骚土-第9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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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一个病病之人塌实休息,把我硬抬起来,给你们讲话。不过这没什么,我这把老骨头不值钱了,能讲几句就再讲几句,听不听两可。只是,只是公社里追查下来,我就看你们尻子撅着给人家如何交代。到时候,人家不问他王发民,也不问我叶金发,只拿你的人头是问。我就看你们这些队干部,一个毛大的官官儿,吃了豹胆,敢包住地独行!〃
海堂堆上满脸的谄笑,说道:〃好我的老支书呢,你老人家说的啥事吗?我随你老人家这么多年,有多大的胆子你不晓得,敢对你老人家使奸耍滑?〃叶支书断然说道:〃你甭对我花言巧语,自己干的事自己晓得。没想到我刚病了几日,你们这一伙人就把村子给我搞成了这个样子!好了,两万这码子,交了差咱二话不说;不交差,我和你没说的。你自己看着办!走,到三队看广成去!〃说罢,随着两位搀扶的妇人走了。叶支书一走,海堂一屁股坐在麦草里,面灰灰地不言语了。社员们也识趣,蔫无声息地走开,各干各的活,不打扰他。
你道这是为何?原来昨天夜里,公社工作组的老张急得鬼催火,摸黑到叶支书家里,向他叙说在几个生产队看到干部和社员沆瀣一气,在打碾麦子中捣鬼。他们一般都在夜里加班,麦子没打碾净便扎起垛来。这种隐瞒产量欺骗上级的做法,对搞了几十年农村工作的老张来说,自然是班门弄斧。老张晓得,这事不是王发民在里头操纵,生产队干部没人有这个胆量。老张在公社里又是个有名的老好人,无论何时何地,微笑一老挂在脸上。他不愿意将鄢崮村发生的问题捅到上头,只想在底下悄悄地解决。他知道,王发民是地委李书记点了头的干部,还是不得罪的好。只是叶支书连日来因病缠身,躺在大炕上一直不见好转,这竟须他费一些脑筋。
叶支书道:〃王发民这不是对抗你们工作组,这是向我老叶脸上抹黑哩!〃老张圆场道:〃王发民还年轻,这事情的严重性他不晓得,或许还不怪人家发民,只是一些队干部在底下私自做主胡搞哩!〃叶支书道:〃张会计你是不知,王发民这娃骄傲自大得厉害,自从挑起大队的这副担子,没咋便翘起了尾巴,独断专行,许多事情根本不和我商量。〃老张道:〃这就是他的不对了。〃叶支书强撑起身子,拍着胸膛向老张说:〃张会计你不要担心,这事由我来解决,只要我还有一口气,鄢崮村不论他谁,甭想从我这里跷上过去!〃老张笑了笑,道:〃老叶你甭急,你有病在身,保护好身体要紧。这事不是明摆的嘛,鄢崮村只要你在,一把手的位置谁都甭想轻易拿走。你到底下讲几句话,大家还是愿意听你的。旁人说话虽然也可起一些作用,但毕竟不如你的打紧。什么原因呢?你多年的群众基础在那里放着呢!还不是,树老了窠落在呢!〃
叶支书从政这一辈子,一直对上面的指示非常重视。在他看来,老张代表着公社领导,老张赞扬他就是公社赞扬他。所以,听罢老张的反映,一气之下,居然感觉身上轻松了许多。当天夜里,从炕上下了地面,吃了一老碗面条,闹着要叫王发民来训话。若不是老伴凤媛规劝,他竟要独自走出家门。
老张走后,叶支书一夜没有睡实,盘算着第二日的方案。第二日晨起,叫来两位年轻的妇人搀着,与王发民先不照面,而是一竿子插到小队,有的甚至是在麦场里。这一圈巡视,把要讲的问题着着实实地讲了一遍。经他这一折腾,捣鬼的人立刻收敛了
