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锦绣-第38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狗洞未曾糊上,方才就从那儿钻进来了。”
雨霏见她云鬓散乱,裙摆处沾了大块肮脏的淤泥,遂叹道:“真是难为你了。。。。。。”
贞儿低着头从竹篮里端出两碗热气腾腾的汤面,有些羞赧道:“奴婢手脚粗笨,也做不出什么像样的东西来,只有这阳春面还算拿得出手些,我家小姐从前就特别爱吃。郡主和翠微姐姐若不嫌弃,就略尝两口。我在这里面还多放了些姜丝,最能驱寒的。”
雨霏见那青花婴戏图碗中盛着细细的龙须面,面条韧糯滑爽,海米软而鲜美,葱油香郁四溢,闻上去直令人垂涎欲滴,掀开面纱一角略尝了几口,眼泪却险些落了下来,只觉着胸中憋闷,前尘往事,千愁万恨一瞬间涌上心头,那软滑柔韧的面条却直直地哽咽在喉中,咽不下也吐不出。。。。。。
过了好一会雨霏才微微平复了心情,勉强笑道:“手艺倒真不错。我却是好':。。'久没有尝到这样爽口的阳春面了。你也别光顾站着了,坐下来歇歇,咱们也好说说话儿。”
说着就拉了贞儿坐在蒲团边上,贞儿的眼圈登时红了,泪珠儿开始在眼眶里打着转儿,却硬撑着不肯让它掉下来,遂语带哽咽道:“这还是当年小姐的奶娘教我的,说起来她的手艺更好,那面条细得就跟发丝儿差不多,可惜她几年前就没了,没福气能亲手做给您尝尝。”
雨霏听了这话,脸色立刻变得惨白,双目无神,身子颤抖不已,紧紧地捏着贞儿的双手,嘴唇哆嗦着,难以置信地追问道:“奶娘不是去乡下颐养天年了吗?怎么会没的,这是几时的事儿?你快说啊。”
贞儿吃痛,见雨霏这般心痛失措的模样,心里也有些惊诧和疑惑,垂着头吞吞吐吐答道:“告老还乡那只是府里的说辞罢了,其实奶娘是给活活饿死的。”
雨霏闻言只觉得头像被什么重重地撞击过一般,昏沉沉地嗡嗡作响,还要追问,忽听得不远处传来低沉而清晰的脚步声,翠微机敏,四处张望了一下,忙掀开香案上的桌布,教贞儿钻了进去。又快速将碗筷放入篮中,藏在了阴暗的角落里。这才在若无其事地蒲团上跪好,口内念念有词。
雨霏神情木然,似还未从方才贞儿的话语里缓过来。只呆呆地望着高高在上、慈眉善目的佛像,双手合十,机械似的一遍遍念着往生咒,整个人如同入定一般。
翠微看雨霏这失魂落魄的模样,心里暗暗着急,当下却也不便多问,余光只紧盯着屋门。一见来人,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方落了地,原来是江嬷嬷穿着黑色带帽斗篷悄悄儿走了进来。
雨霏见状,勉强平复了心情,正色道:“妈妈来了,外头的情形如何?”
翠微在旁也疑惑问道:“妈妈莫不是也从那狗洞里钻进来的?”
江嬷嬷掀开头上的帽儿,有些愠怒道:“胡说什么呢?哪里来的狗洞?小蹄子莫不是跪糊涂了吧。夜深了,那院门外只留了一个婆子看守,恰巧和我素日里还有几分交情,给了她几两银子就放行了,只是不能呆太久。”
说着便脱下黑色斗篷披在雨霏身上,谨然道:“这回的事儿恐怕不妙。谨明侯那老匹夫人前答应的好好的,您和翠微这才刚迈进佛堂的门坎,他就命郡马爷写休书要送您回王府呢。一群胆小怕事没担当的,咱们府里得势的时候狗不癫地凑上来巴结着,这会子还没失势呢,就忙不迭地想和咱们撇清关系,可没那么容易!”
