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谁较劲-孙睿完整版-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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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起得早,也玩儿累了,夏雨果坐着坐着睡着了,头不由自主地靠在何小兵的肩上,何小兵闻到熟悉的洗发水味儿。
〃师傅,慢点儿开,别太颠了。〃何小兵招呼司机道。
司机从后视镜看到夏雨果靠着何小兵睡着了,心领神会地冲何小兵笑了笑。
可惜路途太短暂,三个多小时后,回到拉萨市区,夏雨果醒了,头从何小兵的肩上挪开。
〃再睡会儿吧!〃何小兵说。
〃我说怎么直做噩梦,原来是靠你靠的!〃夏雨果揉揉眼睛看了看窗外说。
〃占了便宜还卖乖哈!〃何小兵说。
〃也不知道咱俩谁占便宜!〃夏雨果说,〃师傅,停下车。〃
〃还没到你住的地方呢!〃司机说。
〃我在这边转转再回客栈。〃夏雨果说。
〃我陪你转吧?〃何小兵说,〃正好我也想转转。〃
〃不用,你要是转我就不下车了。〃夏雨果说。
夏雨果提前下了车,何小兵让她有事儿给他打电话,夏雨果说不会有事儿的。
何小兵一个人落寞地回到客栈,进了屋倒在床上,眼睛一闭,睡着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恍惚听见院里有人说话,在问有没有热水之类的事儿,然后是拖拉着行李箱、开锁的声音,何小兵的对面屋住进了人。
何小兵睡不着了,出了屋,见对门正敞着门,夏雨果蹲在地上,从行李箱里往外拿东西。
原来,夏雨果回到住处后,想洗澡,没热水,老板说热水器坏了,一时半会儿有不了热水。夏雨果只好搬家,其实她住的地方离何小兵的客栈很近,前几天她故意说跟何小兵住在两个方向。这次搬家,因为行李多,便就近找了一个客栈,没想到又碰上何小兵了。
〃先不理你,我得洗个澡。〃夏雨果关上客房的门,拉上窗帘。
何小兵站在门口扬扬得意地笑着走开,躺在院子里的摇椅上,闭上眼睛,阳光照下来,云朵飘过,眼前一阵红一阵黑。何小兵呼吸着自由的空气,听着远处传来的藏族民歌,感觉一派祥和,他突然想到,自己已经好几年没有打过架了,正渐渐从过去的易怒中走出来,变得平和。
何小兵要了一壶普洱茶,喝出阳光、雨露、土地、空气的味道,他觉得这才像生活的味道。而之前,他的生活就像喝可乐,虽然喝进嘴里也有滋味,但喝完除了打嗝,什么都没剩下。
躺椅下有一个蚂蚁洞,蚂蚁们正进进出出忙碌着。小时候何小兵看到蚂蚁洞,会用尿浇它,让蚂蚁们练习游泳。那些蚂蚁很神奇,虽然洞口被泥土封住,但第二天那里准出现一个新蚂蚁洞,而且不见死掉一只蚂蚁,这时候何小兵会解开裤子,继续锻炼它们游泳。现在他不会这么干了,他知道替蚂蚁考虑了。
何小兵掏出MP3,戴上耳机,又闭上了眼睛。现在他依然觉得,听到好的音乐,这辈子可以什么都不干,光听它就够了。那一瞬间,它能让你忘掉所有快乐、不快乐、伤痛、沮丧、郁闷,让你如沐春风,哪怕听完就死了,听着这种音乐死,会死得很舒坦。
音者,声音也;乐者,令人愉悦之意。所以,音乐不是让人痛苦的。而以前,音乐却让他痛苦,回忆那段青春的日子,幽暗晦涩,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挺过来的。
那时候他跟社会是拧着劲儿的,因为什么都没有又什么都想要。就像一个正在生气的人,说话、办事儿,肯定都不正常。以前看什么都戴着滤镜摇滚乐很容易让一个单纯的人不再客观地看待世界所以世界并没有客观如实地呈现,爱恨也没有如实地产生,恨先入为主了。
回想过去,过于追求病态的感觉,并不健康,音乐是需要灵感,痛苦是灵感的来源之一,但不是全部,伟大的作品中都有关怀和爱。创作的渴望不仅来源于对现实的不满,同样也能来源于对生活的爱,而且他愈发喜欢后者所带来的灵感,这种创作不必经历过程的痛苦,也能获得创作的喜悦热衷创作的人,起步阶段其实都是热衷于创作成果所带来的喜悦,所以认为其过程所遭受的痛苦是值得的,很少有人想过,其实作品不必非得用让自己痛苦去交换。
