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纱-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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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中跟着,那江湖中人怕惹上麻烦,便不会现身,黄税使必死无疑。”
魏忠贤那用墨笔画得溜长的眉毛一动,笑道:“此法甚妙,九日暴毙,不作痕迹。”
事情交代清楚,魏忠贤便带着侍卫离开县衙。黄齐想跟着一块走,可人家不愿意跟他一起。
魏忠贤等人身作普通衣服,混进路人中,转悠了一会,没发现有人跟踪,才取道去一家客栈。身边的另一个太监左右看了看,低声说道:“干爹,您说那张问能把事儿办成么?”
“哼哼。”魏忠贤半眯着眼睛说道,“你没瞧着他对咱家的敬畏,他还有胆子忽悠咱家不成?”
“儿子总觉得这事哪里不太对劲”
魏忠贤一脸不快道:“你知道个屁,黄齐是皇爷派下来的人,咱们得留条后路不是,谁见着咱家去过县衙了?黄齐一个快死的人,他还能说出来不成?”
那太监急忙说道:“干爹说得是。”太监嘴上这么说,可心里还是觉得让这么个不熟悉人知道了密事不是很妥当。
几个人进了客栈,走到楼上的上房门口。三三两两有几个人在四周走动,那几个人见了魏忠贤,拱手行了一礼,魏忠贤没有管他们,直接走到房门口敲门。
一个同样乔装打扮的太监给魏忠贤看了房门,魏忠贤走进去,反手关上房门,纳头便拜:“世子殿下交代奴婢办的事,奴婢已经办好了。”
北面的暖阁,有一块帘布遮着,里边坐着的人,自然就是世子朱由校。朱由检还是个少年,皮肤白净,可就是脸色苍白了点,毫无血色。可见他的身体不是很好,纵观朱氏血脉,中后期以后没有几个长命的皇帝,恐怕是有遗传疾病。
朱由校正拿着一本书在那里看,听罢魏忠贤的话,便放下了书本。这本该死的书,很多字朱由校都不认识,只怪那抚养自己的李选侍,小时候不让他读书。
朱由校面色沉静,表情和他的年龄十分不符,只淡淡说了一句:“知道了。”
虽然朱由校在帘布后面看不见外面的情况,可魏忠贤身体伏得很低,丝毫不敢大意,恭恭敬敬地说道:“奴婢在外边侍候着。”
朱由校揉了揉太阳穴,又说道:“魏忠贤,你进来,还有一件事要差你去办。”
“是。”魏忠贤急忙从地上爬了起来,那眼睛早不半眯着了,睁得老大。他的身子弓着,像女人一般迈着小碎步,生怕弄出一点声音来,走到帘子面前,轻轻撩起,刚走进去,便急忙伏倒听令。
这时候县衙签押房里的张问,看着窗外的天边,犹自冥思苦想。太阳已经下山,天边泛着血红的颜色,触目惊心。
待酉时敲钟画酉,案结一天的事务后,张问迈着大小不一的步子走向内宅,险些装着了长廊里的柱子。他在想世子的事,既然魏忠贤也到上虞县了,恐怕世子也到了。张问不需要知道世子具体在哪里,知道也没有用,他想知道世子想做什么。
刚走到内宅门口,张问突然抬起头来,旁边的皂隶忙躬身立于一旁。张问回头道:“高升,你马上去叫曹安到内衙来。”
不一会管家曹安走进内衙,院子里没有其他人,张问便低声说道:“趁着城门没关,咱们出城一趟。我左右没有信得过的人,就我们两人,你去准备些晚上用的东西。”
曹安也不问缘由,只管按照张问的意思去办。二人出得城来,走了一阵,天色渐渐昏暗,夜幕拉开了。走到上城厢时,月亮已从东边升起,因时值冬月二十三,正好是下玄月。
周围黑漆漆的,曹安点了火把,才勉强看得见路。这乡里比不得城里,这时候城里应该仍然灯火辉煌,城门外的地方,却黑成一片,只有那村落里隐隐的微弱灯光,若隐若现,如鬼火一般。
走到上城厢陈家庄的时候,张问叫曹安熄了火把。这陈家庄,就是妻女被**那陈生员住的地方。张问低声问道:“陈家的坟地,可在村外?”
曹安道:“几天前陈生员下葬妻女,老奴已探过了,就在村西边坟地旁边有间土地庙,寻到那庙就成。”
二人站了一会,待眼睛适应了昏暗的光线,才小心循着那白晃晃的小路前行,在月光下,倒也看得清楚。走了一阵,果然见到了曹安所说的那庙子,黑憧憧的一个影子。天上泛白,地上黑漆,那些坟墓隆起的黑影,看起来阴惨惨的,十分可怖。
冬月的天,风冷,让人觉得像是阴风一样,连曹安一大把岁数了都吓得脸色惨白,紧紧跟着张问。张问却面不改色,看着那庙子的阴影。
这时候突然坟地里闪出一朵火光来,曹安吓了一大跳,张问急忙回头盯着他,曹安才大张着嘴没叫出声来。张问皱眉低声道:“你要是害怕,在这里等着。”
曹安顾不得主仆之分,急忙拉住张问的衣服,低声道:“老奴还是跟着少爷一块去。”
张问弓着身体,小心向着那朵火光靠了过去,曹安也依样弓身跟在后面,张问回头沉声说道:“小心着点,别弄出动静来。鬼不可怕,可怕的是人。”
待靠近之后,听见有人声,曹安才安心了许多。张问慢慢潜到一个长满枯草的土坟后边,悄悄向那火光之处看去。
那火光是一支蜡烛而已。旁边站着三四个人,张问细看之下,见一个身材高大的人,不是魏忠贤是谁?
