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海争奇记-第8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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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那神拳祖师钱应泰,自在千松岩寒花蟑,为天山飞侠狄遁、乾坤八掌地行仙陶元暇逐走,率领手下门徒,离去所占的崖洞,先在附近山中暂居,暗命门徒取回洞中复壁内所藏宝物,不料已被恶徒尤嘉先期盗走,闹出许多事故,又丢了一次大人,自觉无颜再在江南称雄。他和已死恶徒马连原是连襟,外家俱在西天目深山之中,当时忿愧之下,便将所有门徒全数遣散,自往西天目隐居。马连遗有一子,便是马琨,马妻贾三姑痛夫惨死,再三托妹子四姑,磨着钱应泰传授武艺。钱应泰自从娶了四姑,也生有一子,名唤钱复。本因自己年已半百过去,又娶妻破了元身,怎么下苦勤练,也非仇人对手。
如今两家幼子从小练起,将来为父复仇,实是再好不过。无奈两子资禀俱差,尤其马琨,人虽聪明机智,练武却无恒心。仇人何等厉害,就把自己本领全数传与尚且非敌,照此如何能行!一晃十年来,正打不起践约报仇主意。
这日山中闲游,无心中遇见狄家一个对头。那人姓陈名松,乃甘、新道上有名的独脚大盗。也是十年前,在淳州城内劫取一家富绅,不合伤了事主,恰是狄家门人好友,狄遁又恰巧路过得知此事,苦苦追逼,终于吃了狄遁大亏,几乎废命。西北诸省不能立足,逃到江南隐姓埋名,居然寻到名师,学了一些绝技。眼看再为精进便有报仇之望,谁知师父与狄家竟有一点渊源,不知怎的忽然识破行藏,不但不肯再加传授,反极严厉告诫,说他便练到老也非狄氏一家对手,去了只有送死。最终竟下了逐客之令,不认他是本门弟子。陈松无奈,只得辞出。原意师门心法已得了多半,况且狄遁的短处已从师父口中探悉,只要再下苦功练上几年,将师传专打穴道的暗器手法练成,也还可以寻找仇人一拼。打算先择一处深山幽静之地隐匿用功,闻说西天目风景甚好,地又幽僻,自来寻看。行至中途,遇见一个孤儿,问知父母双亡,年才十岁,孤苦无依,恰又同姓。
自己正因山居岑寂,无人料理琐事,便把那小孩认为义子,取名陈业,同带了来。寻到后山无人之处,正在端详地势,忽与钱应泰相遇。
行家眼里,一看便知,两下谈得甚是投缘。钱应泰便邀他结邻同住。始而两人都有避忌,不肯吐出真名来历。陈松更因对方是个行家,自己所练暗器乃师门不传之秘,恐被看出,偷学了去,连住一起都非所愿。后来还是钱应泰吐口试探,渐渐彼此各把真情说出,敌忾同仇,自然一拍即合,不久结为生死之交,并在一处居住。每日早晚,各率儿子徒弟同练武功,轻易也不出山一步。二人功夫原本各有短长,钱应泰见闻较多,功夫较深,对于克制仇敌的短处却不深悉;陈松生性直率,巴不得多一帮手,便把投师所得尽情说出,于是二人互相指点。钱应泰虽然年老,又破了身,到底是武功精纯的人,一点即透,因此二人艺业大进。
