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柄-第29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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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浑闻言皮笑肉不笑道:“你这家伙专爱说大话,我李家乃是武人世家,能有今天地位,那是一刀一枪拼出来的。我们靠得是军队,而不是您文丞相。”
第六卷 【云诡波谲】 第三七五章 地狱天堂皆在人间
“往年因为有我在,朝政才不能被皇帝独揽。皇权不张,自然没人将他当回事,但现在不一样了。”只听文彦博幽幽道:“在秦雨田的协助下,昭武皇帝用三年便可将大秦上下换一遍,再用两年时间重新掌握朝政。到时候皇家军政大权在握,便是与太尉大人您翻脸的时候了。”
李浑干笑道:“打就打、怕个球?”
文彦博哂笑一声道:“现在您与他平分秋色,自然不怕。但五年后呢?且不说秦雨田这个变数,就拿现在的军力说,您觉得有希望胜过皇家吗?”
李浑心里清楚,但兀自嘴硬道:“没打过谁知道?”
文彦博掸一下衣襟,冷笑道:“皇室式微时,自然无法赢得官兵的支持,所以您才有希望。但五年后,昭武帝脚踏河山、手掌乾坤,一副真命天子的派头。到时候,还有几个愿意跟您走的,恐怕还未可知吧。”
这些话,阴先生其实已经讲与李浑,他却有些将信将疑毕竟李家在军中上百年的经营、十几年的专权,难道就那么不堪一击吗?
但从文彦博口中听到同样的说法后,他终于相信了,不由坐直身子肃声道:“那怎么办?”
只听文彦博冷声道:“这盘棋咱们本来下得好好的,却冷不丁跳进一个乱子来,这才让昭武帝杀得在下方寸大乱。所以想拨乱反正,只有将那颗乱子剔除掉。”
李浑深吸口气道:“打压、放逐,还是刺杀?”看来秦雨田这个新贵,已经将老鬼们挤兑的非要下黑手不可了。
文彦博轻笑一声道:“杀,他眼看就要羽翼丰满,只有彻底清楚才能永绝后患。”
李浑点点头,旋即又苦笑道:“那小子便如刺猬一般。就连老夫的血杀都被他除名,实在想不出如何才能杀掉他。”
文彦博哂笑道:“事易时移了,当时选在军阵中刺杀秦雷,本就是个愚蠢至极的决定。”
李浑尴尬地咳嗽一声,岔开话题道:“就算他现在京里。三百黑衣卫总是寸步不离,还不一样难对付?”
文彦博冷笑一声道:“二月二十六那天,秦雨田仅带着十几名护卫,在铁狮子大街闲逛了半晌而他的三百黑衣卫,却等在二里之外,若是有事根本救援不及。”
李浑瞪大双眼道:“这么好的机会,你咋就错过了呢?”
文彦博嘴角抽动一下,略略丧气道:“我也是事后才知道的。谁能想到这小子如此大胆呢?”
李浑使劲揪着胡子,微微点头道:“我明白了,半年多没遇刺,他麻痹了。”
文彦博颔首笑道:“正是如此,人最容易在春天犯错,因为在屋里憋了一冬,总想着出来透透气。也不愿那么多人跟着,所以才会心存侥幸。”
李浑咯咯笑道:“这么说你知道他下次出来透气地时间。”
文彦博耷拉下眼皮道:“我又不是半仙,怎能知道他什么时候心血来潮?”李浑刚要瞪他,又听他继续道:“但春天桃红柳绿,最能勾人闲情所以我猜,他会在大比结束后,再次出游。”
李浑粗重的眉毛凝成一团,寻思了半晌,终于点头道:“不错,夏天太热、秋天太忙、冬天太冷。只有这个春天他有闲暇、也最宜出游。”
刚说服自己。却又皱眉道:“但那小子比猴还精,怕是稍有风吹草动便被他察觉了。成不成功倒无所谓,只怕再让他反过来算计我们一把就不美了。”
文彦博心中不屑道:看来这老家伙是被秦小五折腾草鸡了,竟然未谈胜先言败,实在是不吉。他却是冤枉了李太尉,其实这只是文官武将思考问题的方式不同而已:文官喜欢唱高调、凡是总往好处想。武将多经过战阵厮杀,知道天不遂人愿乃是至理,所以总是先把坏处想尽了。
好在这次文彦博准备充分,倒也没被李浑问倒了:“这次用精兵,掩行迹。出其不意。李浑哦一声,斜眼瞄着文彦博道:“具体说说。”
文彦博点头道:“我府中有两位供奉,乃是有功夫的,皆是以一第十的好手。”
李浑不为所动道:“却不见得能敌过黑衣卫地连弩。”他对黑衣的忌惮多半来自那种强悍的制式武器。
