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宝书库 > 文学其他电子书 > 人在欧洲 >

第10部分

人在欧洲-第10部分

小说: 人在欧洲 字数: 每页4000字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应该比欧洲人容易一点”

    我写着自己的地址,麦克风的声音盖住了阿敏的声音:“我们现在飞越汉堡,
您的左前方是丹麦,有前方就是瑞典,此刻的高度是三万公尺”

    “为什么要离开西班牙呢?南方人不是比较温情吗?”想象中北国的瑞典应当
是冰天雪地的,如何善待一个吃米饭的亚洲人呢?

    “因为听说瑞典比较容易谋生,你知道,”阿敏似乎在自言自语,说话给自己
细听,“我不能再用妈妈的钱。打仗打了这么多年,吃的东西都快不够了。她到黑
市去买美金偷寄给我,要用宫价十二倍的价钱,她没有钱。”

    机舱里红灯亮了,旅客熟稔地开始系安全带,快要降落了。我心一动,问他:
“你说你在瑞典有伊朗朋友?他们会来机场接你吗?”

    阿敏潇洒地摊开手说:“不会,他们不知道我要来。”

    “那么抵达瑞典时。已经是半夜十二点,你会去找他们吗?机场进城还要四十
分钟路呢!”

    阿敏沉默了,我也沉默着。

    怎么又是一个道德难题?反正我自己也要进城,为什么不邀阿敏坐我的计程车?
他不会有钱住旅馆的,我又何尝不能为他付一个晚上的旅馆费?他即便有钱,也该
省下来应付往后艰难的岁月,在满目疮痍的德黑兰城里,还有一个他双目失明的老
母亲——是的,我可以请他坐我的车,与我落宿同一家旅店,第二天清早,还可以
请他吃一顿欧洲早餐,然后我去办我的事,他去找他的朋友——

    “夫人,”空中小姐温婉的声音从后座传来。“您刚刚买的钻圈手表要不要我
们用礼盒包装?”

    可是,阿敏只是阿敏吗?我想起手执机枪的守卫,还有那辆幽灵似的坦克车,
他们在猎狩的,不就是躲在暗处的中东恐怖分子?我怎么知道阿敏究竟是谁呢?

    “当然了,”买了钻表的女人说,“那是给我媳妇的见面礼,请你们包装漂亮
一点。”

    飞机降落了,机轮碰触瑞典的土地。窗外灯火辉煌,在沉沉的黑夜中显得雍容
华贵。又是一个没有战乱、国富民安的社会!

    阿敏的侧影清晰地显在窗玻璃上,顶着一头浓密蓬松的黑发,他用手在揉眼睛。
我凝视着窗里的人,轻声说:“我们一起走吧!”但只是对着窗里的人说。

    阿敏已经起身拿下行李,把我的挂在我肩上。“我们一起走吧”那句话还让我
闷在嘴里,说出来的,却是,“又要检查护照了!”

    阿敏很勉强地笑了一下。出机门的行列开始移动,我默默安慰自己:没关系,
等过了海关,到了机场外面,我还可以决定要不要请他同行。我还有机会。

    我们一前一后地踏进明亮的机场大厅,墙壁上挂着巨幅的广告:“欧陆大饭店
让您享用精美的海陆大餐”,“我们给您十八世纪皇宫式的休憩情调”

    一转弯,一个高大的金发男人挡在面前,用极熟练的手势亮了一下他的证件,
好整以暇地对阿敏说:“先生,请你给我看一下你的护照!”

    还没有回过神来,阿敏已经被两个便衣警察一左一右地挟进了一个小房间。隔
着玻璃门,他突然回身望着远远站着的我,挥挥手,无声地说了“再见”。

    人潮从我身边不耐地流过,我提着行李,迟钝地凝望着那扇空空的玻璃门,那
句想说未说的一句话还哽在喉里。





人的味道



    伦敦机场,往以色列的航道前。一个男人拥吻着他同居的女友,隔着她隆起的
肚子。他亲爱的拍拍她腹部,说:“一路小心!”

    通过检查关口时,以色列的人员却在这怀孕的妇人行装里发现了一枚炸弹。

    为了从犹太人的手里争回巴勒斯坦的土地,这个年轻的阿拉伯人愿意让自己的
爱人,还有爱人腹中自己的骨肉,与飞机共同炸毁,达到“恐怖”救国的使命。

    在搭乘以航之前,我们已有心理准备:机场的安全检查大概会极端的严格繁复,
要有耐心。

    真正的检查,却出乎意料的平常,与到一般其他国家没有两样。不同的是多了
一道“面谈”的过程,面对微笑的安全人员不厌其烦的旁敲侧击:为什么去以色列?
那儿有没有朋友?你的职业为何?到了以色列住哪?去哪?多久?

