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相-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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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他们已经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因为禁军到了!
这回出动的依旧是堪称天下精锐第一的“万骑”禁军,依旧是战马嘶鸣,依旧是行云流水般的阵型展布。
短短片刻之间,数百禁军便已完成阵型展布。一如前次般分前后左右将贡生们四面合围。
与上次不同的是这回没有刀刃枪锋的泠泠杀气。因为禁军军士根本就不曾携带长兵单钩矛,人人手中只是握着一把制式腰刀。
而这唯一的腰刀也不曾出鞘。
还有与上次不同的是,这一回统兵前来的禁军将领脸上没有任何焦灼,更不曾频频回望宫城。
因为,该如何处置眼前之事的密令他已然接到,那是一份再清楚不过的命令,他要做的只是执行罢了。
前几日听说唐松之事时,崔莅还觉着实在没什么,反正禁军又不敢对贡生们动手,那还怕什么?
但此刻当他领头直面禁军军锋时,终于感觉到其间如山的压力。
完成合围后,禁军统军军将冷冷的看着马前的崔莅,冷冷的说出了三个字:
退回去!
心跳的厉害,腿也开始抖颤。但崔莅咬牙忍住了,到了这个地步,出身于博陵崔氏,从小蓄养起的骄傲已经容不得他再退。
如山的威压与恐惧居然被崔莅化为了勇气。
他的喉咙也如月前的唐松一样有些嘶哑了。
他的举动也如月前的唐松一样不仅没退反而向前逼近了一步。
逼近时他也如月前的唐松一样用嘶哑的喉咙吼出了一句话。
“民不畏死,奈何以死”
人不会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
这一刻,似乎一切都跟月前一样,但禁军的反应却全然不一样。
不等崔莅将最后的“惧之”两个字嘶吼完,长街上一抹刀光雷霆而起,霹雳而下。
刹那之后,崔莅那颗慷慨激昂的秀美人头便已凌空飞起,满身的鲜血在巨大的压力下从腔子里飞飙而出,高达近丈。
人群里的唐松看到这一幕,猛然闭上了眼睛。
飞旋的人头→文¤人··书·¤·屋←
喷薄而出的鲜血就是最好的镇静剂,瞬间让整个长街寂静下来。便有惊呼出口的,也马上伸手掩住了自己的嘴。
从嘉年华一般的热闹欢腾到瞬间死一般的寂静,人生啊,总是这么的起伏跌宕。
那统军将领一刀斩掉了崔莅的秀美头颅后,不容其他贡生反应过来,手中长刀一挥,带着凌厉的杀气暴喝道:“捕!”
一令之出,四面合围的数百禁军当即暴应如雷,“诺”
这一声百战男儿的齐声暴喝更是为整个长街注入了无限的杀伐之气,欢乐的长街转眼便成了苍茫的沙场。
细碎的马蹄声声疾,声声催的响起,整个长街上如同下起了一场疾风密雨。
四面合围的禁军皆是采取同一阵型,每相邻的两骑中一骑安居不动,另一骑则策马上前直入贡生队伍。
这一刻,围观的洛阳百姓终于见识到了万骑的凌厉与彪悍。
一待令下,便即驱马直前,毫无半点迟疑犹豫,似乎在他们马前的根本就不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一个个活生生的读书人。
整齐划一的动作里有着一种让人观之便冷到骨子里漠然,对人命的漠然。
既对别人,也对自己!
仅仅是片刻之后,贡生群中便有惨嚎响起,有闪躲不及被战马撞上的,有生生被战马踩在脚下的。
即便是战马的马蹄下踩着人,那马上的骑士依旧没有半点要退的意思,反而继续驱马向前从那人身上碾过,继续往人群更密集处强行推进。
胯下战马强进,手上腰刀也没有片刻停歇,刀不曾出鞘,禁军们便拿着带鞘的长刀劈头盖脸向两边砸去。
凡列于战马之前者,砸!
凡列于战马三步之内者,砸!
凡敢有反抗之举动者,双腿控马,左手握鞘,右手拔刀,刀光一闪便是一颗大好头颅飞旋而起,淋漓喷出的鲜血如雨一般纷纷而下。
嘉年华般的欢乐长街先是变成了沙场,随之又激变成了屠场。
自调入神都以来就不曾再见过血,但这万骑禁军的本质却是东北边境上一条条人命,一颗颗人头杀出来的狼。此番被这人头与淋漓的鲜血所刺激,骨子里抹不去的杀性顿时不可遏止的爆发出来。
原本的命令是有反抗才杀人,但到后来,贡生们本能的举手护头阻挡也会引来霹雳寒光。
杀人的刀一旦拔出,不饮饱了血就再也收不回去了!
