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天之下-第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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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奉诏去铁木真的行营才告一段落。
“耶律大人之所以赞成成吉思汗诏见丘真人,是因为他觉得蒙古人尚不知儒、僧、道三圣为何方神圣,就无法修文崇善。他以为若是丘真人及他的全真教得到成吉思汗的赞许,那么就能让道家抛砖引玉,而后佛、儒兴盛在望也。”刘翼私下说道。他闲来无事,耶律楚材与丘处机每次出游,他都跟随在侧,对其中的情形熟知甚详。
“恐怕他会失望的,古代的皇帝信佛崇道的屡见不鲜,尤其是道门。皇帝们不过是寻求长生之道罢了。‘十年万里干戈动,早晚回军复太平’,这是丘真人所写的诗,难道丘真人想劝成吉思汗回军吗?”王敬诚道。
“恐怕还不到时候,者别与速不台的军队,正在太和岭(高加索)作战,他们的目的是扫清钦察草原上的民族,借口是他们庇护了蒙古草原上反对成吉思汗的余党。”赵诚道,“或者中原的战事出了变化,成吉思汗才会撤军东归。”
“公子觉得中原战局会出变化?”王敬诚问道。
“蒙古军队大部西征,与东方日出之地相隔万里,木华黎只是领着一支偏师,夏国与金国皇帝恐怕会抓住机会反击,若是他们联手那也不是不可能的。”赵诚道,“对于他们两国来说,蒙古大军离开蒙古大漠起,就是一个好机会,可惜他们没能抓住机会。”
“我听耶律楚材的口气,成吉思汗吩咐所有人称真人为‘神仙’,言下之意,成吉思汗对丘真人很是看重,虽然并无什么长生不老之药。耶律大人与丘真人的目的是一样的,都是想劝大汗放下屠刀,积德行善。但要是提及宗教主张,就势同水火,一个说对方清谈虚无,一个揭对方无用于世。一人得道,鸡犬生天,丘真人得以优待,我料想将来全真教恐怕会成为国教。”王敬诚道,“全真教曾在传说中姜子牙垂钓的磻溪讲道,这表明他们道家并非是清静无为,而只要有机会,就不再当隐士,就看能否遇到一个可以重用他们的人。”
“任何一种宗教,都不能高出一格,若是成了国教,恐怕其它教门就会心生不满。一教独大,必然滋生利欲之心,排斥异己。我听说,寺庙和道观都占有不少土地,梁武帝时崇佛之事,正是今人可以引以为戒的。”赵诚道,“我们撒马儿干清真寺也是如此,瓦希德丁等人在以前甚至可以干涉政务,这是极危险的,只能把神灵的权威限制在寺庙之内,世俗只能用世俗的方法来解决,宗教只是一个补充,因为它可以安抚人心。”
“可是,蒙古人对神灵有着超出常人的崇拜,成吉思汗更是如此,他赐丘真人以‘神仙’之号可以窥见一斑,因为他觉得有用,就像蒙古人敬奉长生天一样,尤其是丘真人德高望重,门下弟子众多,在中原又极有人望。不过,丘真人的规劝,至于成效如何,我等可以拭目以待。”刘翼道。
“丘真人一把年纪,跑到这里来,实在是不容易啊,听说路上还有一个弟子不幸病逝。其心可彰,但似乎无用。”赵诚最后说道,“管他呢,咱们也管不了这种事情,也不需我们去插上一脚,我们乐观其成!”
第四十章 寂寞河中府㈣
八月,丘处机奉诏往雪山铁木真行宫觐见,然后随铁木真北归撒马儿干。
在渡过乌浒水的当天夜里,铁木真设帐斋戒,召丘处机问道。铁木真起初搞得十分神秘,挥退了侍从,以为有什么不传之秘,丘处机却说刘仲禄万里传诣,镇海千里护送,辛劳有加,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也应当可以进来听一听。
丘处机宣讲了道家的基本教义,修身养性之道以及清静无为等等。铁木真听了很高兴,并让人记录下来,敕志以汉字意,以示不忘,还对左右说:“神仙三说养生之道,我甚入心,不要泄漏给外人知道。”
期间,当铁木真问他如何治国之时,他说“兵火相继,流散未集,宜差知彼中子细事务者、能干官,规措勾当。与免三年税赋,使军国足丝绵之用,黔黎获苏息之安,一举而行之,兹变安民祈福之一端耳。”
至于丘处机一番苦口婆心,铁木真有没有真正听见去,那就很难猜测了。不过铁木真三次听道,对丘处机都非常赞赏,曾对儿子与部下说:“汉人尊重神仙,就像我们蒙古人敬奉长生天一样,我现在的心越来越有诚意,越来越相信丘真人就是天上的神仙啊。”
十月,铁木真率领自己的军队再一次驾临撒马和干,赵诚闻听,率领百官与城中宗教领袖与士绅在城外迎接,备有各色美酒、瓜果以迎大军。
再一次看到这个被自己征服了的城市,铁木真骑在马上,心中无比地骄傲。铁木真用无比豪迈的口气对自己的儿子们说:“从此以后,无论东西南北,一年才可以从一头抵达另一头。”
“这全赖父汗的英明与军威,正是因为您,我蒙古才有今天的盛事。”窝阔台道。
“是啊,父汗,这全是您的英明指挥,才让您的儿郎们奋勇拼杀,让天下都奉您为主!”察合台道。
“者别与速不台还在西方获取他们的军功,等他们与我们汇合,我们将在父汗的率领下,征服唐兀惕与中原金国,完成您的愿望。”拖雷也道。
“哼,唐兀惕人是反复无常的小人,我早晚会征服了他们,且容他们逍遥片刻!”铁木真冷笑道。
赵诚走到铁木真的御前,恭敬地拜道:“河中府大达鲁花赤不儿罕率撒马儿文武佐吏及诸教长老,拜见我汗!”
