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锦绣-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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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想着,腊梅在外传话道:“太太,郡主使人来请您去暗香阁品茶呢。”
肖夫人一愣,半晌方和魏昌家的冷笑道:“这可奇了,怎么想起我来了?她不是金贵得很吗?也不怕我踩脏了她的地儿?”
魏昌家的笑答道:“怕是晓得了轻重,向您服软来了。”
肖夫人哈哈大笑,拍手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如今才知道厉害,不嫌太晚了吗?”
魏昌家的扶着肖夫人穿上了金丝杜鹃吐艳绣鞋,陪笑道:“既然那边肯低头了,太太您大人有大量,不如就过去看看吧。这可是立威的好机会呢。”
肖夫人拍了拍紫金镶银狐毛边皮裙摆上的灰尘,对着八角菱花形铜镜儿抿了抿鬓角。得意道:“既如此,我也就卖她个面子,咱们且瞧瞧去。”
一行人遂浩浩荡荡地往暗香阁而去。
话说肖夫人这边扬眉吐气,得意洋洋。大奶奶杜芷善这边却是愁云密布,抑郁难舒。
自从王念仁负气而去,已有好些时候未曾到自己房中了。即便去上房请安,也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摸样。最令人烦闷的是他似乎还心不在焉,神思恍惚。有时坐在那儿竟会旁若无人地微笑。瞅这情形,怕是又被哪里的狐媚子给迷住了。杜芷善这几日是食不下咽,寝不安枕的,总觉着心惊肉跳,仿佛有什么事儿就要不受自个儿控制地发生了。
这么想着,更觉踌躇,坐立难安。丫头婆子们屏声息气都躲得远远的,生怕被迁怒遭受池鱼之殃。良久忽听到里面喝道:“人呢,都死到哪里去了?一个个的都踩着我的头下去了,早晚揭了你们的皮儿,那时才知道姑奶奶我的厉害呢!”
吓得众人皆不敢答话。半日,若柔方慢慢儿蹭了进来,问道:“大奶奶有什么吩咐?”
杜芷善一见若柔,眼睛里顿时冒出火来,怒骂道:“好个浪蹄子,我不叫你你还不过来呢。若是你们大爷此刻在这儿,你还不打扮得妖妖调调,赶着过来卖弄风骚?到底是身份不同了,行动有人护庇着。我哪敢叫你服侍啊!这会子又等什么,还不快弄死了我,好和你大爷一心一意地快活啊!”
若柔闻言已唬去了半个神儿,不觉跪下痛哭道:“奶奶这样说,真真冤死奴婢了。奴婢从不敢有什么痴心妄想。若是有一点这样的念头,就让奴婢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杜芷善冷笑一声,啐道:“少红口白舌地乱发誓儿,做给谁看呢?没得教我恶心!你那多情的爷儿可是夜夜都离不了你呢,哪里还舍得你受半点委屈?”说罢,用二寸来长尖利的护甲慢慢儿划过若柔的脸庞,留下了一道殷红的血痕,印在那吹弹得破的玉肤上更令人触目惊心。
这杜奶奶不顾若柔的哭喊,冷笑道:“多么滑嫩细腻的肌肤啊,真是个美人儿。这轻曼纤弱的摸样倒真有点像那个死鬼。你就是凭着这股骚劲哄得大爷对我不理不睬的是不是?”一边说着,一边拿起枕边的一丈青,死命地往若柔身上戳着。歇斯底里地骂道:“下作的东西,我让你哭,让你浪,倒要看看没了这副好皮相,你还怎么勾引爷们。”
若柔一边哭,一边躲,不住地求道:“饶了我吧,大奶奶,我再也不敢了。”丫鬟婆子面面相觑,有的幸灾乐祸巴不得她多挨几下子,有的向来和她交好,不忍此景,却也不敢上前相劝。又过了约莫一炷香的工夫,杜芷善觉着累了,这才停了手,歪在五屏螺钿榻上喘着粗气儿,眼睛直勾勾剜着在地下趴着狼狈不堪的若柔,因说道:“我且问你,大爷这几晚都在哪里歇着的?”