一晃四五年光阴,依了陈松,功夫已然练成,足可寻找仇人一试。钱应泰却比他机智得多,一则年老虑远,处处都留退步;二则自己以前与仇人订有约会,必须明去拜山,约期比斗。强龙难敌地头蛇,何况狄氏一家,连他门人,个个厉害,此行实无把握。不比陈松,只一寻到狄遁,随时随地便可暗中下手,无须自往登门。主客异势,手还未动就吃了亏,意欲再得一个可操胜算的能手同往,到时能胜固佳,不能逃了回来,仍可安居养老,以终余年。再三劝阻,勉强又挨了三年。
钱应泰知道狄遁之叔梁公父子俱精剑术,此行虽可单约狄遁比并,拿话封住,使狄梁公父子不好意思出面相助。但是狄家门人俱是能者,来往又多异人,当时如若侥幸获胜,这班人必出找场,如何应付?有心先往千松岩寻找申林,令约狄遁到江南来交代过节。一则以前曾和人说,二三年内必往北天山拜访,早已过期,自觉无颜启齿。更恐把那化名萧隐君的乾坤八掌地行仙陶元曜引来,比起狄遁更难抵敌。表面上劝陈松不可轻举,暗中却在约请能人相助。所约那人名叫郎腾,原是五台派未传的一个余孽。当五台派剑仙势盛时,也着实出了不少能人。只因从教主混元祖师起便行为不正,后到许飞娘这一辈上更是江河日下,无恶不作;连经三次峨眉斗剑,吃各正派剑仙诛戮殆尽,总共漏网不多几个,多是惧于峨眉、青城两派声势,自知不行,到时没敢随着飞娘附和,先期隐避,事后更知敛迹。
各正派中人见劫运已过,这几人平日恶行也未大著,只要迷途知返,不再横行,也就不为己甚。郎腾的师父,武夷山红棉岭石居士邢徵便是其中之一。因有飞娘等先后辈同门的前车之失,销声匿迹了多年,后来居然借着兵解成道,生平只收郎腾一个,便将所有法宝飞剑一齐传授。郎腾埋了遗骨,便到缙云山深处建了一座道观,隐居修炼,守着师诫,并不怎样胡来,只是性情乖僻,过于计较恩仇,是个短处。他有一爱徒刁聪,与钱应泰昔年颇有交情。钱应泰出事以后,便想借刁聪之力把邢徵搬请出来,不料头一次便碰了钉子。嗣后钱应泰每隔一年半载,必抽空背人带了厚礼去往缙云清虚观拜望他师徒,一面暗托刁聪伺机商求。邢徽素抱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主意,家规又严,钱、刁二人空自发急,说不进话去,可是每次送礼,邢徵都照实收下,又觉希望未绝,一晃十多年过去。
这日钱应泰因陈松催行甚急,再不去便要独自起身。钱应泰也被说动,明料邢微不会相助,心仍不死,意欲再试一回,便和陈松说了。陈松一听,再细盘问邢徽貌相,左手背上有五粒朱痣,不由喜出望外。原来邢徵原籍也是甘肃,乃陈松母党长亲,年才十岁便被人拐走,家有老父孤侄,全仗陈松之父接济。事隔三十年,邢徵忽然穿了一身道装还乡省墓,问知家中境遇,便往陈家致谢。彼时邢父已死,侄也成人娶妻,得陈父之助,己成家业,陈松年才九岁,问知邢徽已是神仙一流人物,甚是歆羡,邢徵也颇爱他,因陈家只此独子,不能令其出家,只给了些轻身益气的丹药,便自别去。不久陈父老死,陈松生来好武,父母死后,便投名师学了一身本领,因家为自己学武败尽,便做了独脚强盗。自从小时一面,并未再见邢徽,以为人已仙去,不料隐居在此。当时说完,第二日备好礼物,便即同往缙云山拜望。
