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上人-第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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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老师说:“我们这里是女校,却没几个女老师,所以咱们得板起脸来才行,不然你以为她们很好对付吗?女学生哭一哭,你马上就什么原则都没了,如果今天这个哭一哭,明天那个哭一哭,这老师还能当吗?”
当初一进学校,这里的男老师们就警告过他,因为是女校,所以男教师不可以跟女学生们随便说笑,最好除了上课都不要有过多接触。但同时也不可以把女学生当男学生那样,想打就打,想骂就骂,最好是时刻保持威严,没事就提问最好了,对于答不出问题来的,也不必责骂,叹息就可以了。王少爷很认真地执行了前辈们的指导,并获得了不错的效果,反正他的课堂上,绝对没有敢戏弄老师的女学生存在,可是除了这一种方法,还有其他的方法对付这些女学生吗?
“那那再遇到这种情况该怎么办?”王程彦问。
“当然是呵斥她,让她不许再哭,若是还哭,就打手板,若是屡教不改,就威胁开除回家。”教导主任说。
但是不怕开除回家的怎么办?真的开除她吗?
王少爷觉得自己第一次出门工作就遇到了难以逾越的鸿沟,自己赚钱过日子实在太不容易了,还是回北平家里靠父亲养着比较幸福啊,但是他还没有见到那个人呢,怎么可以半途而废。
又竖立起万丈雄心的王少爷觉得自己不能被这么点小困难打倒,不就是一个女学生吗?有什么难对付的!
于是第二天一上课,王少爷就笑眯眯地说:“今天我们来随堂考试,以后每周的倒数第一要每天留下来补课。”
☆、第91章
雪兰觉得自己得转学才行,因为都已经放学了,她却必须坐在满是烟味的办公室里做数学题。
这所学校几乎没有女教师,办公室里都是穿长衫的男先生,而且很多都有烟瘾,几乎烟斗不离手,无论是低头工作还是抬头交流,空气中总弥漫着呛人的烟味。雪兰在办公室里坐了一会儿,就觉得自己的眼睛都要被这些烟熏瞎了。
没错,雪兰就是随堂考上的倒数第一,所以放学后要跟老师补课。可是老师发给她的习题有一定难度,她已经被绊住好久了,还没有一点进展,想要请教一下老师,却发现人家正全神贯注地工作。她不明白对面那个人是怎么在这种嘈杂的环境中集中精力的,他面前堆着一大堆草稿,似乎正在演算着什么,满纸都是看不懂的公式和字母。他眉头紧锁,双目炯炯,有时候停下来思索一会儿,拨弄一下算盘,然后又迅速写下复杂的计算,写字的声音像流沙一样轻轻倾泻。
夕阳的橘色光晕落在他身上,嘈杂中显现出一丝静谧,他似乎遇到了什么难题,于是伤脑筋地揉了揉头发,把一丝不苟的中分头弄乱了。雪兰看着他,忽然觉得他头发乱糟糟的样子还挺帅的。
王程彦正在准备他的论文,但遇到了瓶颈,他停下来看了看时钟,发现已经放学一个多钟头了,他转头去看留堂的女学生,却发现她正用一只手托着腮看他。
霎时,他脸红了,连脊背都有些僵硬。
真是的,老子长得这么英俊潇洒,到哪里都有盯着看的人。
不经意间扫过墙上的镜子,镜子里他的头发乱成一个鸟窝,像疯人院里出来的一样。王程彦的脸更热了,迅速用手把头发抚平,忽然想起第一次在电车上相遇时,她也是这样直愣愣地看着他,其实是在看他的笑话吧,这次也一样,真是个坏心眼的小姑娘呢。
“咳咳,你做完了吗?”王程彦努力板起脸,对雪兰说,“拿来我看看。”
雪兰把习题本递过去。
他随便扫视了两眼,然后无力地垂下了肩膀:“你才做了三道题,剩下的都不会吗?”
雪兰说:“我其实没怎么学过数学。”
“看出来了,可是我看了你的志愿表,你想考大学是吗?数学成绩这样是很难办的。”他说。
雪兰想起了入学时填写的那张志愿表,其实是她随便写的,也没想过自己能考上这个时代的大学,因为太难了,跟考进士差不多,她实在水平有限。
“你们班上填写考大学的女孩子就三个人,她们两个的数学成绩都很好,只有你差,我可以给你找些资料,认真准备的话还是有机会的。”王程彦认真地说。
雪兰看着他说:“老师,我昨天对你那么不礼貌,你为什么还担心我考不考得上大学?”
王程彦说:“因为我是老师啊,这是我的工作。”
“老师还真是个宽宏大量的人呢。”
“那是。”
“说你胖你还喘上了。”
“你!我说你这个小姑娘怎么这么没礼貌,跟老师说话也没大没小。”
雪兰一个心理年龄一大把的人,真心无法把这样一个小年轻当老师尊敬,当弟弟还嫌差太多呢。她其实一点也不想留下来补课,志愿只是随便填的,试试看而已,不行就拉倒,但没想到这个年轻老师这么当回事。如果自己告诉他,她其实是糊弄事的,会不会被看做没原则、说大话的人呢。
“老师,您看上去挺忙啊。”雪兰指了指他桌上的一堆稿纸问,“这是什么?”
