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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部分

汴京风骚 作者:颜廷瑞-第38部分

小说: 汴京风骚 作者:颜廷瑞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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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辰时的钟声响了,回旋在沸腾不息的人流上空。接着,雄壮明亮的鼓声、号声铺天而来,声威赫赫,人流中的喧闹声在刹那间神奇地隐没了。这是皇帝銮驾移出大内的讯号。人流开始慌乱地向街道两侧躲闪。
  四列并排的禁军扈卫铁骑奔驰而来,身着黄甲黄胄的年轻皇帝赵顼提缰策马出现在人群面前。万众跪伏,欢呼雷动。起伏不息的声浪,把这位“御苑射弓”的主角送进了南御苑大门。
  此时的南御苑,已经按照吕惠卿的策划和安排,完成了各种行当的定位,组成了一幅色彩艳丽、气势磅礴的画图:
  太皇太后、皇太后、皇后和宗室诸王及其家眷、宫女,高坐于三楼长廊。绫罗似霞,珠玉闪米;凭栏抚杯,茶酒芬芳;宫女婀娜,袖裙舒荡;欢声笑语,隐隐朗朗。为了观赏孙子、儿子、丈夫、兄弟、主子的跃马一射,都在运用各自的身份、权势和情感,装点着这罕见的排场。
  二楼长廊里,端坐着宰执、百官、诸国使者和他们的家眷。大辽使者的紫袍金冠、西夏使者的排袍金蹀、高而使者的白衣白裤、于阗使者的花袍花帽、回鹘使者的长袍缠巾、三佛齐使者的黑袍乌毡、大理、大倭、真(月葛)、交趾使者的奇装异服,杂以大宋臣子的蟒袍玉带,衬着大辽使者似笑非笑的面孔、西夏使者无暗无阴的面孔、高丽使者和善亲切的面孔、回鹘使者嬉笑欢愉的面孔、于阗使者幽默亲昵的面孔、真(月葛)使者谦恭多礼的面孔、大理使者沉思善感的面孔、大食使者热情含笑的面孔、交趾使者桀傲自信的面孔,杂以大宋百官的各异神情。呈现出尽天下服式之异,聚天下七色之全,示天下百态之别的壮观。
  一楼长廊是这场“御苑射弓”的中枢大营。王安石、吕惠卿、章惇居中指挥。长廊左右,是一百名随时听候调遣的禁军士卒,一律披甲挂胄,威武干练。长廊前是五十名号手,等距排列,一律着紧袖襟衣,戴尖顶高帽,手执长号,严阵以待,随时等候着吕惠卿一声令下,为登场的“射引者鸣号助威。
  彩楼对面巍峨看台之上,已经是货真价实的认山”了。一万多持有“门贴”的观众,已布满了看台、山坡,连苍松、古柏的横枝上,也坐满了胆大的男女。大宋京都的繁华,浓缩在这里。富商大贾、逸人雅士在这难得一到的地方,额手称庆这难得一见的好戏。妇人们的绿裙红衫,编织了这“人山”上的七色花坪:她们头上的金钗玉簪,便是这坪上闪光的露珠;她们妩媚的笑脸。便是这坪上的花朵;她们身上的脂粉,便是这坪上的芳香。她们的笑声、逗趣声、打闹声摇曳着这“人山”成千上百个浮浪子弟的心旌。
  在“射弓场”顶端,十张高耸的箭靶之间,十名身着排衣高帽、体壮嗓粗的招箭手,手执长竿,专司报靶。长竿顶端有一团红绒,用以指示中靶位置。箭靶一侧的奖台上,摆放着金银器皿和绸缎衣物,两匹银鞍马分系两侧,咚咚踏蹄,萧萧嘶鸣。
  南御苑外,已成“人海”。街巷、环道、苑墙、屋顶,处处是人。为争夺一个行动方便的立足点,为抢占一个生意兴隆的地盘,为独霸一个看得真切的了望口,叫喊、争吵、对骂、飞脚挥拳
