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纱-第18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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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喀嚓!”又是一声雷鸣,将张问的声音掩盖了下去。
张问突然感觉到胸口一痛,他伸手一摸,一支箭羽插在了他的胸口上!雷声过后,轿身上几声闷响,又有几枝箭透过轿帘,钉在了轿子的木头上。
“保护大人!”郊外响起了喊声。
张问记得自己穿了软甲的,也不知道胸口这支箭插?进去多深,受伤严不严重,他还没来得及检查伤口,突然就觉得头顶上“哐!”地一声巨响,好像什么东西砸将下来了。很快张问就被一个人扑了个满怀,这时他明白过来,是一个刺客跳进轿子里来了!
周围全是张问的护卫,唯一的空档就是天上,刺客从屋顶上面跳进了张问的轿子!完全是自杀性攻击,张问立刻就吓出一身冷汗来。他被人扑倒在地,哪里还有机会去拔腰间的剑?他心头一冷,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昏暗空间中,根本无法知道刺客会怎么攻击自己。说是迟那是快,张问非常冷静地伸手抓住了那刺客的右手臂!
武器应该在刺客的右手上,这是张问的判断。而且这种情况,长剑没有什么用,刺客肯定拿的是短刀。
就在这时,张问感觉到刺客的手指伸到了他的脖子上,他急忙把自己的脑袋一缩,低着头,用下巴死死抵住自己的锁骨,不让刺客掐住自己的脖子。如果被人掐住了喉管,使劲一抓,还有什么活头?
还好张问反应快,那刺客的拇指和食指掐过来时,只掐到张问的下巴,掐得他的下巴一阵剧痛。
一番折腾,张问虽然被人扑倒在下面,处于被动,但是两招都占了先机;时间不长,但是外面的侍卫已经破坏了轿子,围了过来。
张问感觉到了灯笼的亮光,他穿得是红袍,刺客穿的是黑衣,很容易辨认。他的脸上突然一热,一股粘稠的血洒了一脸,立刻就闻到一股浓厚的血腥味。
掐住张问下巴的手指松开了,张问抓住的手臂也无力地垂了下去。张问从轿子上爬了起来,“唰”地拔出了腰间的长剑。
“大人,您没事吧?”
张问道:“没事,注意戒严!”
“发信号!”玄月喊了一声,片刻之后,一朵闪亮的烟花就破空而上,发出一股火药的鸣叫。
众侍卫提着兵器将张问团团围在中间,紧张地看着周围,不时抬头看两边屋顶。这时两边的屋顶上出现了许多黑影,“杀!”屋顶上一声沉闷的命令,黑衣人纷纷从上面跳将下来。
顿时刀光剑影,鲜血在雨水中横飞。张问身边随时都有五六个侍卫围得密不透风,所以他没有机会提剑使用他每日练习的剑法,他也没有必要去拼命。
“喀!”张问瞪大了双眼,看到不远处一个侍卫的头颅毫无征兆地飞了出去,鲜血在脖子上乱飙!
尸体在“扑通”声中沉重地倒在水坑里,溅起了地上的血水,利器刺入人身上的沉闷响声,听得人骨头发寒。张问经历过千军万马的厮杀,但是这种近距离的乱捅依然让人震撼。
地上的水坑很快就变得像张问身上的官袍一般地红,尸体摆满了狭窄的巷子。双方互有死伤,但是张问身边的侍卫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身手绝不含糊,人数也多,明显占了优势。刺客们偷袭尚能对张问产生一定的威胁,此时正面厮杀起来,就毫无效果了。
刺客眼见大势已去,剩下的人纷纷逃跑,侍卫们分兵追击而去。张问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他浑身已经湿透了,“来人,下令有司衙门严查!一定要查出幕后黑手,严惩不贷!”
“属下遵命!”
张问十分愤怒,上朝的时候居然被人当街行刺,这些人与谋反何异?同时当下的局势动荡可见一斑,已经有人想暗算内阁大臣了,疯狂还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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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四三 火索
雨还在下,御门前面的大臣们打着伞,站在这里走每日的过场。WwW、已经快到太监宣旨的时候了,这里却还少一个最重要的人物:张问。大臣们已经知道今早在纱帽胡同发生的行刺事件,都在窃窃私语说着那事儿,大家都认为张问今早不会再来。
不料就在这个时候,忽然人们纷纷说道:“张阁老来了”语气里充满了惊讶和意外。
只见张问打着一把油纸伞,从容不迫地穿过人群走了过来,他的衣冠十分整洁,只有长袍下摆上溅着一些水点。
张问铁青着一张脸走到人中间,冷冷地说道:“这是在大明朝,不是在唐宪宗时期!地方豪强还敢胁迫中央不成!”
唐宪忠时期的宰相被刺案,在史上十分有名,在站的官员都是饱读诗书的人,自然明白张问说的意思。他表现出来的坚定态度,让众人七上八下的心思总算稳了一些。
张问长身而立,俨然是百官的主心骨,所有人都注视着他。他浑身充满了杀气,“我已下令有司严查此案,所有涉案人员,全部诛灭九族!”
