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水寒-第45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碧落乖巧地收了那只花瓶,又试探道:“姑娘该饿了吧?要不我去做点吃的,喝点粥如何?对身体好的。”
话刚出口,碧落顿时意识到可能错了,连忙改口道:“啊,还是做些点心吧,姑娘想吃什么?”
我握着包袱禁不住轻颤起来,惨淡地笑了一下:“不用了,碧落,你歇会儿,我自己去煮点粥。”
你曾说过,煮粥之前要在锅壁涂一层薄油,煮开之后要用小火,可以加点盐和姜丝,还有火腿丁与菜沫,每次放火腿的时候你都要取笑我,说我无肉不欢,没有男人敢要,我顶嘴,你又说我太刁蛮泼辣,更没有男人敢要。那我从现在开始戒肉,开始温柔体贴,你可不可以就此回来,我什么都改,你可别不要我,云呆呆,不要躲了,天又快黑了,外边寒冷冰冻,没有光亮……
“姑娘姑娘!”是碧落着急的声音,“姑娘你怎么坐在地上啊,粥都糊了。”说着碧落将锅从灶台上端出来,“姑娘你还是却歇着吧,这粥倒了,我重新煮一锅。”
我疲惫地撑起身子:“别倒,我喝。”
舀了一小勺抿进嘴里,是苦的,比世上任何一种药都要苦得多,我颓然地放下碗,终于忍不住流下泪来:“以后再也喝不到他煮的粥了……”
有时候,感情也如关了闸的洪水,一旦漫溢便一发不可收拾。这么多天,当第一滴泪落了下来,便抑制不住地泣不成声。碧落心疼拍着我的背,也哭道:“好了好了,哭出来就好了,就怕憋在心里……”
回到京城才觉得一切都那样空,店是空的,街道是空的,他不在,甚至整座城都空了。
放下行囊,我没有耽搁,而是径直去了平琮的府上。平府的下人开门时显然有些吃惊,不明白怎的竟会有个满面怒容仿佛带着深仇大恨的女人找上门来,刚要将拒之门外的话抛出,我已出言相告:
“告诉你家平大人,就说苏青桐要见他,不管他愿不愿意见,我都会在这里等到他为止。”
下人这才咽下了话,急忙进去禀报,没一会儿平琮便亲自迎了出来。平琮似乎既意外又欣喜,就要招呼我进门,我冷冷地回道:“不必了,不敢打扰大人,我今次来只想烦劳大人向皇上通传一声,我要见他。”
平琮被我的态度弄得不太自在,不过听说我提出要见皇帝,还是露出了笑容:“好,请姑娘放心,在下一定转告!”
黄昏的时候,江南织造门前已停了一顶软轿,我只说要出门散散心,没有带任何人,独自上了软轿。
轿子最终停在了百花镇的百花亭。
慕容楚还是那身青色的袍子,身边一如既往地陪着平琮。见到我出现,慕容楚一脸喜色地迎了上来:
“青儿,前些日子都不见你,朕实在想念得很。怎的突然要见朕了,莫非青儿你终于回心转意?咦?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我冷哼一声,不置一词地走入亭中,慕容楚立刻意识到我的情绪不对,没有再问,而是跟着我也进了来。
我从怀中掏出那块象牙牌,摊在他二人面前,问道:“这块牌子想必对宫中的人是再熟悉不过了吧,平大人?”
平琮疑惑起来,伸手接了过去:“这是宫中近卫用的牌子,姑娘在哪儿捡到的?”
“在塞北!”我突然扭头看向慕容楚,语气中透着寒意,“敢问皇上,您的近卫们不在宫里好好呆着,跑到那么远去杀人,你们还要杀多少人,是不是这么想要我们的命,这么想赶尽杀绝?!”
慕容楚的表情一下凝结:“你说什么?什么塞北?青儿你之前在塞北?”
我笑起来,寒凉地笑起来:“皇上,您是皇上,您若是想让青儿进宫青儿没法抗拒,但请您放过云雪岸,他是无辜的!在京城我们躲不了,躲到塞北还是追了来,现在我们终于没能成的了亲,皇上可满意?他死了,皇上可满意?!皇上当初为何不干脆让您的近卫手法再准一点,索性将青儿也射死一了百了!”我浑身颤抖,如同一生的愤怒都在一刻爆发。
“你说什么?云公子他……”慕容楚皱紧了眉头,一脸的不可置信。而平琮则有些恼了,一步冲上前来,“苏姑娘你可别乱说话!你怎可以对皇上这样?!”
我冷笑道:“是,皇上要做的事我这种平民女子有什么资格质问?不过也请问平大人,宫里的近卫可是随便什么能调动得了的?”
平琮一楞,终于不知该如何应答。
慕容楚涨红了脸,许久才坐下叹道:“本以为今夜会是个快乐的会面,没想到你竟是来质问朕的。更没想到你竟这样怀疑朕……”
我缓缓走到他面前,缓缓道:“还有一件事,既然皇上那么喜欢杀人,今天就把青儿的命也拿了去吧,雪岸走了,我也难以独活。”
慕容楚抬起眼,透出满心的痛楚:“你真那样地喜欢他么?”