“哦,是我的论文。”王程彦说,“我申请了国外一所大学,非要我交论文什么的,挺麻烦。”
其实这个年代去国外留学的华夏人非常多,如果不是去好大学的话,根本不需要什么论文,只要有钱就能去了。他专门准备论文,看来是瞄准了某些高等学府啊。
雪兰有些不敢置信,难道说这个给她写了一堆‘拜托’的借口,其实挺牛逼?
“你靠近点,我给你讲解一下这几道题。”王程彦打开抽屉,拿出了一只红墨水钢笔。
雪兰却看到他抽屉里有一份厚厚的剪报夹,封面写着《醉拳》。
“咦,这是《醉拳》的剪辑?”雪兰问。
“是啊。”王程彦笑了笑说,“你也看山岚先生的书吗?”
“嗯”雪兰挠了挠头皮说,“看”
他从抽屉取出剪报夹说:“可惜了,这部小说写得这么好,却被拦腰斩断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看到续篇。”
“你会看到续篇的,山岚先生一定会把它写完的,这是她的心血之作啊。”雪兰笑着说。
“我也这么觉得。”像是被挑起了感兴趣的话题,王程彦兴致勃勃地说,“你看过这部《醉拳》吗?里面的谋杀案可精彩了,可惜最后一次谋杀方式还没揭示就停止连载了,我到现在还想不明白李云生的帮手是谁。”
“是山狗啊。”雪兰说,“李云生利用山狗杀死了朱运茂。”
“山狗?怎么可能是山狗?我和同学们讨论过,大家都觉得帮凶是大柱或朱运茂的妻子。”王程彦惊讶地说。
“他们两个都是幌子,虽然用了很大的篇章描写他们的可疑之处,但其实他们根本没有动手的理由。”
“当然有理由,大柱的妻子翠儿一直被朱运茂霸占,他一直都憎恨朱运茂,所以想杀他泄愤。”
雪兰偏偏头说:“他虽然恨朱运茂恨得咬牙切齿,可是他也一直享受着妻子被霸占后,她金主赠与的钱财,什么耻辱和不甘都被白花花的银元变作了无所谓,要是真的杀了朱运茂,他哪里还有钱过好日子呢。”
“那朱运茂的妻子呢?”王程彦急切地说,“她藏起了杀人凶器不是吗?”
“我不记得在哪一章里有一段描写了,说朱运茂的妻子个头跟他差不多高,而目击者说凶手身材瘦小,就不会是她,因为朱运茂英俊挺拔嘛。”
“我知道,在第一零捌章的最后,的确是这样啊。”王程彦惊喜地看着雪兰说。
“你记得好清楚啊。”雪兰笑着说。
“我记得清楚,但是我没想到。”王程彦赧然地摸了摸脸颊,然后又急切地问,“那山狗呢?为什么是山狗?”
可是还没等雪兰解释,他就自己恍然大悟了:“我知道了!在傍晚,只有山狗在傍晚的时候出去过,他是在那时候帮李云生准备了陷阱,是不是?”
“没错,就是这样。”雪兰点点头。
“你你好厉害啊,竟然看得这么明白,佩服!”他激动地说,“你也很喜欢雪后山岚吧?”
“嗯喜欢啊。”全世界我最喜欢我自己。
“我真没想到写出这样故事的人,居然是个年轻女孩子,而且竟然跟你们一样大的年纪,她真是个鬼才。”王程彦称赞道。
“什么鬼才,你会不会夸人,直接说天才不就行了。”厚脸皮的雪兰说。
“说起来,李云生的匕首会不会暴露了啊”王程彦却继续高兴地跟雪兰讨论起小说内容,以至于说得太起劲,天都暗了。
“不好,我忘记时间了,都已经这么晚了,你再不回去,你家人该担心了。”他着急地站起来说,“我得送你回家,走吧。”
雪兰背好书包,朝他笑了笑说:“老师你今天罚我留堂也没讲几道题嘛。”
面前小伙的脸孔一下就爆红了,他尴尬地说:“明明天不会这样了。”
“你明天还要罚我留堂啊?”