铁木真从自己的意识中醒来,打量着眼前这位两年未见的赵诚,好半天才道:“不儿罕现在已经不再是我印象中的那个少年了,已经长大成人了,一表人材啊。”
“全赖大汗栽培。”赵诚表着忠心,“愿我汗万岁万万岁。”
“呵呵,这天下没有人能活上万岁的,丘神仙说的对,世间没有长生之药,只有长生之道。我听神仙讲道,学到了不少长生之法,今后将禀天而行,争取多活一些年。”铁木真道,“河中府你治理的很不错,不仅凭空为我挣了不少钱财,又不曾少过大军征用的粮草,寻常人恐怕都没有你这么能干,这令我很是高兴。只可惜,我的女儿们不是已经嫁人,就是年纪太小,要不然让你做我的女婿。”
赵诚心中正感庆幸。拖雷却说道:“父汗,我倒有几个女儿与不儿罕年纪相仿,不如选一个嫁给不儿罕吧?”
赵诚刚放下的心,又立刻被提了上来,他可来没考虑过这个问题,更没想到过跟孛儿只斤氏联姻。但是让他感到吃惊的却是窝阔台,拖雷的话音刚落,窝阔台便道:“拖雷,你的女儿们年纪都还小,我看从我女儿中挑一个更合适一些。”
“谁说我的女儿太小,过两年不就可以嫁人了吗?”拖雷反驳道。
“你的女儿虽然长得很漂亮,可是性子太野,不儿罕是个读书人,恐怕不太喜欢吧?不儿罕与我儿贵由同年,我视之如子辈,我们做长辈的自然都希望他能找一个般配的,要不然夫妻闹情绪就不好了吧?”窝阔台道。他这话听上去挺善解人意的,就连赵诚听了也觉得很舒服。
“你”拖雷涨红了脸。
察合台在一旁看着自己的两位兄弟争来争去,脸上表情很是玩味,也不上前劝阻,而铁木真脸上立刻不悦起来。赵诚见这两人争来争去,倒是放下心来,只是暗骂他们根本就不顾自己同不同意,当自己是个好玩的东西争来争去,遂进言道:
“大汗,丘神仙暂居撒马儿干之时,不儿罕曾听神仙说过,一个人要是想长生,就不要太早结婚生子,如今我才十七岁,还不曾见过什么世面。况且我汗一统天下的伟业还未成功,金国皇帝还稳坐在皇宫中,唐兀惕人也曾将大汗的征兵令弃之不顾,我怎么能只自私地考虑自己的事情呢?”
那丘处机曾经偶然问过赵诚有没有婚配,本只是客套之话,赵诚当时借题发挥,大谈什么优生优育之道,丘处机听了也是极为赞同,还夸赵诚颇得养生之道。
“噢,既是神仙之言,那就是有道理。”铁木真的脸色稍霁,“你既有忠诚之心,我感到很是欣慰,窝阔台、拖雷,此事以后再说。”
“是,父汗!”窝阔台和拖雷见铁木真发话了,只得遵命。这两人眨眼间又合好如初,还有说有笑地陪伴着铁木真往城里走,仿佛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
赵诚心中对这两人佩服得五体投地,心说还是趁早结束处男生活为好。
对于铁木真的再一次到来,撒马儿干城内的居民的内心再一次颤抖起来,他们唯恐惹这位征服者的不高兴,有头脸的人物早早的就跟着赵诚出城迎接铁木真的大驾,宗教法官瓦希德丁准备了大量的财物,恭敬地送到铁木真的面前。铁木真心中很是高兴,还很得意,尤其是看到这些人恭顺如羊羔的样子。
入了城,沿街无论男女老幼,包括来自各个国家的商人和旅行者,均跪立街边,做顺从状。铁木真的心情更加愉快了,开心地问左右道:
“在大地之上有许多王者,但是无论如何也从没有一个王者如摩诃末一样,庇护那些强盗,他们杀死过我蒙古的使者,这是任何一位国王也不会犯的罪过,他的名声已经扫地,人人都知道一个与盗匪同流合污的国王,已经被我——成吉思汗消灭了,我的名声已经传遍了全世界。尔等以为,我将来的名声会怎么样呢?”
