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情曹雪芹-第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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叹祖母八旬高龄绝泪街头号天低!
雪芹一声长号:“老祖宗,二十二年啦!您孙子来看望您来了,您知道吗?”一阵悲从中来哭倒于地:“老祖宗”
雪芹一步一回头地离开了行宫。
雪芹像游魂似的沿街而行,经过夫子庙,来到秦淮河边上二友轩小酒馆。
堂倌迎上来:“曹先生,今天就您一位?”
“啊,来半只咸水鸭子、一斤黄酒。”
“好嘞。”堂倌自去备办。
雪芹还在靠近河边的老地方坐下,霎时酒菜已到,他自斟自饮借酒浇愁。
河水中只有两三只来往的花船驶过。
突然一只较大的花船驶来,船上的嫖客、歌妓交杯换盏打情骂俏,独有一个歌妓怀抱瑟琶,自弹自唱江南小曲《三枝梅》。
一树皓洁晶莹雪,
雪儿下偷绽三枝小红梅。
红梅傲雪添娇媚,
雪映红梅透春扉
雪芹先是一愣,他自言自语地说:“这声音好熟啊!”
花船缓缓而过,船上弹唱的歌妓酷似嫣梅。雪芹凭空眺望,不由得大吼一声:“是表妹嫣梅!”
雪芹给堂倌扔下一块银子冲出门去。
他沿着河边追赶那只花船,追了一段路前面便都是住房,不能通行,正当他焦急万状之际,正好来了一艘小船,雪芹急切地在岸边呼叫:“船家,船家!渡我追上前面的花船,多少钱都行,快过来!”
船家把船摇靠了岸,雪芹不等搭跳一跃蹿上船去,经此一振,船身左右颠簸不定,船家很不高兴:“什么事这么急,不就是为个婊子吗,跌下河去不值得。”
“老大,我是为我失散多年的表妹,请你快开船吧!”
“真的,好好。”船家摇橹起航。
这样一来就耽误了时间,远远望去花船已经靠岸。嫖客、歌妓们鱼贯上岸走进一个小门,自有佣人将门关闭。
小船赶到,雪芹弃舟上岸,捶叫小门:“开门!开门!”可惜无人应声。
船家向雪芹点手:“不要急,这一定是那个妓馆的后门,没有人支应着,我渡你过河,到妓馆的前门去找找,一定可以找到。”
“对,有道理。”
“你慢一点儿跳,先生!”
雪芹二次登舟,小船向对岸摇去。
雪芹来到前街,妓馆是有两三家,但是跟那个后门又对不上号。
雪芹走到一家妓馆门前打听:“请问你们这家妓馆有后门吗?”
“沿河的房子几乎家家都有后门,没有后门的很少。”
“我想找我表妹嫣梅,我看见她刚进了后门。”
“没有,我们这里没有刚回来姑娘。也没叫这个名字的。”
雪芹又去问了两家,回答都是一样。
他很懊丧,低着头沿街漫步,忽然他停住脚:“对呀!这种事应该找龄哥!”
戏园子正在演出,雪芹找到后台跟戏班里的人打听:“劳驾,我找陈三善。”
那人一指:“那不,正勾着脸儿哪。”
十三龄看见了雪芹向他点手,雪芹凑了过去。但因前面的锣鼓声、演唱声十分嘈杂,雪芹只好和十三龄耳语。
十三龄频频点头。最后说了句:“明天一早。”
第二天一大早,十三龄带着雪芹在串妓院。
妓院的老鸨子说:“有的时候客人请吃花酒,被请的客人带来许多姑娘,是张三还是李四我们也不知道,你找的这个姑娘,反正我们这里没这么个人。”
他们又找了一家。
老鸨子说:“姑娘们谁也不用真名实姓,都有花名,你们知道她的花名吗?”
雪芹摇头。
他们又找了一家,遇见一个好心的伙计,他说:“你们二位说说这姑娘的年纪、面貌,我认识的人很多。”
一言提醒了雪芹:“对对,年纪二十多岁,中等身材,有一双很好看的大眼睛,能弹能唱”
“北京口音?”
“对!没错!”雪芹异常兴奋。
“这姑娘叫凤梅。”
“啊!还有个梅字。”十三龄也很高兴。
“只是此刻她不在,被客人叫条子陪花酒去了。”
“哪家馆子?”雪芹急切地问。
“好像是六朝居。”
“好,我们去找。”雪芹扔给伙计一块碎银子,拉上十三龄扭头就跑。
雪芹大喜过望,拉着十三龄跑到六朝居的楼上,堂倌迎上:“几位?先生。”
“我们找人。”雪芹推开堂倌,一间一间的撩开门帘查看,一间没有又找一间
有的客人莫名其妙。
有的客人恶声唾骂:“精神病!什么东西!”
