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纱-第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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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乐不为?”
张问听罢笑道:“还真是那么回事儿,呵呵我在想,当初你和李成梁,是不是也这样干的?”
努尔哈赤道:“张大人往回想想,大明朝的封疆大吏,权臣大员,有多少人是得到善终的?李成梁不算一个?”
“有道理。”张问笑道,“可我对这种事不感兴趣,还是觉得先捞到手里的好处最牢靠。把你弄回去,我起码得连升个好几级吧,不定还能弄个什么世袭爵位。至于以后的事”张问看了一眼天花板,“天意谁人能晓,清河堡之战,不也是天意么?”
努尔哈赤依然保持着从容,继续说道:“这么说吧,现在辽东巡抚是袁应泰,东林的人。袁应泰丧师十余万;而张大人这个非东林的人却竖立大功,京师不得掀起大风大浪?我今天把话说在这里,张大人就算把我押回京师邀功,最后的功劳还是别人的”
张问听到这里,粗暴地打断了努尔哈赤的话,果决地说道:“我也这么说吧,权柄是我最喜欢的东西,但我却不爱做汉奸。”
努尔哈赤听张问口气,涨红了一张脸,他意识到说服张问的可能不大之后,从容不迫的神色立时荡然无存,愤怒地吼道:“愚蠢!我努尔哈赤英明一世,败在你的手里,真是丢脸。”
由于他吼的太大声,惊动了门外的侍卫,侍卫们哐地一下掀开门,冲了进来,见张问和努尔哈赤仍然好好地坐着,随即才将抽出一般的刀剑放回鞘中。
张问转头对侍卫挥了挥手:“没什么事,下去吧。”侍卫等执礼道:“是,大人。”众人退出大堂,掩上堂门,风声顿时就小了。
待侍卫出去之后,张问把手放到火炉上烤了烤,说道:“努尔哈赤,我寻思着,没有什么理由可以让我放掉你,咱们还是说说别的如何?我对于你白手起家建立功绩,确实是非常佩服,你那套东西,烂进棺材也可惜了,不如和我说说?”
努尔哈赤怒目道:“和愚蠢的人,没有什么好说的,你让我回牢里睡觉去。”
张问叹了一口气,“等你进了诏狱,要想再找人说话,恐怕就难了。”他也不强留,唤人将努尔哈赤带下去。等侍卫压着努尔哈赤下去之后,就剩下了张问一个人坐在满桌的酒菜面前。他发了一阵呆,想起刚才努尔哈赤说的激起党争的问题,越想越靠谱。张问不得不承认,努尔哈赤虽然对大明朝廷了解不深,但眼光还是有的。
相比之下,大明对周边蛮夷的了解却少得多,大部分官员连各个部落之间的关系都弄不清楚。张问想到这里,觉得这回辽东险些丢失,就是朝廷只顾内斗、狂妄自大的结果。建虏在明朝这样的大国周边,原本连南征北战统一部族的机会都没有,可当努尔哈赤攻击亲明部族的时候,一些部族向大明求救,明朝官员居然回答说你亲不亲明关我们鸟事。
正在张问沉思的时候,秦玉莲从后堂里走了出来,说道:“菜都凉了,要不叫人热一热?”
“不用,我不吃了。”张问抬起头,看了一眼秦玉莲,又问道,“夫人呢?”
“在后院,已熄灯休息。”秦玉莲随口答道。张问顿时品出了什么味来,打量了一下秦玉莲高耸的胸部,他老婆张盈可没这么大,不由便吞了一口口水。不料周围除了风声什么声音都没有,太安静,张问吞口水的时候“咕噜”一声,十分夸张。秦玉莲听到声音,脸上绯红,急忙从怀里拿出一本册子来,放到桌子上,“这是从建虏俘虏身上搜出来的,我瞧张大人对建虏很有兴趣,就带了过来。”
张问意识到刚才失态,有些尴尬地拿起册子翻了一下,好像是满文,他不认识,不过里面居然还有插图。张问便饶有兴致地看起插图来,一边看一边说道,“明天叫人把册子让俘虏口述翻译,弄成汉语看看。”
“嗯”秦玉莲见张问只顾看册子,之后就连正眼都不看一下自己,不由得心里有些失落。她发了一阵呆,见张问还在看那本册子,她暗暗叹了一口气,顺着张问的话说道:“张大人为何对建虏这么有兴趣?”
张问想了想,说道:“权力这个怎么说呢,我就是在想权柄这个东西。现在大明的权力分配不好,所以什么事情都搞得一团糟,积弊丛生一片黑暗。建虏的部族构成,权力分配,我很想知道。”
秦玉莲听罢半懂不懂地问道:“难道像建虏那样抓了人就当成奴隶驱使,这样办更好么?”
