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人甲修仙传-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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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毕竟是经过千锤百炼煎熬过来的，这一次发作虽然前所未有的剧烈，但是因为有叶沐的易身术承担了一半的痛苦，他反而很快就苏醒了过来。
　　那时，躺在身边的是一具尸体，一具小小的，焦黑的尸体。
　　他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到她的样子，那样娇憨，仿佛雨后的清晨，从灵茶上冒出的一叶嫩芽。
　　“这小丫头不会就这么死了吧？”段靖之皱眉问，“那我们不是白白花费了这几年时间吗？”
　　“别着急，她还没断气呢。”叶晴淡然回答，那种冷漠让他完全无法想象这个人就是不久前还细声细气地跟叶沐说话的那个人。
　　身边几乎已经僵硬的尸体忽然轻咳了一声，终于有了点活人的气息。
　　段靖之这才松了一口气。叶晴上前，开始使用丹药和疗愈术救人。
　　如果叶沐没有自己挣扎着从鬼门关爬回来，估计他们会眼睁睁看着她咽下最后一口气吧。
　　他有些心凉，同时对叶沐那一点点微妙的嫉妒顷刻间烟消云散了：或许师父从一开始就对自己严肃冷漠，不倾注任何感情才是对的，最起码，他不用承受这样一种从希望到绝望的过程。如果换做他是叶沐，只怕从今以后他心里只能装下不甘和仇恨了。
　　令他惊讶的是，醒过来的叶沐对叶晴还是一如既往的依恋，甚至在依恋之下还多了几分讨好，仿佛就算经历了那样的炼狱，她也仍然愿意拥抱这份随时会消散的温暖。
　　唯一改变的事情是：自那以后，叶沐使用易身术的时候再也没有哭过。就算经历比初次严重百倍的痛楚，她没有掉眼泪，也没有看向叶晴，仿佛站在旁边的人不存在一般，小小的脸上开始有了隐忍和坚韧。
　　随着年岁渐长，夙谨渊收到的恋慕眼神越来越多。他知道自己外形出众，很能迷惑人——包括叶沐那个迷糊蛋。
　　他的灵根是道一宗最重大的秘密之一，所以自小他就很少与别的弟子有所交流，只有叶沐是例外，毕竟，因为结脉的问题，两人总是是不是需要见上一面。
　　叶沐长大了，印证了女大十八变那句话，虽则相貌普通，但越来越像一株细叶长条的灵草，再不复当年的白胖滚圆。清亮透着的眼神中开始有了少女的怀春，看见他时总是难掩双颊的桃色。
　　叶晴在这件事上却再次表现出了属于慈母的不理性，她任由叶沐将自己的爱恋越演越烈，甚至在某些时候不惜推波助澜。
　　他不以为意，叶沐的易身术事关他的身家性命，如果为了这一点而要他娶她，他也不会有意见的。事实证明，他，想得太简单了。
　　他是混元灵根，这种灵根最逆天的一点在于修道路上没有瓶颈也没有心魔，但叶沐不一样，她是水木双灵根，这意味着她每一个节点有可能会出现瓶颈和心魔，连筑基都会是个难题。
　　而为了能辅助他，叶晴是不会允许叶沐止步于筑基或结丹的。从一开始，叶晴的打算就是一次性解决叶沐的所有心魔问题，一劳永逸。
　　夙谨渊一生，只见叶沐哭过两次。
　　而叶晴铲除她心魔的那一次，是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

　　☆、第一百零二章　叶沐往事（二）

　　居地里的异象让海遗族慌了一下，但他们很快就发现这只是因为叶沐要突破了才会引起灵力的波动，所以马上就镇静了下去。
　　叶沐突破很快，几乎不到一盏茶时间就完成了。待她重新睁开眼，修为已经到了结丹四层，步入结丹中期的境界。
　　虽然如此，她的身体却异常虚弱，在大殿那一场生死一线的道心松动，还是给她造成了不可磨灭的伤害。
　　在海遗族居地里休息了三天之后，她才慢慢恢复到能站起身的地步。
　　“叶沐姐姐，你身体还没完全好呢，不要急着起来。”莫丽沙看见她正站在窗边看外面的风景，连忙提醒。
　　“没关系。”叶沐笑了笑，“你们这真美，连沙子都会发光。”
　　整个镇子用阵法隔绝海水，房子上都嵌着会发光的宝石，看起来五光十色的，十分美丽。
　　“因为这是海底，不用会发光的材料就很难看清路啊。”莫丽沙一脸理所当然。
　　“你们很想到陆地上去生活吧？”叶沐问。
　　“化形后是很想。”莫丽沙的情绪顿时有些低沉，“可是，对于人类来说，我们海遗族是异类，所以，族规规定，海遗族没有特殊情况是绝对不能外出的，尤其不能到陆地上去。”
