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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部分

死亡通知单之三离别曲 周浩晖-第41部分

小说: 死亡通知单之三离别曲 周浩晖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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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平和李铭把小顺的尸体抬走之后,张海峰也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估计那铅笔从小顺眼眶里取出来还要一段时间,张海峰决定趁这段时间先抓一个四二四监舍的犯人过来审问审问。

这第一个审问的对象张海峰却没有选择号头平哥,他招来了杭文治。

在张海峰看来,杭文治是四二四监舍的一个另类,或者说,他是整个四监区的一个另类。他不像是一个奸诈凶恶的重刑犯,倒像是个文质彬彬的老师。张海峰喜欢在这人面前抛却自己“鬼见愁”的外衣,而以一种更加接近正常人的方式进行沟通。

同时根据张海峰的判断:杭文治也是最无可能卷入监舍纷争的角色。因为他实在是太孱弱了,孱弱到难以对任何人造成伤害。所以在这次事件中,杭文治多半会是个无辜的旁观者。而只有从旁观者口中你才可能得到未经扭曲的真相。
杭文治被押进办公室之后,张海峰先不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对方。杭文治被看得有些发毛,远远地低着头,神情略显紧张。

觉得给对方的压力差不多到位了,张海峰这才干咳一声,问道:“你说吧,怎么回事?”

杭文治惶然回答:“我我不知道。”他这句话说得毫无底气,一听便是在敷衍撒谎。

“你不知道?”张海峰冷笑一声,“你是白痴吗?或者你觉得我是白痴?”

杭文治无言以对,只把脑袋埋得更深了。

张海峰知道对方既有顾虑,同时也存在着逃避责任的幻想。他决定先把对方的幻想击碎,于是便抓起桌上的一团东西,甩手一丢,扔在了杭文治的脚下,问:“这是什么你总该知道吧?”

杭文治看清那团东西正是平哥用来捆绑小顺的布条绳子,他的脸色蓦地变了,抬起头来怔怔地看着张海峰。

“这是什么?!”张海峰加重语气再次问道,目光也变得更加锐利。

杭文治确实没想到张海峰这么快就把平哥藏匿的布条找出来了,他踌躇了片刻,知道有些事情瞒也瞒不住,只好老实说道:“这是平哥做的绳子”

张海峰一拍桌子:“什么平哥?好好说话!谁做的?!”

杭文治连忙改口:“是沈建平,他昨天晚上用这根绳子绑小顺”

张海峰“哼”一声:果然不出自己的预料。然后又问:“为什么要绑小顺?”

“沈建平认为小顺偷了黑子的铅笔,连累到整个监舍还有他作为老大的面子,所以他要惩罚小顺,让小顺睡吊床。”

“这事都有谁参与了?”

杭文治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有些吞吞吐吐的:“主要主要是沈建平,还有黑子和阿山。”

“哦。”张海峰听出了话外之音,立刻追着问道,“那不主要的呢?还有谁啊?”

杭文治咽了口唾沫,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

张海峰心中暗暗好笑,心想:找这小子来审算是找对了——他真是一点应付问训的经验都没有,所有的心思都明摆摆地写在脸上。见对方还在磨矶犹豫,张海峰干脆直截了当地问道:“你自己呢?有没有做什么?”

杭文治完全不会撒谎似的,苦着脸坦白道:“我往小顺嘴里塞了块抹布,不让他说话”

张海峰冷言讥讽:“你可以啊!这才多长时间,也学会欺负人了?”

“我也是没办法。”杭文治为自己辩解,“小顺老向我求救,我不表个态度,沈建平他们会拿我一起开刀的”

张海峰其实也知道监舍里的这些黑规矩:老大动手整人,大家都得跟着搀乎两下,否则便会被疑作怀有二心。只是不知为何还有一个人杭文治一直没有提及,于是他又问道:“杜明强干什么了?”

这次杭文治回答得很痛快:“他什么都没干。”

“真的?”张海峰表示怀疑。虽然他也知道杜明强是个另类,但监舍里闹出了这么大的事,他真的可以独善其身吗?

“真的!”杭文治态度坚定,“他两边都没帮,我给小顺塞抹布的时候,他还拉着不让我去。”

“这才是聪明人啊!”张海峰用手指敲着桌子,感慨道,“你早该跟他好好学学!”

杭文治咧咧嘴,做出后悔不迭般的表情。

张海峰本还想多教育对方两句,但事分轻重,今天已无暇多说。眼看铺垫得差不多了,他面色一凛,开始把话题切入最核心的部分:“是谁把铅笔捅到小顺眼睛里的?”

杭文治一惊,随即一个劲摇着手:“这个我真的不知道。”

张海峰当然不能认同这样的回答,虎着脸驳斥:“你瞎了?”