这些年来,邢徵见钱应泰礼重意诚,本已心许,不过与狄家素无仇怨,不愿事由己开,又因修炼正勤,无暇分身,所以不曾明允。事有凑巧,二人前去,邢微恰命门徒邹彪天山采取雪莲,配炼丹药。那雪莲南北天山都有,本不难见,偏生邹彪年少性刚,受了师兄刁聪怂恿,故意走上北天山,去向狄家叔侄寻隙。谁知还未走到穿云顶狄梁公所居别业,便遇见狄家所养狒狒大金、二金两只通灵的神物。邹彪虽有一身法术,竟奈何它们不得,未了反吃二拂戏侮个够,方得觑空逃下山来,在北天山所得的一株灵芝也被夺去。这还是二狒奉有主人之命,不许伤害生人,只驱逐吓退了事,否则早被撕裂,死于非命了。
邹彪受此重创,不敢再在北天山逗留,改往山南绝顶采掘雪莲。又遇见天山大侠老少年神医马玄子的门人郁进,两下言语不合,动起手来,又吃了些亏苦奚落,气急败坏逃回缙云。见着师父,添枝加叶一蛊惑,竟说狄、马诸侠有意为难,使这野兽出面,自在一旁破法,以示邢徽门人还不如他所养的畜类。邢徵闻言不由大怒,恰值所炼丹药法术俱已告成,欲往天山去寻狄、马诸人晦气,刁聪自是高兴,己然禀知师父,想将钱应泰唤来同往,以酬前愿。钱、陈二人来得正是凑巧,邢徵本是无德不报的人,何况陈松之父有恩于他,谊又至亲,连同邹、刁等人一怂恿,益发志在必行。当下略微安排山中之事,留下两徒守观,率领刁,邹、钱、陈四人。当日即行起身。因钱、陈二人不会遁法,难于携带。为求迅速,并便道约一能手,径由浙江海道,用遁法催舟渡海,经淮河海口穿入黄河,逆流上驶,直达黄河上游皋兰以西。然后舍舟而陆,由甘人新,先到哈密约那帮手,同往北大山进发不提。
钱、陈二入一走,剩下马琨、钱复、陈业三人。除陈业幼遭孤露,饱历艰辛,性较和让外,钱、马二人都是独子,从小娇惯。又知父师是南派武家中有名人物,生平只在千松岩寒花蟑受过一次挫折,从未遇见敌手。各人又从小起练会了一身武功,都是狂做性成,不把人看在眼里。钱应泰颇爱讲求饮食,所居离市镇甚远,每隔些日便须置办,自己怕遇熟人,轻易不愿出山。两小好动,山居寂寞,巴不得借买东西为名,往城镇闹市中走走,去时钱应泰虽嘱咐买了东西即回,不可闯祸,两小自恃本领,年轻喜事,哪里放在心上!开头还好,去过几次便出花样。始而去时暗向两家母亲讨些银钱,在城中镇上买些零食玩物,看个草台戏,游逛会集,尚未过于任性,后来逐渐年长,胆子越来越大,常时与人相打。
这一年春天,离山十里的马王庙镇上有了会集。时正承平,四乡各县香客众多,加上一些赶会的商贾生意人,热闹非常。钱应泰恰巧缙云访友,被刁聪留住未归,这时陈松父子已早到来。两小竟和乃母明说,讨些钱前往游历,并还约了陈业同去。陈松虽受钱应泰之托,代管两小,监督学艺,因三姑、四姑各对儿子溺爱,放纵已惯,两小已快成人,虽是父执,并未拜门,不便管束。又知两小出游常事,自己为复前仇正下苦功,也就听之。三人在马王庙镇上逛了大半日,胡乱饮食一阵,正随着香客游人起哄,忽见庙前空地上添了一档走江湖卖艺的。挤进人群一看,卖艺共是两人,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正耍着一趟刀,虽是生意人的手法,舞得也颇精熟。场中还有一人,接着又扎了一套花枪和一些扑跌功夫,样样都极花哨,引得四外看客齐声喝采,不住往里抛钱。
