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景缎 作者:方寸光-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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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婉雁,向白虎低声呜呜而叫。白虎沉声嘶吼数声,前爪拍了下小虎头顶。
小虎呜呜叫了一阵,似乎下了决心似地,靠到赵婉雁脚边。白虎对赵婉雁轻
吼一声,伏低身子,尾巴一挥一卷。赵婉雁一怔,抱起小虎,骑上了白虎,
道;「虎姊,你要我照顾虎宝宝吗?」
白虎巨啸一声,冲出洞道,疾行如风,往林中回奔。不多久,便到了先
前之处。丁泽卧在一旁,向扬正和童万虎缠斗,掌风刀芒,战得极是激烈。
白虎大吼声中,扑将上去。两人猛吃一惊,分了开来。
赵婉雁见向扬左腿已披满鲜血,地上横七竖八的倒了数十名山贼,知道
他刚才定是受这伤势之累,经历了极险恶的战局,连忙自虎背下来,奔上前
来,叫道:「向大哥!你的伤」向扬见赵婉雁回来,心头大喜,笑道:
「小伤罢啦,不算什麽!」见她怀中抱了只小白虎,怔了一怔,道:「怎麽
?那是什麽?」赵婉雁笑道:「是虎宝宝呢。」
白虎忽然大声吼叫,吼声中带着急促喘息,对向赵两人连声急吼。
赵婉雁跟它经历方才一段奇事,隐约似能感其心绪,低声道:「向大哥
,她要我们快走!」说着便要放下小虎。白虎一声巨吼,脚下忽然不稳,向
前一跌,仍是昂首急啸。小虎哀声嘶叫,一转身,又跃向赵婉雁怀中。赵婉
雁一声轻呼,低声道:「虎姊,你要我带宝宝走吗?」
童万虎怒道:「想走到哪里?」说着一挥钢刀,冲上前来。白虎陡然立
起,对童万虎张口怒咆,虎须贲张,童万虎吃了一惊,叫道:「虎兄,怎麽
了?」
赵婉雁轻笑道:「童寨主,你弄错啦,该叫虎姊才是啊!」童万虎一愕
,向扬见机得快,已抱起赵婉雁,笑道:「童兄,失陪啦,咱们日後再分胜
负!」脚下轻功急驰,向林外奔去。童万虎正欲追击,白虎却挡在路上,虎
啸一声。童万虎心中大疑,心道:「虎兄怎地反来阻我?难道它觉得不该捉
那赵姑娘?」
向扬抱着赵婉雁奔出山林,绝不稍缓,直至前方可见市镇,这才停步,
放下赵婉雁,自衣袖上撕下布条,包扎好左腿伤势。赵婉雁见他左腿血流不
止,心里一直担忧,道:「我们到镇上去找个大夫罢?」向扬摇头,笑道:
「这等伤势,我自己便应付得来,不用麻烦了。」赵婉雁不安心,这晚便找
间客栈住宿,让他可以养伤。
两人进了客房,赵婉雁打赏了店小二,将小白虎放下来。店小二看着,
大感奇怪,道:「姑娘这只猫倒也奇怪,瞧这花纹,简直像只小老虎似的。
」赵婉雁笑道:「本来就是啊。小二哥,你去忙罢!」店小二面现奇色,退
出房去。
向扬今日一场恶战,左腿外伤实是不轻,为不使赵婉雁担心,总是谈笑
自若,问到白虎之事,赵婉雁俏脸通红,吞吞吐吐地清楚说来,只听得向扬