我没有回答,仍默默地盯住他。慕容楚站起身,挣扎地答了一句:“好,朕许诺你,这件事一定替你查清楚,为云公子报仇。”顿了片刻又说,“不过,希望青儿相信,朕没有做这样的事,朕怎会伤害青儿?”
说完,慕容楚已沉重地离开了百花亭,空留下我独自一人,当周遭都寂静下来,才又袭来那种挥之不去的孤单,原来与一个人的难舍难分,早已如同躯壳与灵魂一般。
离开百花镇,我无处可去,只好在街上游荡,到处都没有你,到处又都是你。老庙的说书人刚刚讲完最后一场,正收拾着准备离开。宫门口仿佛又看到你的身影,执着紫竹柄的伞,对我道:“我等你。”
夜市还未散去,有个摊贩突然叫住我:
“姑娘,要不要面人啊?今天新捏了好几个花样哪!”
我怔怔站住,那不大的货摊上插满了大大小小的面人,一名身着月白长袍的青年走过去:“老板,我要这两个!”付过银子,那青年径直走向身后一名年轻女子,笑道:“这下好了,送你两个面人,可不许再生气。”
那女子喜滋滋地接过:“这样就想收买我?”
“那你要不要嘛,不要就还给我!”
“要!谁说不要?!”那女子欢快地抢过面人,向前跑去……
刹那间,我难抑心中的伤感,站在街中任眼泪肆意而流,云呆呆,我的云呆呆,再不能给我买面人了,再不能与我斗嘴了,再不能用他的手温暖我了,在某年某日,他静静地走了,而我却抓不住。
如果有一种药可以吃了忘记所有会有多好,可若是连你都忘记了我还拥有什么?我一边哭一边跑,不留神撞在了一名乞丐身上,乞丐立刻倒在地上,大呼伤痛:“哎呀!撞人哪,你可别走,得给我银子看大夫!”
我不愿纠缠这样的事,随手掏出一张银票递了过去,乞丐撩起面颊上的长发,兴奋地谢道:“真是好心人哪!谢谢谢谢!我不会找你麻烦的……啊!公……公主!”
第七十章 线索
公主?一惊之下我停止了哭泣,自被大哥劫走后再没听过有人这样叫过我,为什么这个乞丐竟会称我公主?我不由对着他的脸细细看去,这个人面相大约四五十岁,眉眼既不熟悉也不陌生。突然间,我脑中冒出一个人。
“张公公?!”既震惊又担心,没有想太多,我竟脱口而出他的名字,“你怎么会这样的?怎么会在这里?”
想当初进宫面见先皇,还是他一路引着我,那个时候他是宫中最得宠的太监,怎么一年多的时间竟会流落成此番境地?
张公公没有回答我,而是自顾自地向街角一处破烂的草棚走去。“你就住在这里?”我吸了吸鼻子,一股霉腥味扑面而来,心想张公公是宫里最得宠的公公了,怎么转眼之间境遇会相差如此悬
殊。
“公主还是请回吧,这地方不是公主呆的。”张公公冷冷地下了逐客令。
“我不是公主!”虽然明知这是睁着眼睛扯谎,但死不承认总比默认要好。
“我也不是什么张公公,哈哈哈哈!”张公工狡黠地笑起来。
我见没什么理由再留下来,于是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回到店中,见碧落还掌着灯等我,桌上摆着一碗饭和几样小菜。碧落看我进门,连忙迎了过来:“姑娘去了哪里也不说一声,让我们好一阵担心。”
我木然地坐在桌边:“碧落你是不是也没吃?一起吃吧。”
见我肯吃饭,碧落自然是高兴,于是忙取来了碗筷也坐了下来。刚扒了几颗米粒,我又站起身来,径直去厨房又取了一副空碗筷摆下:“是他的,他随时可能回来吃饭……”
碧落楞住了,但终于没有劝我,反而往碗里添满了米饭:“以后每顿饭都会有少爷的位子。”我点点头,勉强地笑了一下,却终于还是吃不下,空着肚子去了卧房。
春夜,落起了雨,伴着滚滚雷声,仿佛泣诉。我披衣起身,准备关上被风吹开的窗子,却被打进房内的冷雨淋了一个激灵,而窗外已水流成河,不知怎么的,突然就想起了张公公。反正也睡不着,雨下的这样大,索性去看看他。
执一把伞,没多久就到了草棚所在的地方,果然不出所料,由于大雨的缘故,草棚几乎塌了。好不容易摸到里边,深一脚浅一脚地趟着水,终于见着了躺着不动的张公公。张公公双眼紧闭,嘴里还含含糊糊地呻吟着。
“你怎么了?”我放下伞急急问道。
张公公侧头瞅了我一眼:“怎么……你还没走啊!我头痛病又犯了……”
“你忍着点,我帮你去请大夫!”幸运的是张公公的头痛病并不严重,只是顽疾,隔三岔五地就会发作一次,煎了药喂他服下后,张公公也逐渐缓过神来。
“唉,从宫里出来后第一次有人对我这么好……”张公公感慨起来,有浑浊的泪流下。
我一边向棚外舀水,一边叹道:“怎么您承认自己是宫里出来的了?”