    以色列的飞机、汽车、超级市场里,经常有巴游恐怖分子埋伏的炸弹,造成生
命的损失与心理的恐惧。在如此巨大的压力之下,以色列当局很可以以“安全”为
藉口,用各种手段严格管制人民的行动及旅客的进出。记得几年前从台北飞往高雄,
在台北登机之前排队受检,翻箱倒筐之外,连衣服口袋都要翻出来看,状极狼狈。
以航虽然有“每一只箱子里都可能有个炸弹”的恐惧,却以精密仪器和训练有素的
“面谈”技巧来保住旅客的尊严。

    候机室中,按捺不住的幼儿开始骚动起来。先是在椅子爬上爬下,接着在走道
追来跑去,大声的欢呼嘶喊。父母一旁看着,希望孩子们现在玩得筋疲力竭,在飞
机里面可以给大家安静。

    一转眼,几个孩子已经出了候机室,在警卫的腿间玩躲猫猫。全副武装的警卫
们微笑的看着几个幼儿在检查的仪器与“禁止出入”的牌子间跌跌撞撞。

    “如果是瑞士人,早就破口大骂了!”隔座的人一口说出我心里的话。中规中
矩的瑞士人不可能容忍孩子“扰乱公共秩序”。在公车上,常看见瑞士老妇人皱着
眉头对年轻的母亲说:“请你的孩子把脚从椅子上放下来!”当我正觉得后座牙牙
学语的孩子稚语可爱的时候,有人很严肃的指责:“请你的孩子讲话小声点,不要
吵人!”人行道上,小孩子兴高采烈的奋力骑着脚踏车,路过的老人挥舞手臂,大
声喊着:“嘿!人行道是走路的,不可以骑车,到马路上去骑!”

    一个持枪的以色列士兵弯下身来,在胖嘟嘟的小女孩头上亲了一下。她正在扯
他的裤管。


                   ※      ※      ※      ※      ※


    在黑夜中走出特拉维夫的机场,一股骚动的气息像浪潮一样扑过来。是什么气
息与瑞士如此不同?椰树的长叶在风里婆婆。天气热,人的穿着就显得随便;穿着
汗衫的男人脚上趿着凉鞋,着短裤的小孩赤着脚,女人的夏装裸露着胳膊背脊。出
口处人挤成一团,背贴背,伸长了脖子张望亲友,一脸的盼望与焦躁。小孩子攀在
栏杆上,有笑的,有哭的,有钻来钻去的。接到亲友的人快乐的大声喊叫,热情的
拥抱,挡住了后来涌出的人潮;行李推车在人群里撞来撞去,小孩哭着叫妈妈

    




    空气里透着兴奋、急切、不安。

    来接我们的卡碧踢倒了一包垃圾,说:“真要命,垃圾工人罢工,全市都是垃
圾,快要疯了!可是市长说这次绝不跟工人妥协!我看他能撑到什么时候!”

    前面车里的人正在笨拙的倒车,卡碧挥舞着手大叫:“喂!再倒就要撞上啦!”
话没说完,已经“碰”一声撞上。卡碧回头说:“笨蛋!”

    小卡车停在路上,我们的车过不去。卡碧伸出头去,扯着喉咙:“喂!老兄,
你到底走不走?”

    那位正在点烟的老兄慢条斯理的点烟、抽烟,卡碧按了按喇叭,卡车才慢慢让
了开来。


                   ※      ※      ※      ※      ※


    “我已经付了两百契可,你怎么又算进去?”

    旅馆柜台前,花白头发的老人很生气的对服务员说话。

    “两百契可?付给谁的?”服务员不为所动。

    “一个女人。”

    “谁?”

    “我怎么知道是谁。你们昨天是谁守柜台就是谁。你自己去问——”

    “有没有收据?没有收据”

    我们拎着行李的手放松了,看样子,这场争执不是两分钟能结柬的事了。

    清晨,还留恋着温软的枕头,嘈杂的人声越来越嚣张,不得不起身。从四楼的
窗口望出,滨海公路上已是车水马龙,不耐烦的喇叭声此起彼落。一群光着上身的
工人分成两个集团正在吵架,个个脸红脖子粗、喉咙大,可是没有人动手。不久,
来了一个警察,瘦弱而苍白,像个斯文的书生,可是他三言两语就劝散了群众,不
晓得说了什么神奇的话。


                   ※      ※      ※      ※      ※


    我们老是迷路。在特拉维夫,找不到往耶路撒冷的标志;在耶路撒冷,又找不
到往伯利罕的指标。指标往往忽隐忽现,在一个重要的十字路口突然不见了,由你
去猜测,而猜测的路又往往是错的。

    “请问往耶路撒冷的公路入口在哪里?”卡碧探头出去,大声的问。

    大肚子的女人叽哩呱啦比手划脚一番,卡碧听得糊里糊涂,打开车门,女人坐
了进来。

    “她说她带我们去,反正她那边也有车可搭”

    两个人讲希伯来语,声音很大,话很多,表情丰富多变。

    “她说她九月临盆,是第三个了”

    “她说以色列要完蛋了!阿拉伯人杀犹太人,犹太人杀阿拉伯人。上星期放火
烧阿拉伯人房子的犹太人是她的邻居”