那几个人已经将坟挖开,露出了棺材盖子。魏忠贤低声道:“你们两个,给咱家打开!你,看着点周围。”
两个太监拿出早已备好的香,战战兢兢地在蜡烛上点了,插在棺材面前,拜了几拜,念念叨叨一阵,又拿着钱纸点了,这才拿着铁锹去撬棺材盖。
“咔嘣”一声轻响,那棺材盖被撬开了。这时突然一阵阴风吹来,蜡烛晃了几晃灭了,“啊!”地一声,那几个太监吓得叫出声来。
这边土坟枯草后面的张问急忙捂住了曹安的嘴。
片刻之后,只听得“呼呼”有人用嘴吹着火折子,火光又亮了起来,那人把火折子靠到蜡烛旁边点燃。魏忠贤这才惊魂未定地说道:“叫个鸟蛋!不过就是一阵风。把棺材打开!”
太监们这才忙乎着弄开了棺材盖,魏忠贤又说道:“王和贵,你不是在敬事房干过么,去查验那女娃的尸身,身子破过没有,是什么状况。”
旁边的太监结巴道:“咱咱家就是端过两天牌子,啥也不会”
“放屁!那次皇爷临幸吕选侍,你去给她洗下身,不是郑贵妃叫你干的?别以为咱家不知道!你啥也不会?”!~!
..
段三十 意外
今天第二章)
黑灯瞎火的墓地里,几个太监正在亵渎尸体。他们是奉了世子朱由校的命令来的,目的就是要检查尸体。
黄齐一到上虞,就是从其爪牙涉嫌奸杀陈生员妻女开始,极大限度地激起众怒,然后顺理成章地民变,被围攻将来还要被弹劾。不仅黄齐一个人被弹劾,整个浙江的税使都要受到满朝、甚至全国舆论的谴责。
朱由校怀疑这是一个设计好的局,所以他想从事情的最开始弄明白,这究竟是不是一个局。
而躲在枯草里的张问,也猜到了朱由校的人会从陈生员的死因入手,只是张问不敢断定是谁看破的玄机,总之他们那帮子人里会有人能看破。张问来这里看他们挖坟,就是在证实自己的猜测,想尽量了解朱由校来上虞的原因,是不是皇上派下来了解江南局势的。皇帝一直就对东林的言官十分不爽,肯定想掌握尽量多的信息,参悟这个大帝国的玄机。
不过张问是指望不上万历皇帝了,他越来越觉得那本《大明日记》不像故弄玄虚,按照上面说的,万历还剩两年多的寿命,又年老多病,恐怕没有时间了。帝国究竟出了什么问题,仅仅是皇帝怠政吗?万历还没完全弄明白,更没时间去解决。
坟地里的太监王和贵,就是在敬事房干过的那家伙,对旁边的人说道:“把她的裙裤脱下来。”
魏忠贤见旁边的太监站着不动,低声道:“怎么?回去要你们几个学学规矩?”
太监们听罢只得在地上对着棺材磕了几个头,才壮起胆子去拖那尸体的裤子。正值冬月,这尸体埋了几日,还没有腐烂,可两条光腿真是惨白吓人。王和贵叫太监们将尸体抬了出来,又说道:“把腿给我分开了。”
尸体僵硬得像木头一般,太监们费了许多劲才将腿掰开,一放手,腿又像弹簧一般合拢了,太监只得一人按一条腿。王和贵一手拿着蜡烛靠近尸体的两腿之间,一手用手指去分开冰冷的惨白肉片,还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只有耻骨上有一小撮浅毛,很容易就能检查是否有被伤害过的痕迹。
王和贵捣腾了一会,回头说道:“还是雏儿,没被男人动过。”
魏忠贤道:“你看仔细了?没有差错?”
王和贵道:“咱家在敬事房的时候,宫里刚进来的秀女,咱家也干过查验的活儿,不会弄错。”
“得了,把人埋好就走。”
两个太监将尸体抬进棺材,恐慌之下竟让尸体趴着,谁也不愿意去翻过来,裤子也没人穿,直接丢进棺材,草草盖上棺材盖了事,然后拿着铁铲准备盖土。
张问从土坟上下来,对曹安说道:“没咱们的事了,走人。”话刚落地,猛地听见周围有嘈杂声,张问抬眼望远处时,见周围亮起了点点火把,心下咯噔一声,顿觉不妙。
挖坟盖土的太监也感觉到了状况,只听得魏忠贤的声音道:“不好,来人了,快铲几铲子土,赶紧走人!”
