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囚徒到省委书记-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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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几年前的事啦。1949年进城不久,白刚主管古城的学生工作。那时市里十几所中学组成了一所联合中学。分散上课统一管理,白刚兼任这所中学的领导职务。当时学校政治情况复杂,公安机关需要弄清情况,派人和白刚联系,不要找教师学生谈话,以免引起动荡。老秦那时是古城公安局的科长,开始他俩直接联系。后来由于老秦很忙,便由他们科一位女同志专门和白刚联系,为避免两人经常接触引起人们的猜疑,这女同志与白刚以表姐、表弟相称。但有时仍和老秦一起研究,只是后来白刚调到省里,老秦也离开了市局,他们便没有联系了。白刚问:“后来你到哪里去了?一直没有你的消息。”“我调到省公安厅了。”“那个女同志洪雪梅呢?我的那位表姐?”说到这里白刚和老秦都笑了。
可是老秦很快又收敛了笑容,神情悲怆地说:“她后来也调到了省厅,这次也打成右派了,两口子都成了右派。”老秦向四周看了看,然后小声说:“她就在这里的妇女队。她男的在唐口洼农场劳动改造呢!”
“为什么?”白刚有些奇怪,他认为哪里有右派,公安厅也不会有右派。那是共和国的卫士,都是忠诚可靠的人。而且那女同志,年龄不大,却是老公安。虽然也算是知识分子,但是在解放区上中学一直没离开解放区,根红苗正,怎么也成了右派呢?
老秦比白刚成熟得多,到底是经得多见得广,他丝毫也不觉有什么奇怪。却反问白刚说:“你还问为什么?这问题怎么能说得清。党内一下子出了这么多阶级敌人,有些部长、省长、省委书记比她资格老不老,功劳大不大?不一样成了右派?好好改造吧!”
白刚看他的样子像干部,问道:“你是调这里工作的吧?什么时候来的?”
“去年,反右后期便下放了,比你们来得早得多。这地方你可要注意,经常是大风,冷得受不了,要有个精神准备。”他说得很坦率,这人是个直性子,做了多年公安工作,办过许多复杂的案件。可以说是足智多谋,神机妙算,斗智斗勇,一般人都不是他的对手。可是待人接物却是直来直去,对同志不动心计,十分诚恳。
《从囚徒到省委书记》禁地10(2)
“你在这儿干什么?”
“我是你们的大队长啊!”老秦也有些奇怪,这里的人没有不认识他的,怎么他竟然不知道呢!他还不知道白刚这是第一天出工。白刚听说他是大队长,真是喜出望外,这时他马上又想起了压在他心里的那个疙瘩。便说:“我的问题是别人捏造的,不是事实。我已经向那个小个子高队长提出了,要求找这里领导,我要申诉,行吗?”老秦说:“已经提出了,他们会向领导汇报的。不会有结果,我劝你以后不要提了,还是安心改造吧!这里不认罪可是大问题。”
他们说着走着,前面的人已经有人背着苇子回来了。秦大队长规定每人背一捆,一捆苇子有一抱多粗,三米多高。这项劳动是临时决定的,没有绳子没有工具,有的背着有的抱着。不管背着抱着,风太戗根本走不动。苇子又滑,想合拢抓紧,两手又够不着,抓住一把一使劲就抻出来了。抻出几把,捆儿一松就散了。所以没走多远一路上就都是散了捆的苇子。秦大队长一看这情况便对白刚说:“你别去背了,背了也得弄散了,你就在后边拾这些散的吧!咱们往回走。”
这本来是秦队长对白刚的照顾,可是白刚这人干什么事都很认真,总看自己抱得太少,又觉得丢在路上的许多苇子可惜,便走几步拾一堆,使劲往怀里添。觉得是抱紧了,大风一吹,两手搂不住一会儿又都散掉了,他又重拾。秦队长看了以后说:“抱点就行了,风这么大多了你抱不了。”这时白刚才知道这是秦队长的好意,并不在乎抱的多少,心中非常感激:“以后就靠你多照顾了。”秦队长说:“不照顾还真难过得去啊!”他看了看周围没人,又嘱咐说:“和谁也不要说咱们认识。”
白刚有些迷惑不解,过去虽说和秦大队长有过接触,谈不到什么私人感情。经过反右运动,许多人视右派为洪水猛兽,即便心中另有看法,表面上也不敢和你接近。秦大队长经历了这个运动,现在又成了这个专政机关的大队长,为什么对自己还这么照顾这么坦率?没有一点冠冕堂皇的话,这不令人奇怪吗?