  已时,钟声又响,庄严的时刻已然来临。“人山”、“人海”刹那间戛然又静。
  身披红绸绶带的吕惠卿,在十名禁军士卒的伴随下走进“射弓场”,站立在“起始线”的一端。他看了看四周,心中感慨万千而来不及更多体会,用力挥动了一下手中的令旗。五十支长号仰天吹响,“呜呜”声惊天动地,“御苑射弓”开始了。
  突然,一声尖厉的马啸从峰峦谷口传出,一道闪光随着疾骤蹄响跃出谷口,落在射弓场的起始线上。神骏嘶鸣,四蹄腾挪,金色的辔头、鞍鞯,随着雪白的躯体转动,在阳光下旋出一个金色光环。光环中闪现着一位年轻英俊的骑手。
  骑手身着明黄色窄袖起肩紧身服,下着明黄色紧腰飞云裤,脚蹬明黄色高统软底靴,头戴明黄色双幞软顶帽;挎箭囊、执弯弓,英气勃勃,神情从容;随着坐骑的腾挪转动,迎着四面八方射来的目光,他似乎在检阅这万头攒动的宏伟场面。
  王安石望着出场亮相的皇帝赵顼,乍是兴奋叫绝,继而心神慌乱:“金玉其表”具矣,千万莫“败絮其内”啊!教场骑射决非坐殿论道,硬功夫决于顷刻之间,即或是弓马高手,也有失手的时候,何况这位主子,原是皇宫御室内养大的娇弱“秧子”啊!这头一炮能打得响吗?王安石的心一下子吊在半空当中。
  吕惠卿望着皇帝赵顼,心里何尝安定,皇帝原本不喜弯弓射马,硬是被“变法”逼上了马背。在这一个月来的风雪习练中,据说很有长进,已具有“射虎中目”之技,谁知是真是假?但愿这传说的“长进”,可别是招箭手为取悦皇上在箭靶上作了手脚。今天来真的了,在众目睽睽之下做不得假了,如果一射脱靶落空,下边的“戏”可咋唱啊!
  宰执、诸王、百官,心里都在打鼓。皇帝毕竟年轻气浮,急功近利又不知深浅,如若今天砸了祸,今后这皇帝可咋当啊?他们都咬紧牙关沉默着:祸从口出,此刻人多嘴杂,可别因“不幸而言中”招来不幸。
  彩楼三层长廊上的皇后,早就认出了自家“官人”。她欣喜、骄傲、心潮翻涌。万众注目的皇上一定能“射虎中目”吗?她似乎一下子通悟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内涵,思索那箭离弦去的结果。是震人呢?还是现眼?“震人”当然好,震慑那些妄为的臣子,震慑那些桀傲的西夏人、大辽人,为大宋讨得几分威信。可“现眼”呢她不敢去想了。她真想大声再次叮咛:“官家切莫大意呀!”可皇太后、太皇太后就在身边,她不敢轻狂,只能佯作安静。
  皇太后,头一次见自己的儿子如此洒脱、英武、干练,她高兴得几乎喊出声来。可眼前这万众惊愕的情景,使她欢愉的心境,一下跌入沉寂的深谷。她突然意识到儿子正在冒险:冒失权于群臣之险,冒失信于黎庶之险,冒失威于诸国使者之险。她的心慌乱如麻。这慌乱很快又变成愤怨,直指王安石、吕惠卿:尔等这是拿着皇帝的尊严、威望、江山、社稷闹着玩啊!
  太皇太后看清马背上年轻英俊的骑手原是自己的孙子时,在高兴的刹那间神情凝重了:孙子毕竟年轻啊,顾前不顾后,沉醉于开头的热闹,不想眨眼之后的结果。瞧他此刻的勒马旋转和流盼四周,似乎尚有十足信心。有信心就好,有胆量就好,大宋也该有一个胆子壮一点的皇帝了。太皇太后禁不住拍手叫了起来:
  “是官家!好一个大宋英武的皇帝啊!”
  太皇太后的击掌声、赞叹声,为四周早想放声高颂的臣下开了禁忌,“吾皇万岁”的欢呼声首先从彩楼三层长廊爆发,立即波及二楼长廊,继而传向对面看台万众沸腾,声如雷滚。苑墙外感情丰富而易于冲动的京都观众、听众,也欢呼、叫喊,纷纷把手中的花束、彩绢抛向空中,以表达他们对皇上的敬意和祝愿。
  皇帝赵顼的亮相得“彩”了!
