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懿吃三国-第2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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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他拿出那方大将军官印往尹大目怀里一丢,苦笑而道:“丢了它也就好了!这倒说不定是咱们大家的福气呢!你们也休要再争吵了!”
正与曹训、曹彦、何晏、邓飏他们争辩得口干舌燥、面红耳赤的桓范听了曹爽这话,仿佛被人当头打了重重一记闷棒,一下呆若木鸡,半晌没能说出话来——终于,他长长一声嘶啸过后,脸如死灰,黯然道:“大将军——您怎能如此脆弱?你们的史书都白读了吗?自动缴械、授人以柄的有几个人是好下场?唉!老夫冒着灭族之危只身突出重围跑到这里,是为了挽救大魏社稷,为了挽救你们所有人的性命哪!没想到你们个个居然连奋起最后一搏的勇气都没有!太祖武皇帝啊!您瞧一瞧这些大魏的宗亲贵戚,他们可是将您千辛万苦打下来的江山基业就这样乖乖拱手送人了”
第5卷三国归晋第46章司马懿最后一击,三国尽无敌手第257节司马家的春天
正月初七,曹爽兄弟交出了所有的权位,被罢官归第。一切都仿佛归于了平静。
然而,仅仅过了三天,正月初十那天,曹爽府中的侍婢、奴役赴廷尉署告发了曹爽兄弟先前的种种劣迹秽行。廷尉署上奏尚书台、中书省:“黄门令张当私以先帝才人窃与曹爽,疑有奸。”少帝曹芳下旨彻查,张当被打入天牢讯问。张当爆出惊人供词:“曹爽与尚书何晏、邓飏、丁谧、司隶校尉毕轨、荆州刺史李胜等阴谋图逆,须三月中发。”这一下,事涉“谋逆篡位”之大罪,已远远超过了司马懿、蒋济、高柔等当初所保证的“无君无道”之范围。于是,由少帝曹芳亲自上殿主持,皇太后垂帘参加,召集了京中三品以上卿僚进行朝议讨论。最后,朝议共同决定:收曹爽兄弟、何晏、邓飏、毕轨、李胜等下狱,劾以大逆不道,与张当俱夷三族。
同时,大司农桓范因为诬陷司马懿“图逆”,也被廷尉收押在监,择日审判。
在彻查严惩曹爽一派谋逆大罪的过程中,有人揭发太史令管辂臆造妖言逢迎曹爽,助纣为虐。其中最主要的证据就是管辂曾经以“乾”卦预言曹爽是“九五龙飞,利见大人”,并以“神武升建,王道昌明”来粉饰、鼓吹曹爽一派的罪行。
管辂却不以为然,于朝堂之上当着太傅司马懿、太尉蒋济、司徒高柔、卫尉郭芝等元老重臣的面,认真解析了当年那次在曹爽府中所讲的“乾”卦占断之义。他讲:“卦辞‘飞龙在天,利见大人’八字当中最为关键的是‘大人’一词。‘大人’者,即为‘人中之大’也,德广才博,犹如飞龙在天,恩泽八荒,可以使得大魏‘神武升建,王道昌明’。那么,当今天下,谁人堪称‘大人’?据辂所知,司马太傅的名字正为‘仲达’。正与卦辞蕴意吻合无误!所以,管某之意,实是暗指司马太傅方为‘治国安邦,神武升建,王道昌明’的命世‘大人’,而决非曹爽那样的谋逆之徒。”
他这么一解释,自然是毫无缺漏——结果非但没有受谴遭责,反而官升一级,被朝廷加封为了关内侯。
阳光与灰尘一同从狱窗的木框边飘落下来,纷纷扬扬,像无数的微虫在飞动。
司马懿半坐半躺在那乌漆坐辇之上,由着六名亲兵抬了进来。他待得乌漆坐辇落定之后,便向外轻轻摆了摆手。亲兵们会意,静静地退了出去。
在他前面,头发蓬乱的桓范靠着石墙坐在稻草堆中,一双明亮似剑的眼眸正视着他,毫无卑屈之色,依然如同一尊铁像般铮然不动。
“桓兄,你连胡昭师兄的劝告也不听吗?”司马懿的声音没有了平日的刚毅沉凝,变得酸楚了起来,“你这是何苦?你只要承认‘太傅图逆’这四个血字是你一时糊涂之下乱写而成的,懿便让高柔、卢毓他们免去了你的‘诬人反受’之罪”
“司马仲达!这四个字,桓某不仅是写在血书上的,而且更是将它们刻在史简中的!”桓范横了他一眼,仍像四十多年前在陆浑山灵龙谷“紫渊学苑”里与他辩道论理时一样毫不相让地凛然讲道,“你以为你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就可以骗得了大魏所有士民吗?不错,现在人人都称赞你是‘清君侧,诛逆臣,正朝纲’的旷世功臣,可是你骗得了你自己吗?你骗得了冥冥上苍吗?”
