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在最忧伤的年华-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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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早已想得很清楚,赴简汐的约,就是进一步害她。他犹豫不决,而沈庆歌的邀约正好助他一力,让他说服自己放弃简汐。
明知没有未来,没有希望,又何必贪恋一时,惹她相思?为她好,就当断她的念。他只后悔那烟花之夜,一时痴妄,发去了一个“诺”字。
现今,与沈庆歌完婚、生下孩子,安排好家业,才是正事。时间已不多,怎可放纵自己沉溺于儿女情长,害人害己?正如他在多年前得出的结论,爱是让人变得软弱的东西,爱是妨碍人做出正确抉择的东西。
最后一个情人节。他不需要爱,需要的是理智。他这样告诉自己。
决定是很早就做好了的,一切都想得很清楚。可此时,当他一遍遍读着简汐的短信,当他心底那一块柔软之地再次变得温暖,他竟产生了动摇。
在真实的内心,他是多么渴望去和简汐相见啊。他需要多大的力气,才能劝说自己放弃那最后的约会,并且真正地、彻底地,放弃她。
她会伤心,会失望,或许还会恨他。让她恨吧。他想着,痛苦地闭上眼睛。
就让她伤心吧,失望吧。也是最后一次伤心,最后一次失望。他爱的女人,她永远也不会知道他在这一刻的煎熬与斗争,永远也不会知道,他其实有多爱她。
这样是为她好。他长长地叹出一口气,关掉了短信,起身往登机口走去。
客机轰鸣。乘客还在陆续登机。
元深靠入头等舱宽大的沙发中,闭目养神。可脑海中挥之不去的,却是苏简汐的脸。回忆被切割成零散的碎片。一时回到热恋中的片段,一时回到初见时分,一时又回到吵架分手的场景。他不由微微蹙眉。
有人轻声唤他。他睁开眼,见美丽恭谦的乘务员递来一杯温水。
就在这时,他听到邻座有一对男女在用德语交谈。他略懂一些德语,听出两人是在谈论他,不由投去目光,看到是一对金发碧眼的情侣,约三十岁。见元深看他们,两人露出微笑,改用英语同他招呼:“欧阳先生,荣幸!”元深不明所以,对他们潦草地点了一下头。
金发男子却是热情,隔着走廊伸过手来,“克劳斯·古特曼,这是我的女朋友”他又说了女友的名字。元深没听进去,只匆匆与之握手敷衍。在德国,谁不叫克劳斯?他想。下次坐不得民航了,早知让彼得去安排飞机。
“就差那么一点儿,你就是我们的新老板了。”克劳斯谈锋甚健,热情地告诉元深,他与女友原本都在能源公司工作,德国公司没有避嫌规则。但O。V。收购之后有了避嫌规则。一对恋人势必要离开一个。女友原是澳大利亚人,职位又较男友低,因而主动放弃职位,离开德国回家乡发展。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选择?”克劳斯问元深。
元深笑了笑,没有作答。聚散离合都有时。恋人如此。雇佣亦是如此。这些事情何足挂齿?
“我选择忠于爱情。”克劳斯笑着,眼神中有骄傲,“工作可以换,但最爱的人只有一个。留下或者离开,总要在一起。所以我辞去职位,随她去澳洲。我们一起,重新开始。”他说着搂搂女友的肩。金发美女小鸟依人,露出满足的笑容。
元深的心微痛了一下,却不露声色。
“祝你们幸福。”他礼貌地回应。微扬的唇角挂着淡淡的傲慢与优越。看看这两人,三十啷当岁,就这点出息。
忠于爱情在一起幸福“谢谢。我们当然会幸福的。”克劳斯亦满怀优越感,笑出一个最阳光最饱满的笑容,“人生太短暂,应当成全自己的内心,成全爱情。这样,老去或者死去的时候才没有遗憾,你说是不是呢?”他说着,在女友的额角亲吻一下。两人相视一笑,尽情展示恩爱。
去他妈的工作。去他妈的规则。我们就是要在一起。
这对恋人已是而立之年,面对爱情,身心仍有如十几岁的少年。他们在元深面前淋漓尽致地表现了他们的反叛、他们的激情、他们的幸福。
元深被暗暗地刺痛了。
他的心已先于他的身老去、死去了。他不会爱,不配爱,不能爱了。
人生太短暂老去或者死去的时候没有遗憾遗憾他终是要遗憾的。“明天就是情人节了,你一定是去墨尔本会女朋友吧?”克劳斯继续攀谈,“澳洲女孩最有风情。”他说着又搂搂女友。元深不知自己答了句什么。他只听得发动机轰鸣,乘务员在广播,乘客完成登机,舱门准备关闭。他心里的念头乱成一片。沈庆歌在墨尔本等他,等着披上婚纱,与他携手前往深紫色的花田。她是他的未婚妻、他的合作伙伴、他将要交托诸多后事的家人。她是他理智所赖以生存的后花园。她敦促他,不脱离系统设定的轨道,做无情但聪明的决定。