    “她问你们中国是不是也有种族问题?左转还是直走?她问你们的小孩几岁了?
你们是做什么的?瑞士一定是个非常美丽的地方,她很向往”

    瑞士确实是个美丽的地方,可是那个美丽地方的人,绝对不会坐进陌生人的车
子里去为他们带路。瑞士人或许会开车让你跟着走一段,但他不会坐进你车里;距
离太近,人的气味会令他坐立不安。


                   ※      ※      ※      ※      ※


    市场到了。一个拖着长裙子的老妇人深深的弯下腰,捡拾地上的菜叶,一把把
丢进身边的竹篓。两个荷枪的军人站着聊天,他们卷起袖子,敞开胸口,露出浓密
的毛发挥身冒着热汗。以台湾军人的标准来看,以色列的军人个个服装不整、行为
不检士兵抽着烟、坐在地上、歪靠在墙上,或者与女朋友搂抱依偎着过街,到
处可见。而他们在战场上的彪悍却又举世闻名。也许真正在作战状态中的军人反而
不会去重视表面上的服装仪容吧!

    士兵的对面,站着一个一身墨漆的犹太教徒:一顶黑色的高帽,一大把黑色的
胡须,及膝的黑色大衣下露出黑色的裤角、黑鞋。他正弓着腰,散发“福音”。

    熙来攘往的人对“福音”却没什么兴趣,眼睛盯的是摊子上红艳艳的水果蔬菜,
卖莱的小贩大多是以色列的“次等公民”——阿拉伯人。一个深肤大眼、十二三岁
的男孩正在叫卖他的摊子——十只嫩黄的小鸡叽叽喳喳叫着。一个爸爸把十只小鸡
装在一个蛋糕盒子里,旁边的孩子兴奋得手足无措。

    卖西瓜的汉子高高举着一片鲜红的西瓜,大声喊着:“不好吃包退!”几个水
果贩子开始击节歌唱,一个唱:“我家东西最新鲜”,另一个接着:“我家东西最
便宜——”。一来一往,有唱也有和,市场里响起一片明快的节奏,压住了鸡鸭的
呱呱声。

    “以前他们唱得更起劲呢!”卡碧摸摸摊子上陈列的三角裤,一边说:“可是
有犹太人批评,说那么大声有失文雅,是不文明的表现,外国人会笑话”

    经过一条窄巷,穿着汗衫的老头子从斑驳的窗口探出半个身子,对我挥挥手:
  “喂,你们哪里来的?荷兰吗?”

    卡碧对我眨眨眼说:“他大概没见过东方人:荷兰大概是他所能想像最远的地
方了。”

    “上来喝杯咖啡好不好?”老头用力的招手。

    我也对他招手,他破旧的窗口摆着一盆红得发亮的天竺葵:“也请我的丈夫吗?”

    “你的丈夫不请!”他大声的喊回来。


                   ※      ※      ※      ※      ※


    晚上十点了。住宅区的巷子里还有追逐嘻戏的孩子,放纵的脚步,快乐的嘶喊。
公寓里都亮着灯,电视的声音从一家一家敞开的阳台冲到巷子里来。频道声音大概
不能不转到极大,因为隔邻的、对门的、楼上楼下的电视声形成强大的声网,不开
极大就听不见自己的电视。

    “你觉得很吵吗?”卡碧说:“哈,现在已经很好啦!我还小的时候,有电视
的人不多,街坊有电视的人家就把电视放在阳台上,对街播送,大家看。不看不行,
不听更不行。幸好那时候只有一个频道,家家都发出一样的声音。现在却不成,你
得压过别人的声音才听得到自己的。”

    不晓得从哪里传来歌声,透过麦克风的扩大,像电流一样一波一波传来。

    “吵死了,”卡碧的母亲摇摇头,“吵了三天三夜,好像是暑期什么游乐会的!”

    从窗口望出,操场那头似乎有万人攒动,“你瞧,对面那栋公寓就是我儿子住
的,可是从这到那,你相不相信,居然没有路,建筑商互推责任。我又半身不遂,
到对门找儿子还得叫计程车来绕好大一圈,唉!真要命,谈什么效率哟!”

    “我写了封很生气的信给特拉维夫市长,”卡碧背靠着窗外的“铁窗”说话,
“他倒是马上就回了信,说下星期要亲自来我家了解情况。”


                   ※      ※      ※      ※      ※


    这一张织毯真美。粗糙的纹理,似乎还讲着沙漠与骆驼的故事。褐色的树干上
织出鲜绿的叶子,叶子边飞着彩色的鸟。在方舟中躲水灾的诺亚会放出一只鸽子,
见衔着一枚叶子回来,遂知道水已经退了,让万物重生的泥土已经冒了出来。织这
张毯子的人,是在回忆诺亚的故事吗?

    “五百块美金,马上卖给你!”留着小胡子的店长很果断地说。

    我爱在耶路撒冷的小市场里买一张诺亚的织毯,但是卡碧说过,讲价是国民义
务。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你可能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