有的客人不依,追出来准备动武,十三龄给人家作揖、请安、赔礼道歉。
。。。。。。
结果没有找到,雪芹和十三龄站在六朝居门口,急得雪芹瞪着两眼,满头大汗。十三龄劝他:“别着急,大不了咱们回妓馆再等好了,她总归会回来的。”
“唉——”雪芹只好跟上十三龄重回妓馆。
刚才那个伙计还在门口,雪芹迎上去问:“六朝居没有啊,我们刚刚去找过。”
“哎啊,夫子庙上有十几家大馆子,也许又到别家去了呢。”
他们正说着老鸨子出来了:“什么事啊?”
伙计说:“这二位先生要找凤梅。听口音像是从京里来的。”
老鸨子挺客气:“那就请到凤梅的屋里等吧,别在街上站着。”
“也好。”雪芹答应着与十三龄跟着鸨母走进妓馆。
老鸨子推开一间屋门:“二位请吧,这就是凤梅的房间。”
雪芹与十三龄走了进去。雪芹四处察看之后跟十三龄说:“布置得倒也不俗,像是嫣梅住的地方。”
十三龄未加可否。
老鸨子三句话不离本行:“二位爷,叫两个姑娘陪陪吧?”
“不不。我们等凤梅。”雪芹急忙回绝。
老鸨子笑了:“可也是,免得梅姑娘吃醋,是我老胡涂了。我让伙计先泡茶来。”老鸨子说完转身走了。
雪芹和十三龄各自寻了坐处,雪芹仍然烦躁不安:“我真想不明白,表妹怎么会沦为娼妓了呢?李家伯侄在两江总督衙门待得好好的,为什么会不辞而别了呢?唉!真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十三龄摇了摇头:“我不认为嫣梅姑娘会落得如此下场。”
“何以见得?”
“侯门千金啊,说句不好听的话,哪怕就是也不会落到这一步,如果当年苏州遇祸要是打了官卖,尚且情有可说。至于为什么离开两江总督衙门又不辞而别,一是有了好去处,二是对尹大人有难言之隐。”
“你这是给我吃开心丸哪!但愿能如此就再好没有啦!”雪芹一言未了,就听见院子里有人喊:“凤梅姑娘回来了!凤梅姑娘回来了,你屋里有人等你,等了很久了。”
老鸨子也在惊叫:“凤梅呀!是从京城来的,说是什么亲戚”
“!那一定是我表哥!”
雪芹跟十三龄互相看了一眼,雪芹站起身来要去开门。
“表哥!表哥!”随着一声呼叫,房门被推开,凤梅冲了进来,她与雪芹四目相视,彼此大失所望。
这时老鸨子也已赶到:“是你表哥吧?”
“不认识啊,想必是找错人了。”
晚上十三龄上戏园子去唱戏,雪芹独自一人喝了一顿闷酒。回到知府衙门自己的住处。
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不能入睡,看看窗外,天空寒月如洗,一团惨白。
雪芹披衣而起,点燃蜡烛坐在书案前,仍觉百无聊赖。他抓过纸笔,饱蘸浓墨可又不知道该写什么,赌气把笔扔在纸上,白纸被溅得一片墨迹斑斑。
秋已经很深了。
雪芹心烦意乱,沿街闲荡。信步又来到秦淮河边上二友轩小酒店。因为他经常来,堂倌已经认识他了:“曹先生您来了,还是半只咸水鸭子、一斤黄酒?”
“不,二斤黄酒。”
“您一个人”
“醉不了,在北京我有个外号,人家叫我燕市酒徒。”
“好好好,二斤就二斤。”
二友轩的隔壁是一家茶楼,楼上有三四个流氓地痞,围着一个妓女你抱抱、他亲亲。
这个说:“别看这娘儿们大了几岁,长得可是够标致。”
那个说:“高等的价太贵,咱们玩不起。”
另一个说:“所以我介绍你们找她,物美价廉!不信,把门关上,当场试验。”
众人大笑。
雪芹在二友轩听得真真切切,他觉得真是污秽、下流,不堪入耳,只好换了座位背过身去。但是无济于事,茶楼上的话音依然传来:“这样没意思,你给我们唱支小曲儿吧。”
“不能,就罚酒三大碗,我们哥儿几个跟你车轮大战。”
“我会喝醉的。”
“嘿!玩的就是醉美人!”
“好,好,我唱我唱。”
过了一会儿听见茶楼上的妓女调动琴弦,然后唱道:
陋室空堂,当年笏满床;
衰草枯杨,曾为歌舞场;
蛛丝儿结满雕梁,
绿纱今又糊在蓬窗上。
说什么脂正浓,粉正香,
为何两鬓又成霜。
昨日黄土陇头埋白骨,
今宵红绡帐底卧鸳鸯?
二友轩内雪芹听了几句,心中暗想:“这不是我在书里曾经写过的歌词吗?别人是不会知道,肯定是表妹!”
雪芹失手酒杯落地,他不顾这一切陡然而立冲出酒店,奔向茶楼。
沿途歌声不断:
金满箱,银满箱,
转眼乞丐人皆谤;
正叹他人命不长,
哪知自己归来丧?
训有方,保不定日后做强梁,
择膏粱,谁承望流落在烟花巷!