他需要她,也痛恨她。就像他需要理智,也痛恨理智。
他的理智很清楚,他心底最爱的那个人,那个天真痴情的小姑娘,在海螺山,等着见他最后一面。他感到内心的召唤,但理智就是不从他。
海螺山,要说起来又是一串往事,遗憾的往事。他与她之间,怎会落下那么多的遗憾、那么多的不甘、那么多的未完成。
不,并不只有他和简汐是这样。这世间芸芸众生,无不如此。太多的愿景,太多的理想,太少的时间,太少的机缘,来不及一一实现。但人们不急。生命长着呢,老去还很远。人们想,总还有时间的。等将来,等将来,等将来如何如何如何如何将来永远不会来。在死去之前,理想被忘了。遗憾也被忘了。忘了,也就没有痛苦。可他没有如此幸运。他的遗憾就是遗憾。他在壮年之时、清醒之际离开,多么悲哀。不足九个月了。怕吗?怕的。夜深人静的时候,怕得难以入眠。可或许,他也不是怕死,只是怕不能好好地利用有限的生命。他问自己,如果此刻生命不是剩下九个月,而是只有九天,甚或九个小时,他会想做什么?去薰衣草花田拍婚纱?去和谁生孩子?去处理
公司事务?分配遗产?不。都不是。他唯一真正想做的事情,就是忠于自己的内心,与最爱的人在一起相守,多一刻好一刻。乘务长正在报告机长,准备关闭舱门。在理智与情感的对峙中,他抛弃了理智。在欲望与良心的角力中,他放弃了判断。从未有一刻像现在,他如此渴望见到一个人。心念落定,选择已成。不再浪费时间,舍本逐末。他在人们讶异的目光中站起身,阔步往舱门走去。他内心不肯熄灭的爱之火焰,在这一刻,点燃了他,推动了他。回国去。回到她身边。沈庆歌将会拥有很多很多,孩子、财产、股份、事业、未来几十年的好生活,他统统给她。可简汐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他失信的背影。他不要自己留给她一个这样的背影。他要给她美好的回忆。她唯一的要求,不过是和他过这最后一次的情人节。即便是错,就错这最后一次吧。这样,死去的时候,没有遗憾。他听到自己冷静而坚决的声音,“让我下飞机。”这一刻,成为时空中无法逆转的关键一刻。
元深在这天明白了一个道理:如果一个念头在心里挥之不去,明知是错的却还是忍不住拿出来反复思量,那么,无论怎样抵御、否认、逃避,自己最终还是会妥协,并将它付诸行动的。人最难以战胜的,是自己的心。
他换了最近的一班航班回国。由于时间匆忙,只得到经济舱的最后一个座位。他没有通知任何人,就这样随着满满一机的旅客开始了漫漫十多小时的航程。
这是他第一次体验民航的经济舱。座位间距狭窄,无法躺卧。他高个腿长,坐久了十分难受。舱内吵吵闹闹,更有邻座两岁婴孩彻夜哭闹。曾经,他最厌烦的就是如此环境,但这一次却处之安然。这原汁原味的世俗百态、人间烟火,让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安稳,甚至还有一些感动。
他斜靠在座椅里,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梦中,他见到了她。那场景,似乎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个情人节。那天他邀请她看电影,带着她走进空无一人的放映厅。她惊讶,他竟包下了整个放映厅。偌大的空间只有他们两人。那是一部当红的爱情片,甜虐交织,如泣如诉,只为他们两人上演。可事实上,她心里乱乱的,根本无法专注地观看影片。电影一结束,她便拉着他离开影院,对他说,以后别这样。
他奇怪,问,为什么?以为你会喜欢这样的浪漫。她说,你这样做,会让多少人买不到电影票,看不成电影?他说,我不管别人。她说,人不能这样自私。那是他们的第一个情人节,却因如此分歧不欢而散。他们在一起的时间统共只有两年。两年,两个情人节。第二年的情人节,他送出了那件导致他们最终误解而分手的礼物。事后想来,也是悲剧。他们一共只有过两个情人节,却都是不愉快的经历。这一次,应是补偿。清算性的补偿。他在睡梦中,迷迷糊糊地对她承诺。
时间不知过去多久。他一直昏昏沉沉,无法睡熟,又不愿清醒。直到忽一阵的剧烈颠簸几乎将他的身子抛向空中。他惊得睁开了眼睛。机身一瞬失重。客舱内爆发出一片尖叫。乘务员即刻出来安抚。但乘客们喧哗不止,议论纷纷,每个人都十分紧张。