“我睡着了。”杭文治解释道,“——而且大家都睡着了,沈建平一早起来才发现小顺出事的。”

“是这样的?”张海峰对这个说法有些始料未及。他本以为是平哥和黑子等人纠结在一起残害小顺,中间不知如何矛盾激化,或者是哪个人失了手才导致小顺死亡。现在照杭文治所说,却是有人趁大家睡着后偷偷杀死了小顺。

“嗯。”杭文治又更加详细地说了一遍,“昨天晚上沈建平他们把小顺吊在卫生间里,然后大家就各自睡觉了。我睡得死,到清晨的时候被沈建平吵醒,看到他按着黑子在打,然后才知道小顺死在卫生间里了。

张海峰从杭文治的表情判断对方并没有说谎。监区生活起得早,生产任务也重,犯人们晚上普遍睡得很沉。而小顺双手被吊起,嘴里塞着抹布,已全无反抗呼救的能力。这时若有人趁着半夜偷偷行凶,其他人虽然同处一个监舍也很难察觉。

张海峰觉得事情更加棘手了,他沉吟了片刻,又问:“那你们都不知道是谁干的?”

“反正我是不知道。”杭文治说,“不过沈建平说是黑子杀了小顺。也许他看见了吧。”
张海峰摇摇头,觉得未必。既然沈建平痛打黑子,说明他对小顺的死亡也是非常愤怒。这样的话他怎么会眼看着黑子杀死小顺呢?所以沈建平的说法恐怕也只是猜测而已。不管怎么说,如果小顺死了,最大的嫌疑对象就是黑子。这俩人过往的恩怨暂且不论。黑子因为被小顺偷走铅笔而蹲了十天禁闭,这口恶气可不是轻易就能散去的!

不过想到此处张海峰忽然又意识到一个悖论:如果真是小顺偷走了黑子的铅笔,那插在小顺眼睛上的那支铅笔又从何而来?总不见得小顺把偷走的铅笔又还给了黑子?况且铅笔丢失之后小顺被作为重点对象排查过,他用什么办法能把这铅笔藏匿十天,而一旦禁闭解除之后便又立刻出现呢?

沿着这个思路想下去,张海峰心中一动,另一个角色的疑点陡然间上升起来。

会不会是杜明强?以前已经分析过,那支丢失的铅笔怎么也找不到,最有可能就是被转到了监区之外。而当天能完成这件事情的只有小顺和杜明强二人。现在小顺被铅笔插死,要重新寻找怀疑对象的话,杜明强岂不是首当其冲?据张海峰了解,杜明强已连续两周参与装货的外劳工作,他完全可能于第一周将铅笔藏在车上某个隐秘的角落,然后趁着第二周劳作的时候再取回来!

再进一步细想。沈建平折磨小顺的时候,连杭文治这样的老实人都被逼得参与其中,唯有杜明强按兵不动,难道不是他早已知道此事会难以收拾,所以一早便要刻意撇清和自己的关系吗?

张海峰自感有了些眉目,只是对杜明强要杀小顺的原因难以解释。不过据刑警队的罗飞所言,这家伙很可能便是前一阵轰动省城的杀手Eumenides,如果此言不虚,那么他在监狱里杀死个把重刑犯倒也不足为奇吧?罗飞曾一再嘱咐自己将这个看好,难道自己一个大意,竟真的让他惹出如此的事端来?

张海峰琢磨了一会,问杭文治:“杜明强在监舍里睡哪个床铺?”

“里屋西侧的上铺。”杭文治略一顿,又补充说,“跟我一个床。”

原来他们俩上下铺,这倒好了!张海峰暗自称巧,又问:“那昨天晚上他有没有下过床?”

杭文治立刻摇头:“没有。”

对方回答得这么干脆,张海峰反倒不太相信:“你这么肯定?你不是说自己睡得死吗?”

杭文治被问得一诘,只好换了个婉转的语气:“反正我没感觉他下床。我睡觉的时候头冲着床梯子,他以前上下的时候我都会有感觉的。”

以前有感觉,未必这次也有感觉。张海峰暗想:如果杜明强居心要杀小顺,必然会轻手轻脚,竭力不发出任何响动,就算从你脑袋旁边踩过去你也未必能察觉。

正思索间,忽听敲门声响起,并且有人在门外唤道:“张队?”

张海峰听出是姜平的声音,便说了声:“进来。”

姜平推门走进屋内,手里拿着个塑料袋:“张队,铅笔取出来了,你现在看吗?”

张海峰毫不犹豫地点点头:“看!”

姜平走上前,把塑料袋递向张海峰,后者接过袋子,却见里面封着一支铅笔,笔身上淋淋漓漓的,兀自沾着一些小顺体内的脑眼组织。

张海峰呲呲嘴,似觉有些恶心。姜平解释说:“取出来之后没擦洗就直接装袋了——我怕破坏了证据。”

张海峰也没说什么,隔着塑料带拈住铅笔翻看了一圈。从铅笔的制式花纹来看,正是监区厂房日常使用的款型,而铅笔的长度则是刚刚使用不久,这也和黑子丢失的那支铅笔正好一致。

张海峰再要深入研究时,忽然想到杭文治还站在屋里。于是便伸手冲那犯人一指,对姜平说:“你把他先带下去。”