张公公自知失言,再辩解也无益,沉默许久后才长叹一声:“世事难料,想我服侍了这么久却得来这样的下场!”
“公公不是最得宠的么?难道是得罪了谁?”我不解道。
张公公摇着头:“宫里那么多年,我早已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事该做,哪里会做错事得罪人?只是呆的时间越久,知道的秘密也就越多。”
我不以为然:“宫里哪个人不是知道点秘密的?难道公公的人脉还不足以保全自己么?”
张公公轻笑一声:“可我所知道的秘密实在是太大了,当年所有参与这件事的人都被杀了个精光,我由于一直服侍她,所以才能留到现在。可没想到年纪大了心病也重了,渐渐地我也就不被信任,直到前些日子,她派了个人赐我酒,我当然知道这酒喝下去肯定没了活路,所幸我命不该绝,她派来的人曾是我暗自提拔起来的,为报答我,他为我找了个替死鬼,并且秘密将我送出宫外,才保了这条命,不过这命能活到多久还是个未知数……”
“她?她是谁?太后?”我想了一圈,张公公服侍的人最可能就是太后了。
张公公没有答我,而是继续说起来:“想起当年,她不过是一个不得宠的妃子,又无所出,自然不受先帝眷顾。由于皇后早殇,本来按照位次高低她满可以成为新皇后,可先帝迟迟未表态,原因就是还有一名妃子正怀着龙种,还有一个丽妃倍受宠爱,所以她觉得不仅皇后的位子遥遥无期,甚至连现有的位子也岌岌可危。好在没过多久她也怀上了龙种,本来可以安安静静地待产,可也不知道她是思虑过度还是什么缘故,那个孩子在七个多月的时候夭折在腹中了,她害怕事情暴露,特地买通了太医院的大夫瞒下了这件事,仍装着有孕,躲在宫里以休养为名拒绝任何探望,另一方面则加紧派亲信去民间搜罗差不多月份的孕妇,后来找到几处,但先头的几个都生了姑娘,只有京城边上有个叫胡家村的地方,一户云姓人家生了个男孩,所以就秘密将那个男孩运回宫里,冒充皇子。在先帝去后,她更是借助几位大臣的力量力推假皇子登上了皇位。事后,除了那名太医和我,所有知情的人都被杀了灭口,而那名太医在辞官之后也遭到了灭门之灾。不仅如此,她还派人血洗了胡家村,不过听说那云家还漏了个两岁的小孩,为防后患,这些年来她一直在找这个小孩,好像在前些日子说是发现了他的踪迹,我想她一定不会放过那个小孩……”
我怔怔地坐着,冷雨湿透了后背,湿透了全部的世界。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样走出草棚,又怎样走回店里,秘密来的太突然,措不及防。原来你浅浅淡淡,与世无争,却仍不被放过,去的无辜。有惊,有痛,有苦,有恨一并挤在心里,糅杂翻搅,久久不能平复。
“姑娘!你跑哪儿去了?”碧落的声音将我拉回现实,“深更半夜的要出了事可怎么好?快把衣服换换,别着凉了。”
我一言不发地梳洗过,见二叔和店中的伙计也都已起了床,坐在前厅准备吃早饭。我沉默地坐下,拿筷,放下,终于开口说了一个决定:
“今天我打算跟大伙说一件事,我打算进宫去。”
二叔的眉头皱了皱:“可是宫里又给了单子?”
我摇摇头:“我的意思是我打算嫁到宫里去。”
一句话让所有的人都楞了,沉默着,落针可闻。“少主尸骨未寒,你就再嫁?!你这个女人怎么这么没良心,亏我们少主对你这么好!”有人愤愤不平道。
二叔“啪”地放下筷子:“不许对姑娘这般无礼!”转而又朝向我,“我不知道姑娘为何突然作出这样的决定,但我想姑娘一定有自己的原因,只不过,希望能三思,宫里可不比外边,不要委屈了自己。”
后院的积水已经干了不少,我在院中转了转,问道:“碧落,少爷走了有几日了?”
“回姑娘,四十日了。”
“嗯。”我望向天空,“三日和七日都在路上,没有好好祭他,如今四十日了,得好好地做一个乃孜尔,碧落你帮我买点香烛和元宝吧。”
碧落应过便离开了,整个院子又清冷下来,枝头落下一滴雨来,正打在额头上。我扬起脸,云呆呆是你么?你别怪我,若我不能帮你报了这仇,此生就再无生存下去的理由,只有进到宫里才可能接近她,别劝我别怨我也别笑我傻,我能为你做的就只有这些了。
第七十一章 梦回
夜幕。
碧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