司马懿垂下了双眼,慢慢地说道:“你应该听说了曹爽兄弟蓄谋炮制高平陵‘六芝同根,丰泉涌现’之祥瑞奇迹以欺世篡国之事了吧?你也应该知道曹爽一派犯下的窃取御物、奸淫先帝才人、私纳藩国贡品、卖官收受贿赂等种种罪行了吧?”
说着,他又从怀里摸出了正月初六那个晚上曹芳托钟会准备带出来的那道紫纱手诏,轻轻抛到了桓范的面前:“你看一看吧,正月初六懿与诸位大臣举事起义的那天晚上,你在外帐这边拼命劝说着曹爽兄弟‘奉天子以讨不臣’,然而陛下自己却早把曹爽看成了逆贼!你此刻还有什么话说?”
桓范接过那道紫纱手诏,透着阳光细细看罢,微微怔了一下,然后又马上苦苦地笑了。许久,他才平静下来,继续冷冰冰地说道:“仲达,你果然厉害。好一招‘欲擒故纵’之计啊!他们都被你骗了”
刹那之间,司马懿原本雍容平和的神色一下滞住了。
“曹爽他们的这些劣迹秽行,你本来就可以随时阻止、消弭的。”桓范直盯着他,冷冷地说道,“你不是没有这个能力,而是你从来都没有这个意图。其实,你就是事先故意躲在暗处一味纵容曹爽兄弟胡作非为、积恶成山,然后待到时机合适,再以堂堂正正的大义之名将他们铲除无余,最终由你司马家来彻底独揽大权!你就是要刻意给天下所有的士民留下除了你司马氏一族之外,甚至连魏室宗亲贵戚也不配辅政治国的印象!司马仲达!为了这个目标,你真是苦心孤诣,隐忍之极,连装瘫卖傻的百般丑态都摆弄出来了。”
“够了!”司马懿一声怒喝打断了桓范的讥讽,脸色沉沉的,“当今天下,是谁能让我煌煌大魏神武升建,王道昌明?是谁能让我煌煌大魏俯瞰吴蜀,气吞四海?是谁能让我煌煌大魏远近归心,四方影附?”
饶是桓范素来心沉如渊,也被他这三个追问震得面色微微一变!
司马懿喝完之后,捂着胸口激烈地喘息着,满脸涨得通红,只是死死地盯着桓范。
桓范沉默了半晌,目光忽然变得柔和起来,徐徐而道:“好了!你也不必再来劝我认错了。管宁师父当年曾言,‘忠者立节,智者立功,岳立江行,各从其道。’你自当你立功万世的智者,我自当我立节千秋的忠者,你我各得其所,如何?”
他这话一出,司马懿悲愤之极的表情顿时崩碎了:“桓师兄——你何必如此固执?而今的魏室,本已不值得你为它尽忠立节。曹爽兄弟他们先前是怎么对待你的?他们但凡能听了你一句谏言,又何至落到今日这般的灭族之祸?!”
“仲达,你何必逼我太甚?玄通子管宁先生的门下高足之中,论智你自是无人能及,论忠我却是当仁不让了,”桓范双拳按膝,微微闭上了双目,“我若不食魏朝之禄则罢,既食魏禄便誓与大魏共存亡。你大概也后悔当初极力推举我入魏从仕了吧?”