文彦博加码道:“他们已经答应回去纠集同门,凑出十几个是不成问题的。”大秦虽然尚武。但普通百姓只是粗通拳脚。军队也不过练些长拳之类的外门功夫,并不会练气吐纳。没有内功便不算真有功夫。
只有极少人才能学到真正的内家功夫,但这样人极为少见。因为所谓高手无不敝帚自珍,哪肯轻易将自家套路交与别人。非得三叩九拜之,正式拜师之后,再观察打磨个三五年的,才能学上三招五式的,基本上还学不全乎。
为什么学不全?因为大多师傅,是不愿意看着徒弟比自己强地,君不闻自古便有教会徒弟、饿死师傅之说吗?所以师傅传徒弟的时候,便会将那拿手的、独门的,故意不传,为的就是能胜过徒弟一招半式。
这样一代传一代,每代师傅都昧下个三两招、等传到现在这会儿,就基本上不剩下啥了。甚至练了也是白练,还不如那些苦熬筋骨、靠力气制胜的外门高手呢。
也有些特别的,比如上一辈悟性特好,自己琢磨出一套完整功夫来,亲自传承一代,自然可以教出些高手来。只是这样地高手着实稀缺,一旦出现,便会被各大门阀争相延揽,好吃好喝供奉在家中。平时养尊处优,仅关键时刻当当打手便可。
所以这世上有习武之人,没有江湖。
文彦博一下子能请出十几个高手,怕不仅是二十年来的积累,应该还有别的门阀暗中襄助当然。也不排除只是些半吊子高手的可能。
听他这样说,李浑才挠头笑道:“老夫这边稍多些,能有二十多个。将这些人加起来,应该可以冲开黑衣卫的防线。只是那秦小五的功夫也不弱,且有黑衣卫阻挡一阵,咱们不一定能留下他。”
“有一张弓名叫射日。”文彦博淡淡道:“百步之内必杀!只要扯出射一箭地空当,秦雨田必死疑。”
李浑稍一寻思,沉吟道:“百步之内必杀。怕是要四石弓才能做到,”说着挠挠腮帮子,无奈道:“老夫活了这么把年纪,除了早死四十年的神箭无敌许破天,还从没听说过谁能用四石硬弓呢。”
文彦博放声笑道:“许破天的孙子,一个叫许由的年青人,他可以。”
李浑双目顿时异彩连连。惊喜道:“大事可成矣,他在何处?”四石硬弓配以特制地玄铁狼牙箭,可在百步以内洞穿明光铠最厚地部位即使偶有神奇宝甲真格能当一当,那巨大的冲击力依旧可以震碎人的五脏,依然无解。
所以能用四石弓的高手,乃是所有贵人的噩梦,所以当年的神箭无敌被杀了,只是不知从哪个旮旯里又冒出个孙子来。
文彦博得意笑道:“此人原本在东宫,可笑那秦霆有眼不识金镶玉,不知但凡修行射日弓的。需得用自身精血养箭,所以经常咳血。还只道他是痨病鬼,非但不重视,还深为厌弃,被老夫轻轻松松讨了过来。”
李浑咽口吐沫道:“你可沾了大便宜了。”心中已经开始飞速盘算,如何在利用完之后,将那叫什么许由的除之后快,以免后患。
文彦博见他面色阴晴不定,哪里不知他想什么,轻声一笑道:“太尉大人莫担心。只要杀了秦雨田,一切随你处置。”
李浑不由高兴道:“老弟真是个妙人啊。”说完面色一边,咯咯笑道:“你既然筹划完毕,为何不自己动手呢文彦博双手一摊,坦然道:“除了这些之外。我文家并没有自保地实力。无法承受将来可能遭受地报复,所以还需太尉大人庇护。”
李浑捻着胡子笑道:“明白了。”说着指指文彦博,又指指自己道:“就是说敲闷棍你来背黑锅我来,对不对?”
文彦博苦笑一声道:“虽然有些偏颇,却也可以这么说。”
“相爷打得好算盘啊”李浑仰天长笑起来,文彦博见他阴阳怪气的模样,便知道戏肉来了。
果然,待李浑笑过一阵,便听他悠悠道:“这样做对我有好处呢?”
“您可除掉心头大患。”文彦博淡淡道,他知道这是讨价还价的开始。
“这个无需操心,老夫已经有了周详的计划,区区一个秦雨田,难道会比皇甫旦还难对付吗?”李浑嘎嘎笑道,虽然他也知道,三个皇甫旦绑一块,也不一定比得过一个秦雨田难搞。但讲价吗,不就是个漫天要价、落地还钱的过程么。
“哦,是吗?”虽然他这套并不高明,但谁让现在是文家有求于人呢?文彦博只好让步道:“若是您击败秦家,在下便会率百官为您加九锡,如何?”
听到如此直白地诛心之言,饶是李浑有司马昭之心,也不得不假作谦虚道不可能、怎能够之类地。
文彦博也不说话,只是一脸淡淡冷笑地盯着他,把个李太尉盯得浑身发毛。寻思一会儿,李浑咯咯笑道:“你等会儿,我尿急。”说完,也不理文彦博怪异的眼神,大笑着去了后堂。
阴先生早就等在后堂,一见到他,李浑便劈头问道:“先生怎么看这事儿?”
