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寓女郎-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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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今天能与你谈谈真是很开心的。还记得那么久的事,真不错。苏妮亚,亲爱的,也许你可以带这位——对不起,贵姓,我又给忘了——呵,对了,波洛先生。带他去玛丽那儿,好吧?”
“不,不用了,”赫邱里·波洛连忙婉谢了他的好意。“我不敢再打扰夫人了。没问题,我没问题,自己找得着路出去的。今天见到您真荣幸。”
他走出了房间。
“这家伙到底是谁,我一点印象也没有。”波洛走后,罗德立克说。
“你不知道他是谁?”苏妮亚吃惊地看着他问道。
“这年头半数到这儿来看我、谈天的人,我自己是全不记得。当然,我不能不好好应付。你知道,久了,也就不难了。这跟在酒会里一样。一下子来人跟你说:‘也许您不认识我了,我上回还是在一九三九年见到您的哪。’我只好说:‘当然,我记得。’其实,我不认识。差不多又瞎又聋,真是碍事。在大战快结束的时候,我们交往了许多这类的青蛙,一半也不记得了。不错,他当时是在场的,他认识我,我也认识许多他提到的人。他谈到的有人偷我车的事倒是千真万确的。当然,加了点油,添了些醋,当时是传诵一时的,反正,他也不知道我不记得他了。挺精明的,这家伙,可是我还是要说,纯然是一只青蛙,是不?你知道我的意思,装腔作势、手舞足蹈,鞠躬施礼,油腔滑调的。好了,我们作到哪儿了?”
苏妮亚拿起一封信递给他。她随即又交给他一副眼镜,他立即拒绝了。
“不要这劳什子——我自己能看。”
他眯起了眼睛,把手中的信拿远了些看,随后表示投降,又塞进了她的手中。
“好吧,也许还是你念给我听吧。”
她用清脆、柔媚的声音开始念了起来。
阿加莎·克里斯蒂 著
第5章
赫邱里·波洛在楼梯口站了半晌。他倾过头竖着耳朵听了听,楼下没有什么声响。他走到靠楼梯的窗口,往外望了望。玛丽,芮斯德立克又在下头的园子里操作呢。波洛放心地点了点头。他放轻了脚步,沿着走廊走去。一扇一扇地,他将房门打开。一间浴室,一只放毛巾的壁橱,一间空着的双人卧房,一间有人住的单人卧房,一间双人床的女佣房间(玛丽·芮斯德立克的?),下一扇是邻室可以互通的房门,他猜也许是安德鲁·芮斯德立克的,他又转向楼梯口的另一边。他打开的第一扇房门,里头是一间单人卧室,依他判断,当时这间房子没有人住,但可能在周末会有人用。梳妆台上放着一把发刷,他小心翼翼地听了听,然后蹑着脚尖走了进去。他打开衣橱。不错,里头挂着些衣服,乡间穿着的衣服。
有一张书写台,但是上头空无一物。他轻轻将书桌的抽屉拉开。除了一些零碎东西之外,有一、两封书信,但是内容也是闲话家常,而且日期也很久了。他将抽屉关好。他走到楼下,走出住屋去向女主人告辞。他婉谢了她请他留下来用茶。他说,他答应朋友要赶回城去,不久就要搭火车回去的。
“不要个计程车吗?我们可以给你叫一辆,或是我自己可以开车送你一趟。”
“不,不了,夫人,您太客气了。”
波洛走回村子里,转入教堂边的巷子里。走过一条跨过小溪的桥不远,就来到一株山毛榉树下,那里停着一辆很大的轿车,一名司机坐在里头小心谨慎地等着。司机将车门打开,波洛坐进去之后,将黑漆皮鞋脱下,轻松地呼了一口气。
“现在我们回伦敦吧。”他说。
司机将车门关上,回到驾驶座,稳静地将车向前驶去。路边有个年轻人,伸出大拇指,焦渴地要搭便车。这情形已经很普遍了。波洛的目光几乎漠视地落在这名属于这帮小伙子的身上,浑身穿得花枝招展的,一头长而怪状的头发。这种人到处都是,但此刻波洛突然正襟危坐,对司机说了话。
“请停停。好了,往后倒一倒有人要搭便车。”
司机往肩后深疑地瞄了一眼。他再也想不到主人会说这种话。然而,波洛很和蔼地点了点头,他只有遵命了。
那个叫大卫的青年朝汽车迎来。“还以为你们不会停的呢,”他很高兴地说:“多谢,是真的。”
他进了车,将肩上挂的小皮包移下,顺手滑落在车厢地板上,把古铜色的长发鬈理了理。“这么说,你还认识我。”他说。
“可能是你的穿着太抢眼了一点吧。”
“喔,真的吗?不见得吧。我只是有一群哥儿们都这么穿。”
“范戴克派的。很讲究派头。”
“呵,那我倒没想到。不过,你说的也有些道理的。”
“容我建议的话,我觉得你应该戴顶骑士帽子,”波洛说:“领子上再镶些花边。”
“喔,我认为我们还不至于那么过份吧。”青年人笑着说:“芮斯德立克太太见了我真讨厌死了。其实,彼此彼此。我也并不喜欢芮斯德立克这家人。有钱的大亨都有那么点令人厌恶的味道,你说对不对?”
