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懿吃三国-第10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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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蔚掠‘颜受之?仲达,你还是将它收回去吧。”
司马懿拜伏在席位上,重重地叩了一个响头,恭敬之极地答道:“令君老师,您以天下之大仁大贤,享此天下之奇珍异宝,拥得天下之大名大位,实乃天道酬德,并无丝毫不妥之处啊!”
“拥得天下之大名大位?”荀彧听到他这句话时,目光倏地闪了一下,轻轻将犀角杯放在了面前案几之上,深深地盯向了司马懿,缓缓说道,“为师细细听来,仲达之言似乎话中有话啊?——你可是奉了曹丞相之命特来游说为师担任司空之职的?”
司马懿没有料到荀彧的目光竟是如此犀利,一下便看穿了自己心底的用意,顿时暗暗一惊,脸上却装作若无其事,反将胸膛一挺,抬起头正视着荀彧答道:“不错,学生确是为了劝说令君老师担任司空之职而来,但并非奉了曹丞相之令而来。”
荀彧听罢,在他脸上又瞅了一眼,这才微微垂下眼帘,半睁半闭地静坐在榻上,只是眼观鼻、鼻观心,让人看不透他任何的情绪波动。
司马懿静默了片刻,见荀彧并未发话逼问,于是心神一定,继续开口侃侃说道:“依学生之见,令君老师自二十年前追随曹丞相兴举义兵、匡扶汉室以来,为朝廷南建剿灭袁术之奇策,东献擒拿吕布之秘计,北树驱破袁绍之良谋,贡献颇多,成效赫然,虽是张良、陈平复生,其功亦难望您项背!这一切,满朝文武和天下百姓均是有目共睹。如今,丞相大人奏请您升居三公之位,亦是推贤明赏之义举,您又何必谦辞?倘若连您这样功盖天下的贤臣都不能享有应得的荣爵,那么普天之下的儒生义士们又将如何看待我大汉朝呢?他们说不定还以为是我大汉朝对待功臣吝于爵赏,刻薄寡恩,反倒生出许多流言蜚语来。这样的情形,又岂是您心中之所愿?”
荀彧默默地听罢了他的这番话,仍是静静地端坐在木榻之上,双目微闭,状若入定,久久不语。
终于,他缓缓睁开眼来,幽幽地看着司马懿,淡淡说道:“仲达,你有所不知,为师升不升任这司空之位,于今日之朝局关系甚大。唉牵一发而动全身,稍有不慎,朝中格局便会失衡,后果也不堪设想。罢了,罢了。这其中的曲曲折折,为师也难对你明言。日后,你自然也会懂得的。
“其实,自建安十三年孔子第二十世嫡孙、太中大夫孔融死后,为师的身体便忽好忽差,神散意荒,对曹丞相再无半分辅佐进益之功。他前日猝然奏请升任为师为司空,为师自觉惭愧之极,哪能去当这无功而受爵的尸位素餐之徒呢?你就不要再劝为师去当‘司空’了。还是谈一谈你近日攻读经书之中所悟到的那些心得体会,讲来让为师也受些禅益。”
“这个关于升任司空之事,既然令君老师胸中已有定见,学生也就不再多言了。”司马懿见荀彧在辞让司空之位一事上确实心意已定,便只得罢了,静思片刻,方才开口答道,“学生近来深读《史记》,细思当年楚汉争霸之事,认为大汉之所以能胜西楚,完全是由于大汉借有布衣三杰之长,而西楚不能敌也。”
“不错。当年汉高祖皇帝手下,有‘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谋士张良,有‘镇国家,抚百姓,给饷馈,不绝粮道’的贤相萧何,有‘连百万之众,战必胜,攻必克’的名将韩信,而西楚霸王项羽纵有举鼎开山之力与横扫千军之威,亦终是无力回天。”荀彧正了正脸色,悠悠说道,“往近了说,本朝那逆贼吕布,何尝不是勇冠三军,足为万人之敌?一朝之间,便被缚身白门楼,枭首许都城!自古以来,意欲征取天下者,唯能集群策群力者必胜,而恃其私智,独力经营者必败。仲达以为如何?”