　　那也是因为他们这一种族不爱争斗，否则，整个东洲化神期以上的修士就只有可能是海遗族，想要统治整个大陆岂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像无悲和喜乐两位长老就是化神期修士，据说族内还有其它的化神期以上的修士存在，只不过那些长老一般都处在闭关状态，很少出来而已。
　　明明是一个纯善温和的族类，有着称霸的实力却一直与世无争，安守迷踪海下的这处小小的角落，连光明都只能用器物获得，上上下下皆怀感恩之心，连当初对他们下了诅咒的人都能供奉百万年而不懈怠。
　　这样的族群，让他们永远被困于此，实在太残忍了。
　　叶沐想起自己刚刚踏上这里时，听到那些人欢呼“希望”的场景——对于他们来说，她就是那个等待了千秋万载的“希望”吧。
　　叶沐摸摸莫丽沙的头，沉静的双眸露出坚毅：“我不爱强求，但这一次，我还非强求不可了！”
　　
　　叶沐再次进入了大殿，面对那个曾经残忍地撕开了她伤口的远古大能。
　　“前辈，海遗族已经被困在这里几百万年，您也已经决定原谅他们，为什么不将解开诅咒的方法教给我呢？”
　　殿内寂静无声，显然，这一次，大能已经懒得理会她了。
　　叶沐没有放弃：“如果前辈只是因为我曾经杀过人就判定我没有资格继承您的传承，那未免有失偏颇，孰不知，有时候杀人，也是为了救人。”说完之后发现依然没有回应，她顿了顿，“前辈一定以为我这么说，只是在强词夺理，但我叶沐敢发誓，当初杀人，只为救人。”
　　“前辈，叶沐一生，只杀过一个人，那就是我的师父叶晴，一个跟您来自同一个地方的人。”
　　远古大能终于出声了：“你说什么？”
　　叶沐拿出玉简：“前辈，这枚记载了远古疗愈术的玉简，是您留下的吧？海遗族的人是否告诉过您，这上面的疗愈术，我已经修习到中级？”
　　“就算你能参破上面的密语，也不能证明什么。”
　　“可是我师父说过，这上面记载的不是什么密语，而是拼音。”
　　过了许久，大能才重新说话了：“这么说，你的师父，也同样来自现代？”
　　叶沐点头“有人告诉过我，你们，是穿越者。”
　　“穿越？真是好久没有听到过这个词了。”大能喟叹了一声，然后嘲讽道，“就算你的师父跟我是老乡，那又如何？你该不会以为就凭这一点，我就会给你开绿灯吧？”
　　“当然不是，我不是说过吗？我师父，是我杀死的。”
　　“哼。”
　　叶沐知道他这一声哼是让她不要卖关子的意思，所以深呼吸了一下，将余下的话一次性说完：“我师父跟您一样穿越到了这个世界，并且开始努力适应这里，甚至，克服了种种困难一路修炼到了结丹后期。机缘巧合之下，她曾经获得前辈您的部分传承，修习了远古一脉的疗愈术。而就在她即将结婴的前夕，她的师父告诉她，待她结婴之后便会为她和她的师兄指婚，联合两个人的力量整合宗派，最终重振门派的声威。”
　　“师父拒绝了，她甚至向她的师父表明了心迹。只可惜，在这个世界师徒恋是一件违背伦理、大逆不道的事情，所以她被严厉地拒绝了。她的师父甚至以将她逐出师门为威胁，逼迫她一定要同意这场联姻。恰时，魔域开放，师父和她的师兄、师妹一起迎战魔兽，师父心死，不惜以竭尽心力的方式施展疗愈术，导致修为倒退，筋脉受损，终生突破无望。”
　　“师父为自己的懦弱和逃避找了一个完美的借口。自那之后，她被贬于落泉山，彻底远离了宗门的权利中心，专心致志地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过日子。可是，有一些东西她始终无法摆脱，那就是她的师父花费了几百年时间灌输给他们的‘重振宗门’的理想，所以，当新掌门找到她，要她帮忙解决一个问题时，她还是忍不住出手了。”
　　“新掌门收了一个弟子，灵根上佳，却不幸患有结脉，每一次突破都会伴随能夺走生命的毁灭之痛，为了帮助他熬过这些痛苦，师父想出了一个办法，就是使用前辈你创造的易身术，用另一个人分担苦痛。师父本身身受重伤，命不久矣，这件事当然不能由她来做，所以她收了我这个徒弟。”
　　大能打断她：“易身术使用起来极为痛苦，你一定非常恨你师父吧？”
　　叶沐摇头：“我本是被抛弃在荒野的一个弃婴，能为师父所救，对我百般关爱，还带我踏入了修仙的大门，这已经是天大的幸运，又怎么会心存抱怨呢？我承认，师父所做的这一切都是另有目的的，但是她给过我的关爱是真的，我曾享受过的那些温暖美好也是真的”
　　“你真的不怨？”
　　叶沐想了一下：“在杀了她之后就真的不怨了。”

　　☆、第一百零三章　叶沐往事（三）

　　远古大能嗤笑一声，满是不屑。