雨霏眼皮子也不抬,身子跪得直挺挺的,如那案上的泥塑木雕一般,淡然问道:“那郡马呢,他可写了没有?”
江嬷嬷不自然地笑了笑,道:“说起咱们郡马爷倒真是个实心肠的,当下里想也不想就回绝了。口口声声求侯爷给他三天时间,若还查不出个所以然来,宁愿和您一起被逐出府,如今可还跪在外书房门口淋着雨呢。”
雨霏心中涌上一丝甜蜜与感动,虽说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对他的为人还算有一份自信,只是若事关切身利益,又有几人能坦然处之,挚守自个儿的原则、底线与良心。
慢慢地睁开眼,复又问道:“父亲大人那里呢?可有怪我莽撞行事?”
江嬷嬷肃然回道:“王爷让我转告您,事情虽然凶险,但也并非绝无转圜的余地。他自会依计而行,只是若真有差池,还请您擅自珍重。王爷说他不能拿着全族人的性命当赌注。必要时您应该知道怎么做。”
说完,背着翠微,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粉彩小瓷瓶迅速塞进了雨霏的手里。
雨霏默然地点点头,笑了笑道:“让他老人家放心,我自然明白其中的厉害。夜深了,为免惹人怀疑,妈妈还是快些回去吧。明天一大早还要劳烦你送瑜哥儿去王府呢。”
江嬷嬷眼里闪过一丝不忍,迅即又冷了下来,蹲身福了一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老奴定然不负您所托,会好好地照看着瑜哥儿。”说罢,转身渐渐消失在浓黑如墨的夜幕中。
夜色微凉如水,初春料峭的寒气弥漫开来,竟比那寒冬腊月里更加刺骨,有什么能敌得过人心的反复与凉薄。。。。。。
正文 75:无奈夜长人不寐(三)
窗外的雨渐渐大了,雨点儿细细密密洒落在硬山顶式的房檐上,慢慢汇成一条条小瀑布飞流而下。乌云滚动,夜色深深,霎那间闪电霹雷:轰轰隆隆的雷声咆哮着自头顶滚过,重重地一响,炸了开来,直教人心惊肉跳。。。。。。
王崇正静静地站在窗前,借着昏暗的灯光,越过浅浅的窗棂,默默凝视着院中并不分明的一草一木。转眼又是一道犀利耀目的闪电放肆地划过天际,瞬间照亮了院中跪着那人憔悴却坚毅的面庞。雨越来越大,仿佛瓢泼一般,劈哩啪啦硬生生地砸在他的发上、衣上、膝上,在周围形成了一个个深深的小水坑。而他却依旧直挺挺地跪在原地,纹丝不动,仿佛穷山恶水中雨打风吹却屹立不倒的岩石一般。。。。。。
王崇正叹了口气,心道:“没想到这孩子竟如此倔强,这神态却像极了他过世的母亲。可气他竟以郡马之尊跪在书房门外,若是教那帮嚼舌的清客们见了,又不知要生出多少事端。这一举动多多少少带了点威逼的意味,怎么都让人心里头不舒服。
这孩子平素看上去聪慧稳重,怎么这会子倒为了儿女私情这般不识大体起来。
世家大族联姻本就以利益为先,如今圣上颇为忌惮三皇子一派,就连战功赫赫的中山王也因此所累,颇受冷落,渐趋颓唐之势。这个时候为了不引火烧身,适当的弃车保帅才是聪明人的做法。就算郡主也不过是个女人罢了,去了这个,自然有更好的。