若柔颤颤微微起身来跪着回道:“奴婢真的不知,请奶奶赎罪。”
杜芷善顿时气得火冒三丈,抓起几上茶盅重重地掼在地上,怒骂道:“扯你娘的臊,说这话就该打嘴。大爷的饮食起居都不留心,你们这些贴身伏侍的都是死人不成?”
若柔一时答不上来,只管低声抽泣。
杜芷善厌恶地扫了一眼,撇过脸去喝道:“滚出去!我还没死呢,用不着你在这儿号丧。去给我把大爷身边的扆儿叫来。我倒要好好地问个明白。”
正文 12:恐非平生魂(下)
不一会工夫,扆儿便被找来了,请过安。杜芷善命他到里间门口站定,方问道:“这几日,都是你服侍大爷的?”
扆儿磕头连声答是
杜芷善又问道:“那你可知这几晚都是谁伺候爷就寝的?”
扆儿打着千儿回道:“这些天大爷越发用功了,成日家挑灯夜战到三四更天,怕扰了奶奶,回回都是在书房歇息的。”
杜芷善啐道:“你倒是忠心,知道替他遮掩。难道他不去寻别人,那些浪蹄子小娼妇就不会赶着去招惹他?还是你们这些混账东西收了好处,帮着在内里选人出火不成?打量我不知道呢。你好生招了便是,要不然看我不活揭了你的皮!”
扆儿忙跪下回道:“奶奶饶命,奴才说的句句都是实话。就是给奴才一千个胆子,也不敢欺瞒奶奶。”突然眉头一紧,似想起了什么,只是支支吾吾地不敢说。
杜芷善见他似有隐瞒,就知道其中必有缘故。因重重地拍了下榻沿,呵命:“来人,把这猴崽子带出去打,我没发话就不准停。看看是你大爷的金裸子硬,还是奶奶我的板子硬!”
扆儿顿时慌了神,只知道一下下地碰着青石板地面,发出砰砰的闷雷响声,口内哀求道:“奴才求奶奶饶了这回,奴才再不敢有一个字儿虚的。大爷的确每夜歇在书房,只一件事儿觉着蹊跷,爷每晚都去如眉苑湖边呆上一阵子。”
杜芷善从鼻孔里哧了一声,怒极反笑道:“这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了,谁叫咱们爷是个难得的情种呢。”说罢瞥了侍立在旁的若柔一眼,接着说道:“他对身边的丫头都怜香惜玉的,更何况是曾经的枕边人。我可是万万不及那位呢,也不知等我去了有没有这样的福气。”
扆儿又磕了回头,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回道:“奶奶不知道,这回可不一样呢。奴才听说大爷不知哪一晚在湖边遇到了个丫头,从此就上了心,不光使人各处打探,还夜夜等在那里呢。”
杜芷善脸色一变,忙问道:可打听出来了?是哪个死淫蹄子?若被我逮到,非戳烂了她的脸不可。”
扆儿弓腰笼袖,不敢吭声,只管摇着头。杜芷善斜靠着本色起花缠枝金钟莲妆金库缎的靠背,出了回神。回头又瞅了若柔一眼,嘴角微翘,嘲讽道:“人说‘新开的茅厕都有三日香’呢,你倒好,这还没几日呢,就被甩在脑后了。也不知这回这个又能新鲜几天。”