只是此后,到他家里探病的干部社员却寥寥了。说来天下的仕宦,活着的乐趣便是相互的穿梭走动。没人看顾他,这是使他非常难以忍受的。但话又说回来,社员们辛苦地劳作一场,到头来却眼巴巴地看着一半的粮食入到大库里。你且试想,他们此时的心情如何?这并不是他们不通大理,也不是他们不愿纳粮,而是他们自己一年的口粮尚欠十之四五呢!总之,〃穷少礼义富多情〃,这道理不论何年何月何人那里,或许都是颠扑不破的吧。
闲话不提。歪鸡自麦子搭镰便被海堂任命为运输组组长。这一来,歪鸡便淡忘了与黑女的那一档子事,带着自己一班弟兄,车曳马驮,拼死拼活地完成着队里的任务。整个麦收,他们一班年轻人是功劳不小。这几日,村子里无论社员还是干部,但见他们一班弟兄无不是又褒又奖,赞口不绝。
《骚土》第七十七章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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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夜里,皓月在空。歪鸡与宝山二人在麦场草庵里看场,睡不着觉,便闲谝起男女趣闻。正在这时,却见月光下的场院里鬼头鬼脑地立着一人。看他那瘦马髂架的身形,歪鸡大吃一惊,叫道:〃好贼啊,咋会是你!〃一面叫一面提着裤子冲出庵子,揪住了此人。
你道是谁?说出来竟是一条极大的新闻。此人竟是那与李家集的发梅一同私奔在外的建有。建有穿着一条裤衩,身上的布衫破得也就只能遮住肩膀了。歪鸡欢喜道:〃哎呀呀,狗日
的建有,是你本人吗?你贼娃只顾你跑,把洋蜡给我留下了!好家伙,你晓得你爷的厉害吗?前些日子,叫你爷把我领口衔住,差点把我的皮都给扒脱了!你贼,既跑不跑远一点,回来做啥哩嘛?〃
建有往地上一蹲,呜呜地哭起来。歪鸡扳住他的双肩,诧异道:〃咋?咋哩?该不是发梅把你诓下了?〃建有摇摇头,哭得更凶了。歪鸡道:〃看你,人生大事,也不和你老哥商量商量,跌下这大的祸!我还等着看你过上好日子呢,不想你差一点光尻子回来了!〃建有道:〃呜呜呜,把他妈日,日了的,呜呜呜我咋这倒,倒霉!呜呜呜〃歪鸡问:〃回屋没?〃建有摇摇头,道:〃没有的,弄下这屁腥之事咋敢回哩嘛!呜呜呜〃又问他:〃吃饭没?〃建有只哭不言语。歪鸡推了他一把,他自恼自道:〃吃、吃槌子呢!〃歪鸡道:〃走,到老哥屋里先把饭吃了,有话慢说!〃
建有这天夜里家没敢回。在歪鸡家里吃了饭,两个人又回到麦场院。看宝山在庵子里已经睡实,不打扰他,两个人卧在麦场一角的麦堆里,守着月亮和星星,嗑嗑叨叨,一直唠到天亮。
原来发梅并不是杨麻子的亲生女。她妈嫁给杨麻子时随带了她。那时她五六岁。在她的记忆里,杨麻子经常打她妈。这样没过几年,妈便让杨麻子给折磨死了。发梅十五岁那年,杨麻子便奸占了她。此后,杨麻子便没间断欺负她。在外人看来他们是父女,实际行的却是夫妻。李家集的街上人常听见发梅格格的笑声,其实常常是她的内心在哭呢。发梅爱上建有,杨麻子是又嫉又恨。建有与发梅看着也是,不跑不成了。没想到两个人跑到西安,没上火车就让人家当游串的流民给收容了。后来又转到了渭南的收容站,关了一个来月,每天吃六两伙食。结尾竟又是发梅大本事,说通了管理人员,释放了他俩。他们的铺盖卷和钱物留在西安火车站附近的一家小旅馆里,等他们回头取的时候,却被旅馆的人员赶出来。二人无依无靠无抓挖处,只好又步行着,一路连讨带要返了回来。这一来,最作难的是发梅,不知杨麻子竟要如何对付她呢。