“这是见仁见智的事。据我所知,你对他们的女儿倒是挺殷勤的。”
“你说的真妙,”大卫说:“对女儿献殷勤。我想也许可以这么说。不过,你知道这也可以说是愿打愿挨。她也对我很殷勤呢。”
“这位小姐目前在哪儿?”
大卫转过头很冷刻地问:“你问这个干嘛?”
“我很想认识她。”他耸了耸肩膀说。
“我看她不一定对你的胃口,我也一样。诺玛在伦敦。”
“可是你对她继母说——”
“喔。我们对继母是不说老实话的。”
“她在伦敦什么地方?”
“她在契尔西区国王大道的一家室内装潢公司作事。一时想不起名字了。大概是苏姗·费尔普斯吧。”
“可是,我想她本人不住在那儿。你有她住所的地址吗?”
“有。是一大排楼房。我不懂你的兴趣在哪里。”
“一个人的兴趣可多了。”
“什么意思?”
“你今天去那幢房子(叫什么名字来着?——克洛斯海吉斯)干什么来着?偷偷地进了房子,上了楼。”
“我承认是从后门进去的。”
“你在楼上找什么呢?”
“这是我的事。我倒不是不客气,不过你这不是太多管闲事了吗?”
“不错,我是在表现我的好奇。我很想知道这位小姐到底在哪儿。”
“噢,我懂了。亲爱的安德鲁与亲爱的玛丽——但愿老天瞎了眼——雇用你了,是不?他们是想找她吧?”
“还没呢,”波洛说:“我想他们还不知道她失踪了呢。”
“一定有人聘请你了。”
“你的眼光真不错。”波洛说着将身子往后靠去。
“我是在奇怪你到那儿去有什么贵干,”大卫说:“这也是我拦你的车的原因。我心里盼望你肯停下来,告诉我一点消息。她是我女朋友,这,我想你是知道的?”
“据我所了解,似乎是有这么档子事,”波洛很谨慎地说:“如果是真的,那么你应该知道她身在何处了。是不是?呃——对不起,什么先生来着。我只知道你的名字叫大卫,贵姓是——
“贝克。”
“也许,贝克先生,你们吵架了。”
“没有,我们还没吵过嘴。你凭什么认为我们吵了呢?”
“诺玛·芮斯德立克小姐是星期日晚上离开克洛斯海吉斯宅子的,还是星期天早上呢?”
“那要看了。有早班车可以搭。到伦敦十点过一点。她上班是晚了一点,不过也不会迟到太久。通常她都是星期天晚间回去的。”
“她星期天晚间离开,可是还没回到波洛登公寓。”
“应该没有。至少克劳蒂亚是这么说的。”
“这位瑞希·何兰小姐——这是她吧?——觉得奇怪呢,还是焦急呢?”
“老天,没有,她有什么好奇怪、焦急的。这些女孩子,她们也不是一天到晚老盯着彼此。”
“可是你认为她是回那里的?”
“她也没回去上班呵,她公司也已经受够她了,这我可以告诉你。”
“你,担心吗?贝克先生?”
“不。当然——我是说,嗳,我怎么晓得。我看不出我有什么理由应该担心,只是日子不多了。今天礼拜几——礼拜四?”
“她没跟你吵架吗?”
“没有。我们是不吵架的。”
“可是你在为她挂心,贝克先生?”
“跟你有什么关系?”
“跟我倒是没关系,不过,据我所了解,她们家有些问题。她不喜欢她的继母。”
“一点怪不得她。那个女人,真是个刁妇,像钉子般硬。她也不见得喜欢诺玛。”
“她近来身体不好,对吧?还进医院检查过呢。”
“你说的是谁呀,诺玛?”
“不是,我说的不是芮斯德立克小姐,我是在说芮斯德立克太太。”
“我想她确曾进过疗养院。真不知她去干什么,我看她像匹马一样的硬朗。”
“芮斯德立克小姐恨她的继母。”
“有时候,她心理是不大平衡,诺玛你知道,钻牛角尖。我告诉你,女孩子都恨继母的。”
“恨得继母非病不可,病得得住医院吗?”
“你到底在指什么呀?”
“也许是整理花园——或是用除草剂。”
“你提除草剂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在指诺玛——她,她在盘算——她——”
“人是有嘴的,”波洛说:“闲话是会在四邻传开的。”
“你是指有人说诺玛想要把她继母毒死?荒谬。简直荒谬无稽。”
“很不可能,我同意,”波洛说:“其实,并没有人这么说呢。”
“喔,抱歉,我误会了。可是,你指的到底是什么呢?”