阴先生桀桀一笑道:“文丞相已经走投无路了,您若是不把他骨头里地油都榨出来。都对不起老天爷给的这次机会。”说着笃定道:“他既然来了,就做好了被敲诈的准备,东主现在客气就是跟自己过不去了。”
李浑被说得眉开眼笑,所谓瘦死骆驼比马大,文彦博虽然遭到重创。但就目前来看,虽然地位朝不保夕,他在百官中还是有绝对影响力的。能够将其吞掉,定然是大有好处,只要再不用为无法插手政务而犯愁了。
“怎么办?咱们要什么条件?”意淫了文彦博入伙后的前景,李太尉精神焕发地问道。
“不需要什么条件,只要他肯给您下跪就成。”阴先生阴测测道。
下跪便是认主,将自己家族变为对方的附庸。这对于任何一个一流门阀,都是不可接受的屈辱。就连李浑也咂舌道:“不可能,这跟杀了文彦博有什么区别?”
阴先生令人汗毛直立地笑道:“区别大了,东主别忘了。文家二十年前便是东城李家的附庸,是文彦博当上了权倾朝野地宰相,这才摆脱了从属关系,正式踏入一流行列。”说着一脸阴笑道:“现在只不过让他退回到二十年前。对于一个见风使舵惯了的政客而言,没有那么大的心里障碍。”
李浑揪着胡子想了半天,终于恶狠狠点头道:“中,老夫去将其拿下。”说完便雄赳赳的出了后堂。
文彦博见他小半个时辰才回来,不由好心提醒道:“相爷尽量少吃些性温热的东西,这样能畅快些。”
李浑面色一窒,尴尬道:“最近吃菜少了。”赶紧跳过这段道:“方才出恭的时候,老夫仔细寻思了一会儿,你既然有那种心思,何必要等到以后呢?还是早些过来吧。也好同心同德、其利断金不是?”
文彦博万没料到他竟会如此无耻,现在就要自己改口叫主公,一时间答应也不是、拒绝也不是,心中好是为难。寻思了好一会儿,才字斟句酌道:“我已经与秦家誓不两立,断不会像那墙头草一般动摇。但现在说别的实在有些早,在下无法对百官交代啊。”
李浑哈哈大笑道:“那就先不交代,咱们可以先立个字据,等着秦雨田授首之后,你便带手下归顺如何?”
文彦博知道事情到了这份上。已经是骑虎难下,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了。沉默良久,终于萧索道:“好吧。”
李浑毕竟是大家出身,做事讲究体面,也没有听那阴先生的。让文彦博下跪叩见。只是在双方签订文书。才放声笑道:“老夫现在迫不及待要看到秦雨田完蛋了。”
文彦博心中却一片黯然,强撑着与李浑商定了细节。便谢绝了留饭,晃晃荡荡地离开了太尉府。
枯坐在轿子中,两行清泪无声划下,文丞相终于哭了。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
在那份屈辱的文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时,他便能清晰地感受到,文家三四十年的光辉历程,在今日便划上了句号。
从此以后确切说是过段时间以后,人们便不会再说什么三巨头、取而代之的是秦李对峙,而文家也会被当作李家集团中地一员,再不会被单独提及。
往昔那些被认为神圣不可侵犯地骄傲和荣光,在生死存亡面前,显得那么丑陋而可笑。文庄太后纵使有海一样地智慧,也无法想明白文彦博为何会作出此等决定。
但李浑和阴先生对此都不意外。所以说,理解男人地永远只是男人
高尚坚定、真实无私、诚实顽强、这就是男人。
肮脏矛盾、虚伪贪婪、欺骗脆弱,这也是男人。
伟大渺小中庸可怜,地狱天堂皆在人间。
第六卷 【云诡波谲】 第三七六章 这么凶干嘛?
皇宫大内、御书房中,又是一个通宵达旦。
放下手中最后一本奏章,昭武帝这才起身到一边的安乐椅上小憩。
轻手轻脚的将自己搁在软椅上,他感觉每动一下,身上都仿佛针扎一般。一边小心活动着酸麻的脖颈,一边轻叹道:“最近这身子是一天不如一天了。眼睛花得厉害,看东西也越来越吃力。”
卓言赶紧上来为他揉捏脊椎,细声道:“陛下,就像五哥儿说得,您可得悠着点,这国事处理起来没个头,若是累坏了龙体,就得不偿失了。”
昭武帝接过小太监奉上的参汤,轻啜一口道:“哎确实有些力不从心了,”说完觉着有些丧气,又强颜笑道:“不妨事的,撑过这一段,等那内阁建起来之后就轻松了。”
卓言见昭武帝坚持,只好小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