骚土-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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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贼扒在墙头,由头至尾看了仔细。猫娃一时羞得无地自容,回窑里可着嗓子哭了半日。下午王骡从外面回来,见女儿哭的状况,少不得细问了她一场。婆娘一旁又叙了一遍。这王骡看相斯文,然走南闯北见识了多少世面,受人如此欺凌只是少见。王骡单看是不能咽下这口恶气。提了斫刀,大踏步往三来家奔去。
三来此刻正好从村东玉米地执勤回来,懒生疲相,将五尺钢枪横在肩头,蜷腰耷背地走路。一拐过东胡同口,不料和拼命的王骡碰了个正着。两厢都觉得意。王骡见三来掂着钢枪,火势登时塌了,立住干吼一声:〃贼三来!你甭走,招呼斫刀!〃三来知道啥事犯了。这慌忙后退几步,卧倒老崖底下,将枪栓拉得喀啦啦响。王骡就怕这一着,掂着斫刀,两腿哆嗦想不出对策。遂也就一撂斫刀,咕咚一声跪下膝行做步赶了过去,一边吆喝:〃贼三来我把老命交给你!你想开枪就开枪,不开枪你不是人做的!〃 三来哪敢开枪,一见王骡诈唬冲来,收起枪回头跑了。王骡见状,胆气愈壮,拾起斫刀跟屁股紧追不舍,直追到大队部里。
大队部里,叶支书此时正在左右为难,一听外面喊叫,遂慌忙赶将出来。一问王骡,便知何事。当即命吕连长将躲在窑里的三来的枪给卸了,黑屋子一关,单等天黑审问了。叶支书叫过王骡,说道:〃王骡同志,这你亲眼看清了,我们不管他是不是民兵,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赵三来尽管为大队上屡立战功,但他作为一个民兵,不该将党的政策法规不管不顾。越墙掠舍,搅扰百姓,这都是犯法行为。特别是你王骡,多年来一直本分,也算是我村的老实社员,他这样做更是不对。不过你放心回,对这种人我们立马严办决不轻饶。何况最近一段时间,有一部分民兵纪律松垮,我们一直有心加以整顿,只是一直没碰上活的教材,今番你将活教材给我们送上来了。组织上对你应该表扬!〃
王骡见叶支书和吕连长如此秉公执法,火气也随之消下。也不说要什么组织表扬,反觉得感激无尽,斫刀揣袖筒里且不敢露出来。随后少不得又说了一程舔尻子话,自归家抚慰女儿。王骡一走,大会也就跟着散了。
散会之后,叶支书竟不说回家,直接朝王骡家去了。进门见王骡在院墙那头, 踏着条凳持着泥曳, 和女儿猫娃一道将那墙豁落处用砖块给填实加高。王骡一见叶支书进门,慌忙跳下条凳,摊开着两只泥胳膊,笑眉势眼地招呼叶支书进屋。叶支书和蔼地道:〃王师你先垒,垒完之后咱有话。〃王骡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心里想,几十年来,叶金发何曾对他用〃王师〃的称谓?更何况今日这贼人到了一手遮天万民敬仰的地步!王骡受宠若惊,愈发不知深浅,招前呼后,停手支应。叶支书说:〃自家人,客气啥嘛!〃竟自呼唤道:〃猫娃,给叔取烟锅来!〃猫娃连忙从窑里取了烟锅,搬出板凳。叶支书接住烟锅坐了,边吸边催促王骡上架。
王骡少不得又与女儿干了起来。叶支书一边吸烟,一边拿眼瞄了猫娃许久,只见猫娃因为干活,面上汗涔涔,娇喘微微;其中形态,虽比不得城里大家闺秀的沉鱼落雁,却也是鄢崮村农家女的姹紫嫣红,十二分地可爱。
这时,只听架上的王骡说道:〃早上,我到祁家河去了一趟。在祁家河她外婆处吃过饭,回了家,一进院,就听着猫娃在窑里头哇哇直哭。我以为是啥事,三跷两跨赶进门,问娃,娃只哭不言喘。我心跳得像奔马,问娃妈,娃妈一五一十对我说了。我一想,呀嗨,这贼,啥东西嘛,你三来就是有日天的本事,我今番也不怕你!没咋欺负到我头上了!你是民兵又能咋?叶支书你不晓,后来我寻乃贼到东胡同口,乃贼枪栓拉得喀啦啦响,诈唬我,口口声声喊叫说要朝我开枪。我说,!我把你娃料定了,借你狗胆,你朝我腔子(胸膛)前打啊。说着,我腔子抬起,大踏步走了过去贼三来一看相势不对,怯了,掂上枪回头就跑,叫我跟尻子撵到大队部里。〃