姜平点点头,转身走向杭文治。杭文治等对方离自己两三步远的时候,自觉迈步走在了头前。这样一前一后形成押解的态势,俩人离开办公楼往监区禁闭室的方向而去。

这一趟来回走了十多分钟。当姜平再次回到队长办公室的时候,却见张海峰正坐在办公桌后面,两眼直直地看着手中的铅笔。

姜平打了个招呼:“张队。”

张海峰转头看着姜平,那神态好像已经等了他很久似的:“你过来,我有话问你。”

姜平见对方的脸色不对,心中隐隐一沉,料想没什么好事。但硬着头皮也得走过去,隔着办公桌站在了张海峰面前。
“上次监区厂房丢了铅笔,我组织大家进行搜查——”张海峰眯着眼睛,“——厂房卫生间是你负责搜的吧?”

姜平点头说:“是啊。”

张海峰立马反问了一句:“你怎么搜的?”语气极为不善。

“我仔细搜了啊。包括水箱、便池,只要是能藏住铅笔的地方,我都搜过至少两遍。”姜平言之凿凿,不像也不敢撒谎。

张海峰却还在追问:“那便池的排水口你搜了没有?”

所谓便池的排水口,就是屎尿冲入下水系统的入口,那是整个卫生间最为肮脏的角落。即便如此,姜平那天搜查的时候也并未对其退避三舍。

“我搜了。”姜平还进一步解释说,“我点着打火机查看过每一个排水口。”

张海峰却并不满意:“有没有伸手下去掏?”

“这个”姜平摇摇头,只能如实回答说,“没有。”

张海峰深深地叹了口气。

那里面不是屎就是尿的,怎么去掏?姜平不敢把这样的想法直说出来,不过他还是有辩解的理由:“点着打火机就能够看到排水入口了——管道拐弯前的情形都能看清楚。那么长的一支铅笔,有的话肯定会发现,也不一定非得伸手去掏。”

张海峰沉默了一会,伸手往办公桌前方指了指说:“你把那团绳子给我捡过来。”

姜平转头看到地上确实有一团绳子。他认出那些绳子是张海峰不久前从四二四监舍的便池排水口里掏出来的,不用想也知道得有多脏。但张头的命令也不能违背,他只好走过去,用两根手指夹住绳子的中间一段,勉强将其提溜起来问道:“张队,往哪儿放?”

张海峰伸出一只手:“过来,交给我。”

姜平回到办公桌前,把臭烘烘的绳子放在张海峰摊开了的手心里。张海峰却毫不在意似的,手掌攥了攥,将那绳子捏成了紧紧的一团,一边捏他还一边问姜平:“这是从便池里逃出来的,又脏又臭,对吧?”

姜平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尴尬地笑了笑。张海峰忽然一甩手,将那团绳子狠狠地砸在了对方的笑脸上。姜平促不及防,愕然怔住道:“张队”

“我能掏便池,你为什么不能掏?我能用整个手去抓,你为什么只能用两个手指去夹?你这算什么?你天生就比我要精贵吗?!”张海峰猛地站起身,冲着姜平咆哮起来。

姜平被吓得往后退了半步,脸色煞白的,再也没胆量说半句为自己开脱的话语。

张海峰吼完之后又坐回到自己的办公椅上。姜平战战兢兢地把砸落在地上的那团绳子重新捡起,这次却是用满手去抓;他的脸上沾了污渍,也顾不得拭去。

张海峰的情绪略略平复了一些,他换了种恨铁不成钢的口吻问姜平:“我去掏绳子的时候,你有没有注意到我的手探到排水口里有多深?”

姜平有点印象:“整个手都进去了,好像还有一小截手腕。”

“一直到这里。”张海峰自己比划着,和姜平描述的位置倒差不多,“我把手伸这么长才摸到那截绳子——你知道为什么?”

姜平摇摇头,确实有些不太理解。按照他的想法,这绳子要不就堵在下水口没冲下去,要不就被远远冲走进了下水管网,怎么会堵在一个相对较深的位置上呢?

“所有的下水口前端都会有一个U形的存水弯,那叫水封,可以防止管道里的臭气窜上来。你以为用眼睛看看,直溜溜的什么都看不到就完事了?不管是一团绳子还是一支铅笔,都有可能卡在存水弯的底部,你不把手伸进去掏,怎么知道有没有?”

听完张海峰这番训斥,姜平多少明白了一些,同时他心中暗自嘀咕:难道那支失踪的铅笔当时就真的藏在厂房厕所的便池水封里吗?

张海峰看出姜平所想,他也不多说什么,直接抓起面前的那支铅笔往上一杵:“你自己闻闻。”

用来封存铅笔的塑料袋已经被打开,小半截铅笔屁股露在袋子外面,张海峰用手抓住的是依然套着塑料袋的铅笔头部。

姜平俯下身,把鼻子凑过去深深地吸了口气。很明显,他闻到了一股屎尿的臭味。这样的结果让小伙子再也无话可说,他苦着脸,自责而又沮丧。
看到属下这番模样,张海峰倒顾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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