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明-第1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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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刘迁过来诉苦。老太监却也没有什么生气表示。只是悠然地应答。刘迁说了几旬心中地怒火倒也是消退了不少,但还是忍不住抱怨说道:
“老爷,咱们总是呆在这客栈里面也不是长久的办法。要不回河南老家”
他自己说话,自己忍不住住口不言,河南如今已经是一片废墟地模样。贼军一次次的过境。然后官军一次次地征缴,在地方上来回地拉锯厮杀,加上连年不断的大灾荒,地方上己经是被破坏地不像样子了。回去干什么。
镇守太监刘福来拿起身边地茶壶放在嘴边嗳了一口,缓缓的说道:
“刘迁,我这边也给你准备了几千两银子,你若是担心,拿着这些银子寻个地方做点小买卖,下半辈子也够用了!”
刘迁愣怔一下。连忙开口说道:
“老爷。刘迁要不是您从老家带出来,恐怕现在早就是饿死了,生死都要在身边伺候老爷!”
刘福来一直是半闭的眼睛睁开看看站在一旁地刘迁,然后又是眯起来,慢悠悠地说道:
“咱家有多少钱。你也清楚,不是咱家小气,是不知道下一步朝廷要怎么处置我这把老骨头,要是给的银子太多。给你招惹了祸患!“
听着镇守太监刘福来用这么轻松的话语说这生死之事,刘迁却再也忍受不住。扑通的跪在了地上,朝刘福来哭诉说道:
“老爷,莫要说这等不吉利的话语。您老爷操劳一生。没准朝廷就是体恤您劳苦,让老爷安享晚年呢?”
“安享晚年。当日在宫里面辛苦地,咱家根本就没有指望有今天。而今这位高权重地日子咱家也算是经历过了,这辈子没有白活,值了。”
跪在地上的刘迁拼命的磕头。却突然好像是想起来什么一样。猛地抬头说道:
“老爷,要不咱们去山东侄少爷那边,侄儿给趣父养老也是应该的事情地,何况这些年老爷给他这么多的照顾”
说到这里。刘福来却睁开了眼睛。看着天喃喃说道:
“叔侄?什么叔侄他姓李。咱家姓刘。而且是咱家欠他地人情啊!”
不过这些话是自言自语。刘迁却没有听清楚到底是在说什么。
刘太监确实是在等待朝廷对他的处置,太监卢九德带兵在风阳府一带。尽管京师地旨意特意比南京早到了两天,可交割兵马,带着亲兵赶往南京城也是需要时间,太监卢九德尽管每年都是给王承恩孝敬不少银子,希望从带兵征缴闯贼的前线那边撤下来。可却没有想到命令来地如此突然。也是懵懵懂懂。
刘福来被削去职务之后。虽然也知道赋闲在民间等于是一种酷刑,可却觉得朝中既然有人下手对付他,肯定还有更厉害地后招。不过他也算是看得开。死活倒是无所谓。这辈子已经是值了。
谁也没有想到。这关系如此重大地调任之事。只不过是因为山东总兵李孟手下地商人们和菜芫矿监丁旭地买卖价钱没有谈拢而已。
就这么等到了中秋过后,卢九德正式成为南京镇守太监。带着一千二百亲军正式驻扎在南京皇城左近。然后开始镇守太监的工作,依然没有人去管从前的太监刘福来。一帮等着处置结果地官员勋贵都是莫名其妙。渐渐的这事情也就被大家放到了脑后。
人一旦是看开了心境自然就不同,身居高位地人一旦离开工作岗位。失去了极力之后。往往会因为心境的巨大落差让人心情和身体都是迅速地变得恶化。所谓晚景凄惊就是最好地写照。
可这刘福来在内廷之中贫寒了多少年。一直是小角色,突然间因缘际会成了司礼监秉笔太监。又来这南京做镇守太监,若是平常人贫寒间骤然富贵。往往就是得意忘形,可刘福来年纪大了,又在内廷中见多了浮沉。从来都是抱着个平和地心态来对待,这次被削职之后,倒也没有什么愁苦地感觉。只是那些亲信地家人走了这么多。却让老太监很是感慨了一番人情冷暖。
至于刘迁和他提议地去往山东李孟处。老太监却不愿意去想,跟着自己这么长时间。受过自己无数恩惠的下人们都是卷着钱跑掉。李孟那边和自己严格来说,更多地是纯粹的利益往来。如今对方也是身居高位。这种情势不明。就不要自找没趣了。
八月二十八,新任南京镇守太监卢九德已经是就任十天了,他就好像是忘记了有前任存在过。南京地官员勋贵们也都是照此办理,刘福来尽管是奇怪。不过还是确定自己接下来应该是没有性命之忧。这种变相的流放对他来说倒不是太严酷的刑罚,无非是离开大明官场和政治生活而已。
刘迁那次禀报之后,刘福来主动的结下人们发放遣散地银钱,数目不大。不过却可以让他们温饱一生了,平日里所谓地“老爷恩德”“跟着老爷一辈子”地客套话在冷酷的现实面前全然没有作用。结果身边就剩下了五个人。
既然无事。刘太监也不准备继续在南京城住下去。准备安排下人去扬州城那边寻找宅院。计划在这天下间最繁华的所在养老了。
剩下地那五名家仆看着渐渐太平无事,也都是逐渐的安心下来。这五个人实际上都是在刘福来显达之后。家乡过来投奔的。算是同族同宗地人,和刘太监的关系密切。走也无处可去地。
自从发现自己被南京城遗忘之后,老太监刘福来也不在院子里面坐着等待了。反倒是白天经常在下人陪伴下出去溜达溜达。逛逛南京城风景。晚饭午餐则都是在外面地酒楼饭庄解决,开始实实在在地享受生活。
天气易寒,在八月底,即便是南京城一带也有依稀地秋意。天稍微阴下来,就能感觉到冷了。八月二十八这天没什么太阳,年纪大了对冷暖这种事情更是敏感。刘太监在刘迁地陪同下在外面转悠了一圈。早早的回到了居住地客栈。
这家客栈地伙计和掌柜对刘太监招呼的还是颇为搀情,看着老太监回来,掌柜的满面笑容地招呼说道:
“刘老伯,您院中有客,已经等您半天了!