王骡说到这里,停下手里的活计,转身看叶支书,叶支书与女儿猫娃一同笑了起来。叶支书细看猫娃笑的眉眼,猫娃瞥见,便不再笑,又埋下头铲泥。
几人说着笑着干着,不觉墙已垒好。王骡下架,也不说收拾家伙,只先洗了手,带着叶支书进窑,将客人让里头坐好。王骡这边说道:〃叶支书有何吩咐?〃叶支书道:〃说起倒是求你〃王骡道:〃求我?我有何德何能,也有让人央求的时候?叶支书你这不是笑话我吗?〃叶支书正儿八经地道:〃看你说的啥话!古人言'三人行必有我师',我今个来就是求你这老师来了!〃王骡愈发不解,说:〃有话你尽管说,求的话我不敢应承,只当叶支书你高抬了!〃
叶支书道:〃说句长话,前些日子,我还和娃他妈背地里说话道: '甭看咱鄢崮村许多人显能摆式,都说自家是上天入地的孙猴子,本事少有,然而,叫人心悦诚服的却只有一人!'娃妈问我:'你倒说与我听,这人是谁,竟是这等深埋不露,一直没被众人看出?'我说:'说起来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我要不说谁都不晓!'娃妈愈发奇了,问我是谁。我一张口,娃妈当即点头说,早也该如此了!不说我看人的眼力,倒说我身为一村之主,多年来一直是昏聩无能,将一个活活的大能人放着不用,却拉着骆驼寻鞍子,耽误了几世的时光!〃
《骚土》第四十二章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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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骡慌忙立起,惊得眉梢高挂,烟锅顾不上吸,说:〃叶支书,你是说的啥事嘛!〃叶支书笑笑,说出一番话来。王骡不听此话则已,一听此话,不啻一声惊雷,慌得咕咚一声差点跪下,两行热泪夺眶而出。
何言何语,使王骡如此感激,这后面慢说。吕连长喝罢汤,拿纸卷了一个空炮筒夹在嘴上,晃晃悠悠朝大队部走,只想沿途撞上揣烟的人物。看见东头皂荚树下立着栓娃,遂一声
吆喝。栓娃攥起双拳像是跑操,一二一地赶紧过来,打远便问:〃连长啥事?〃吕连长说:〃有烟叶子没?〃栓娃立定,答:〃有!〃吕连长命令道:〃快取出来!〃栓娃答:〃是!〃说着取出烟锅包包,借住天不太黑,照着吕连长的空炮筒子,一点点地往里攒。吕连长和蔼地说:〃栓娃,你先把鼻擤了!〃栓娃自不知鼻涕挂在嘴唇上,忽丝闪线地碍事,吕连长一提醒,慌忙转身去树根子下头擤去了,擤完又转过来装烟。吕连长沉住气,歪着头看栓娃的手,一边说:〃勤花看来对你还可以,每次回娘家都给你带(烟)叶子。〃栓娃得意,说:〃看你说的,咱盘(娶)了山里头的婆娘,图不下个洋活还图不下一锅旱烟? 〃看着装满,栓娃说:〃连长再没啥事?〃吕连长淡淡一笑,点上炮筒撂下一句:〃没事。〃说毕,甩开膀子仰面走了。
进了大队部察看,只见站哨的连星在门外立着,与关在里头的三来闲聊,谈论猫娃的肢体。吕连长看见,没管。取了钥匙,开了办公室门。前脚踏进去后脚就慌忙闪出来,你晓啥事?原来窑后传过一种吭哧吭哧的怪声。