“‘自古以来,意欲征取天下者,唯能集群策群力者必胜,而恃其私智,独力经营者必败。’令君老师此言,足为万世之龟鉴!”司马懿听了,缓缓点了点头,沉思着又开口说道,“不过,学生认为,汉高祖皇帝能击败项羽,一统天下,始终只是借了布衣三杰之长,而布衣三杰均是忠顺守节之士,方才为高祖所借。借人之力以平天下,终是根基难稳。依学生之见,汉高祖倘若自己能集张良之智、萧何之能、韩信之才于一身,独当大任,必可肃清四海,总齐八荒,而不致被韩信后来貌恭而心不服地讥为‘天授大宝,乘运得势’了!”
“好一个‘集张良之智、萧何之能、韩信之才于一身,独当大任’!”荀彧闻言,双眉不禁微微向上一扬,目光深深投注在了司马懿面庞之上,凝视许久,缓缓道,“只不过,这样的盖世奇才,堪称千载难逢,几乎无人能及!苍天能生布衣三杰赐予我大汉,已是太过恩厚;若能再生此奇才降于当世,天下指顾间便可底定矣!”
司马懿被他看得心头微微一跳,心念急转,连忙躬身肃然道:“令君老师身具张良的庙堂之智和萧何的理国之能,而曹丞相又有韩信的用兵如神之才。依学生之见,眼下这场乱世,终能在令君老师和曹丞相的通力合作之下,一举底定。”
荀彧听了,不禁深深地苦笑了一下,又抬眼望向那金猊香炉上升起的缕缕青烟,静了半晌,才悠然叹道:“眼下这一场乱世,若是不能及时平定,又当如何?若是一举底定之后,又将如何?战国七雄争霸,而周室尚存,礼教尚兴;秦始皇一统天下,而周室覆灭,焚书坑儒天下归一,却不知归于谁人之手?焉知今日时局之乱,不是汉室诸士之福?”
听着荀彧这一番语焉不详、隐有所指的深深慨叹,司马懿顿时心头一阵剧震,背上便已沁出了密密的冷汗。令君老师这是在暗暗讥刺曹丞相如秦始皇夺周自立一般,有灭诸侯、削汉室、揽大权、谋独尊之举啊!他不敢再听下去,急忙开口说道:“学生念念不忍黎民百姓在这乱世之中挣扎哭号,真心期盼着令君老师能辅助丞相大人并肩携手一举扫平诸逆,肃清宇内,还天下万民一个太平盛世!”
荀彧听到他在这个时节还给自己说这样可笑的话,不禁斜目瞥了他一眼,见他居然还一本正经地看着自己如何回答,心下暗一转念,便明白了他是在回避刚才的话题,于是也微微笑道:“还天下万民一个太平盛世?这件事儿,为师也是念念不忘啊!不过,为师一直有一种预感,这件事儿,在为师手中似乎是完成不了了,在曹丞相手里似乎也难以完成。估计二三十年之后,在你们这一代贤士能臣的眼里,应该才能看到那一线曙光吧”
司马懿听到荀彧讲得如此消极而又直白,顿时若有所悟。他心底暗暗一动,却是不再多问,只是敛眉垂目,静待荀彧发话。
隔了片刻,荀彧复又沉沉地看了他一眼,几番欲言又止,终于还是开口问道:“其实,仲达啊,为师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倘若你能自由选择,你是选择当大池塘里的一条小鱼呢?还是选择当小池塘里的一条大鱼?”