其实也没什么奇怪的。老秦在反右运动之初,也和许多人一样,对报刊上公布的右派非常气愤,恨得要命。可是运动展开以后,几乎每一个机关都揪出了一批反党反社会主义分子,他内心里就有些怀疑了:他多年做内部保卫工作,对社情和机关内部情况是十分清楚的。虽然有敌特存在,但在党政机关内部,基本上是可靠的,怎么会一下子出了这么多阶级敌人?尤其是公安厅内部,也揪出了十几个右派,他更想不通了。他来公安厅是较早的一个,这些人他都了解,怎么就为提点意见和领导有些不和就成了阶级敌人?尤其是批判到他们处的洪雪梅时,他不仅不斗争还直接去找厅长,表示不同意。厅长警告他说:“这次运动对每个人的考验可不比从前历次运动,出身好、老资格不谨慎也不能幸免。省委副书记钟成怎么样?他分管统战工作,定一个老民主人士右派他反对,说人家提的意见是学术问题,不是政治问题。对于多年和我们合作共事的民主人士要保护,不能给人卸磨杀驴的感觉。就因为说了个‘卸磨杀驴’他自己成了右派,你不知道吗?”
老秦说:“他说的那终究是民主人士,过去的国民党高官。可是雪梅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你还不了解吗?就为几句话定为阶级敌人我想不通。”厅长说:“你的脾气我知道,可是你要记住,一个党员应该是党的驯服工具,这次运动是毛主席亲自发动的,你不能有任何怀疑。”没等厅长说完,老秦便急着把话头抢了过来:“驯服工具也不能不辨是非,不讲真理吧!”
“不许你再说了。”厅长火了:“谁不辨是非不讲真理?是说党中央还是说厅里?”他在解放区时就是老秦的领导,进城后又是他把老秦调到厅里来的,所以老秦对厅长谈话一向是直来直去,厅长对他也多有照顾。可是今天这种情况有所不同,厅长觉得他走得太远了,要是放在别人身上,会立刻惹火烧身的。对老秦不忍心那样做,可是也不能不警告他。
《劳动教养条例》公布以后,省里要组建一个大型劳动教养所,需要调一批人,老秦便被下放了。一起下放的还有几个人,公开宣布是为了抽调一批骨干,但对于老秦,厅长则另有考虑。知道他这人的脾气认准了的事情不容易转弯子,让他留在机关一旦烧到他,他做厅长的也保护不了。老秦心里也清楚,这次下放仍然是老领导对他的照顾。
《从囚徒到省委书记》禁地11(1)
白刚原来以为只要离开原机关,就可以说理,就可以自由,谁知道整到了这样一个鬼地方。不仅没有任何自由,而且每个人还都要过好几关。从大的类别来说,要过三关:生活关,劳动关,改造关。每一关又有若干具体关口,每一个考验都是难以通过的。《三国演义》中关公过五关斩六将传为千古佳话,只要有高强的武艺,闯关时也只是战上几个回合,瞅准了机会,手起刀落,便把对方拿下马来,也算容易了。但这里纵使你有三头六臂,每一关也都要经过长期的磨难,且战且走,伤痕累累脱下几层皮,才能勉强通过。有的队长讲话时就直截了当地说:“到了这里,不死也得让你脱几层皮。”
就拿生活关中的吃来说吧,不仅是工资少了(每人还有十几元到二十几元不等的工资),伙食标准低了,而且在标准之内还故意给你一种人为的磨难。这里供应的粮食是农场自产的大米,但领导不怕交通困难,到几百里之外把大米换成谷子来供应这些人。不排除在这种交易中有些人会得到一些分外的利益,也不排除一些部门凭藉权威捞取一些好处。因为那个时代大米在城市中也是稀罕之物,供应极少。不管内中有多少情由,但主要的原因还是故意不让这些人吃大米,让他们过生活关。
万队长在这问题上曾作了一次精彩的讲话。这个队长官儿不大派头儿不小,权力不大脾气不小,文化不高新词儿不少。这里的队长大部分是从农村调来或是从公安部队的排级干部转业来的,级别不高,文化很低,个别的是刚参加工作的中专生。万队长是个中专生,觉得有文化,很有些优越感。别的队长在出工前训话,都是说上几句就走。可是轮到他讲话却好像是面前千军万马,很有大首长的派头。开头儿还要来一句开头语,这句开头语使他很费了一番心思。一般首长作报告首先是拉长了声音招呼一句“同志们”。可是对这些人不能叫同志,招呼什么呢?首长讲话也有时说“在座的各位”,可是现在是在广场上,也不能叫在座的,当然更不能称各位。可是从在座这句话却启发了他的灵感,发明了一个新词儿。万队长讲话之前总是先咳嗽几声,然后连续说几句:“站好站好站好。”然后清清嗓子,才扬起头来大声招呼一句:“在站的们!”