张问想起这墓地周围是稻田,里边有水,只有几条田埂小路通行,这四面的人围过来,往哪里跑?从稻田里走,腿脚陷在软泥里走路,不被抓个正着才怪。
那群打着火把来捉人的,不是沈家指使的,还有谁?只有沈家能从张盈口里知道世子和宫里的人来上虞了,也只有沈家有可能猜透这中间的玄机,想到上城厢陈生员家的坟地!
张问背心里顿时冰湿一片,千算万算,怎么把沈家给漏了?这回可好,被人堵个现成,和太监们一起被捉住!
坟地里的阴冷之气,让张问不禁打了一个寒颤。沈家会不会怀疑自己和太监们勾结了?这个当然是最有可能的,就算长了一万张嘴,事实就摆在这里,你一个知县没事跑到坟地里来做什么?就算解释说来打探太监们的,得要人家信不是。就算沈家觉得有这种可能,可张问能悟透此中玄机,还怀疑杀害陈生员妻女的人是个阴谋,也证明张问是极度危险的人物,联系以前装傻,其城府定然让沈家不寒而栗,如果让李氏知道了,张问还有活路么?
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有限,空着手和既得利益者一大帮人作对,能有什么好下场。就连皇帝代表着天命,不也是几十年都束手无策?任何政策,只要和利益既得者的立场不符,靠谁去施行?
绝望笼罩在张问的心头,想想自己寒窗苦读,隐忍那么久,做了那么多事,费了那么多心机,今朝毁于一旦!他的心底冰冷,就像写书的人,写了半辈子,有一天发现稿子被人丢火里当柴烧了一般有快感。
曹安低声道:“少爷,是什么人?”
张问一怔,眼睛里闪出冷光,他不能这么坐以待毙,就算没有希望,也要孤注一掷负隅顽抗。张问见魏忠贤等太监向东走,便带着曹安向西沿着路走。
火光越来越亮,围过来的人越来越近了。张问心乱如麻,只能硬着头皮走一步算一步,到这个时候,除非长了翅膀,还能有什么法子。很快打火把的人就发现了张问和曹安,一个人大喊道:“站住!干什么的?”
张问道:“赶路,城门关了,正想寻地方借宿。”
“先抓起来再说!”他们也不管你什么理由,更不会脑残到凭几句借口就把围着的人放了。
“你们干什么的?”张问喊着,但没人鸟他,一群人拿绳子将他和曹安绑了个结实,然后押去村庄,其他人继续合围,力求一网抓尽。
张问和曹安被人关进陈家庄的一间屋子,门口有人看守。张问在里边寻思着,要是一会魏忠贤等人被送进来,两厢一看,认出自己,又多了一方人防范惦记自己了,就是宫里的人。
张问觉得这次真是栽了个彻底,就一个小小疏漏,败得是一塌糊涂。情况危在旦夕,前无去路,死路就在眼前,就差捅破一张窗纸。
他左思右想,抓自己的人就是沈家指使的,里面肯定有沈家的人,要蒙过沈氏一关,是绝无可能的,但是不让魏忠贤知道,这会儿还有办法。
张问想罢对门口的人说道:“门外的兄台,您能不能帮忙叫本村生员陈淮来一趟?”
看守的人不耐烦道:“等着,急什么?”
张问记得身上有锭银子,便说道:“我又跑不了,就是想找个熟人问问事儿,我身上有锭十两的银子,你们要是帮个小忙,就权作给兄台的茶钱。”
十两银子可以买几千斤米,相当于田农家一年的收入了,那两个人听罢打开窗户,见张问和曹安被结实地绑着,便打开房门,在张问身上摸了一阵,果然从腰袋里摸出了一锭银子,顿时面露喜色。
“咱也是上虞县的人,山不转水转,乡里乡亲的,咱又不会跑了,兄台能否帮个小忙?”
那两个人对望一眼,张问说的没错,都是同乡人,何必做得绝了,一个人便说道:“等着。我去叫陈相公,三哥,你先看着。”
两人走出房门,复将门锁住,留了一个看守。过了一会,门嘎吱一声又开了,陈淮走了进来,一眼就认出了张问。
张问见他进来,第一句话便说道:“你先别见礼,这时不太方便。”
陈淮怔了一怔,不明所以,但不敢违抗知县的意思,只急忙上来给张问松绑。那两个看守的人急道:“陈相公,这人可不能放。”
陈淮回头道:“你们抓错了!大他是我的朋友,怎会去挖陈家的祖坟?”
那两个人走了进来,“陈相公,您真不能放,什么事得等会问明白了再说,大伙都是讲道理的人,要真是陈相公的朋友,恰好路过这里,还能冤枉他不成,再等一会就好。”
张问道:“陈淮,你别急,这位兄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