚至没有思考,一双似水眸子此刻却是熠熠地亮,近乎本能地脱口而出:“啊,原来就是采不齐药呀!这个,交给云雀儿就好了!。”以往,她也帮白苏姐姐她们采过许多回药的啊!
闻言,韶妆不由心底轻叹了一声——哪儿有那么简单?
但,她却也明白,若要再炼玉髓丹,这采药的事儿,的确没有几个人比云雀儿——她的妹妹、浮玉山剑宗一脉的嫡徒更合适。
“好,等回了草堂,姐姐便将药方予你。”她看了神情欢欣的云雀儿一眼,温声应充道。
“嗯!”小丫头高兴得使劲儿点了点头,却在下一刻想到了另一个问题“那,姐姐你方才说,这药只能保他一二年么?”小丫头这才想到他们的曾祖父当年可是用了二十多年时间才采齐这些药的,不由担心道。
女医者闻言默了一瞬,然后开口道:“姐姐这儿有一套玉言针法,若施用得当,大约也可以让他多拖一段日子”明知这已然病势沉笃的少年绝计不可能熬到云雀儿采齐药,再炼出新的玉髓丹来,但韶妆却不也忍让妹妹失望。
只是,韶妆怕也不会想到,这一拖,竟就这么拖了五年之久,久到云雀儿竟真的采齐了炼丹的药。
可,他却终究是等不到了
云涧自丹青竹的书案后起了身,缓缓走到了明透的碧纱竹窗下,仰头凝视那一勾眉月,漫天繁星。
缈淡夜色下,清颀的隽雅公子临窗而立,云衣沐月,烟水般浸染上一脉皎然明华,冰清之姿、玉润之望,超逸出尘得不带一丝烟火气
他略嫌单薄的身子倚着竹窗静峙了良久,肤色剔白得几近半透明,品貌姿容却是钟天地之灵秀,五官轮廓似玉般温润而无瑕,眉目清逸得几可入画,清华绝俗,世所无俦,从侧面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