建有待向歪鸡叙说完毕,竟又失声哭泣起来。建有说:〃歪鸡哥,你看、看咱这些人还有出路没?这些天我一直想、想、想寻根绳子吊、吊死了算了!〃歪鸡斥责他道:〃胡扯!怎能没有出路?咋会没出路呢?听我说,只要咱心里头怀着指望,这日子就能过下去,更甭说咱还有些手艺!甭担心,迟早有你娃的好日子过!我估摸着用不了多久了!人不能一老就这样穷下去,世事总会有个变化,你不信等着看!好兄弟,到时候咱把发梅正正当当地娶到屋,叫他世人看看!〃建有感动,叫道:〃歪鸡哥,我能走上回来就是因了有你!鄢崮村没你,我回来做啥哩嘛!〃
歪鸡一愣,他万万没有想到建有对他竟是如此地信任,冲动之下一手揽了建有干瘦的肩头,朝着东方山脊清晨的白光,说:〃不要怕,好兄弟,只要有我歪鸡的一口饭,就有你建有的一日粮!有我在,你心放到肚里头。过几日,弟兄们再找大队的干部,再设法活动活动。王发民这人还行。前几日我问过他,他要我等几日,形势一松,立刻走人。等就等上几日。实不成咱就马脱了,豁出命也要闯出去!狗日的,他既不认咱,咱也不认他谁氏!〃
上午,社员都在吃饭的时候,歪鸡将建有送回他屋。老汉爷睡在炕上,闻听得孙子回来了,忽势坐了起来,抱住建有,老泪纵横。一家人变愁为喜,端茶递烟,将歪鸡奉承了一时。他们空悬了多日的心自此才放下了。
歪鸡送罢建有出来,路过王骡家门口,只听里面笙乐齐鸣。打问扒在大门外观景的闲人,原来是猫娃今日订婚。王骡为增加些欢喜的气氛,请了坤明几个剧团的乐师,在院子里摆开家伙吹打。一听这,歪鸡心头一颤,只念道:〃贼他妈,王骡把猫娃当牲口卖了!〃气愤地朝地上啐了一口,转身回家。也是连日来过于劳累,加之昨夜又一夜没睡,此时的他已经是困顿上头。鞋不及脱便一头躺倒,直睡得天昏地暗。
傍晚时分,不是老爸叫他还且睡呢。老爸门外喊道:〃贼,快起来,吃上点,完了快到场里去!天要下白雨了!要下白雨了!〃歪鸡着忙揉着眼睛下了炕,到了老爸窑里,往怀里一连揣了四五个蒸馍。灯火下,老爸拿眼一直盯着他的动作,大概嫌他拿得多,嘴里嚷道:〃妈日的,活活一个蒸馍笼子!〃他只当没听见,出了窑门,顶着轰轰隆隆的雷声往麦场里奔去。
歪鸡到了麦场,只见社员已经将白天摊开的麦子垛了起来。这时,一道耀眼的电光闪过,雨点啪啪地打了下来。宝山嫌他来得晚,朝他发牢骚。他道:〃甭叨叨了,你快回歇去,这前半夜由我给咱值班。〃宝山冒雨飞跑而去。歪鸡摸到场边王祥的窑里,向老汉讨要来一瓢凉水,回头坐在庵子下面,望着外面的雷光雨点,将带来的蒸馍一一咽下肚里。
《骚土》第七十七章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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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竟是一场过云雨,没下够一个时辰雨便停了。雨虽不算大,却洗去了日间的燥气。此时,天空干干净净,月亮和星星都清净可爱。睡足吃饱的歪鸡也感到周身清爽,心情大好。联想到早晨建有向他的表白,不由得踌躇满志。他相信,在他面前所有的困难也就如这场过云雨,一瞬间便会消逝。他歪鸡究底不会是个让人弃嫌的穷汉。一闪念,想到猫娃日间订婚的事,又感到有些空落。往日那猫娃勾人心魄的眉眉眼眼立刻呈现在他的眼前。