张问摇摇头,“东周以前,中原也是这么干的,都已经改变两千年了,现在还用那一套东西的话,顷刻就能让社稷覆灭。我只想知道这中间是怎么转变的,玄机何在,有没有比现在更好的办法。”
秦玉莲摇摇头道:“张大人是进士,想的东西太复杂喏,我不明白。”
张问叹了一口气,门外的风雪之声听起来很苍凉,让他的心境一下子孤独起来。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会闲话,张问也没想出过所以然,便去休息了。
第二天,众军便押着俘虏和装载人头的大车,向沈阳开拔。沈阳巡抚行辕早已得到了清河堡之战的消息,派兵送来了粮草补给接应。大军浩浩荡荡地赶了两天的路,才到达沈阳。
满载辫子头颅的车辆在大街上示众,带来了战胜的消息,军民欢呼不已,整个沈阳城张灯结彩好不热闹。百姓不用担忧被屠杀掳掠,官吏将士不用担心去送死,皆大欢喜。
清河军受到了满城百姓的欢迎,虽然天上的雪还没有停,风雪很大,天寒地冻,但是百姓们还是纷纷走上街头,沿途送粮送水,热情万分。众军感受到一种荣誉,队伍是走得直挺挺的,脚上踏得啪啪直响,富有节奏感。军士们一边卖力地保持着高大的形象,一边也拿眼瞧着人群中的姑娘媳妇有没有看自己。
当然,最受瞩目的还是指挥这场战役的张问,其作战过程已经被人们当成有趣的故事在人群中流传。张问掀开车帘看沿路的情景时,百姓顿时发出一阵响彻云霄的欢呼,指着张问高呼其名,其粉丝可以说是成千上万。
当然其中也有猫腻,张问就听部下说,章照那家伙已经事先安排了不少亲兵在街上,烘托气氛。比如痛哭昏倒赏银一两,高声叫喊赏银两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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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二二 听书
冬月末的这一场风雪,一下起来就没完没了、持续不断,天地之间白茫茫一片。WWw;气温骤然降低,人们出门的时候都全身裹得严严实实。刚打完仗就下雪,好像在冥冥之中自有安排一般。
张问回到沈阳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去见袁应泰,袁应泰仍是辽东巡抚,礼节上的拜见交代还是必要的。同去巡抚行辕的还有刘铤、王熙、章照等军中将领和官员,去交付首级、上交军功名单、领军饷奖赏。皇上前不久才拨了一百万两钱粮充作辽东军饷,将领们赶着来兑现赏银,也好让打了胜仗的官兵有个盼头。张盈直接回住处,秦玉莲去找她姑妈去了。
袁应泰依然按照礼制,迎接到辕门,说了些贺喜之类的场面话。又有其他官员、将帅到巡抚行辕祝贺张问等人,张问一一从容应酬。要说最无趣的交往,就是这种官面场合。一大群官吏,都尽可能地说废话,生怕说了一丁点有实质内容的东西,被人抓住了把柄在背地里说坏话,影响仕途;不说话也不行,人家会以为你在装笔装大,影响和谐,所以要学习一些各种场面该说的套话、官面话。于是废话也变得千篇一律,比平常的废话更加无趣。
不过张问还是从一大堆废话中听到了一句很有嚼头的话来,袁应泰感叹了一句说:“虽然朝廷会治老夫的罪,但是能保住辽东,老夫已非常欣慰了。”
张问听到袁应泰的这句感叹后,立刻善意地微笑着,将其在心里默念了几遍,牢牢记住。
在这场战争中,谁有罪、谁有功,不是那么容易说得清楚的。如果只按事实来说,张问自认为自己只有功、没有过;袁应泰丧师十几万(号称),功劳肯定是没有,有没有过不好说,张问觉得其罪魁祸首应该是推举袁应泰做巡抚的东林党官员。
但是事实并不代表定案,朝廷中从来不乏睁眼说瞎话的人;同样,大明从来不乏扯不清楚的疑案。一些官员自有办法动手脚,颠倒是非。袁应泰却还没有意识到这次战役之后的复杂争夺,所以才会说出这样的话袁应泰为什么认为自己有罪?明者自知。张问再次确认袁应泰果然不善于此道。
张问也不知道东林那些官员会弄出什么板眼来,反正他知道很多官员很善此道,没有的事也能说得有理有据,好像真的一样。
于是张问将袁应泰说的那句话记在心里,大有用处。以后皇上问起真相,张问不便明说(明目张胆地扇言官们的耳光绝对会被人骂成“狗急跳墙”),他只将袁应泰那句话说给皇上听就可以了。
除了袁应泰说漏嘴的那句话,其他统统是废话,所以当袁应泰提出要设宴为张问庆功时,张问立刻婉言拒绝,中了风寒头疼欲裂。他心道:老子有哪些时间陪一群老流氓喝酒说废话,还不如去**。