　　叶沐没理会他，继续往下说：“我是水木双灵根，修道路上随时会有被困于心魔和瓶颈的危险。而偏偏，随着年岁渐长，我竟然喜欢上了那个被我救治的弟子”
　　“感情用事，是女修的大忌。”
　　叶沐点头：“对，大家都知道这一点，我师父也知道，毕竟，她就是一个血淋淋的例子，所以，无论如何，她也不会让我走上这条路的。”
　　叶沐叹了一口气：“虽然我喜欢上了那个弟子，但毕竟对我来说，师父才是那个最重要的人，那个弟子再怎么样也不可能比得过师父在我心中的地位，如果当初师父稍微训斥我一下，我一定能收回心思。可是，师父却想要彻底解决这个问题，她要我斩断情根，从今以后都不会再被任何感情束缚，所以”
　　“所以怎样？”远古大能被勾起了好奇心。
　　“师父告诉我，她来自另一个世界，在生命的尽头，她只希望死后能重新回到当年的那个‘家’，这是她最后的愿望。”
　　叶沐轻轻闭上眼：“而就在她告诉我这些的第二天，她服下了‘幽冥虫’。”
　　幽冥虫，一种魔兽，生命力极强，形如游丝，可在人体内不断流窜，繁衍迅速，服下者无药可解，一个时辰内全身血液会被吸干，皮肤会被不断繁衍的虫卵撑爆，死状极为惨烈。更可怕的是，传说死于幽冥虫的人元神灵魂皆会被吞噬，永世不得超生。唯一的办法，就是在人气绝身亡之前将人诛杀，换取灵魂的一线生机。
　　“你师父，还真是狠心。”远古大能不由感叹。一个人能对自己下这样的狠手，心里该是多么的痛苦绝望啊！
　　“是啊，因为就在那天，她的师父仙逝了，她自然生无可恋。唯一需要解决的，就是我的问题，她能不狠吗？”
　　“听到师父说她已经服下幽冥虫时，我简直都快要发疯了。刚开始我还天真地一边往外挖虫子一边施救，以为这样就可以拯救她。后来，虫子越来越多，师父也越来越痛苦我没有办法，只好亲手杀了她。”
　　叶沐眼神空洞，却没有眼泪：“师父全身上下都是伤口，全都是我亲自下的手，每一刀都是”
　　
　　那天，长期闭关冲击化神的师祖仙逝，尽管已经有预感，整个门派还是陷入了深沉的哀痛之中，他却感觉到一阵心神不宁。半夜，趁着大家不注意，他偷偷地去了一趟落泉山。刚刚靠近木屋，就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推开门，首先看见的就是倒在血泊中的叶晴，满身的伤口狰狞恐怖，触目惊心，而旁边，就是手持匕首，同样浑身是血的叶沐。
　　当时叶沐双手抱膝蜷缩成一团，紧紧靠着背后的墙壁，双肩剧烈颤抖着，憋许久才会重喘一声，已经哭得有些背气了。
　　跟多年前的嚎啕大哭不同，这一次她哭得极为隐忍，但是那弥漫的悲伤却让他一个旁观者也忍不住动容。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震惊极了，想问却不知该如何开口，而仔细打量一番之后，叶晴脸上那种诡异的笑容给了他答案：叶晴死了，但是她是心甘情愿的，甚至可以说，她期盼着死亡的到来，这就是为什么在受了那么多伤之后，她还在微笑的原因。
　　而杀了叶晴的，是叶沐。
　　叶晴的欣慰笑容充满了一种计谋得逞的味道，联想之前的种种，他得出了一个耸人听闻的结论：叶晴逼着叶沐用一种极为残忍的手段谋杀了她自己。
　　而目的呢？
　　他看了看已经完全沉浸在梦魇中的叶沐，那种从骨子里透露出来的惊恐无助给了他答案：只有如此，才能完全断绝叶沐的情根。
　　叶晴给了叶沐最初也最深刻的情感，她们师徒俩相依为命多年，可以说，叶沐的情感萌发完全在叶晴身上，叶晴就是叶沐所有感情的基础。叶晴逼着叶沐亲手斩断这种情感链接，就是在逼着叶沐亲手割断自己的情根。
　　想通了这一点，一向自诩沉稳淡定的他也忍不住手脚冰凉，感觉一股刺骨的寒意从脚底直透头顶。
　　这种方法，极为残忍，但，也最有效。当然，缺点也很明显，那就是叶沐很有可能熬不过去，直接崩溃。说到底，叶沐还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她甚至还来不及见识到这个世界残酷的一面，就必须学习人生中最惨痛、最残忍的一门课程。
　　说实话，他有些想不明白是什么导致了叶晴如此孤注一掷。
　　但事已至此，也唯有想办法尽量挽救了，毕竟，如果要重新培养一个人代替叶沐，其中受苦的还是他自己。他没有理会已经崩溃的叶沐，上前将叶晴的尸体收拾好，带出去找了个地方埋了，并传音通知了段靖之。
　　他肯定段靖之是不会来的，因为他现在已经因为师祖的仙逝忙得焦头烂额，恐怕抽不出精神来管这边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