却在这时,他看见月亮底下老爸背着手从场边绕了过来。一面走一面骂:〃贼娃,美美地睡了一天,这到晚上才忙活开了,寻的人还不断线!〃歪鸡慌忙走出了庵子,大声问老爸道:〃啥事?〃老爸待走到跟前,方说:〃人寻你哩,回去!〃歪鸡问:〃谁吗?〃老爸诡秘一笑,道:〃回去就晓得了!〃歪鸡只得将看场的事交给老爸,匆匆走回家里。他想,或许是建有又碰上啥事了。
进了院门,只见一个苗苗条条的人影立在窑门前头。不用问,一眼便认出是猫娃。他心下一惊,故作不知问道:〃谁氏?〃猫娃忸怩地说:〃是我。〃歪鸡走近她,放缓语气说:〃是你?你来做啥?〃猫娃说:〃给你送的确良衫子。〃歪鸡冷言道:〃我不是对你说过了,送你了,不要了,你送来做啥哩?〃
猫娃不言喘。歪鸡等了一时,无话找话说:〃我上午路过你门口,听着你家院里唱戏哩,为咋这热闹呢?〃猫娃还是不语。歪鸡又假意赞道:〃你大连拉带唱,能得很!〃猫娃浑身抖抖起来。歪鸡不看她,而是自然不自然地随了老爸日常那得意扬扬的样子,一脚前一脚后,背着手看着月亮。他说道:〃我在麦场里看场,刚睡下,我大叫我,说有人寻哩。我还以为是谁氏呢,急急忙忙赶了回来,却没想到是你!〃
歪鸡话没落地,听见身边的人出声不对,低头一看,是猫娃哭了。歪鸡觉得意外,问她道:〃哭啥哩?哭啥哩?〃猫娃泪水飞迸,叫道:〃人家好不容易寻你来了,你还对人家这相!〃歪鸡说:〃我咋?我这不是一再问你嘛!〃猫娃道:〃你这是问我嘛!你说你这是问我吗!〃歪鸡道:〃不是问你问谁?〃猫娃道:〃你咋是这人嘛,还给人当哥呢!〃歪鸡道:〃你甭,甭给我叫哥,你的哥我应承不起!〃猫娃道:〃我走了!〃歪鸡道:〃想走就快点走,走得越快越好。你的话,再不走村子里就胡传开了!〃猫娃并不走,而是扶了槐树哭个不住。歪鸡一旁不言语,看她能吱呜到什么时候。
其实,猫娃哭泣不止一日了。自媒人将她领到尧廓煤矿看了权矿长家的三娃之后,心里一直不舒畅,时时一人背地里哭泣。这个曾经是不可一世的猫娃,就因为生来有一张娇好的脸盘儿,村子里人们欣悦她,她的父母娇惯她,从没说有谁违过她。起初,她是为穿一件鲜亮的衣服随随便便便答应父母的。她以为还像她往常玩的那些出尔反尔的把戏一样简单。她不知复杂的人生里水的深浅。她想玩水,没想到父母顺手就将她推进了河里。
权矿长家的老三是个什么东西?一米八的大块头,左右却要他年轻的妈护着。说话时先一抹嘴,似乎刚从宴席上下来。这动作是从他父亲那里学来的。他父亲天天赴宴,而他没有。也许他觉得这样做最能体现出一个人的阔绰。在他家住了一日,没听到他说出一句利落的话来。再说,猫娃也不喜欢尧廓那布满黑煤粉的街面。假如真让她到了尧廓,她是一天也活不下去。在媒人嘴里,尧廓曾被描说得像个繁华的城市。但她一到尧廓便感觉不对头了。她被媒人和父亲催促着,坐了权矿长的小汽车,又转了商店,扯了几身衣料。她像只幼稚的小鹿,为了一撮青草,一步步地跌进了媒人和权矿长为她安排的陷阱里。
回到家里,她这才幡然悔悟,晓得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