天下的中心,神都北城最热闹的长街,万千洛阳百姓面前
禁军用自己的刀,用贡生们的人头和鲜血演绎了一场完美的杀戮。
当四面的禁军终于在贡生群的最核心处合围时,他们的马前马后以及战马马蹄之下散乱的滚动着百十颗人头,整个长街鲜血淋漓。
长街中央,还能剩下都是早已抱头蹲地,不敢再有丝毫异动的贡生。
春深时节,阳光高照,照在滴溜溜滚动的人头上,照在淋漓的鲜血上
当那杀伐声彻底停息的时候,唐松从死一般寂静的人群中抬起头来再次遥望宫阙。
武则天就住在那里!
原来这个女人有的不仅仅是人所不及的大气!
原来这个女人真是一点儿都不怕杀人的!
看了看长街边缘处金宗庆那颗熟悉的人头,唐松幽幽一声长叹,在寂静的长街中居然传出极远,极远
第八十六章 来了一个不该来的人
温暖的春日阳光,四处滚散的人头,淋漓的鲜血,死一般寂静的人群。
一切都配合的那么严丝合缝,长街上血腥的杀戮刚刚结束,京兆衙门的公差们就到了。
皂服红裹肚的公差们一手铁尺,一手专用于拿人的铁链,身后是一排看不到尽头的站笼。
因是站笼太多,京兆衙门的公差们竟有些不够用,不得不征发了一些徭役夫子。
完成杀戮的禁军策马缓步从长街中央向四方回退,皂服公差开始进入清场。
抱头蹲于地上不敢有丝毫动静的贡生被掐小鸡子一般拎起,随后被推入站笼。
空空的站笼一装上人,即刻便被推着向贡院方向走去,下一辆再递补上来。你走我来,整个过程有条不紊。
一旦被塞进站笼,便卡头卡臂再不得休息,其间滋味之难受想想就让人不寒而栗,便是再精壮的大汉也受不得几日,更别说这些文弱书生了。
看刚才那杀气腾腾,生生把一场捕人变成杀戮的阵势,难倒朝廷想站死这些贡生?
这可是近二百的青衿啊!
看着地上散乱的人头和被踩来踩去后已经发黑的鲜血,再看看那一辆辆你来我往,一眼望不到头的站笼。即便是春深时节,暖阳高照,观者们的身上依旧忍不住的阵阵发寒。
站笼装满,皂服红裹肚公差们押解着向贡院走去。适才随在公差们身后而来的义庄之人随即进入开始收捡人头、尸身以及那些个被战马碾压踏碎的尸块儿。
再然后就是神都火龙队的进场就近取水冲洗血迹。
此时大队公差们已经押着站笼前往贡院,禁军也已收了血刀回营,街边看热闹的百姓群中又开始热闹起来。
一桶桶的井水泼下去,暗沉的血迹开始慢慢变淡,最终归于乌有。
一样的春阳暖照,重新又干净起来的长街,渐次热闹的人群。
一切的一切,似乎刚才那场杀戮就不曾发生过!
唐松静静的看完了整个过程,直到火龙队清洗完毕退去后,他才走上长街,一步步踏过刚才血腥的杀戮场向贡院走回。
看热闹的百姓有的散了,还有意犹未尽的便拥着簇着向贡院转移。
一溜近两百个站笼绵延开去将贡院的墙壁都给遮挡完了,远远走来猛一看到这景象,真是有着强烈至极的视觉冲击力。
目睹过这样一片连绵不尽的站笼之后,天下间还有那个贡生再敢闹事?
前次青衿们闹腾的那么厉害却没有处罚一人,并且重开科考。此可谓推之以恩。
此次崔莅引领的贡生不过二三百人,却是雷霆杀戮霹雳而下。此可谓凌之以威。
恩威并施不过是最简单的权术套路,但武则天这一用却实实在在将士林揉搓的服服帖帖,一并连新的考试章程也顺势确立并固定下来,真真是好手段哪!
唐松走到贡院门前,那些个从贡院里跑出来看热闹的贡生们见他回来,忙转身回了贡院。
皇榜的结果虽然已经出来,但有崔莅这一闹,分明已经看完皇榜的众贡生们反而都不曾散去。
他们再等一个最终的结果,一个来自宫城的结果。
这一科放出的皇榜究竟该怎么算?
唐松走进贡院,刚一绕过照壁就看到了苏味道。
此前唐松一走,苏味道便再也偷不得懒,耍不得滑,左右奔走费干了口舌安抚剩下的贡生别也跟着上了街。尊臀上的那个黑脚印还是一个吏目赶着上去跟他提醒的。
苏味道拍掉屁股上的那个黑脚印时,免不得脸上又是一阵臊红。
哎!在这些贡生面前,他这诗坛领袖可是把脸都丢尽了啊,还不知这些人各自散去后会怎么向人学说他今日的狼狈!