这时,广播响起,说是遇到气流,让大家不要慌张。
颠簸持续。片刻后,愈演愈烈,一波重于一波。甚至出现了长达数秒的失重。行李箱纷纷砸落。乘务员摔倒。若干未及时系好安全带的乘客因碰撞而受伤。忽然间,舱顶的氧气面罩齐齐掉落。有人呜一声哭了起来。
空难。这个词跳入元深脑海的那一刻,他的第一反应是绝望。这绝望并不来自对性命的担忧,而是来自——他无法兑现给简汐的承诺了。下意识地,他拿出手机,拨出简汐的号码。无法接通。一点信号都没有。难道是天意?注定他们无法再相聚?连一句解释和告别的话都说不上?他心头涌上悲哀,却又束手无策。这时,机长再次广播,飞机正遭遇强气流而剧烈颠簸,准备迫降最近的机场。更多的人哭了起来。元深这时却冷静了。他靠进座椅,闭上眼睛,心中什么想法都没有,只敬虔祈祷,求上苍再给他一次机会,让他守住自己的诺言,还简汐一个美好的情人节。如果非要夺取他的性命,也请等一等,不要让那个爱他的女孩承受这样的失望和永远的遗憾。飞机还在不停颠簸。就在这样紧张、喧哗、哭声和骂声一片嘈杂环境中。他闭着双眼,一动不动,静候命运的安排。
半小时后,飞机终于艰难地降落。降落地点是一座西部小城的机场,此处离目的地还有八百多公里。所有人滞留在机场,等待其他航班。可元深等不起。此时已到了情人节的凌晨。他只有十多个小时可以赶回去。航班可能遥遥无期。航空公司已在安排乘客入住附近酒店。这样的耽搁兴许要一天甚至两天。他等不起了。他必须立即赶路。
刚过了凌晨,机场已经没有其他到达航班了。所有的公共交通也都停止。元深举目四周,孤立无援。固然是能够打给彼得等下属,但此时是半夜,他们又都在几百公里外,就算能立刻派车来接,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他临时改变主意,只身悄悄回国,却不料陷入这样的麻烦。
乘客们撤空了。机场冷落下来。本就是小城的机场,到了半夜,更是寂寥。
元深正感无措之际,忽然看到大厅外有一辆面包车正在发动,准备离开。他冲着对方喊了一声,快步跑过去,问那个司机,能不能送他去海螺山。
司机是个四十多岁的汉子,以为自己听错了。他问元深是不是去城郊的笔架山?他顺路,可以捎他一段。元深说,不是,是海螺山,八百公里外的海螺山。
司机笑笑,摇了摇头。他想,这人有毛病。
元深说:“我付你钱。”司机摇头,“多少钱都不成。”元深说:“你这车多少钱?我买下来。”司机还是笑笑,摇了摇头,发动了汽车。
元深在后面喊:“我给你一百万!一百万够不够?”车子扬长而去。元深的喊声在黑夜里回荡。
车子开出一段,突然一个急刹车,停了下来。元深快步追上。
东行一路,天慢慢亮起。八百公里,十多小时,他们一程一程地赶。有些路段没有高速,还要翻过一整座山。这几乎像一场没有尽头的跋涉。二月里,正是一年中最冷的时节。山高风劲,车窗又坏了,关不严实。元深坐在副驾驶位上,觉得自己肯定要被冻死了。他这一生,拥有的好车不计其数,世界顶级豪车就有数十辆。可他
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激动、兴奋、满怀热望地坐在一辆车里。这是一辆银灰色的面包车,已经很破旧了。这是他这辈子坐过的最好的车。
快到海螺山的时候,元深问司机:“你不怕我骗你吗?让你白跑这一趟?”司机笑笑,说:“人一辈子总要赌上个一两回。一百万呢。”他们到达时已近正午。彼得提着一百万现金等候着。他接到元深电话就连夜携款赶来迎接,身旁是那辆劳斯莱斯幻影。
司机被这阵仗吓住了,不敢相信沉甸甸的一箱子钱真的属于他了。
元深拍拍他的肩,“人一辈子赌一回就够了。” 曾经有一次,夏悠悠在和元深闹别扭的时候骂他是人渣、昏君、王八蛋。那时她忘了自己一贯称赞的一夫多妻制和基因优化理论,说元深就是个彻头彻尾的人渣,仗着自己有点钱有点貌,就胡来,随时改主意了随时就能换个女人睡。
此时,当元深站在海螺山下,即将去见他最爱的女人,他脑海中回荡着的,竟是夏悠悠的这句话。
随时改主意了随时就换个女人睡。他真是这样无耻吗?他不敢相信,不愿承认。即便他曾经是这样的,现在也不能再这样。对他最爱的简汐,他决不能这样。
哪怕他在全世界面前都腐朽透了,堕落透了,他在她面前,还要维持那温暖和善良的一面。她是他最后的希望,灵魂最终的救赎。他不能失去那救赎,不能亲手毁掉这最后一丝纯洁。
但他必须赴这一趟的约,守住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