吕连长吃惊,喊道:〃谁?〃那声音安静了片刻,道:〃是我。〃吕连长立刻听出来了,从容走了进去,道:〃主任,你这是咋的了?饭时嫂子排家排户地喊叫你!〃贺根斗摸索着下了炕,道:〃文书根盈走时把我锁到里头了,等我睡醒一看,人都走屁完了。回头又睡下,反正到哪都是个疼。〃吕连长淡淡一笑,道:〃牙疼不是病,疼起来要人命!〃贺根斗捂着脸,腰弯着立在吕连长面前,痛心地论道:〃要确诊是牙疼倒也好了,如今是这大半个脸都是木的,你分不出来是牙疼还是啥疼!这事我倒得向你请教请教。〃吕连长道:〃我不懂医,你问我不是问崖!〃贺根斗坚持道:〃你甭说,这事真还惟你知底! 〃吕连长道:〃你说啥事?〃
贺根斗嗬噜着嗓子,将事件的来龙去脉学了一遍。毕了问道:〃听说你头些年也梦着大害朝你头上打了一枪,后来你不是见天喊叫头疼,后来不晓咋好了。〃吕连长连声否定道:〃听谁胡说,我咋有这事?没,没有的! 〃贺根斗道:〃这就奇了,那梦着大害的不是你又会是谁?〃吕连长点了灯,蹲在炕沿上,看着贺根斗,断然说道:〃就算是我,我梦醒了也不至于头疼得是?梦着他打我一枪,难道他就真的打我一枪? 我还梦着拾了几捆捆人民币呢,醒来一看,可咋没了?嘿嘿,你说,梦能当真?〃 贺根斗看吕连长幸灾乐祸的样子,嘴上边说:〃青山兄弟,你听我说,这段日子老哥只顾工作,一直很少和你通气,你且原谅。这都是老哥的不是,老哥不言你也自知。你为人心性耿直,肚量也大,工作能力不用老哥说,全县闻名。老哥但有不周到的地方,一般小事你就甭往肚里头去,但有放不下的大事,你也明说,叫老哥肚里也落个明白。也是这,过两日到会上,老哥请你吃羊肉泡。你看能成?〃吕连长道:〃我哪敢让你请!〃贺根斗看搭不到话上,也只得出门走了。
说的是贺根斗与叶支书连手主持鄢崮村的工作,多年来一直是貌合神离,骨子里头不铆。贺根斗生性刁野,一味会拉朋结伙聚吃聚喝,且又走的是上层路线,与县委季世虎书记关系密切,因此上叶支书常常是拿他不下。一个小小的鄢崮村,就这几位毛蓝乌绿的鸟人,竟也像朝廷似地明争暗斗,看没有消停的时候。如今贺根斗一夜之间竟得了如此的怪病,疼起来像是上刑。叶支书眼见是十分开心,只恨不能借老天爷的手,把这贼早日给除了。果不然贺根斗到家还没端住饭碗,民兵连星来叫,说叶支书今夜召开支部大会,要他一定得来参加。贺根斗一听此说,暗暗叫苦。此刻假如有方子让他病痛消下,要他叛党卖国他都答应。
《骚土》第四十三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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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赖子走大运意外登天
小奸妇遇人杰祸中得福
王骡,初非鄢崮人氏。自幼父母双亡,遂跟尧廓一家染坊的师父跑腿。待到
十七八岁,在30里尧廓道也跑出名了,较斤较两,掮头拨余,招主卖客,哄骗瞒说,包占包会。尧廓道中之人也多熟识。那年月的尧廓道,东连煤窑西接瓷场,商贾云集,繁华异常。王骡自对人言,不说别的,单就满街走动的女人,十之七八是窑子里的这一条,也够当今心气高昂的爷儿们耳热心馋,艳羡不已。那些女子,大都在可人的年岁,逢夜便打扮得妖妖艳艳,一排溜地勾肩搭背,立在大店的二门里的油灯底下,招揽客人留宿。
却说一日,王骡手执染槌,停在街面的一拐角地方,与一位卖鸡蛋的婆婆言说。这婆婆在尧廓道也算一个人物,名气大得了得!人奉她一极不雅的绰号〃滚子婆〃。言外之意是颠翻不绝,能说会道,通常人辩她不过。这日王骡见师父进店里泡茶去了,自个儿立在门外闲得无趣,不咋遇上〃滚婆〃,二人唇枪舌剑,骂得十分俏皮。一会儿工夫,聚合了一堆看热闹的男女,十有八九竟是为王骡一个贼娃喝彩。
莫道是,言者无心听者有意。此刻靠马路窑背的凉台上,坐着一位贵妇人喝茶,看这场面,欢娱之下不觉失神。妇人暗思,这碎娃虽为仆佣,面布煤灰腿溅青泥,但五官却看齐整,眉宇之间且有一十二分的女气,错托生为一个男人,实委屈了一副好骨质。不过贼娃尖嘴嘹舌,神说仙喘,也太逗人爱了!