  他向观众频频挥手作答。在长号声、人群声暂歇的刹那间,他不等吕惠卿手中挥起的令旗从半空落下,便猛力用双脚在马肚上一磕,白马昂首一声长啸,四蹄腾空,向箭靶突射而出
  人群屏息,目光随着骏马飞奔。皇帝赵顼伏身策马
  王安石冷汗涌出。皇帝赵顼从箭囊里拔箭
  吕惠卿气堵喉头。皇帝赵顼搭箭于弓
  皇后闭上了眼睛。皇帝赵顼舒臂开弓了
  在这短暂而紧张的一瞬里,皇帝赵顼干净、利落、准确地完成了开射的全部准备,当马蹄奔近“开射线”的几尺处,利箭“挣”的一声离弦而去,射向中间的五号箭靶。他同时收弓勒缰,白马前蹄腾空,人立在“开射线”上。利箭“嘭”的一声,射在“偏头虎”的眼眶上。
  招箭手举起长竿,高声报靶,声如响雷,贯满全场。
  看台上的人们雀跃欢呼,似浪如潮!新奇啊,大宋出了一个善射的君王!痛快啊,大宋有了一个尚武的皇帝!
  彩楼上的百官手舞足蹈,欣喜若狂:好兆头!大宋中兴有望了!
  诸国使者在胜日中鼓掌以贺。
  王安石舒了一口气。
  吕惠卿放下一颗心。
  太皇太后拭着喜泪,搂着身边的孙媳皇后对皇太后说:
  “官家射弓虽不中虎目,也是上等成绩了,比他父亲强,比他爷爷强”
  皇帝赵顼在欢呼狂潮声中跳下马背,精神昂扬地向观众挥手答礼。然后转身,大步奔上彩楼,落坐在太皇太后的身边。太皇太后急忙为孙子披上锦袍
  “呜呜”的长号声再起。
  十匹火红大马驮着以曾布为首的十名文官,从峰峦谷口慌乱冲撞而出,艰难而勉强地排列在“起始线”上。箭囊在他们身上摆动,弩弓成了他们手中的赘物。坐骑的暴烈和射手的狼狈,构成了一幅绝妙的滑稽图,引起了观众异样的兴趣:马是好马,人是囊货!哄笑声代替了赞赏声,同样如潮如涌。可怜这些射手在哄笑声中个个发抖。
  文臣们担任“伴射”原本就是悲惨的。如果在皇宫某一个殿宇里私下陪皇帝射弓,也许尚有某种风雅的趣闻,今天被战马驮进这万人争睹的“射弓场”,一个个早就丧了胆气,一颗心儿已经脱壳离窍,五尺之躯只剩下一腔没头没脑的迷乱。
  王安石见此“惨”状,苦笑摇头。
  吕惠卿却喜形于色,他要的就是这个。没有平地,不显高山,为了显得高山更高,就需要在平地上挖沟、挖壕。他故意拖延起始的命令,要把这段闹剧的气氛铺得充足。
  太皇太后,居高临下地望着这些在马背上自顾不暇的文臣,先是开怀大笑,继而笑声含涩,摇头对皇帝赵顼说:“这是谁出的主意?快开脱这些文臣吧。”
  太皇太后的话刚刚出口,“起始线”上的吕惠卿,用力挥落了手中的令旗。十匹火红大马嘶鸣着向箭靶奔腾而去,似十个疾飞的火团。“火团”上的射手们,在慌乱中拔箭,在紧张中搭己在东倒西歪中挣扎。当坐骑冲过“开射线”时,有的尚未从箭囊中拔出弩箭,有的虽拔出弩箭却失落于地,有的虽射箭离弦,但去向不明。有三人射中箭靶,但箭头都钉在“偏头虎”的脖子上,距虎目尚有二尺之遥。可怜的曾布遭遇最惨,在临近“开射线”二丈处,竟脱镫落马,扭伤了脚脖子。更为奇怪的是,在摔落触地的刹那间,弓上的弩箭不知何因倒旋过来,刺穿了曾布的手!
