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锦绣-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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荫松轻轻地点了点头,谨容正色转过身去对那书生用只有他们两个才能听见的声音道:“我们东家请您到上边儿雅间一叙。”
那书生闻言脸上露出了一闪而过一丝得意的神采,头一扬,不以为然地朗声道:“去就去,还怕了你们不成。”
荫松遂领着那书生进了二楼念远所在的雅间,因道:“这就是我们‘德恒号’当家,谨明侯府的世子,当今中山王的乘龙快婿。”
那书生闻言先是一愣,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眼眸里暗含戒备与畏惧,好一会儿方才强作镇定讪讪道:“那又如何?难道你们还想恃强凌弱、仗势欺人不成。天子脚下,我就不相信没个说理的地儿。”
念远漫不经心地盛了一碗冰糖银耳甜汤,轻啜了一口,笑道:“我看你误会了。方才瞧你的言谈举止放佛也是个读书人,就这样在众人面前似泼皮无赖一般拉拉扯扯的,实在是有辱斯文。这才请你过来,免得再纠缠下去大家的脸上都不好看。”
那书生被念远一番绵里藏针的讥讽说得脸颊微红,双手有些不自在地背到了身后,却依旧梗着脖子硬声道:“你们‘德恒号’在外标榜什么‘以实求信,业以德恒’,依我看不过是言过其实罢了。世子爷这番话莫不是想将自个儿铺子的错处推个干干净净?”
念远眉头猛地一收,建瓷莲瓣汤匙撞击着青花荷叶碗发出清脆的响声:“明人不说暗话。你也用不着搬出那套攀东扯西故作清高的虚伪做派。咱们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要多少银子你才肯罢休?”
那书生气得怒目圆瞪,咬牙切齿高声叫嚷道:“你。。。你们把我看成什么人了。想我戚氏也是世代书香、诗礼簪缨之族,若不是家道中落,父亲卧病不起,我又怎会迫不得已典当家传之宝筹集诊金药资。你们毁了宝物不说,还要污蔑我的清誉。罢了罢了,谨明侯府势大财厚,在下也只能自认倒霉,就此告退。日后定要向城中各人好好儿说道说道世子爷今日的雄风。。。。。。”
念远慢条斯理地转动着手上的蓝田白玉扳指,对那书生的话充耳不闻,冷声道:“废话少说,我可告诉你,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等会子若是我改了主意,你可是一个铜子儿都拿不到!”
那书生见念远面色森冷,语带寒意,便也有些畏缩,低头暗自付度了半日,一咬牙,声音虽低却无比清晰:“也罢,既然世子爷这么有诚意,就当我是砍竹子遇着了节——运气忒坏。只是这宝贝到底是在你们手里损毁的,当初可有言在先:若是有一丁点儿差错必当加倍赔偿。这物什虽是无价之宝,我却不是那等斤斤计较之人,若你们能拿出三万两银子来,这件事儿就到此为止,我也不再追究了。”
念远闻言冷笑道:“一千两换三万两,这笔买卖可真是划算呢。”
那书生恼羞成怒也不顾斯文地耍起无赖来,一边摇着手里的当票,一边高声叫嚷道:“世子爷这话是什么意思。仿佛是在下存心讹诈似的。你瞧瞧,这可是徐掌柜昨日亲手书写的当票,上面可还有你们‘德恒当铺’的印迹呢。要么把宝物还我,要么咱们就公堂上见吧。”
念远拊掌朗声大笑道:“好!我正有此意。来人,将东西拿上来。”。。。。。。
正文 98:人生如戏戏若人生(五)
一伙计闻声从旁边的房间里捧出一物来,定睛一看,恰是那已经碎了的唐三彩骆驼陶俑。
那书生大惊失色,手脚冰冷,嘴唇不住地哆嗦着,顿时语无伦次,只得结结巴巴道:“这。。。这个不是摔碎了吗?怎么会。。。。。。”
念远直起身来,慢慢走到那书生面前,劈手夺过他手里的当票,淡淡一笑,用满含嘲讽的眸子逼视着他,嘴角微翘:“方才摔的那宝贝可比你这个更假。”
那书生登时羞得面红耳赤,赶紧抢过那彩陶,慌里慌张地就向外跑去。
荫松一边笑道:“戚公子,您慢走,当心脚底下啊。您抱着的可是稀世奇珍呢。”一边悄悄地伸出腿去。
那书生脚下一绊,顿时失了重心,慌忙扶住旁边的木栏杆,手里的物什却一骨碌顺着楼梯滚落下去,重重地砸在石地上。
那书生也不顾碎了一地的彩陶,一溜烟似地冲出门去消失在人海中。
荫松追在后面哈哈笑道:“戚公子,不是嘱咐了您要小心一点嘛。瞧瞧,这可再没有另一件假宝贝了呢。”
雨霏自屏风后转出,笑盈盈道:“出其不意攻其无备,子陵这一招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可真是教人叹为观止呢。”
念远摇头苦笑道:“我这也是迫于无奈,不过是将计就计罢了。其实商家最讲究个和气生财,本来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若不是他们太过分使出这般低三下四的伎俩想要欺到咱们头上来,我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这回不过是小惩大诫罢了。”
雨霏微蹙秀眉,心中隐隐约约感到有些不安,因问道:“莫非那边又不安分了。是肖氏还是同心居那两位?”