那肖府二小姐小名瑶儿的,虽然今年只有十岁,却听闻小小年纪也是个才貌双全、温婉贤淑的佳人,更是当今太子侧妃和缮夤候嫡孙媳的亲妹妹。若是能与太子连襟,又有了缮夤候这等世代功勋之家的辅助,日后太子登基之时,荣华富贵、尊荣权势自是不必说了。怎么也比这徒有虚名的区区郡马强。自己的苦心孤诣却换来他这般执拗任性,亏得当初还想让他袭了这二等侯的爵位,真真是块不堪造就的朽木。。。。。
王崇正越想越气,干脆撇过脸去,侧身歪坐在花梨木嵌玉石栏杆的罗汉床上借着昏黄的灯光,眯着眼睛仔细研读那本费了好大劲儿才从一个脾气古怪的老秀才手里弄来的孤本棋谱:让这孩子淋淋雨清醒清醒也好,免得仗着皇家女婿的身份就任意妄为,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此刻念远紧握双拳,任由瓢泼大雨淋湿了全身,雨点顺着一根根发丝倾泄而下,模糊了视线。却依旧浇不灭心中那团熊熊燃烧着的怒火:只有自己知晓心里是多么恨这个必须称之为父亲的人,是他让肖氏理所当然地凌驾于母亲之上,令她刚生产几日便含恨而终;是他令自己有家归不得,从小就不得不寄人篱下,在枪林箭雨下讨生活,完全失去了世家子弟应有的尊崇与骄傲。
在回府的那一刻,看着他面对自己却不得不矮下去的脊梁,心里真是难以言喻的畅快。可这还远远无法抵偿他带给母亲和自己那份永远也无法痊愈的屈辱与伤痛。为此故意装作心软接纳了秋棠,故意借此与霏儿不和,就是要他与肖氏放下戒心,认定自己只是个匹夫之勇,懵懂好摆布的人。
军中十年,没有人会比他更明白‘谋定而后动’的道理。这样权欲熏心、残害嫡妻的伪君子恐怕还浑然不觉他除了这有名无实的爵位实际上已经一无所有。不过是用了个贾公公,祖产、祖田、母亲的陪嫁,就已是自己的囊中之物,不久的将来,王氏族长之位他也休想染指分毫。
肖氏是他的利爪,是他最得力的同盟,然而他却万万没有想到恰恰是这最锋利的武器也会将他伤得体无完肤,很快就连仅有的爵禄也要拱手相让,今日连累霏儿受苦,来日必教他们十倍偿还。。。。。。
念远慢慢抬起头来,任豆大的雨珠交织着一颗颗酸涩咸腻的泪珠在冰冷的脸上肆意横行。。。。。。
不远处传来一阵清晰的脚步声,眼见一盏盏灯笼在迷蒙的雨幕中一闪一闪,摇曳出点点朦胧温暖的光晕,原来是几个婆子身着蓑衣,脚踩木屐,打着伞小心翼翼地簇拥着贞儿抱着瑜哥儿缓缓而来。见念远脊梁挺直跪在院中众人皆是一惊,脸上都露出惊诧的表情。只有贞儿点头微笑,对着念远做了个放心的口型。
那王崇正见瑜哥儿这么晚了来请安也是吃了一惊,语气生硬地呵斥道:“这大雨天的,不说早早儿哄了瑜哥儿睡下,怎么反而带到这里来了?”
贞儿笑着低声答道:“原本是歇息了的,只因外边又是打雷又是闪电的,怕是惊醒了瑜哥儿。他心里害怕,怎么也哄不好。忽又想起明儿一大早就要起行去中山王府了,偏要这会子来给您辞行,奴婢们没法子,只得收拾妥当送了他来。”
王崇正闻言心里一惊,面上却一丝也不露,漫不经心地懒懒儿问道:“这是几时的事儿,怎么我竟一点也不知道。好好的去中山王府做什么?”