就在这时,一个太监走到了台阶上,尖声喊道:“皇上圣旨、太后娘娘懿旨,今日取消早朝,百官各还衙门,各司其职。”
众人听罢,离开了队列,大部分人默不作声地散去,气氛有些沉闷。大伙对中枢强制推出的新政都很无语,但木已成舟,都没有任何办法,朝廷的阴影越来越重。
首辅顾秉镰和兵部尚书朱燮元走到张问身边,顾秉镰说道:“张阁老,这件事如果不能严惩凶手,必定影响朝廷的权威,会产生无法估算的后果。”
张问道:“元辅放心,我已下令严查此事。”
三人刚过玉河,就见张问的近侍玄月急冲冲地向这边赶了过来。玄月走到张问面前,看了一眼旁边的另外两个大臣,对张问抱拳道:“禀东家,已经查到线索了”
“说。”
玄月便沉声道:“从刺客尸体的随身物品中查出,这拨人是扬州府那边的人;属下又差人查了巡城御史的日常公务册子,前几日京师确实有一拨人在使用扬州府的商人路引。虽然收集确凿证据还需要时间,但玄衣卫和锦衣卫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搜查逃脱的凶犯,东家放心,只要有一丝蛛丝马迹,咱们就能揪出幕后黑手!”
“扬州府?”张问想了想,突然恍然道,“没错!昨日我收到扬州知府商凌的奏章,说官府与当地的大地主冲突不断如此看来,这批刺客就极可能是那帮豪强因憎恨新政税收而派来的!你们可以顺着这条线密查”
“张阁老”朱燮元突然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张问见状回顾四周道:“这里没有外人,朱大人有什么话只管直说。”
朱燮元沉声道:“此事极可能是导火索。”
“导火索?”
朱燮元点点头阴着脸说道:“内乱的导火索!新政颁布,引起全天下地主的愤怒和敌视,战争几乎无可避免,兵部有备档,最大的威胁是福王,控制的兵力不断增长,已逾十万之众,还有其他地区的勋亲权贵也有大量私兵如此形势,就差这么一根导火索,这个案件恐怕就是内乱的导火索。
老夫如此推测,是以兵部档案数据为依据,同时老夫在四川任布政使时也实地考察过:大地主大豪强盘踞乡里,为了对付起义军和绿林山贼,建有堡垒,藏有私兵。扬州府那几家地主,土地税一年就要缴十几万两,该有多大的地盘,这样的大地主,绝对有大量私兵。逼急了扬州府的地主恐怕会和官军兵戎相见,扬州战祸一起,福王等势力必定趁机起事所以此事极可能就是内战的导火索,张阁老明鉴!”
朱燮元说完,旁边的几个人都看向张问,等待他的态度。
所谓导火索,就是引发内战的直接原因。查治扬州地主,就极可能引发大规模内战,显然是十分严重的事情。如果性格稍微软弱的人,面对这样的情况,恐怕就会想着妥协了
其实张问心里也胆寒,但是他仍然毫不犹豫地冷冷说:“查!为什么不查?胆敢刺杀阁臣的人,绝不能纵容!”
玄月拱手道:“属下遵命。”
朱燮元听罢淡淡说道:“那咱们得尽快开始战争准备,老夫会在近期拟出兵部可以调动兵马的详单呈报内阁。”
张问也点点头,并没有太大的意外。内战的根本原因,本就不是这次刺杀案件,就算没有它,内战的隐患依然存在,还会有其他导火索。既然战争不可避免,张问去纵容犯罪获得暂时的平静也就没有意义。
内阁很快就上了折子,禀报内廷。太后张嫣再次在西暖阁召集了内阁六部大臣廷议。
她穿着青色的礼服,这样的礼服显得呆板而老气,以至于让她年轻的脸庞多了几分沉重。
兵部尚书朱燮元当着太后和大臣的面详细分析了内战的可能性,张嫣听罢竟然没有太大的震惊,她是越来越沉着了。她说道:“当初张阁老提出新政,就预见了内战,如今到了这个地步,我会全力支持外廷打赢这场战争。你们说说,朝廷有多少兵马可以参与这次战争?有多少胜算?”