长街杀戮一出,贡生们顿时安静下来,苏味道也长出了一口气,却也不敢就回公事房,依旧留在外边的场院中。
见唐松进来,苏味道冷眼看了过去,恰好唐松的眼神也正望过来。
四目对视,一片冰冷,随即两人不约而同的扭过头去,只将对方视若无物。
正在这时,便听贡院外传来三五骑急促的马蹄声。不多久,一个手捧锦盒的中年宦官在四位禁军的环护下走了进来。
苏味道经见的多,忙命吏目设香案。
香案设好,宦官拜过之后从锦盒中取出一件明黄帛书,众贡生叩拜过,那宦官便用独特的嗓音宣读起天子诏书。
唐松静静听完,这份天子诏书的内容共有四条:
其一,今次重开之科考至公至正,为国遴选出真正之英才,龙心甚悦。俟科考诸事完毕后,贡院上下人等给假十日。待新进士赐宴完毕后,另有恩赏。
其二,今科新进士于明日前往吏部接受“关试”,关试完毕,复往礼部学演觐见天子之礼。十日后,圣神皇帝将于城外十里洛水之滨的春明园赐宴今科新进士。
其三,春明园赐宴中,两位主考官并贡院新补入的流内品秩官一并出席此盛宴。
其四,今日闹事之士子无论生死,三代之内不得进学,不得科考。生者站笼三日后长流三千里,虽遇朝廷大赦亦不得赦之,非奉天子诏书不得还乡。
此诏一出,人心立定!
今科取中的考生固然是心中大石落地,欢欣鼓舞的憧憬着十天后必将轰动神都的春明园赐宴。
未被取中的贡生则是心下惨然。但再一想想天子诏的最后一款,以及贡院外那连绵不尽的站笼,心中难免又生庆幸之念。
《唐律》中定有“十大逆”之罪,这十项名目不同的重罪却有着两个共同点,除了判罚极重之外,还有一款就是遇赦不赦。天子对贡院外站笼里的那些贡生定此一款,分明就是将他们今天的闹事视为十大逆之罪看待了。
除此之外的两条也是让人寒到骨头里。长流三千里,那能是什么好地方?非奉诏令不得还乡?天子今日将其流放之后,谁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想起这近二百人来?至于召还诏书?罢了,这些人九成九是要老死是乡了。
至于三代之内不得进学与科考,这就更狠了。长流三千里还只是针对个人,这款却是罪及子孙,活生生的挖断了这些个贡生之家的读书根哪!
细想想,站笼里的那些人虽然侥幸留了一条性命,却实实在在是生不如死。或许前面死在长街上还更干脆些!
此天子诏一出,这次重开的科考也就算正式落下帷幕了。
听完诏书,唐松习惯性的往后面的公事房走了两步,随即反应过来,现在贡院实已经没他什么事了。
眼见那中年宦官并无丝毫唤他进宫的意思,唐松一笑之间转身向贡院外走去。
也是到该回家的时候了。至于后面的,就等着十天后的春明园赐宴吧。刚才的天子诏中既已明言赐宴后会恩赏贡院诸人,那总该不会少掉他这个主考之一吧。
就是不知道那个圣神皇帝会怎么安排他呀。
唐松边走边想,将要走到贡院门口时,身后一个吏目气喘吁吁的急赶了上来。言说有众多进士科考生恳请贡院将那份评诗章程对外张布出去,他们要抄录了细细揣摩,以备来年再战。
“那就张布于贡院外的墙上吧,此后再有别事径去禀知苏舍人定断便是”因为这件事,唐松走出贡院时心情好了许多,脸上也有了清朗的笑容。
经此一事,经由这些即将还乡的落榜贡生们传播。这份聚集了后世千年间无数诗评家心血的律诗规范必将遍传天下,为所有读书人所遵从。
想想吧,这将带来一个什么样的连锁反应?
有这一套规范在,用这样一套成熟的理论去指导实践,随后的时间里诗坛上必然会出现更多更好更成熟的律诗。而这些作品原本是不存在于唐朝诗歌史中的。
更重要的是,现在只是初唐末年,大唐即将迎来最为辉煌,顶级诗人蜂拥而起的盛唐。在盛唐的黎明时刻经由他的手提前完成了律诗创作的理论准备,这又将多大程度上刺激盛唐的那些名家,又会产生多少原本历史上不存在的经典名作?
还有中唐,晚唐,宋,元,明,清!
穿越以来他的确是剽窃了诗歌史上的一些经典名作,但经由这一份律诗规范的遍传天下,他将给予诗歌史数十乃至数百倍的回报,他将使唐朝的诗,诗的唐朝更加璀璨夺目。
索取之后,复能回报,且是取一还百,想到这些,唐松的心情又怎能不好?
尤其是再想到他这个穿越者以如此方式完成的与历史的互动,扯不清、理不明之间唐松忍不住的哈哈大笑出声。
大笑声中,唐松走出了闭关月余的贡院,回到了自己的赁处。
赁处一如既往的安静,但一走进这所宅子,唐松的心情便莫名其妙的又放松了不少。
“看来是时候置办一套自己的宅子了”科考已经完毕,落榜的贡生们将陆续还乡。他也是以科考的名义住进这所宅子的,如今到了这样的时刻还一直住着可就不合适了,尤其是在主人分毫不取房租的情况下。
再者,看这样子一时半会儿肯定是回不了襄州的,既然要在神都久居,那终归还是有一套自己的房子好,既不用和人混住,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