“父汗的名声当然如日月一样永恒,后人将会永远记得您伟大的功绩,您是大地上最伟大的君主!”拖雷道。拖雷的话引起左右一片赞同声。
“吾图撒合里,你是有学识的人,你说说看,我的名声跟其他的皇帝相比如何?”铁木真点名道。
耶律楚材躬身答道:“大汗是龙飞九五之人,古时的皇帝与您相比,例如秦皇汉武,不过是儿戏一般。”
铁木真听了耶律楚材的话,满意地点了点头,又点名道:“不儿罕,你也是读书人,你说呢?”。
“大汗,所谓名声都是因为自己的一言一行而带来的,您灭国无数,蒙古大军也是攻无不克,当然是伟大的君主。不过,若是说后人如何看,那也只有后人才知道的。”赵诚道,为了不得罪人,又说道,“与前人相比,您治下的疆域是天下第一,您征服的国家是最多的,您兵锋所指,没有一个国王不是在发抖。所以,我找不到一个比您还要伟大的合罕。”
赵诚拍着马屁,拍得他自己都觉得有些过份。
铁木真还觉得不太满意,又问伺立在一旁的宗教法官瓦希德丁道:
“我见过你好几次,人人都说你是个有学问的人,也最公正。你觉得我的名声将来究竟会如何?”
瓦希德丁低着头,像是内心挣扎了好久一般,才道:“大汗如果能保证我这年老之人的性命,那么我愿意回答您的问题。”
“那好吧,你若是冒犯我的话,我可以不追究你的责任,只要你说实话。”铁木真脸色一沉道,“我既讨厌反复无常的小人,也讨厌撒谎的人。”
“我认为将来的世界上,不会有任何一个人记得大汗的名声!”瓦希德丁突然憋出一句话道,“因为您的将士已经将所有的人民都杀光了!”
瓦希德丁这话如晴天霹雳一般,将所有人都震住了,让众人一时都忘了反应,呆立在当场。赵诚吓了一大跳,心说这个老人还真是直肠子,有一说一。
“你”当瓦希德丁话音未落,铁木真已经举起了自己的弓箭对准了他,他脸色红涨,胸口急速地起伏,握弓的手指因为太用力而发白。然而铁木真这一箭还是没有射出来,他十分愤怒地将手中的弓箭扔在地上。
“我一向将你看作是一位智者,如今看来,你也不过如此。大地之上诚然有许多国王,但如果有像摩诃末这样的盗匪国王,都会受到我蒙古大军的摧毁,但是异族和外国的国王必将永远流传我成吉思汗的名声。”铁木真沉着有力地说道。
铁木真说完,就转过身去头也不回地离开。
只留下早已脸色苍白瓦希德丁,他瘫软在地,内衣早已经湿透,当一队又一队的蒙古军队从他身边走过,并消失不见的时候,他才知道自己仍然活着。
第四十一章 寂寞河中府㈤
成吉思汗在城中的宫殿只住了几个晚上,就离开了。
宫殿虽然华美,但是高高的屋顶却挡住了辽阔的夜空与星辰,让他有身处牢笼之感;美酒虽然醇厚,但是却少了一份旷野之上的豪迈与痛快淋漓;奴仆虽然恭顺与贴心,却让他更加怀念金戈铁马气吞万里河山的日子。
他看到蒙古人脱下了朴实的蒙古袍,换上了撒马儿干人的精美锦袍,甚至有人戴上了回教徒的缠头;也有蒙古人一边端着一杯葡萄酒,一边操着半生不熟的突厥语或者波斯语,与撒马儿干人热烈地攀谈;他还能看到有蒙古人用新学来的笨拙身法,和那些撒马儿干歌姬一起跳舞、调笑。
成为这个城市以及所有城市的征服者,是成吉思汗的目的,如今他已经大致完成了他的宏愿,这个城市已经臣服在自己的脚下,向自己交纳财富,接受自己的统治。但是成吉思汗却不感到胜利之后的喜悦,这种喜悦在他的心中一闪即逝。他有些厌恶那些冰冷的墙壁,和所有他看到的城市生活,这种厌恶之心一日甚过一日。
于是,他在几天之后率领自己的所有军队,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撒马儿干,去了草原与山地地区,那里他可以继续天作帐地作席,可以随时去打猎行乐,自由自在毫无拘束。
而撒马儿干城,又恢复到了昔日的生活秩序。寂寞河中府,这是耶律楚材在撒马儿干暂居期间所写的一系列诗作中的首句,然而河中府并不寂寞,这里的人向往自由、奔放与富足,也许在撒马儿干人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