司马懿见荀彧不再将交谈的话题引到眼下的时事上去,此刻方才松了一口气,沉吟片刻,慢慢斟酌着字句,极为小心地说道:“其实,当大池塘里的一条小鱼也罢,当小池塘里的一条大鱼也罢,于学生而言,都是有利有弊,有得有失的。但在学生眼前的忖度之下,还是愿意选择当大池塘里的一条小鱼。因为学生坚信,只要假以时日,学生一定能成长为大池塘里的一条大鱼的!”
“南阳的诸葛亮、江东的周瑜,都是和你年纪相仿的青年贤俊。他们所选择的,是去当小池塘里的一条大鱼。因为他们那样做,见用也快,立功也快,成名也快,倒也算得一条捷径。”荀彧的眼角边泛起了浅浅的笑意,仿佛早就猜中了他的答案似的,静静地看了他半晌,方才开口道,“而司马仲达你的眼光却是沉下心来,默默地选择了当大池塘里的一条小鱼!就凭着这一份甘于寂寞,能屈能伸的韧性,为师便不得不对你另眼相看!只不过,当大池塘里的鱼儿,并不那么好当啊!你大概须得熬到许多大鱼小鱼都衰老、病死在了你前面之后,才会有出人头地的那一天,这可是需要漫长的守候和巧妙的周旋才行哪”
“多谢令君老师指点,学生记住了。”司马懿面不改色,只是平平静静地答了一句。
“对了,仲达,你在丞相府东曹属的位置上,还干得称心吗?你若是觉得不够顺遂,为师想将你调入尚书台来担任掌管天下财赋的度支尚书之职,官秩为真二千石,”荀彧拿起那只“犀角杯”,将杯中清茶一饮而尽,然后看着司马懿,款款说道,“你意下如何?”
“这个学生在丞相府东曹属一职上干得甚是满意,暂时尚无外放任官的想法。”司马懿急忙躬身深深谢道,“多谢令君老师处处提携之恩。学生没齿难忘。”
荀彧将那“犀角杯”握在手中仔细端详了许久,才又轻轻放回了桌几之上,悠然说道:“你我师生之间,本也不必如此客气。也罢,你这只‘犀角杯’,为师便收下了。不过,古语有云:‘来而不往,非礼也。’为师亦有一物回赠于你,你可千万不要推辞了。”说罢,向荀恽使了个眼色。荀恽会意,退下堂去。
“这这如何使得?”司马懿一听,顿时涨红了脸,连连摆手说道,“令君老师此举,实在是折杀学生了!”
他正推辞之际,但见荀恽双手托着一方锦盒上堂而来,递到了司马懿面前。
锦盒在他眼前缓缓打开,只见里边的黄绫垫子之上,赫然放着一块手掌大小的月牙形玉玦,通体莹白,明润如酥。尤为令人啧啧称奇的是,玉玦身上盘绕着一条醒目的紫纹,状似蟠龙,活灵活现,盘卷俯仰之际显得威猛无俦。
“紫龙玦?”司马懿一怔,“这便是传说中当年周文王三顾渭滨礼聘姜太公出山的那件旷世奇珍——紫龙玦?”
“不错。”荀彧深深地点了点头,缓缓说道,“此宝乃是当年关中第一名士许劭评价为师为‘济世奇才’而赠予为师的。五官中郎将曹丕得知此事之后,也曾多次亲自前来拜请一观。为师鄙薄他的为人,一直都没有拿出来给他观赏过。如今,为师将此宝赠送于你——望你睹玦生志,砥砺不已,早日成就一代伟器,为我大汉朝立下赫赫奇功!”