  “射弓场”上的哄笑声随着射手们的人仰马奔达到高潮之后,立即为吆喝声、斥责声、失望叹息声替代。丢盔卸甲的文臣和被人架走的曾布,留下了一个合理的话题。这群笨蛋和皇上比差远了!
  长号声又起。十匹杂色坐骑和十名模样、服式各异的“伴射”,从峰峦谷口奔驰出来,整齐地排列在“起始线”上。
  这是高丽使馆、三佛齐使馆、真(月葛)使馆、大理使馆、大食使馆派出的十名“伴射”。那白色、排色、黑色、灰色的衣着和那洋溢着友善的笑脸,立即引起全场的欢呼声,临近“起始线”时,看台上的一些观众,竟把手中的绢花、荷包抛向这些远方的客人。
  吕惠卿对这组“伴射”,表现出特有的热情。他们都是名副其实的“伴射”,是不会对皇帝赵顼造成威胁的。他举起令旗,大步走到“伴射”者的马头前,逐一询问骑射前的准备情况,表现出友好和关切。在确信准备已经完全就绪之后,吕惠卿才退回“起始线”一端,把高举的令旗用力落下。
  十匹坐骑向箭靶飞奔而去。马背上的射手在人群热情的鼓舞下,镇定而迅速地完成了开射准备。在接近“开射线”的时间里,他们都射箭离弦,收缰勒马,然后奔回“起始线”。
  招箭手高声报靶:“伴射”者全部射虎中靶。高丽使馆和大理使馆各有一人射中虎额。全场再度爆发祝贺声。彩楼三层长廊里的太皇太后派出十名宫女,捧着十盒宫廷糕点已走下彩楼,向十名“伴射”的客人飘然而去。彩楼二层长廊里的高丽、三佛齐、真(月葛)、大理、大食的正副使者,凭栏站起,合掌稽首,向观众殷殷致意。
  长号声再起时,“射弓场”上的气氛骤然紧张。大辽使馆、西夏使馆、回鹘使馆、于阗使馆、交趾使馆的十匹坐骑呼啸着从峰峦谷口飞腾而出,冷森森地排列在“起始线”上。全场观众纷纷站起,把寒冷的目光投向这组“伴射”。连彩楼上的皇帝赵顼、太皇太后、皇太后、皇后也都神情肃穆。
  大辽使馆的两位“伴射”,身着绊色短装,面带微笑,诡秘而令人生疑。西夏使馆的两位“伴射”,身着蓝色骑射服,面色阴沉,骄横而令人生厌。交趾使馆的两位“伴射”,着黑色短装,神情桀傲。
  王安石心情沉重了。此刻的“射弓”虽系年节娱乐,但也涉及国威、国容,好斗的西夏人是决不会漠然对待的。西南边境近日也不安定,交趾兵马常有侵边之扰,朝廷已派出兵马进剿。狡诈的交趾人,也不会在此时此地示弱服输的。北部边境近年平静,大辽兵马尚能自律相处,难道也会有麻烦出现吗?唉,在这小小的“射弓场”上,似乎也闻到边陲烽烟。
  吕惠卿惴惴不安。如若西夏人、大辽人、交趾人果真射虎中目,皇帝何以自容?观众何以自安?京都人一向是以“九天居民”自居,而且善于起哄闹事。他怒目望着马背上的西夏人、大辽人、交趾人,盼望他们马失前蹄,像曾布一样扭脚伤手。他举起令旗,胡乱甩落。
  十匹坐骑嘶鸣跃起,奔腾而出。观众一片吼叫,打唿哨的,“喝倒彩”的,毒言恶语从看台上倾泻而下,似乎要用言语的喧嚣,使这组“伴射”的弩箭全部脱靶。大宋京都的同仇敌忾与粗鲁鄙俗暴露无遗,至使彩楼上的皇帝、皇后、皇太后、太皇太后脸儿发红。担任警戒的禁军士卒紧张地手握剑柄。
  “喝倒彩”的叫喊声随着十支利箭的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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