张问看向兵部尚书朱燮元,朱燮元走出队列,躬身道:“回太后话,老臣统计了一下:辽东经略熊廷弼手里有步骑十二万,分驻在辽西、蓟州一带;山西大同一线有边军十四万;加上西大营六万五千人,京师周围可调动兵马约三十万左右西北和南方驻军合计也有数十万,当下兵部可控兵马总计不下八十万人。
胜算多少老臣也不敢轻言,但可以大致预测战争爆发后,朝廷将要面对的敌兵兵力:建虏八旗及蒙古联军、蒙八旗、汉八旗总数不会低于十五万骑兵;福王的新军团十余万;全国各地的地主豪强私兵及战争爆发后临时招募的乡勇无法估算”
张嫣默然,她也不清楚这场战争究竟会是什么后果。
就在这时,张问说道:“太后放心,虽然贼势汹汹,但是我们有两大优势:其一,朝廷有自上而下的完善的体制,可以统一布置协调行动;而贼兵犹如一盘散沙,各自为战,自保的多、进取者少。其二,朝廷名正言顺,是以大义伐不义;革新利于百姓,在肃清叛乱的地区,继续推行新政,地方官府可以用充裕的地方税建立赈济福利,同时地价下跌能缓解土地兼并的问题,使许多百姓拥有自己的土地只要我们坚守住京师中枢,人心向背,局势会越来越有利于朝廷。我相信,胜利最终属于正义!”
他说得轻巧,其实他心里也完全没有底气,因为地方上的舆情是掌握在缙绅士人手里,在他们的煽乎下,不定朝廷就会以暴政的形象出现在人们的心里。有时颠倒黑白十分容易,就像天启朝时的东林党。
许多时候张问自己都觉得新政会带来灾难性的后果,中央政权可能会因此彻底玩完但是到了现在这个时候,张问和他的整个统治集团都没有选择,只能背水一战,否则就会被别人踩着尸体爬上权力的巅峰。
其实张问当初构思新政的时候,已经预见到了极大的风险,甚至可以说是不可能实现的理想。但是,明末整个政局和社会已经十分糜烂,灭亡是历史大潮、是天道,所谓天道苍苍,顺之者倡,逆之者亡张问做的正是逆天的事儿。
是那本《大明日记》害了他,让他窥视了天道,却无法接受被蛮夷统治的现实,所以非要这样蛮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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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四四 扬州
扬州府衙内闷热异常,知府商凌只穿了一件棉布汗衫,挽着袖子挥汗如雨,奋笔疾书。wWW!他的背心里湿了一大片,深色的汗渍周围有一圈汗水干掉之后留下的白色盐巴。商凌看起来很年轻,不超过二十五岁,皮肤也是白白净净的,是张问新浙党提拔起来的年轻官员之一。他一边书写,一边嘀咕道:“汗多的人命苦,老子是个苦命人啊!”
正在这个时候,一个书吏急冲冲地走进堂门,一边奔走一边喊道:“大人,大事不好了!”
“出了何事?”商凌忙问道。
书吏惨白着脸,抓着一张公文,“驿道八百里急报:兴化县罗家纠集各地豪强地主,聚众万余,攻破了兴化县衙,杀官造反了!”
“什么?”商凌震惊异常,伸手道,“快把急报拿过来!”
急报上说叛军势如破竹,一天就攻下了兴化县城,挥兵西南,直逼高邮,情况十分危急。
商凌仰头顿足叹道:“是本官处置不当,因有此祸高邮一破,扬州府就在眼前,本官要与府衙共存亡,以尽守土之责!”
突发急事,商凌顾不得多想,一边传唤官吏,一边写牌票调遣皂隶到乡里征召快手。就在这时,他的幕僚走到了琴房,对商凌说道:“大人切勿慌张。”
说话的人姓梁,是知府商凌从老家广州带过来的幕僚,是他最重要的心腹。梁师爷道:“大人可知罗家为何造反?”
商凌道:“无非就是本府没收了他们的田地财产充作税赋,造成冲突频发,最终酿成此祸。”
“非也!”梁师爷沉声道,“罗家地主造反,是狗急跳墙。佃户之间的私斗绝对不可能让其铤而走险杀官造反,真正的原因是月前京师发生的刺案,刺客竟然意图刺杀内阁大臣张阁老!又有种种证据表明,是扬州豪强派出的凶手;这些日子扬州有锦衣卫频繁活动,就是调查罗家与刺案的关系。朝中传来消息,张阁老下令所有有关刺案的人员一应诛灭九族!罗氏这才狗急跳墙。”
商凌愕然道:“扬州地主这么胆大,竟然派刺客去京师?”
梁师爷道:“是不是扬州豪强犯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有证据显示刺客是扬州府的人,罗氏几家地主就脱不了干系所以这事儿算不到大人的头上,贼军来势汹汹,扬州兵力不济,依老夫所见,还是赶快发公文到苏州的浙直总督行辕求救,咱们先撤出扬州府避其锋芒。”
商凌正色道:“不行!本官代天子牧一方军民,岂能弃城逃跑?就算战死,本官也要死在公座上!”
梁师爷跺脚叹道:“贼军势如洪水,转眼即到扬州,中都(凤阳)、苏州(浙直总督府)兵马救援不及,大人何苦来哉?就算弃城,届时到京师通融关系,大人还是照样做官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死守扬州有何作用?”
商凌道:“不过是些土寇而已,有何可惧!让扬州守备救援高邮,堵截贼军,本官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