不知该惊奇还是好笑。赵婉雁低声说完,怯生生地道:「向大哥,你你
会不会瞧不起我?」向扬笑道:「怎麽会?」赵婉雁急道:「可是可是
我那时居然会觉得那样实在是对不起你」
向扬心中一动,抱紧了赵婉雁,柔声说道:「婉雁,别乱想啦!那是只
老虎呢,你没有做错什麽,更没有对不起我啊。」
赵婉雁心中欢喜,低下头去,突然想到童万虎之言,心中又是一阵凄楚
,叹了口气。向扬奇道:「婉雁?」赵婉雁低声道:「向大哥,我爹爹是靖
威王,他的声名一直不好,我也不知真不真。」向扬道:「我也不清楚。」
赵婉雁道:「向大哥,我一直不敢告诉你你」向扬轻轻吻了赵婉雁
一下,道:「我哪里管你爹是善是恶、是贫是富?只要你是这样温柔可爱,
这样善良,我还管得什麽?」
赵婉雁倚着向扬肩头,心中甜丝丝的,忧愁一时俱忘。这一晚两人缠绵
异常,赵婉雁想到白虎之事,心中羞涩,却表现得更是娇柔万状,一时忘我
,未能顾忌身在客店,什麽声音也收不住了。向扬见她放开羞态,神态更加
动人,心中越发怜惜,两人翻云覆雨,心意相通,房中尽是温存爱意。
小白虎趴在桌上,睁眼望着,动也不动,似乎目瞪口呆。
深夜,赵婉雁已沉沉睡去,向扬轻轻为她盖上被子,望着清丽秀雅的脸
庞,心中不觉感到一阵暖意:「有侣如此,尚有何求?」。小白虎在屋角睡
的正香,四下一片安祥,窗外明月当空,传来阵阵蟋蟀鸣声。
这蟋蟀声向扬自幼听得熟了,此时听得,突然想起幼时和师弟师妹灌蟋
蟀的情景,不由得面露微笑,暗想:「不知师弟、师妹现在如何?也许师弟
也找了个好姑娘,师妹也遇着了意中人。」想着想着,渐渐也进入了梦乡。
同在此时,一般月夜,江南无数湖中,一叶扁舟琴声铮铮,出自一个少
年指下。他奏至泛尾,一声舒啸,走出舱外,长吟道:「石鱼湖,似洞庭,
夏水欲满君山青。山为樽,水为沼,酒徒历历坐洲岛。长风连日作大浪,不
能废人运酒舫。我持长瓢坐巴丘,酌饮四座以散愁。」一诗吟毕,少年拿起
一只铜把酒壶,长笑道:「元次山!诗果然做得好,可惜湖上既无宾客,我
又不善杯中物。酒兄酒兄,小弟文渊可对不住你啦!」语毕,袖袍一振,铜
壶直飞夜空,美酒飞 成碎弧,转身回入船舱。
又一曲平和的琴声响起,酒壶才落了下来,「噗通」落入湖中,酒液如
雨而下。
十景缎(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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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渊与同门作别後,迳自向南而行。他久读诗书,对江南风光极之倾慕
,乘舟下江,一路南游,观景吟诗,抚琴舒怀,好不逍遥自在。
这夜他独乘孤舟,辗转难以成眠。文渊正当年少,面对湖月佳景,心绪
繁多,不自觉牵挂起师兄师妹来。他们自幼同门学艺,日夜形影不离,有时
师兄奉命外出,总有也华 在。这些日子他却始终只有一人独行,不免心生
落寞,只得弹琴自娱,对月吟啸。
他一曲将完,掏撮叁声,心情稍稍舒畅,耳中忽闻转轴拨弦之声,凝神