若柔垂着头,泪盈于眶,如编贝般的皓齿死命咬住嘴唇,半日方低声叹道:“奴婢命薄,只想一辈子好好伏侍奶奶,不敢有其他非分之想。”
杜芷善冷笑道:“也是啊,你们大爷今儿这个,明儿那个,的确是靠不住。算了,你扶我起来,我倒要去看看是哪个天仙,把咱们这位痴情的爷迷成这样。”回头一看,扆儿还直挺挺地跪在那儿,遂喝道:“要敢告诉一个字,我打断你的狗腿。滚!”扆儿听得这话,连声答应着,忙连滚带爬地出去了。
杜芷善命人点着灯笼,往如眉苑而来。不料半路正好与肖夫人撞了个正面。闻得郡主邀约,诧异不已,便顺路跟了过去。黑夜里,如眉苑越发阴森苍凉:影影绰绰的石山耸立,若远若近的鸟兽悲鸣,呜呜咽咽的风穿空棂,都教人没来由的一阵寒颤。杜芷善快步走着,心下暗悔:这两年自个儿再也没有靠近这周遭半步,常听下人议论这儿闹鬼,也曾请风水先生来测算过,说是怨气太重,已成凶宅。周围的暗香阁,听雨楼,吟风馆这些年来住进去的人不是无缘无故地病死,就是莫名其妙地疯癫。今儿自个儿怕是气昏头了,倒忘了这一禁忌。该早点找个借口离开才是。正想着,就见不远处花木遮蔽的曲径处,忽明忽暗的烛光若隐若现,还伴着时长时短的铃铛响儿,在这静寂无声的夜晚显得格外诡异。胆小的丫鬟那刺耳尖叫声引起一阵混乱,有一两个胆大的你推我搡上前查看,不一会就带上来一个松绿暗纹襦袄,秋香色镶边雪花比甲的丫鬟。只见她手提明瓦灯,不急不慢地蹲了个福笑道:“奴婢碧纱,郡主殿下心急,命我前来迎一迎。”
众人方长吁了一口气,互相指责对方自惊自怪。
杜芷善不等他人开口,抢着说道:“姑娘可真吓死我了,突然就这么跑了出来,还以为遇着鬼了呢。”
碧纱也不生气,笑了笑道:“是我莽撞了,各位勿怪。”
肖夫人横了一眼虚惊未定的杜芷善,心中恼怒:这个媳妇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自己这个婆婆还没抱怨呢,她倒先怪罪起人来了。打狗还要看主人呢!也不掂量下自个儿几斤几两重,就敢训斥郡主身边的人。往后指不定有多少苦果子吃呢。边想着边和颜悦色对碧纱笑道:“姑娘言重了,倒是劳烦你特意走这一趟。听底下人说郡主这些天身子不爽快,这会子可好些了?”
碧纱微微蹙眉,面露忧色答道:“不太好呢,郡主殿下这两天心神不宁,夜不能寐,食不下咽。人都瘦了一圈了。”
肖夫人忙问道:“可请太医来看过了?年纪轻轻的,可别作下什么病根儿。真真心疼死我们了。”说罢即用帕子抹泪儿。
碧纱皱着眉头,心下气恼:这肖氏真是见不得别人好,郡主殿下不过是饮食不调,水土不服而已。她就做出这一副送终哭坟的摸样,真晦气。这么想着,语气也生硬起来,遂道:“太医看过了,说不防事的,服一两剂药就好了,倒叫姨奶奶操心了!郡主殿下今日略感清爽,这不就邀您过来解闷了吗?”