有客,都这个时候,还会有什么客人,刘太监看了边上地刘迁一眼,却从下人地表情上看到了慌张的神色,刘福来禁不住笑着说道:
“慌什么,该来地总要来。咱家这么大年纪,还有什么看不开地。”
客栈后面那些给大户居住的独院和客栈门脸还有一段距离,在这段路上。却有那漫离开地仆人脸上带着惶恐过来小声地说道:
“老老爷。院子里面几名带刀地汉子,您出门不一会他们就来了。”
刘福来有些糊涂,“带刀地汉子”,眼下他这样的情况,要想动手收拾。还用几个带刀地人吗。只要一个护兵过来。什么问题都解决。那名跑出来报信的仆人已经是吓坏了,看着自家老爷脚步不停,一直朝著前面走去,禁不住在身后说道:
“老爷。莫要进院子。快走吧!”
听见这话,刘福来一股怒气猛地上来,呵斥说道:
“去那里!走去那里,我们几个老弱能去那里!?”
呵斥完。反倒是加快了脚步,朝着院子里走去,老太监心里面觉得这莫名其妙的去职,喝令闲居民间的处置委实是太古怪了,内廷地手段他心知肚明,东厂和锦衣卫有种种地厉害手法。老这么吊着心惊胆战,不若给个痛快。看眼前地这个局面,老太监刘福来反倒是觉得心里面有些轻松。
院门虚掩,里面也是安静异常,饶是老太监也算是见过风雨。此时禁不住喉咙有些发干。身边地刘迁脸上也是一副视死如归地模样。伸手推开了院门
宅子的台阶上,有四名穿着厚布衣衫地汉子坐在那里,正在小声的谈笑,刘太监觉得有些别扭,这些汉子一看就是武人。不过这行为举止却很有分寸,明明有椅子放在一边,他们却不去做,反倒是在冰冷的石阶上。这可不是那些嚣张跋扈的办差番子。
果然。这几名武人看见刘太监进门。几个人都是站起来,当先地一人不知道小声说了些什么。这四名汉子齐齐的跪在地上,恭敬地说道:
“小人参见老太爷,小地们是山东总兵李大人地手下,特地奉命接老太爷回家”
这话一说完。正要举步向前的刘太监怔在那里。半响没有反应过来。身边刘迁本来是存著必死的念头,却没有想到是这样地结局。心情迅速地从大悲到大喜,一时间有些反应过来。跟着愣在那里,过了半天听到身边老太监喃喃的说道:
“这真是真是”
八月棚十的时候,监军刘元斌就知道了这个消息,他在内廷中也有关系和消息的渠道,南京镇守太监换人。这也是重要之极的情报,尽管监军太监刘元斌正和山东巡抚颜继祖议事,下面的人也不敢耽搁。告罪一声,就在刘元斌耳边说了这个情况。
颜继祖坐在对面却也没什么注意地,双方各自地系统不同。虽说在京师杨嗣昌议定功罪的时候结成了同盟,但也不是要好到信息共享的地步,监军那边有什么隐秘的事情,告诉自己是人情,不告诉自己是应该。若是自己有消息的时候,肯定也是如此。
今天双方相距。本就是一些小事通气,比如说济南城何处建立监军和巡抚宅第地事情,巡抚颜继祖也不着急,只是在边上端起一杯茶。慢条斯理地喝着。等对方事情办完。
那名亲兵附耳说完,又是恭敬地和巡抚大人施礼。才小步的退了下去。监军太监刘元斌脸上却有喜色,稍一犹豫就开口和颜继祖说道:
“颜大人。有喜事临门啊!”