故意追求愤怒很没有必要,快乐有什么不好吗,触及心灵并不是非得揭伤疤,也可以灌输甜蜜。
现在何小兵知道不应该再挣扎了,生活不会因你对它不满意而变好,但改变自己,就会发现,世界并没有想象的那么不好,甚至从中能获得惊喜。他不认为改变自己就丧失了什么,说不定改变的是本来就错误的。这不是向社会屈服,而是按符合生活真谛的道路走。
以前认为怎么活很重要,其实这错了,无论怎么活,都要以一个积极乐观、不慌不忙、沉下心的态度面对,就像喝酒的人,喝什么酒无所谓,十块和一千块的酒都能喝得津津有味,品出乐趣和享受过程才是最重要的,并不是直奔主题醉这只会让自己难受。
音乐作为一门艺术,它本身仅仅是生活这门艺术的一部分,后者更值得去用心对待。
此时,何小兵能敞开心扉地享受阳光、食物了,像和了一把牌,结清了所有债务,一身轻松地离开了麻将桌。他带着这种美妙的感受,进入了一种现实和虚幻交织的状态中。
〃你晚上吃什么啊?〃夏雨果披散着湿漉漉的头发踢醒何小兵。
何小兵缓过神,回忆了一下刚才听到了什么,说:〃你想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那咱俩出去转转吧!〃夏雨果说。
〃走!〃
此后的几天,何小兵总是提醒夏雨果该吃饭了,然后问夏雨果想吃什么,他就带着夏雨果出去吃或者给她买回来。除此之外,天热的时候他还提醒夏雨果注意防晒,天阴的时候提醒夏雨果出门带伞,天黑的时候提醒夏雨果该休息了,天亮的时候,敲门提醒夏雨果该起床了。
终于,夏雨果也提醒了何小兵一次:〃我觉得咱俩该回北京了。〃
这段时间,何小兵重新认识到快乐。如果认为一座房子是快乐,那么努力工作十年,有了房子,获得了快乐。然后又认为有车是快乐,于是努力工作了两年,有了车,再次获得了快乐。接下来,觉得再有套房子会更快乐,于是又奋斗了八年,有了第二套房子。二十年里,获得了三次快乐。但是,如果把快乐的标准定义为每天能看见家人笑一次,或一起吃顿饭,那么每天都会获得快乐。但是,如果不能和家人一起吃饭看不见他们的笑,那么快乐也跟着没了。
房子再大,即使五百平米,也仅仅能拥有五厘平米,地图上也看不到,从外面看,也不过是几个窗户,而心灵的空间可以装下整个世界,没有窗户也能阳光明媚。
车再好,它的速度也是有限的,它能去的地方也是有限的,而心灵能带你穿越万水千山,没有什么可以阻挡。
家人也总有离你而去的那天,生命无常,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心灵却能一直陪着你,伴你成长、成熟、衰老,如影随形。
只有心灵充实才是真正的快乐。除此之外,别的什么东西能定义成快乐,一旦成为快乐的所指,那么它们的消失必然导致不快乐。如果 感受到心灵,快乐无处不在,晒到太阳,呼吸到新鲜空气,这本身就是一种快乐。
拉萨街头那些转经的藏民,他们住着简陋的房屋,穿着粗布 的衣物,戴着并不昂贵的佩饰,但是没有人愁眉苦脸,虽然老太太的步履缓慢,却走得铿锵有力。因为他们心里是充实的。
何小兵以前认为,幸福是渴望拥有而目前无法拥有的东西,而现在他终于明白,其实幸福就是眼前。
幸福跟住多好的房子、去过多远的地方、吃过多美味的食物无关,只跟自已的内心有关。
突然间、何小兵感觉自己脑袋里的一块冰融化了,世界也变样了,重新阳光灿烂起来,他对生活的怨气顿时全无,已经不再是过去那个他了。
何小兵学会想念人了,夏雨果出去订票,刚走一会儿,何小兵就希望她赶紧回来了。
飞机上,夏雨果正一个人玩儿着拉萨买的小玩意儿,一会挂在手机上,一会儿挂在自己的鼻子上,然后又挂在何小兵的耳朵上。
“好玩儿吗?”何小兵问。
“好玩儿!”夏雨果干脆的回答道 。
玩累了,夏雨果又盯着窗外飘过的云朵发呆,然后突然笑了。
“笑什么呢?”何小兵问。
“想舞蹈动作呢!”夏雨果说。
何小兵不解:“你也没音乐啊,根据什么想啊。”
〃我心里有音乐。”
“你跳一个我看看。”
“不跳。”
“为什么?”
“还没想好呢,你把我的音乐打断了!讨厌!”