肖夫人听她特意将姨奶奶三字咬重,顿时肝火上涌。原想训斥几句,忽听得一阵若有似无的风希叟之声伴着女子凄凄沥沥的哭声,时断时续,更兼云遮蔽月,灯吹烛灭,昏暗阴厉的庭院里怪石环立,若阴曹地府,树影杳杳,似厉鬼附身。唿的一声风过,枝梢上吱喽喽发哨,千树万树的枯枝断梢似地狱诸鬼的千手万臂,仿佛要把众人都抓攒撕裂方肯罢休。肖夫人直觉毛发森然,冷汗淋漓,叫也叫不出来,迈也迈不动步,整个人如同入定了一般。前方忽见白影儿一恍,似是一全身缟素的女子晃晃悠悠,跪在地上,黑发随风飘散飞曳,遮住了面容,只留得无神的双眼如夜枭般凄鸷怨毒,暗红的血水染遍了裙摆,还在向前蔓延流淌,阴冷彻骨,仿若地府里永世不得超生的厉鬼。肖夫人即想起那晚,那人,浑身颤抖不已,银牙咯咯作响,顿感身下潮湿,眼睛一翻,便晕了过去。杜芷善见此情景全身汗如雨下,魂不附体,心惊肉跳。半晌方提裙转身狂奔,没留神被路上小石子儿绊了一跤,趄趄趔趔几下,跌坐在地,这才失声尖叫了起来。众人皆一轰而散,慌不择路,不是踩落了鞋,就是扯坏了裙,仓皇无措,各自保命。慌乱中谁还顾念落在原地的肖夫人和杜芷善二人。
正文 13:相对忘贫(上)
那日杜芷善在园内受惊,回去后就发起热来,浑身滚烫,痴语绵绵。而肖夫人的情形就更加重了,一时胡言乱语,一时喊打喊杀,一时寻死觅活,一时哭天抹泪,丫鬟婆子们皆不敢近前。到下半夜越发糊涂了,竟人事不知,只剩一口气儿还吊在那里。府内各人皆惊恐不已,众说纷纭。有的说看到了红毛绿脸的妖怪,有的说看到了白衣飘飘的仙人,还有的说是死去的大奶奶还魂显灵了。一时间整个侯府人心惶惶,流言蜚语漫天。
虽说前院一片死寂之象,暗香阁里却是锦绣繁花,莺声燕语。碧纱双手叉腰,活灵活现地描绘着当日情形,一地的丫鬟婆子们无不弯腰蹲地,捂肚揉肠。
碧纱就着小丫头的手喝了一口冻顶乌龙茶,笑着啐道:“还以为那起子小人胆子有多大呢,整日家使坏挤兑咱们,还不是被一个白影儿吓得屁滚尿流的,那肖姨奶奶仿佛还湿了裤子呢。”
桔梗笑道:“该,谁教她们平日里作威作福,欺上瞒下的,使坏心,做歹事,连咱们也想压过一头去。这回可是现世的报应了。”
江嬷嬷也笑着附和道:“这些贼人坏事做得多了,心里总有些惧怕的。奇的是她们不怕活人,倒怕起那地底的死人来了。听说这杜奶奶如今也是出气多进气少了呢。”转头看见地下的小丫头们恣意玩闹大不成个样子,遂啐道:“小蹄子们,才几日就忘了规矩,郡主虽然仁厚,不和你们计较,也别太过了,小心我顺手给你们一下子。”
江雨霏斜倚着红地填彩漆山水图炕几,一手支着脸庞,一手磕着瓜子儿,抿嘴笑道:“这装病作症的着实难受,连累大伙儿一起嘘声屏气、低眉顺目的,也憋屈得够久了。江妈妈暂且饶了她们吧,今个咱们不必拘着,定要大玩大笑才能吐一吐这心里的怨气。”说罢又使人去厨房多拿了几样细巧糕点茶果,赏给丫鬟嬷嬷让她们自去嬉笑玩耍。
江嬷嬷见此情形也就不再端着了,任主仆上下无法无天、无拘无束了起来。自个儿则拿了一盅刚烫过的惠泉酒,坐在炕沿边花梨小杌的紫檀腰圆形脚踏上与雨霏对饮起来。
酒过三巡,这才笑道:“我们在这儿大吃大喝的,倒苦了郡马还在外边日夜悬心呢。”
雨霏一怔,忙道:“这几日忙乱也没顾上传个口信给他,倒教他白担忧了。”复又作恼道:“他那里又不缺人,怎么也不派个小厮来打探问候一二。这会子那边儿正乱着呢,还需要避讳什么不成?”
江嬷嬷忙道:“嗳呦呦,这您可就冤枉咱们郡马爷了!这些日子他何尝不是天天打发人送药赠花的,一日下来哪不问几次呢?奴婢亲眼所见,郡马爷在院外急得似热锅上的蚂蚁。只是碍着礼法,再加上守门的那起子刁奴作梗,这才不得其门而入。一个从军打仗的人能有这般耐性,已属难得了。”
雨霏红了脸,沉思半晌方道:“没想到他竟这般用心。也罢,教翠微吩咐小厨房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