贞儿垂身谨容道:“明个是王爷五夫人的生辰,早些天就打发人派帖子来说好了的。原本是邀了郡主带着瑜哥儿一同前往,这会子郡主颇有不便,按理说是不便前去的。只是听江嬷嬷说王爷奉了旨,过几日就要领兵去金川,对瑜哥儿又想念的紧,因而特地命人前来接瑜哥儿过去小住几日,瑞哥儿和瑜哥儿向来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所以也吵着要一同跟去。”
王崇正听她这样说,心里一转,低头暗自付度:真是圣心难测!原本还以为中山王失势已成必然。没想到圣上并未因三皇子和远儿而疏远他,反倒命他随太子领兵出征。
想来也是,军中将帅虽多,大都是些不堪重任、有勇无谋之人。太子素来羸弱,此次金川之战凶险万分,若无好的将领随行护驾,只怕是凶多吉少。放眼朝中武将,还有谁能胜得过中山王麾下的江家军。
况且若是胜了,恐怕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从此中山王的势力也就不足为虑了。若稍有差池,整好成为替罪羊,安他一个治军不利的罪名,现成的规矩摆在那儿:轻则罚俸削爵,削去兵权,重则获罪流放,性命堪忧。
圣上这招连消带打,一石二鸟之计着实是妙啊!
中山王这会子要瑜哥儿和瑞哥儿过府一聚,分明是晓得了郡主这边的情形,想拿他们这两个继后香灯的王氏子孙做人质。这事儿倒真有些棘手:莫说那瑜哥儿如今已是他名分上的外孙,外祖要见外孙,自己倒真不好拦着。就瞧着圣上如今还有用得着中山王的地方,自己也不得不顾忌三分,断然不能为了此等小事惹恼了他。可这样一来,想从郡主施巫蛊的事情里干干净净地摘出去却又难上加难了。。。。。。
王崇正左右为难,举棋不定,一时连手中最珍爱的孤本棋谱顺着衣袍滑落在地都没有察觉。。。。。。
正文 76:无奈夜长人不寐(四)
这时却忽听得旁边有人:“咦。。。”了一声,声音虽轻,落在这鸦雀无闻的屋里却如细针落地一般清脆无比。
王崇正皱着眉,转头一看,原来是方才抱着瑜哥儿的丫头正聚精会神地凝视着剔黑填漆山水楼阁图小几上的玉石棋盘暗自出神。随行的婆子重重咳嗽了一声,那丫头这才惊觉,忙跪下请罪道:“侯爷赎罪,奴婢见这棋布局甚是有趣,一时竟失了神,错了规矩。”
王崇正素来就是个棋痴,见她这样说,虽然思绪就此被打断,倒也不生气,还饶有趣味道:“你一个丫头竟然也懂棋艺?”
贞儿深深地匍匐着,身子微微颤动,低声道:“奴婢惶恐,小时候随父亲学过一点儿,只不过会些皮毛罢了。”
王崇正被吊起了胃口,因笑问道:“适才你说这棋有趣,究竟是怎么个有趣法?”
贞儿直起身来,低头不疾不徐地轻声答道:“奴婢见这白子败势已成,不过三五子便会溃不成军,却还浑然不觉一味只知道强攻,故而觉着可笑。”
王崇正听这丫头侃侃而谈,心里便多了几分好奇,急忙追问道:“哦!这是我的两个清客只下了一半的残局,明眼人都看的出来黑子处处为白子所制,毫无还手的余地。你却说这白子落了下乘,究竟是个什么缘故?”
贞儿指着棋盘一边比划着,一边款款解释道:“奴婢曾听家父提起‘博弈之时,阔不可太疏,密不可太促’。这白子对黑子处处围追堵截,攻得太急,却将后盘整个空虚,没有给自个儿留半点退路。若是这时黑子反守为攻,从后路杀入,那白子便真是回天乏术了。”
王崇正闻言拊掌哈哈大笑道:“你这丫头这话真是不通至极!岂不闻:博弈之道,高者在腹,下者在边,中者占角。还道是:善战者不败。宁输数子,勿失一先,此棋家之常法。这白子明明已冲入对方腹地,占尽了上风。而黑子却是随手而下,无谋之人也。因不思而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