过了一个时辰,娃的师父从店铺里头走出来,一声吓唬,娃便慌忙回头,掂起染槌欲走。这时,从街这面的大院里踱出一人,此人姓刘名哼囔,意即鼻囔不通哼着说话,是专一在戏班里头跑腿做杂的。刘哼囔声言要娃的师父进去说话。王骡在门外足足等了两个时辰,师父才摇摇晃晃出来,见面酒气喷人,只一句:〃我福大如天的儿啊,大养活你这多年,不道你贼竟有这么大的福分!驴日的虎奶奶看上你了,要留你做个干儿。嘿,贼娃!我长一对核桃大的眼窝,没看着你贼娃的好福!你的那先人几时烧的高香,修下你今生今世吃喝嫖赌的滋润?嘿,日后自留心!甭提你这个师父了!〃说过,夺了染槌,自顾扬长去了。
王骡跟屁股追了几步,被刘哼囔拽回来。王骡晓得,师父一遇不顺心的事,二两黄汤下肚便提着他耳朵吼叫,口口声声要将他卖了。老贼今日里果然兑现。事已至此,王骡心想,只要不做下井的煤黑子,怕他怎的?转身随刘哼囔进院,抬头一看,好一个富奢的人家!蓝瓦砖挂的窑面,遮日蔽檐的厢房,青石的台阶,画栋的楼阁,绕三曲四,不胜美观。王骡吃惊之余不禁欢悦,只念道:嗟,给谁做儿不是做儿?
王骡被刘先生领到后院,早有几个下人持盆掇布,将贼娃积攒了一十八年的污垢好一通擦洗。这一日,人但见黑水顺着阴沟溢流,一直冲到街面子上。墙外街角下钉掌的师父只道奇怪:嘿,这戏班子里流出的水以往都是五色花红地散着胰子的香味,今日咋是这黑不溜秋的冲鼻滂臭呢?一打问,原来是院家的奶奶收买了一个干儿。
好家伙,这边院里,狗日的王骡脱去了那身破棉烂絮,换上的是一件打对襟的夹袄,一条蓝绸缀里的长裤,一双绣腰的帛袜和千层底的布鞋。这打扮,真将王骡袼襁得走不得路了。刘哼囔坐在凉亭上喝茶,老远便看见院后角的王骡收拾好了,吆喝了一声,接着,便有一女子慌忙从后院的小门那里探出头来,叫了声:〃随我进来!〃
王骡好似不是他了,腿沉胳膊硬,极不自在,连摆带爬地跟着那小女子进了大院。小女子先进了角房。王骡台阶下随咋也不敢抬腿,踅摸着扒到花墙后头向里窥视。里头有人吆喝:〃贼形!还不快切来嚼食!〃王骡慌忙手脚并用上了台阶,进门也不看摆设,只冲着一面大方桌落座。接着一个瘦麻杆似的高个女人抬过一老碗米汤一碟油辣子,和一箩箩蒸馍。嘿,王骡不管他的馍大米汤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