张问向袁应泰告辞之后,走出辕门,正巧遇见章照也办完了事从衙门里出来。章照笑道:“听说巡抚行辕要开庆功宴,下官还以为大人喝酒去了。”章照脸部棱角分明,是个十分结实的汉子,他身上那身文官青袍乍一穿在身上,看起来十分不对劲,就像挑夫穿绸衣一般。张问对这种官服十分熟悉,他以前也穿这样的衣服。
“与他们我还不如与得天喝酒。”张问低声笑道。得天就是章照的表字,张问想着章照不但在战场上一直拥护自己,回沈阳之后也一门心思站在自己这边,是大大的自己人,张问在言语之间便尽量亲切一些,称呼表字是最好的。而且章照有功名,虽只是举人,但夸大一下在辽东的功绩,提拔一番依然可以有所作为。
想到这里,张问又加了一句:“辽东苦寒之地,除了打仗立功,也干不出什么事来,得天要是看中了朝中什么官缺,看我能不能使上点力。”
章照听罢这种吃果果的拉拢,满脸喜色,立刻改口自称学生道:“从苏子河到清河堡,学生一直追随大人,如果以后也能追随左右,学生便心满意足了。”
张问见他的年纪大概二三十岁,可能比自己还年长几岁,忙摆手道:“不敢当、不敢当。”当然只是客气话而已,章照要自称学生明白地将自己定位到张问的阵营,张问也不能勉强不是。
两人走到马车旁边,张问又邀章照同车而行。上了马车,张问坐下来说道:“这以后要是回了京师,咱们就不能常常单独见面了,否则别人要说我张问培植党羽。”章照道:“学生明白。”
行了一阵,前面的车夫喊道:“大人,唐三爷在前边那茶馆里说书,说得正是大人的事儿,大人要进去听听么?”
张问道:“也好,就在茶馆前面停车。你先去买两身衣服过来,我们这官服穿着不方便。”等车夫拿着钱去买了衣服,张问和章照换了,这才走下马车,到茶馆里去听书,张问还真想听听那说书人如何说自己的事儿。
茶馆门口的黑灰色木板子上贴着一张褪色红纸,上边用黑墨写着故事名:国姓爷五战建虏兵。国姓爷就是张问,皇上赐张问姓朱,所以称为国姓爷。
张问抬头看了一眼门方,上边的花格子木窗上还蒙着残破的蜘蛛网。看来这茶馆可不是入流的人消遣的地儿,想想也是,车夫常来的地方,能有多少格调。
张问和章照不动声色地走进茶馆,正要寻一个位置坐下听书时,小二满脸笑意地迎了上来。那小二肩膀上搭着一块白毛巾,手里提着一个茶壶,打量了一下张问二人,见其身穿长袍,指甲干净,马上笑道:“哟,二位爷可是有身份的主,楼上请。”
刚一走进来。就闻到一股浓烈的炭烟味儿,却是劣质的那种。
小二带着张问章照从西边的楼梯上去,侧着身子走路,一面和张问说话:“马上说第五场了,不过这最后的一场,却是最精彩的,很快就开始,二位爷来得可是凑巧。您要是听着好,明天请早,还能听前四场呢。”
张问笑着“好、好”地附和了几声,见那两边楼台雅座下面的大厅中,坐满了人,四面还有许多人站着;上边的雅座却空了许多,看来辽东百姓始终是赶不上江南人家富足的。
小二将两人引到楼上的一间雅座,隔着栏杆居高临下观看,没人挡着,是看得清也听得清,比大厅中可是要好上一点,花钱多的地位就是不一样。坐了一会,就听见众人起哄道:“三爷来了,别吵别吵。”“唐三爷,赶紧把后边的说了。”
张问向台上望去时,只见一个身穿布衣长袍的人走上来,大约五十来岁,瘦脸、手里拿着一把纸扇。外面风雪交加,自然是用不上扇子,纸扇只是打头,也就是儒雅形象需要。
唐三爷拿着桌子上的一块木头,啪地打了一声,表示要开始了,让大伙静静。张问听着这么一个声音,首先想到是衙门里用的惊堂木。
唐三爷清了清嗓子,用快速的语速流畅地说道:“各位看官、今日天上又风雪,各位路过的、打尖的、或来听小老儿说书的,别忘了多加件儿衣赏。上一回说到啊,时逢枯枝落旧城,却待新兰满长街,战场上未至瑞雪”
张问听罢开头,回头对章照说道:“不错、不错,干一行习一行,唐三爷这副嗓子还真是练过。”
章照嘿嘿笑道:“大人回京师的时候,要不把这唐三爷也叫上,也到京师说说去,让大伙也知道这辽东之战是怎么一回事儿。”
张问愣了愣,随即面带笑意地看着章照:“你这个主意不错啊,舆论、要的就是舆论。”他马上对章照又看重了几分,他希望自己的党羽多少还是要有点头脑,帮得上忙。
两人又听了一阵。当唐三爷每每说到故事的精彩之处,也就是爽点的时候,众人大声叫“好、好”,十分受用;而说到虐主之处、国姓爷惨烈的时候,众人又高声喊:打死野猪皮,搞死辫子、搞死建虏。群情激愤,唐三爷要的就是这种效果,让看官们先有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