细聆,湖岸隐约飘来阵阵琵琶声。虽不甚响,但静夜中清晰可闻,应和湖波
,声声入耳。
文渊心中一动,暗思:「哪里来这等佳妙之音?」步出船舱,远处琵琶
声自湖岸穿雾而来,如泣如诉,如怨如慕,一首「汉宫秋月」,道出那人心
头无尽愁思,奏来动人心魄,文渊只听得如痴如醉,心中暗道:「琵琶曲虽
多有借宫怨为名,也有昭君怨、湘妃泪、傍妆台、懒画眉之类的女子意象,
其实贯串全曲的还是『思汉』二字,古人巨匠寓於这些宫词离曲中的,乃是
去国怀乡之沉痛,繁华退尽之喟叹。琵琶之柔,乃是『百 钢成绕指柔』的
柔,并不真是女子之柔婉。这一曲竟能一柔至斯,怨慕至此,却非是女子不
可成。」
只听琵琶声渐止,一曲已终。文渊回舱抱琴而出,端坐船头,抚琴而奏
,一串滚拂指法,正是一曲「高山流水」,流畅清雅,大有伯牙得遇知音锺
子期之乐。他奏得兴起,内息流转,琴弦铮然而响,真有名山雄峙、波涛浩
之势。琵琶声跟着传来,竟也是「高山流水」之曲。琴曲由那人琵琶奏来
,竟然精致无已,如是翠峰挺秀、涓流淙响之景,虽不及文渊琴声之开阔写
意,却是千回百转,婉约嫣然。两音互相应和,文渊心中似乎正和一名少女
并肩,携手游於山水之间,自己高述胸中之志,她便在一旁巧笑应对
待得琴音琵琶俱歇,文渊心神畅快无比,郁闷一扫而空,心神一动,奏
起一曲「关雎」,默思曲词:「关关班鸠,在河之州。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曲中回绕恋慕之意。
「关雎」曲终,琵琶声起,乃是取自诗经「郑风」的一首「褰裳」:「
子惠思我,褰裳涉溱。子不我思,岂无他人?狂童之狂也且!子惠思我
,褰裳涉洧」
这词曲却颇有取笑之意,意思是说:「你要是真心想念我,就提起衣裳
淌过溱水来。你不想念我,难道没有别的男子吗?你这个傻小子真够傻呀!
」曲音轻快,似纵似收,极之动听,好似一个俏生生的姑娘,正远远站
开,若即若离,巧笑嫣然。
文渊一怔,不禁心神荡漾,心道:「溱水便如何?得见此女一面,便是
越过穷北之冥海,又何足道哉?」当下顾不得小舟,便想游向湖岸去,忽然
一想:「这位姑娘虽然如此示意,但我若这般唐突前去相见,在此深夜,若
有人不经意瞧见,岂非於她名节有损?我怎可自顾自身冀望?」想到此处,
又即坐下,弹起一曲「蒹葭」:「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
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蒹葭凄凄,白露未
」曲意飘逸,似对那可闻而不可即的女子诉出无限憧憬,欲即转离,
曲尽意不尽。
待他琴曲弹毕,湖上但闻晚风起波之声,各无声息。文渊心中忐忑,不
知那姑娘心思如何。良久,才听得琵琶声起,仍是「郑风」的一首诗「风雨
」,曲中隐约寄托词意:「风雨凄凄,鸡鸣皆皆。既见君子,云胡不夷。风
雨潇潇,鸡鸣胶胶」曲意是描述风雨寒凉之夜,鸡儿鸣个不停,心情郁
郁。但是见到了心上人,还有什麽不快意的?