正唱到这一句时,雪芹跑上茶楼,他猛扑过去,大喊一声:“表妹!我是你表哥曹霑哪!”
那妓女深感意外、惊诧,她只“啊!”一声,没做任何反应。
雪芹正欲冲上去相认,却被两个地痞拦住:“哎哎哎,你是干什么,扫你爷爷的兴!”
妓女这时反应过来了,趁此机会抱起琵琶下楼而去。
“我是知府衙门的刑房师爷!再敢纠缠,把你们都抓起来!”
地痞们有些心虚胆怯:“嘿嘿,是真的还是假的?”
雪芹借此机会,追下楼去。
沿着秦淮河边,妓女在前边跑,雪芹在后边追:“表妹!表妹!你站住”
妓女跑上石桥,由于紧张,失足从桥上滚跌下去,一只琵琶摔成两断。
雪芹跑过去将她扶起:“表妹,我是曹霑啊!”
“不不不,这位大爷,你认错人啦!”
“嫣梅!”
“这位先生,我不叫嫣梅,先生您放我走吧!”妓女言罢推开雪芹,步履蹒跚走下桥去。
雪芹被拒一时语塞,但他突然悟到拒认是假,雪芹紧走几步追上歌妓:“请你告诉我你刚才在茶楼上所唱的那支曲子,它的曲词从何而来?”
“这”
就在此刻,雪芹意外地发现当年赠给表妹的碧玉麒麟仍然戴在她的项间,雪芹一把抓住嫣梅:“表妹,天不为公,地不为凭,这碧玉麒麟就是千年的凭证,你是我的表妹嫣梅啊!”
嫣梅一头扑在雪芹怀里:“表哥,我没脸再见亲人啦!”
有人感怀成词,歌词如下:——
琴已断,弦却连,
见时更比别时难,
引颈北望眼欲穿,
豪门千金被摧残。
苍天不见怜。
盼重逢,怕重逢,
重逢犹如隔世生,
关山路断离人梦,
旧事凄凉不可听。
盼君莫关情。
护玉锁,一片情,
煎熬再尽不悔初衷,
伏乞神灵佑表兄,
平安淡泊度今生。
万事空空空。
嫣梅将雪芹带到自己栖身的下等妓院,老鸨子以为是嫖客,急忙迎上殷勤相待:“姑娘,这是你带回来的客人吧?快请,请到屋里坐。我去招呼他们泡茶。”
“不不不,这是我表哥,从北京来的。”
“——表哥,好好。那也得请屋里坐呀。”老鸨子把门推开,让雪芹跟嫣梅进去,她自己也跟了进来。“那就更得泡茶啦。”拿了茶壶回身欲走。
雪芹将其拦住:“你等等,我问你,我要为表妹赎身,你们要多少银子?”
“赎身,这可是件大事,你先等等,我去跟老板商量商量。”老鸨子说完抱着茶壶笑嘻嘻地走了。
“赎身,她们一定要很多银子,可这银子从何处而来呢?”
“这先不管,你跟我说说,怎么会沦落至此呢?初到江宁在两江总督衙门尹大人那里不是挺好吗?可为什么又离开两江总督衙门,跟尹大人不辞而别了呢?”
嫣梅并没有马上回答,她从项间取下了碧玉麒麟锁放在桌上,然后跟雪芹说:“表哥,就是因为它。”
“因为它?”雪芹看了一眼碧玉麒麟,茫然不解。
“表哥,也许你已经忘了,当年你给我这碧玉麒麟的时候,因为一时急火攻心,一口鲜血喷洒在这锁片之上,你仔细看看,到如今这锁片之上的纹理之间,还能找得出一些血迹,深浸在刻痕之内。表哥,你还记得吗?你给我这碧玉麒麟的时候,还跟我说了一句话”
事隔多年,历经磨难的雪芹,对这段记忆确实有些恍惚了,雪芹说:“我是说:它能解一时之困?”
“不”嫣梅摇了摇头:“事到如今,已如隔世,不说也罢。”
可是雪芹猛然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我说‘倘若睹物可以思人的话,你想我的时候”
“对!”嫣梅立时显得一阵兴奋:“表哥,有你的物在,有你的话在,有你碧玉麒麟上的血迹在,你说,这锁片我能给人吗?”
“给人,给谁呀?”
嫣梅二目饱含着热泪,把尹继善怎么托人来要买碧玉麒麟,嫣梅怎么隔帘向伯父摇手表示拒售,之后怎么向伯父说明,不能用表哥的深情厚意,换取尹大人的高官厚禄,不能用表哥的血迹换取帝王的欢心,倘若他年相见,有何面目向表哥表白一切,说明原委呢?把这一切都详尽地讲了一遍。
雪芹听后万分激动,他对嫣梅表妹璞玉浑金一片丹心的高尚情操,肃然起敬。同时他也更急切地想知道以后的一切,于是便问了一句:“那么以后呢?”
嫣梅继续告诉他,为这,我们伯侄只好离开了两江总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