“我只罚倒数第一。”
雪兰叹了口气,忧愁地走出了办公室。
王程彦走在她身后,意外的心情十分之好,他好像从没跟哪个女孩子这么愉快地交谈过。
天边已经落下了最后一缕霞光,晚风徐徐吹拂,春天的傍晚清凉又舒爽。走在他身前的年轻姑娘步履轻快,两条乌黑的大辫子一摇一摆,她转头看向他的时候,一双眸子闪动着光芒,像遥远星空下的银河一样靓丽。
王程彦忽然觉得心头一跳,热度又浮上脸颊。
紧接着他重重地拍了自己一巴掌,这一声脆响把走在他前面的雪兰都吓了一跳,急忙回头看他。
“哦,有只蚊子”他仓皇地掩饰说。
“这个时候就有蚊子了。”姑娘抬头看了看黑漆漆的天色。
“嗯,天暖和了,蚊子都出来了。”王程彦摸摸自己的脸颊,心里默念,真不要脸,为人师表,为人师表
雪兰回家的时候,晚饭都已经备好了。
李氏抱怨道:“你补习功课怎么补习到现在,天都黑了。”
雪兰想起今天补习的老师,摇摇头笑了。
“咦?姐姐不在家吗?”雪兰发现三姐居然还没回来。
“她刚才打过电话回家,说是报社有事,要加班。”李氏说。
可是等用过了晚饭,她却还没有回家,李氏和雪兰都急了起来。
☆、第92章
打电话去报社询问,却得知三姐早就下班了。
李氏不安地问雪兰:“她去哪儿了?怎么能骗人说自己加班呢?”
雪兰摇摇头,她对三姐去了哪里也一无所知。
两人唯一的选择就是在家等待,直到快半夜的时候,她们才在楼下等到了一辆汽车,当三姐从汽车里钻出来的时候,李氏便劈头盖脸地骂了过去。
三姐嗫嚅了半天,把视线调转到身后,雪兰这才发现送她回家的不是别人,就是周大姐的大儿子。
一个单身女性半夜才回家,还是被一个男人送回来的,就算不是陌生人也让人不安,何况这个男人似乎不是什么良民。
李氏并不知道三姐和那位陈前辈之间的关系,看到女儿这么晚了还和男人单独出去,只觉得气上心头,恨不能当场打她一顿。
雪兰是知情人,便料想应该跟那位陈友道先生有关吧。
周先生没有下车,只是向她们点了点头,就开车离开了。
李氏把三姐拉回家里大加责问,问她为什么跟这个男人出去,还这么晚才回家。
“哪怕上回那个姓张的也比这个好啊,他不是正经人!你告诉我,是不是他纠缠你了?”李氏抓着女儿的胳膊,紧紧盯着她问。
三姐摇了摇头说:“你想到哪儿去了,根本没有的事。”
“那是怎么回事!你今天不给我解释清楚,以后就别想出这个家门了!”
“是因为我们报社那个前辈,他的女朋友被抓了,他求我帮他说几句话,我不好拒绝他,所以”
李氏的脸色忽然变得像寒冰一样,她愤怒地骂道:“你是天王老子吗?什么都想插一脚!你管得过来吗?也不知道骨头轻成什么样了!他求你帮忙?他让你去死你也去死吗?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作为一个没什么文化的妇女,遇到关于女儿的事情时,总是很容易失去理智。明明只关心女儿,可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尖刻的咒骂,甚至会冲动之下,骂得非常难听。
三姐的面容惨白,在李氏的怒斥下颤抖得像一片秋天的叶子,她含着泪水反驳道:“你说够了没有!”
“还敢顶嘴?骗人也就算了,你半夜三更跟一个男人坐车回来,你贱不贱啊!你也不怕别人说闲话,你还要不要脸!”
“谁不要脸!我做过什么不要脸的事了?”三姐被骂得大哭了起来。
雪兰赶紧挡在了三姐面前,因为李氏已经抬手准备打她了。
三个女人争执了一会儿,雪兰和三姐逃进了卧室。
屋子里黑漆漆的,墙上的钟摆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三姐坐在床上轻轻抽泣,雪兰蹲在她面前,轻声安慰她:“你别怪她口不择言,她很担心你啊。”
三姐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不过她骂得太难听了。”
过了一会儿,三姐擦擦眼泪说:“今天前辈来求我,让我帮帮忙,他看上去很憔悴,像是好多天都没有休息过了。我说我跟他们不熟,可最后他哭了,说他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无论去报警还是去法院状告,都没有人理睬,他很害怕那些人会对她做出什么事,所以我就答应了”
“你去找了周先生?”雪兰问。
三姐点点头说:“我去了他们丞帮的一家赌场,听陈前辈说,周先生经常出入这里。”
雪兰目瞪口呆地看着她,简直不敢相信她去了哪里。
“你好大的胆子啊,去那种地方,你不害怕吗?”雪兰问。
三姐摇摇头说:“没什么可怕的,那地方修建的富丽堂皇,里面赌钱的人,无论男女都衣冠楚楚,也有富家太太出入。”
然后三姐脸一红说:“我跟他们说想见周先生,他们就带我去了,然后我跟周先生说了前辈的事情,他说会帮我问问,然后就开车送我回来了。”
三姐虽然把经过说得轻描淡写,但雪兰却有一种莫名的感觉,这个周先生真好说话啊,难道仅仅是因为他母亲?
“希望他们把白小姐释放后,前辈能和她好好过日子。”三姐叹了口气说。
由于这次吵架,三姐和李氏闹起了冷战,互相不再理睬。
也许父母子女间的关系就是这样,父母总觉得子女不听话、不懂事,让自己操心,好心当成驴肝肺。子女觉得父母管太多,不理解他们。矛盾多了就容易吵架,一吵架就容易说出伤人的话。但到头来父母仍然在操心管,子女仍然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