琵琶声中情意缱绻,渐远渐去,终至不闻。文渊悄立船头,心中潮思起
伏,湖上似乎仍然馀音回荡。
日照清晨,文渊离湖东去,想到昨夜以曲会女,仍是不禁出神,难以忘
怀,心道:「不意来到江南,便遇得此一才女,未能一见,实在可惜!日後
不知可有机缘再次邂逅?」
他心神不定,信步而游,这日午後到了杭州城郊。放眼望去,青石道上
人来人往,好不热闹,想来多是游西湖的游客。文渊心道:「人咏西湖是『
山光湖色步步随,古今难诗亦难画』,若不亲见,岂不遗憾?」当下收起遐
思,兴高采烈地游湖去了。
首先到的便是白堤。白堤、苏堤横越湖面,将西湖分做了里湖、外湖、
小南湖、岳湖、西里湖等。白堤上植满杨柳桃树,风景秀丽,当真是翩翩柳
丝泛绿,树树桃颜带笑。文渊漫步游赏,心情舒爽,不觉赞道:「白乐天有
诗云『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最爱湖东行不足,绿杨荫里白沙
堤』,着实妙哉!人人皆称西湖十景,其实此间可观处,岂止十景而已?」
一旁杨柳树下正有数名男女席地谈笑,一名学士模样的人听他此言,起
身向他走来,作了个揖,笑道:「这位公子可是独身出游?若有雅兴,何不
过来一同赏景谈天?」文渊见他约莫四十来岁,面目清雅,言语倒也有礼,
当即还礼笑道:「如此打扰了。」便与那人走到杨柳树下。
树下本是叁男叁女,现下多了文渊一人。文渊自通了姓名,那学士一一
给他接识诸人。两个男子都是中年儒生模样,一个白净脸皮,一个高高瘦瘦
,是苏州人张和德、张和方兄弟,是那学士宋尚谦的朋友,一个少妇是宋夫
人,另外两个女子是宋家夫妇带来游湖的丫环苹儿、翠香,前者清秀可人,
後者面容娇 ,都是身着轻衣薄衫,袅袅婷婷,甚是娇美。地上铺了黄布,
摆着许多杯壶菜肴,颇为精美丰盛。
文渊将背上古琴解下,放在一边。宋尚谦向左右道:「翠香,还不给文
公子斟酒?」翠香应道:「是!」便持壶倒酒,娇声道:「文公子,请!」
文渊笑道:「多谢。」接过酒杯,酌了一小口。宋尚谦道:「文公子何不尽
饮?这酒味不好麽?」文渊微笑道:「酒是极佳的,然则实不相瞒,晚生酒
量浅薄之至,若是酒到杯乾,不出数杯,晚生只有醉宿白堤了,岂不坏了好
景?」宋尚谦大笑道:「好罢!既是如此,美酒难以飨客,文公子便多饮些
茶吧。」
张知方道:「文相公背琴游湖,定是极善琴道的了,不若奏上一曲,我
等恭聆雅奏。」张知德也道:「不错。」文渊一笑,道:「如此小弟献丑了
。」端坐起音,拨刺绰注,琴音流畅而似歌声,极具韵味。弹得片刻,一旁
杨柳树下,一个倚树酣睡的汉子忽然坐起,凝神细听。待得文渊奏完,宋尚
谦等尽皆叫好,一旁游人也有人发声赞叹。那汉子一拍大腿,叫道:「妙极
!妙极!清远空旷,超然尘外,好一曲『鹤舞洞天』啊!」
众人向那汉子瞧去,见他约是叁四十岁,体魄健壮,一头蓬发,两道浓
眉,满腮乱胡极短极刺,似乎十分扎手,面目倒仍是清清楚楚,前额一道长
长的伤疤,穿着一件破烂短杉,实不如何体面,双目却是炯然有神。
宋尚谦和张家兄弟心中暗道:「这个粗汉懂得什麽琴曲?当真是猪八戒
夹草纸,充斯文。」却听那汉子大声道:「富家子弟几个懂得好琴曲?不过
是猪八戒夹草纸,哈哈,冒充斯文罢啦。小兄弟,方才听你客套得紧,任某
本来只闻到臭屁连天。想不到你当真有些料子,琴曲倒也罢了,琴韵实在妙
极,寻常俗人可奏不出了。」
文渊听他一番话说来,正说中自己曲中意境,不禁大喜,笑道:「缪赞
了。阁下精通音律,何不也一献所长?」宋张叁人听那汉子骂上自己,心中
本已不快,听文渊出言相邀,均自不愿,宋尚谦便道:「这位爷台嘛」
那汉子一挥手,道:「这里俗人遍野,听不得我的曲子。小兄弟,你若
真想听任某的琴曲,一个时辰後到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