司马懿沉沉嗟叹,哀伤之色溢然而出。
桓范的双眸霍然一张,目光如剑地正视着他,继续直言而道:“仲达,你今日以深机巧诈而潜移魏鼎于无形,却不怕他日亦会遭此报应吗?”
司马懿面色一滞,仿佛记起了很多年以前有个人也曾讲过类似的话,但那个时候他是在隔空质问曹操,没想到今天桓范也拿这个问题一针见血地向自己心口直刺而来!他沉吟了许久,才终于决定正面接下这凌厉之极的一问,深深一叹,肃然敛容而答:“桓师兄你问得好。我司马家中所有的人都会牢牢记住你这个问题的。你放心——我司马家他日代魏而立,必是天顺民归,四海倾诚,亦必令天下百姓心服口服,毫无异议!皇天无亲,唯德是辅。天下士民的共同选择,才是真正的报应!”
桓范也深深地凝视着他:“那,桓某在这里就预祝你司马家早日平吴灭蜀、一统六合,赐天下苍生一个太平盛世了!或许,唯有如此,你们才能比魏室诸雄更上层楼,登峰造极!才能令天下士民心悦诚服,毫无异言!”
司马懿闻言,深深动容,从乌漆坐辇上站了起来,慢步走到桓范面前,深深下拜:“懿多谢桓师兄的预祝之情。”
桓范缓缓闭上了双眼,再不睁开,口吻变得悠悠远远的:“仲达,你走吧。我会在黄泉之下真心期盼着你早日实现师父当年‘肃清四海、兼济天下’的遗志的”
“桓师兄,懿在此吟诵你当年所作的《尽忠论》来为你送行壮色!”司马懿伏在地板之上,肃然开口而吟,“夫事君者,竭忠义之道,尽忠义之节,服劳辱之事,当危难之时,虽肝脑涂地、膏液润草而不辞。诚欲以安上治民,宣化成德,使君为一代之圣明,已为一世之良辅,辅千乘则念过管、晏,佐天下则思丑稷、禹,岂为七尺之躯宠一官之贵、贪充家之禄、荣华嚣之观哉”
诵着诵着,司马懿的声音渐渐哽咽,渐渐沉抑,渐渐低回。泪珠终于掉了下来,在青石地板之上敲起了清脆的回音,和着他的吟诵之声一起久久飘荡在无尽的空旷之中,仿佛是一直贯穿到历史最深处的琅琅清音
“父亲大人,这里有几件事需要请您裁断一下。”司马昭抱了一叠文牍进来向司马懿禀道,“廷尉署和司隶校尉府来问对于鲁芝等原大将军府僚属们需当如何处置?”
司马懿坐在榻席之上反问道:“昭儿,你的意见呢?”
“依孩儿之见,不如以‘劝励事上者’为名将他们一律宽恕,免得妄兴大狱而致人心不安。”
“唔昭儿你的思维是越来越成熟了。”司马懿微微点头,“这样做,可以让天下士民明白,为父举兵‘清君侧、正朝纲’,只问首恶元凶之罪,决不滥及从属之人。当年王允诛除董卓,就是犯了那‘以偏概全,滥杀无辜’之失,给大汉朝廷招来了郭汜、李傕之乱!咱们决不能重蹈覆辙!”
“父亲大人,在曹爽府署僚属之中,还出现了这样一个人物:他名叫王基,青州东莱郡人氏,两年前被爽辟为府中仓曹掾,后见曹爽兄弟骄奢淫逸、胡作非为,就写了《时要论》予以切谏。曹爽兄弟闭耳不听,王基亦以谏上无效而辞官告退。几日前曹爽兄弟被斩于东市之时,曹府僚属故吏无敢往者,这王基却奋不顾身携酒含泪前去法场送别,哀婉之情令左右为之动容”
司马懿听到司马昭讲至此处,不禁拍膝大呼一声:“好!真乃无双国士也!昭儿呀,你记住他的名字,待到朝事稍宁之后,你便让吏部去调查一下他的平日作为,请青州大中正写出他的状语来,立刻征他进太傅府任仓曹掾!”