“亲爱的年轻人,”波洛说:你应该晓得,谣言总是有人散布的,而谣言几乎都是针对同一个人——做丈夫的。”
“什么?可怜的安德鲁?我看,太不可能了。”
“不错,是的,我看也是非常不可能。”
“那么,你去他们那儿有什么事呢?你是个侦探,是不是?”
“是的。”
“好了,那么目的何在?”
“我们的目的不尽相同,”波洛说:“我到那儿去不是去探查任何可疑或可能的下毒案子。请原谅我,有许多问题我无法回答你,这一切都还是很秘密的,你懂吧。”
“你这到底是说些什么啊?”
“我去那儿,”波洛说:“是拜访罗德立克爵士的。”
“什么,那个老家伙?他根本是个老糊涂,对不?”
“他是个拥有许多秘密的人,”波洛说:“我不是说他现在在这方面还很活跃,不过,他知道的事情很不少。他知道许多与上次大战有关的事情。他也认识过几个人。”
“那可都是好多年前的事了。”
“不错,他本人经历的事情的确都过去了。可是你难道不晓得许多事往往也很有用啊。”
“哪种事情?”
“面孔,”波洛说:“也许是个很有名的面孔,罗德立克爵士可能会认出来。面孔、动作、说话、走路的样子,或者是一种姿态。人是会记得的,你晓得。老人家,记得的不是上礼拜、上个月或去年的事,他们记得可能是发生在几乎廿年前的事。他们也许会记得有些宁可被忘记的人。他们能告诉你有过来往的某个男人或女人的一些私事——这我不能说得太清楚,你懂吧。我去看他是探听点消息。”
“你去跟他探听消息?那个老家伙?老糊涂?他给了你了吗?”
“可以这么说,我相当满意。”
大卫目不斜视地盯着他。“我现在想,”他说:“你去是看那个老头子,还是去看那个小女子呢,呃?你是不是去看看她在他们家干些什么呢?我自己有时候也会感到奇怪。你看,她要那份工作,可不可能是想从老头子那儿弄点过去的情报?”
“我觉得,”波洛说:“谈这些事并没有什么用处。她看起来是个忠心也很细心的——我该怎么称呼她呢——秘书,对不?”
“我看是护士、秘书、随身陪伴、照顾老舅爷的混合物!的确,要给她找头衔倒也不难,是不?他真被她迷昏了头,你注意到了没有?”
“在这种情况之下,倒也没什么不寻常的。”波洛一本正经地说。
“我可以告诉你谁不喜欢她,就是我们那位玛丽。”
“那么,她或许也不喜欢玛丽·芮斯德立克了。”
“你心里正是这么想,是不是?”大卫说:“是苏妮亚不喜欢玛丽·芮斯德立克。或许你甚至在想她是去调查除草剂放在甚么地方的?胡扯,”他又说:“这一切都太胡扯了。好了。谢谢你的便车。我想我在这儿下车了。”
“呵,你就到这里了?我们离伦敦还有七哩呢。”
“我在这儿下车。再见,波洛先生。”
“再见。”
大卫把车门推上之后,波洛重又靠回到座位上。
奥立佛太太在她客厅里,来回地踱方步,她很是坐立不安。一小时之前,她把校对完了的打字文稿包装了起来。她就要寄给她的出版商,他已等得心焦,每隔三、四天就催过她一次。
“呵,你来了,”奥立佛太太对着空屋内假想的出版商说:“你来了,但愿你喜欢这个故事。我可不喜欢,我觉得糟透了!我根本不信你真知道我写的小说是好是坏。反正,我警告过你的,我告诉了你是可怕透了的。你却说:‘喔!不,不会,我一点也不相信。’”
“你等着瞧好了,”奥立佛太太恨恨地说:“你等着瞧吧。”
她开门把女仆艾蒂丝叫了进来,把包裹交给她,命她立刻到邮局寄出。
“现在,”奥立佛太太说:“我该做什么事呢?”
她又开始踱方步了。“真是,”奥立佛心中想:“我真应该把那些热带鸟的壁纸糊回去,不要这些傻里傻气的樱桃。我以前总觉得自己是热带丛林中的动物,一只狮子、老虎、豹子或猩猩什么的。如今在樱桃园中除了觉得像个稻草人之外,还能像什么?”
她往四下看了看。“我应该学鸟叫才对,”她无可奈何地说:“吃樱桃真盼望现在是樱桃成熟季节,真想吃点樱桃。不知道现在——”她走到电话机前。“我给您看看,夫人。”对方电话中乔治回话说。立刻另一个声音传了过来。
“赫邱里·波洛,在此候教,夫人。”
“你到哪儿去了?”奥立佛太太说:“你一天都不在。我猜你准是去看芮斯德立克家去了,对不?你见到罗德立克先生了吗?你探听到什么了吗?”
“没有。”赫邱里·波洛说。
“怎么这么差劲。”奥立佛太太说。
“并不,我倒不觉得那么差劲,没探出什么来,我才觉得很惊讶呢。”
“有什么好惊讶的?我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