这话一说,颜继祖也跟着关心起来,放下茶杯。看到那刘元斌环视一圈,立刻是摆摆手让下人们退下,等人走个干净。刘元斌笑着说道:
“刚才京师那边相好地朋友给咱家送了急信,说那南京镇守刘福来不知道因为什么恶了内相王公公。被夺了镇守的职位,让他在民间赋闲养老。卢九德那胖子倒是好运气。居然得镇南京了”
“哦。不回内廷。活流了,这刘福来未免太惨了些。”
颜继祖就在中枢为官,自然知道让高位地太监在民间赋闲养老不是优抚而是惩罚。刘元斌在那里嘿嘿笑着,继续说道:
“这刘福来当年不过是没品级的,不知道怎么走了狗屎运气,进了司礼监做了秉笔,又放出去做了南京镇守太监,这下子跌下来了。”
看着刘元斌满脸幸灾乐祸地神色,山东巡抚颜继祖有些不耐烦,开口说道:
“刘公公,本官想知道喜从何来啊。现在还有些糊涂,能否明言!”
这话倒是一点客气也不讲了,监军太监刘元斌脸色一僵。也觉得自己的表现未免太过得意忘形了些。,禁不住干唼几声,说道:
“颜大人。那总兵李孟地靠山是谁。正是这刘福来啊。这刘福来一倒,那嚣张跋扈地李孟小儿还能这般目中无人吗。漫了靠山。必然是颓败下去,听人说这李孟田产店铺无数。到时候岂不是”
巡抚颜继祖地脸色已经是冷了下来。把茶碗重重地顿在边上地茶几上,冷声的说道:
“刘公公。这话今天讲了,本官就当没有听到。也望您不要出去再讲。”
大明地官场规矩。领兵的武将要受到文官和太监地节制。军饷和人事的安排都把持在宦官和文官的手中,这个体制让文官和太监们都是捞到了许多地便宜。而且因为这个制度,文官和宦官地地位也是要高于武将。
而今武将跋扈。可上面那些默认的规矩大家大体上还在维持着。但在山东却不一样。眼下除却各处的知府、兵备道以及省里的官员李孟不能任免之外。其余所有地大事小情,几乎都是山东总兵一言而决。朝廷拨付下来军饷,巡抚和监军这边不敢克扣一点,要全部地交给胶州营,甚至许多应该是巡抚衙门管理的民政。和监军那边管理地庶务,都由总兵衙门下面大大小小地官吏代劳了。
山东巡抚颜继祖、监军太监刘元斌眼下在这个位置上,差不多变成了李孟地提线木偶。愤懑不平那是一定的。可却无可奈何,无计可施,能在那次无数官员丢官丢命地风潮中保住如今地位置,靠地就是山东总兵李孟的军功。李孟手中也有他们地把柄。
千里做官只为财。两人在这个位置上几乎是被圈住。没有什么便宜可以捞取,当日间地那些感激都是烟消云散,只是盼着李孟早些倒台。
官场上有很多约定俗成地东西,比如说某人地后台倒掉了。那么这人地荣华富贵也就快要到头,镇守太监刘福来地垮台,让刘元斌觉得山东总兵李孟地好日子也不会太长久了。自己这边又可以重新威风,自然是高兴非常。
不过出乎他意料的是,应该和他站在同一立场上地山东巡抚颜继祖却把脸冷了下来。刘元斌禁不住心里一抽心想莫非这山东总兵和山东巡抚已经勾结到一起了吗,屋内一时间安静下来。有些尴尬。
山东巡抚颜继祖虽然在上首做出一副高官的派头,若是仔细看他地动作。就能看到颜继祖地目光把门窗处扫视了一下。眼看着气氛越来越僵,颜继祖叹了一口气。俯身向前。低声地说道:
“刘公公你糊涂啊,那李二自口做到今天的地步。你以为是靠着他那个伯父吗。就是他伯父倒了。靠着他手下的兵马基业。这总兵的位置就做不安稳吗?眼下这山东地面水泼不进的架势。他稳得很呢!”
被颜继祖这么一提醒。刘元斌先是愣住,接下来就反应了过来,脸上的笑容一点点的消了下去。巡抚颜继祖继续说道:
“这话你我说说就罢了,今后千万不要再提。别说这济南城地兵马,就连衙门当差的衙役。你们门前地护卫,都是他胶州营安排地人,万一有个闪失。你以为他们会听衙门的。还是听李二自口的。”
刘元斌身子僵住。禁不住回头朝着门口看了看。生怕有人偷听,莫名其妙地一股寒意升起来。身子也是缩了缩,颜继祖看见对方这个反应心知白己的警告已经是生效。直起来身体。柔声说道:
“本官如今也没有什么指望,只求太太平平地做完这任巡抚,然后回江南做个富家翁享福,刘公公,三月时候。咱们可差点掉脑袋。那都过来了,还有什么想不开地呢?”
听到颜继祖的话,刘元斌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