“好的,孩儿记住了。孩儿就是欣赏此人进退有节、临事有操才前来向您禀告的。”司马昭点了点头,又道,“父亲大人,在此番诛灭曹爽兄弟三族过程之中,还发生了这样一件事情——曹爽的堂弟曹满之妻夏侯令女先前早寡而无子,其父欲劝她再嫁。这夏侯令女也是性烈,竟以利刃截去双耳以自誓,然后居于曹府为夫守寡。如今曹府倾覆,其家上书明示绝婚,将夏侯令女强迎以归,复将嫁之。而夏侯令女口虽佯允,却窃入寝室,引刀自断其鼻以丑其貌,血流满被,惨不忍睹。其父家上下惊惋哀惜,咸曰:‘人生世间,如轻尘栖弱草耳!何至自苦乃尔?且汝夫家夷灭已尽,守此欲谁为哉?’令女答曰:‘吾闻仁者不以盛衰改节,义者不以存亡易心。曹氏前盛之时,尚欲为夫守寡保终,况今衰亡,何忍弃之?此禽兽之行,吾岂能为之?!’”
司马懿静静地听着,眼圈却慢慢红了:“好!好!好!此女贞节感天,应当刻碑旌扬才是啊!”
“可是父亲大人您有所不知,那夏侯令女在曹府倾覆以后返回娘家之际,曾从曹府暗暗带了一个孩子过去据钟会君明察暗访,她带走的那个孩子可能是曹爽兄弟中一人的孽子。她以守节保终为名而暗存夫家之后,用心实在深沉!父亲大人,您看需不需要”司马昭讲到这里,伸出手掌做了一个凌空下劈的动作。
“不需要。”司马懿用毛巾擦了一下自己的眼眶,平静地说道,“昭儿!非常之品操,须享非常之待遇。这位夏侯令女贞节过人,为父深为敬服!她即使真的是收养了曹爽兄弟的幼子,也由她去吧!以截耳削鼻之行而明志立节,换得自己夫家一脉终存,当真是惊天地而泣鬼神!我司马家自诩为天下未来之主,胸怀四海、德布八荒,怎会连这等贞节烈妇也容之不得呢?”
“父亲大人您训示得是。”司马昭脸上一红,急忙认错,“孩儿一时心燥气烈,杀机太盛,以致悖德忘义,实是错了。”
司马懿这才缓和了脸色,慢声而道:“昭儿哪,道德节义,乃是护身宝符。人不失德,天不能杀,何况人乎?不知德之可敬,亦不知德之可畏者,天不佑之,人不助之,祖宗亦不泽之!你要牢记啊!”
司马昭垂手点头,不敢多言。
“还有什么事吗?”司马懿又问。
“从关中传来消息称,征蜀护军兼凉州刺史夏侯霸已于三日前弃祖叛国而遁逃到伪蜀去了。”司马昭继续禀道。
“哦?想不到夏侯霸自称勇冠关陇,事到临头却如此贪生怕死?”司马懿淡然微笑,“罢了,不去说他。那么,征西将军夏侯玄呢?”
“夏侯玄已经上奏辞去征西将军之位,请求入京担任大内近侍之职。”司马昭款款禀报而道,“父亲大人,这夏侯玄自请进京而来,莫非还想一心拱卫魏室、尽忠魏朝?”
“行!就允了他的奏请吧——让他入京担任大鸿胪之职!”司马懿抚着自己雪白的须髯悠然言道,“夏侯玄能够做到不像他的堂叔夏侯霸那样背君叛祖而遁逃敌国,毕竟还是风骨铮然、令人生敬!当年曹孟德的胸襟都可以装得下刘备、关羽,咱们司马家中人难道连他还不如吗?”
当洛阳城又恢复生机的时候,冬天已经过去了。
曹爽一派被肃清之后,大魏便已经是另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