“复三公”是假,“废三公”是真。
“父亲,您对司马懿实在是太过优礼了!”待司马懿离府之后,荀恽终于按捺不住,对荀彧说道,“孩儿总觉得这司马懿城府极深,虚实难测。只怕父亲大人对他付出再多的诚心挚意,也未必感化得了他。而且,司马氏一族自先京兆尹司马防时起,就和曹家的关系太紧密了,他们是不会站到我们这边一起对付曹丞相的”
荀彧静静地坐在木榻之上,双目深深沉沉地凝望在育贤堂门口之处,仿佛看到司马懿还一直站在那里似的。过了许久许久,他才悠悠一叹,道:“恽儿,你说得没错。司马氏一族确实与曹家关系甚密,为父也不可不对他们有所提防。今日和司马仲达的这番交谈,为父多方明言暗示,也仅仅是希望能使得他们不要过于倾附曹家罢了。当然,他们能站到咱们这一边自是最好;退一步讲,也至少不能让他们为曹家助纣为虐
“这个司马懿,你可不要小看了。你记着为父今天的预言,大约再过二十年,无论朝局如何变幻,他都会脱颖而出,风头定能盖过为父!唉!为父今日对他亲而抚之,多方示恩,又何尝不是为我荀氏一门预留后路?恽儿哪!对司马懿这样的一代人杰,谁也不能等闲视之啊!他胸中城府固是深不可测,但言行举止却始终是循理而动,从容中道,并未有何悖礼违法之迹。你也不应对其太苛,若是一味挑剔,将他激得横生异志,恐怕亦是不符我儒家忠恕之道啊!”
“这孩儿知道了。”荀恽急忙点头答道。
“你刚才也听到了,他自言胸中大志,便是要将自己磨砺成为‘集张良之智、萧何之能、韩信之才于一身,独当大任’的奇才。当真是后生可畏也!”荀彧的目光静静地投向了曹丞相府所在的正南方,仿佛看得很深很深,似要一直洞穿丞相府里的重重庭院,“司马仲达既是如此自负其才,只怕亦非寻常礼遇所能打动得了他倘若曹操能以刘备当年三顾茅庐礼聘诸葛亮之诚恩抚司马仲达,也许司马仲达还能为其所用。曹操若是以仆隶之职待他,以势凌之,以威驱之,只怕司马仲达日后亦是终不能为他曹氏尽忠到底不过,这些都是后事了。为父今日的话已经讲得太多了”
荀恽静静地听着,暗中不以为然地一撇嘴,微微摇了摇头,心道:父亲大人真是太高看司马懿了!他说什么要成为‘集张良之智、萧何之能、韩信之才于一身,独当大任’的奇才,不过是轻狂无知满篇大话罢了!父亲大人倒把他这番话当真了,往高了说,他就只是丞相府中一员抄抄写写、伏案皓首的刀笔掾吏,哪里看得出有什么过人之处?父亲大人真是老了
正在这时,却听仆人在堂门外呼道:“启禀老爷、公子,太尉杨彪杨大人特来登门造访。”
荀彧一听,急忙从榻上站起身来,在荀恽的搀扶之下,缓步来到堂门口处,稳稳立定,吩咐仆人道:“有请杨太尉登堂示教!”
仆人在外应了一声,便跑到大门外去接杨彪进府了。
没过多久,一阵沉缓的步履之声渐行渐近,在育贤堂门口处停下。但见一位鹤发童颜,面容慈祥,气度清奇的紫袍老者端正而立,向里含笑呼道:“荀令君,老朽造次来访,真是叨扰了。”
荀彧急忙迎上前去,拱手作礼道:“杨太尉大驾光临,荀某有失远迎,还请恕罪恕罪。”
他俩一边寒暄着,一边进了育贤堂,分宾主之席坐下。
刚一坐定,杨彪便从袍袖之中取出一叠奏章来,轻轻放在面前的桌几之上,然后开门见山地说道:“荀令君,老朽今日前来贵府造访,既存着公心,又怀有私意。老实说,刚才老朽去了一趟皇宫,顺便将陛下批给你们尚书台阅处的几份奏章带了过来,转交令君您自行处置。”
“哦!杨太尉刚从皇宫过来?既然您带了御批奏章而来,那么就请杨太尉稍候片刻。等荀某将这些奏章处置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