这句话还真管事儿,原来人们精神很不集中,对这种讲话向来没人重视,可是听了这句话,都立即站好听他讲话了。想不到这句新名词却收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他接着说:“在站的,你们听着,有人嫌这儿生活太坏,告诉你们,以后就别想有好生活了。到了这儿,首先要让你们过生活关,大米白面,从今以后不用想,你们不配!在站的,告诉你们,供应的是大米,就是不给你们吃,换成了谷子面,这也是对你们的照顾。不少贫下中农,现在还吃糠咽菜呢!有人说吃谷子面拉不下屎来,你怨谁?怨你们自己作孽。以后谁要是再说吃谷子面拉不下屎来,就是散布不满,就是反动言论。”
别看他这新名词儿稀奇古怪,他说的话可挺顶事儿,真没有人公开反对吃谷子面了。只是解大便的时候人们却都犯愁,一个个龇牙咧嘴哼呀咳的使半天劲才能拉下几个驴屎蛋般的球球来。能拉下来也算是幸运了,有些人拉得顺着屁眼儿流血可是那屎蛋儿就是死活不出来,这样就得活活憋到晚上到医务所让别人去掏了。
白刚新去的一段时间里,大便虽然也困难,却没有难到这种程度,因为肚子里还有点油水。可是仅凭肚子里的一点存货,当然维持不了多长时间,不久白刚也到了龇牙咧嘴拉上半个小时也拉不下来的程度,晚上只好也去医务所。好在这时农活忙了,晚上坐在床头反省不允许随便走动的制度早已自消自灭,到医务所或厕所,可以随便了。这是他第一次进医务所。去的时候想的挺好。找医生说说,给点什么药吃,让医生拿专用工具掏一掏。
到里面一看就傻眼了。只见屋子里挤满了人,不少人脱了裤子撅着屁股让别人拿小棍儿在掏屎,只有一个医生靠在桌子上看着。白刚一看心里就明白了:这是让病人互相掏呢!可是既来了,他仍然想找医生说说,便向医生走去,还没等他发言,医生却说话了:“什么事?是不是也拉不下屎来?看见了没有?互相帮忙,自己解决。”医生笑了笑说了句笑话:“要自己解放自己嘛!”白刚说:“这也不是个办法,拿小棍儿乱掏,捅破肛门怎么办?就没点什么药吗?”
“要药?那得多少?这也不是吃一回就可以解决的。要是天天给你药吃,还不如给你吃大米白面省钱又省事。你将就点吧!”说完,把头一扭不再理他了。两手抱着肩膀对大家说:“快点啊!明天一早还要出工呢!你们出工我也得出工。喂!喂!用纸接好了,别掏一地,赶明儿医务所就成厕所了。其实你们自己在宿舍里也能掏,非都上这儿凑热闹来。”“宿舍里人挤人,床底下都是筷子碗,怎么掏?有地方吗?”不知是谁回答了一句。医生说:“那就上厕所!”
“别逗了,两个人在厕所里脱裤子撅屁股的,还不说我们操屁股啊!小报告上去,那可受不了。”说得大家都笑了。说这话的小青年叫吕运隆,原来是个小偷。小伙子个子不高,长得敦敦实实,眉清目秀,很是机灵。和众人不同的是他脸上没有一点愁眉苦脸的样子,小嘴抿着,带着一种讥讽的微笑。乐呵呵的,一边说说笑笑,一边给一个人掏屁股,还不时地拍一巴掌:“撅高点儿,眼子向上。你唉呀啥?这点事儿都受不了,你那出息哪去了?”
《从囚徒到省委书记》禁地11(2)
那人脖子一扭,脸往上一抬说:“妈妈的,都到嘛份儿上了,哪来的出息!”白刚一看这不是一个班里的老耿吗?人们开玩笑都叫他教授,听说他确是在大学教书,不是副教授也是讲师,想不到他也会在这儿让人家掏屁股。老耿撅高了屁股以后,吕运隆说:“你小子可别放屁呀;你那个脏眼子正对着我的嘴,要是放个臭屁,不说打我个跟头,也得把我熏个好歹的。”
“妈妈的哪来的屁?”老耿说:“俗话说屁者气也,五谷杂粮之气也。现在咱吃的嘛?哪有五谷,一谷也不谷,一半子谷糠。肚子里有油水才放屁,现在肚子里不用说没有油,连水也让谷糠给吸干了,哪来的屁?就是有屁也让你放不出来,你看把屁眼儿塞了个结结实实,水气不通,你还放嘛?真正是改造好了,自己把屁眼儿塞上了,有屁也不放。”这人低着个头,把屁股撅得高高的,还不时扭着脖子歪着脑袋向上望望。老耿平时说话就特逗,现在掏着屁股还用浓重的天津口音说着笑话。
“别动!”吕运隆又朝屁股上重重拍了一掌:“你还说改造好了?这个口儿给你堵上了,那个口儿又冒毒气咧!肚子难受得死去活来还叨叨个没完没了,让你上下口通气儿敞开儿放还不天下大乱?”老耿说:“妈妈的!下头那个口儿憋着,上边这个口儿再憋着,还不把人憋死?”
“老耿!你小子又冒啥毒气呢?”这时一个东北口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