夏雨果总能让何小兵感受到属于她的那种简单的快乐。何小兵觉得过去几年里,自己想的太多了,他很羡慕夏雨果,能像个普通人那样,或者像个孩了那样,不让自己太累,只干好眼前的事儿,但他又似乎无法做到那样。
飞机上的电视开始播许节目,是一场欧冠球赛,比寒的球队里有何小兵曾经的偶像,所以他看得投入。那名熟识的球员,当年不可一世,豪情万丈,现在却过不了一个二十岁的无名小将,屡屡被断。以前他的身上像有一股魔力,无论什么情况下都能让球滚进球门,现在却使多大的劲儿都进不去,只能干着急。多年前,他是抢手货,创转会费纪录,现在已经沦为潜补,接不住队友的传球,眼看着球离自己越来越远能鼓掌示意队友传的球好了,眼睛里少了凶悍,多了从容,这个赛季过后,他就得自己找东家了。虽然很残酷,但不可避免,没有谁能一辈子飞奔在球场上。
何小兵想起信徒们在大昭寺门前磕长头的情景,突然意识到,人类面临的最大问题就是恐惧。住好房子,是对寒冷、潮湿、风沙的恐惧;研发科技,是对愚昧落后的恐惧;医学进步,是对生老病死的恐惧;嫌时间过得快,是对失去的恐惧;磕长头,是对灵魂的恐惧。但即使做再大的努力,这些恐惧的事情,依然会豪不留情地发生,相比之下,别的生物,比如一棵树,一只鸟,一匹马,一头牦牛,它们的一生并没有在为消除恐惧而努力,他们在自然天成地生存着,从这一点看,它们是否是比人类更具智慧或者说是更高级的生物呢?
何小兵飞机上睡着,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刚十九岁,背着一把吉他走在老家的街上,一个面目模糊的人站在他面前,跟他说:“如果你想去北京,就现在去,等你到了三十岁,再想离开这里去北京,就出不去了,只能在这里一直待到死。”
“为什么,想去北京,买张票不就随时去了吗?”何小兵在梦里对着话。
那人笑了笑:“票是好买,但是用不了多久,你就得买回程票了,而你现在走,只需要一张单程票。”
“那我现在就去买票。”何小兵说。
“记住了,搞艺术是一件很寂寞的事情,你得有这个准备,在北京活一年,比在老家活一辈子辛苦,也许你能获得幸福,也许比在老家生活得更惨。”
梦里十九岁的何小兵竟然听懂了这番话的意思,握着说话人的手,一劲儿地感谢,而那个人却突然不见了。
夏雨果把何小兵叫醒,北京到了。
何小兵睁开眼,看着北京的土地,回味着刚才的梦,回味着这九年里的生活,恍惚了起来。
出了机场,眼睛的景象已跟几个小时前完全不一样,人、环境、气候、话语都变了。人各有命,只能顺乎天意地活着,但生活本质的东西是一样的。
北京是一个多元化的城市,哪里的人都有,什么样的人都有,说什么话的人都有,办什么事儿的人都有,穿什么样的人也都有。以前何小兵非常厌恶自己审美范围外的审美 ,现在他学会接受和尊重他人的审美了,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权利。
街上的那些陌生人不再显得那么不可爱,何小兵从心里有了一种想亲近他们的渴望,他想起了一首歌的歌词:
一觉醒来
我依然是过去的模样
背一副轻松的行囊
穿一件朴素的衣裳
风轻轻吹过我的脸上
我能感觉
我在飞翔
第十一章2010年,重新开始
何小兵在高速上开着车,明天就大年三十了,他准备回家过年。
阳光从天窗照下来,不开空调也很暖和,沿途看到了起伏的公路、树林、村庄、农田、狗,天不是很蓝,有些发灰。灰就灰吧,要那么完美干吗,有阳光就足够了,何小兵想。
车里放着电台的音乐,已经出了北京,信号断了,何小兵开始放CD。
这是一个老乐队的新专辑,听了两首歌,何小兵就听不下去了。这个乐队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了,还硬挺着,新专辑里的歌无比空洞,前不久何小兵在电视上看到了这个乐队的采访,主唱快四十了,还把自己装扮得像个愤青,一口一个民主与自由,还说了点儿全人类解放的事儿,提到了曼德拉和甘地,可是他们这些年的表现,怎么看都不像和这些事儿沾边,何小兵甚至产生一个想法:这帮哥们儿也太装丫挺的了!
年轻的时候不懂事儿,容易毫无理由地愤怒,有情可原,但不惑之年了,还存心从社会找碴儿,找不到的时候生挤,挤不出来就拿那些确实存在但跟本人并没有什么关系的话题说事儿,这就矫情了。
何小兵现在明白了,以前愤怒是因为无知,世界本是这样,而自己没变成这样,一旦不合我意,就怒火丛生。现在不愤怒了,也不是就有知了,也许只是一种盲目的有知,在世界的本性面前,他永远是个孩子,在长大,但永远长不大,或许压根儿不可能长大,所以,他永远不能自满。
虽然音乐里缺少深入内心的东西,但喇叭里传出的鼓点让何小兵听了依然感觉很来劲儿,下意识地踩住油门,超过了旁边的车,不知不觉已经超速了。
何小兵保持高速行驶着,应急车道有抛锚的车,司机支着前车盖儿,检查着发动机。还有两辆相撞的车,被拖车拖到应急车道,前脸儿已经变形。何小兵降低了车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