三人中马琨最工心计,暗忖:这种玩法多好!又得钱多,还有人恭维夸赞。母亲小气,每讨银钱,总不够用。何不与钱。陈二人商量,趁师父还有好些日才回,明早偷偷拿些兵刃暗器来此卖弄,赚点钱用,省得向娘讨费事。便把二人拉向旁边一说。钱复最是莽直,首先说“妙”。陈业见二人高兴,当时未便深说。三人重又入场旁观,还各给了些散钱。马琨暗把上场索钱时的一些套子切口全数记下,直到夕阳在山、快要散场才走,本心想连陈业一起去。陈业虽然从师才只三两年,因比二人肯用功请益,江湖上行当规矩以及南北有名人物都有一点路数,深知武家不到情急事迫不肯卖艺,钱、马二人又是名家子弟,此举不特丢人,人家先有场子在彼本不需此,无故夺人衣食,大犯江湖之忌,弄巧就是乱子。劝必不听,只得推在义父身上,虽不随往,但也不为泄露。钱。
马二人知陈松对他管束甚严,功课又紧,也就没有十分相强。
次日一早,先把素常用的兵刃暗器,盗运出去,仍以逛会为名赶到马王庙前。那两个卖艺的已然先在,围了不少看客。二人也不去管他,径在对面空地上用白粉画好场子,由马琨一喊生意口,招了些人来,便自开始。二人原练有一身轻功,长于纵跃,虽没有卖艺的刀枪花哨但都是家传的真功夫,如“飞渡长索”、“竿顶惊猿”等等轻功,俱非从小下过幼功得有真传的人不能办到。看客虽然十九外行,对于真正拳法兵刃看不大懂,似这样奇危绝险的真功夫却是有目共赏。二人为想开门红,一上场便把由山里斫来的一根三四丈长去叶留枝的大竹竿插在地上做幌子。略微交代几句,钱复立即援上竿去,先练了一回“松鼠穿枝”,在离地三四丈竿顶竹枝梢上施展身法,上下盘旋,穿梭飞跃。
未了再用重手法,将上面枝梢一齐斫落,单手掌按着顶尖,拿了一个大顶。倏地装着失手,凌空下落,等观众失声惊呼之际,人已比狸猫还快,双手倒援而下,离地丈许,身子一挺便倒翻过来,从从容容立在当场。观众几曾见过这样绝技?二人年纪既轻,打扮得又漂亮,由不得轰雷也似喝起采来,钱像雨一般儿往场中抛去。二人乍得彩头,喜极忘形,一面再练别的功夫,一面狂做自恃,说自己是家传真功夫,与专一混饭骗钱的江湖卖艺不同,用意自然明指对方。其实那竹竿又高又大,多老远的人都能看见,人再在上面一练,不必再拉生意,观众自会舍此就彼。
那两个卖艺人正练了一段花刀,瞥见对面也有了把式场子,上来便竖竹竿练起轻功,不多一会,自己这面观众纷纷散去,对面看客却挤了个风雨不透。开场以前曾向镇人打听,当地并无有名武家和痞棍一流人物,地处乡僻,卖艺的场子也不每年都有,忽然来了抢生意的,自己居先,也没按着江湖规矩,先来递话打个招呼,直似有心为难一样。
见人已逐渐散尽,没法再往下练,又不愿就此被人吃瘪,便令一人守住场子,分出一人挤人对场观看。见所练功夫委实得过高明传授,学着几句地道的江湖话,连讨钱都学的是自己腔口。细一谛视,二人昨日曾在场中看了一日,并无开罪之处,这神气又非江湖上人,方自不解,打算散场时见面套问明白再作计较。不料马琨练完飞索下来讨钱时,又发狂言,直说:“那两个卖艺的是刀枪架子,并无一点真实本领。我二人所练这些功夫,他就不会。”
来看这人正是昨日练刀少年,闻言大怒,立即纵身入场质问。先还忍气,按照江湖规矩说话,谁知钱、马二人全不懂得。钱复性于最暴,自己正在得彩头上,疑心他不服气前来扰闹。话没几句,连姓名也未说便动了手。那少年原也不弱,双方正猛斗间,忽听人群中高喝:“三弟快走!家中来人有事。且让这厮一步,暂时先不计较吧。”少年闻唤立即纵出圈外,大声喝住道:“是好的,明年可去金华北山寻我。老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