念远伸出手去,轻轻儿拉了雨霏坐下,又体贴地为她添了一盏梅子汤,这才不以为意地答道:“怕是都脱不了干系。好了,带你过来看这出滑稽戏只是为了散心的,若凭空给你添烦恼,岂不是我的罪过。”
雨霏见他不愿意多谈,便也不再多问,遂笑而言它:“今日子陵可真教我大开眼界!想不到你不仅精通兵法,就连这鉴赏金石古玩也别有一番心得呢。连那些成日家在古董字画里打转的清贵们都只能甘拜下风了。”
念远轻轻刮了一下雨霏小巧的鼻翼,笑道:“霏儿真是太夸奖我了。这些达官贵人平日里收集古玩珍奇不过是闲来无事、附庸风雅罢了。真正懂得它们价值的又能有几人?其实我也没有那本事。这回只是机缘凑巧罢了。这唐三彩的真品我曾经在外祖父的书房里见过,听说那是他花了十万两黄金从一个盗墓者手中买下的。也是因我不小心失手打碎了那件价值不菲的珍宝,被外祖父罚跪在花园,这才遇着了三皇兄得以义结金兰。说起来这唐三彩可真是改变我命运的宝贝呢。”
雨霏乃叹道:“人生的际遇真是奇妙。想不到这小小的一个陶俑背后竟然牵扯着这么多的故事。”
一口难说两家话,话分两边是正理。肖夫人这时也从魏昌家的口中得知了事情的起末,登时怒极攻心,气得说话都喘着粗气儿,连声喝骂道:“废物,都是一群废物,一丁点儿小事都做不好。只会白吃饭干长肉,到底有没有脑子,平白地被那小畜生给耍了。”
细长的指甲直戳到魏昌家的脑门,因怒道:“你这没用的老货。瞧瞧你出的馊点子。这下可好银子没凑足反倒白白损失了五百两。那可是老娘最后的压箱底儿。就是卖了你一家子也还不起。”
魏昌家的唯唯诺诺跪在地上不敢还嘴,只能委屈地抽噎着,憋得肩头一抖一抖的,好一会儿方低声嘟囔道:“奴婢还不全都为了太太。这人还是我自个儿掏腰包花了三两银子好容易才找来的呢。”
肖夫人耳尖,听了这话,越发怒不可遏起来,一扬手便将紫漆描金花卉纹葵花式桌上的粉彩小茶盅向着魏昌家的劈头盖脸扔了过去:“那是你蠢,找的也是个蠢钝如猪的贱胚子。还三两银子,我看他连三个铜板都不值。啊。。我倒还没跟你算账呢,什么样的破玩意儿竟值五百两银子,莫不是你这黑心娼妇自个儿偷藏起来了吧。”
魏昌家的心里确是有鬼,暗道:太太怎么如此精明,难不成真的知晓自个儿偷偷昧下了其中的二百两?因偷眼瞧见肖夫人那被戾气填满阴森可怖眼光如箭一般似乎能刺穿自个儿心脏,吓得浑身一颤,险些连话都说不完整了:“不。。不是。。。奴婢哪有那个胆子啊。这不是想着买个像样点的免得被人看出来嘛。奴婢若有一丁点儿私心就叫老天爷劈死我。”
肖夫人横眉冷对,细长的凤眼眯成了一条线儿,张口呸道:“扯你娘的臊。别教我大口啐你。你那点花花肠子我还不知道。油锅里的钱还要捞出来花呢。这会子也懒得跟你费嘴皮子,趁早儿交出来,不然立马找人来打断你的贼手。”
正在说话间,忽听得窗外有人回道:“太太,侯爷使人来传话儿,请你过去一趟。”
肖夫人闻言怒吼道:“催什么催?我还没不中用呢,用不着你们一个个跟催命似的。反正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出去告诉他,我这里一个子儿也没有。侯爷若是急,索性把我和几个孩子通通卖了吧。”
说罢,心里的怒火儿不消反涨:暗香阁那一对怎么那么好命,回回都能教他们躲过去。反倒是自己几次交手下来处处落了下风。这会子好容易想出这么个瞒天过海的法子,却被他们轻轻松松地化解于无形。倒是弄得自个儿‘赔了夫人又折兵’,白白填进去最后一点儿体己不说,又添了一肚子的气。这两口子莫非是天生的煞星不成,偏偏和自己作对。想想一个是金枝玉叶的郡主,一个是新贵得宠的世子,难道自个儿和仁儿、礼儿就要永远被他们踩在脚底下不得翻生了不成?侯爷就只把自己当做是散财童子一般恨不得抽筋剥皮盘剥干净,脾气执拗、阴阳怪气的婆母不几日也要回府,真是内忧外患,想自个儿纵横府里这么多年,何曾有过这等尴尬的处境,这样漫长而煎熬的日子正如戏文里唱的那样:“此间日夕,惟以泪洗面耳”。
不!自己却不是一个认命的女人,也绝不能是一个懦弱的女人,这十几年来辛苦经营的一切决不能毁于一旦。。。。。。
正文 99:人生如戏戏若人生(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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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夫人一时恼恨,一时伤感,一时又不甘,心中压抑的那股斗志重新燃起,颇有些越挫越勇的劲头。下定决心便叫魏昌家的附耳过来,沉着脸低声吩咐了几句。
魏昌家的不顾满头满脸的茶汁,忙出去领了人径直往七小姐王淑雅的婆家谭府去了。
谁知到了谭家却不得其门而入,被几个守门的小厮硬生生给拦了下来。这魏昌家的原先跟在肖夫人身边也着实风光过,平日里去哪儿也是被人小心奉承着的,哪里受过这等气。本来这种跑腿传话的事儿素日里怎么也用不着自己亲自去做的,方才被肖夫人责骂又窝了一肚子的火,这会子越发恼了,跳下车就叫嚷道:“好狗不挡道儿!我们可是奉了谨明侯府大夫人的嘱咐特地过来探望七姑奶奶的,你们算是什么玩意儿,不赶紧进去禀报竟敢在这儿挡着,耽误老娘的事可有你好看的。”
其中一个小厮轻笑道:“哟!这又是哪里来的疯狗,敢在谭府门口叫嚣。什么夫人?我们怎么没听过?侯府的大夫人不是早就仙去了嘛。这会子又从哪里跑来的夫人?”又一拍脑门,仿佛才想起来似的,一惊一乍道:“瞧我这记性,你说的莫不就是前些日子被宫里赏了衣料的肖姨奶奶吧。啧啧啧,瞧你这人怎么也不说清楚,姨娘就姨娘,还充什么夫人太太的。”
话音未落,旁边又有一人笑着附和道:“可不是,谭府可不比你们府里那般没规没距的,没有什么奶奶、小姐的,大爷屋里倒是有一个王姑娘。”
魏昌家的闻言脸顿时憋成了个猪肝色,手一叉腰,破口大骂道:“放你娘的屁!我们七姑奶奶可是金尊玉贵的千金小姐,是府里三媒六证抬进门的。你们这些王八羔子满嘴喷粪,一会儿等我见了你们太太,定要好好儿说道说道,非要拔了你们的舌头不可。”
正在吵闹间,就见从门房里出来一个年长者,看身上衣服料子和他一本正经的严肃摸样,仿佛是个管事的。这长者见状便出声呵斥道:“吵什么吵,惊动了主子小心扒了你们的皮儿。”
方才还在嬉笑打闹的小厮,慌忙收敛了神态,纷纷上前去恭恭敬敬地请安,唯唯诺诺地将事情竹篓倒豆子一般说了个明白。
那管事的闻言微微皱了皱眉头,挥挥手朗声道:“既然是侯府打发来的人你们就进去禀报一声。何必在门口吵吵嚷嚷的没个规矩。”
魏昌家的听那些小厮方才的话语里对侯府和肖夫人甚是轻蔑,还口口声声地称王淑雅为姑娘,这分明是对那些没名没分低贱屋里人的称呼。由此可以想象王淑雅在谭府的日子并不好过。那自己的女儿春剑的处境岂不是更加不堪了。魏昌家的想到这里心像是掉进了冰窟窿里一般,哇凉哇凉的。。。。。。
等了许久,魏昌家的腿肚子都酸了,眼见着日头偏斜。从角门里出来一个水蛇腰的丫鬟,看那衣饰打扮似乎只是个三等丫头。
那丫鬟站在白石台阶上,居高临下地扫了一眼魏昌家的一行人,从袖子里抽出帕子不耐烦地摇着,好一会方傲慢说道:“太太吩咐了王姑娘如今有了身孕,不方便见客。你们请回吧。”
魏昌家的闻言心中咯噔一下,暗道不妙,只得拉下脸来上前陪笑道:“这位姑娘,我们太太可是特意吩咐我带一些补品来瞧我们姑奶奶的,能不能请你行个方便,让我把这些补品亲手交给七姑奶奶身边的春剑。不然我回去可没法子交差啊。”说着从腕上退下来一个翡翠镯子,偷偷地塞进那丫鬟手里。
那丫鬟瘪了瘪嘴,拿起镯子对着光看了好半日,这才笑道:“那你就把东西给我,我拿进去就行了。春剑这会子正陪着大爷赏花听曲呢,怕是不得闲儿。晚一点我会说与她的。”
说罢,一手从魏昌家的那里夺过装着燕窝的戗金雕花木盒,一手将翡翠镯子丢给了身旁的小丫头,不屑道:“喏,给你了。大奶奶前个赏我的镯子成色可比这个好多了。”
又呵斥那些小厮道:“今后可要把门看严了,别什么人都放进来。尤其是那些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打秋风的。”
魏昌家的气得脸色煞白,却又无可奈何,只能灰溜溜地回去了。在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