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香天下词-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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涂山郡君不禁动了气:“昨儿这样,今日又来一遭!你们平日里也没见出过这样的差错,怎么这两天笨手笨脚!”
丫鬟急忙跪下哭求:“下次不敢了!饶奴婢这一回!”
“还有下次?”涂山郡君吩咐左右:“还不打发她出去!”
那丫鬟还待哭求,侍女们已上前扶起:“主子正在气头上,姐姐快别说了。还是先出去罢。”半推半搡地把那丫鬟弄了出去。
“这群丫头们,瞧着我病了,竟越发惫懒了。”涂山郡君犹不解气。
侍女们换了锦被,又送了一碗汤药过来,涂山郡君冷眼:“都下去,服侍主子尚且如此粗心,还要你们做甚么?”
曦雨起身接过丫鬟手里的汤碗:“姨妈保重身子,犯不着和下人们置这个气。还是听大夫的,按时吃了药,才会好呢。到时姨妈再来□她们,个个拿出去都像是千金小姐,岂不长姨妈的脸?”她原不想再显露,只是此时不得不为了。
“瞧你说的,千金小姐是你这样的姑娘,她们也配?”涂山郡君脸色缓和,摇头笑了笑。
“姨妈既然不满意丫头们,我来服侍您汤药如何?好歹给甥女这个面子罢。”曦雨端着汤碗坐到床边,舀起汤药稍微凉了一凉,送往涂山郡君口中。
涂山郡君自然张口喝了,伸手抽出枕边巾帕擦拭嘴角:“倒似比昨日更苦些。”
“良药苦口,姨妈且忍着些。”曦雨温言劝说,低头看汤碗,舀起一勺汤药,正往涂山郡君那边送,忽然手上一痛:“哎呀!”细看时右手上从手腕内侧到手背,已划出了一条极细的裂口,鲜血争先恐后地从裂口处涌出来。
曦雨怕烫着了涂山郡君,忍着痛先把汤碗汤勺递给侍女,才一手拿着帕子去按住伤处。屋内乱成一团,丫鬟们有的上来搀扶着她,有的急匆匆去寻大夫,有的去打热水拿毛巾,登时吵闹了起来。
“行了!”涂山郡君皱着眉提高了声音:“都镇静些。”
屋内登时静下来。
“似月先扶你家姑娘到独山炕上,拿帕子给她按着伤口;双双去吩咐小厮们请大夫;玉簪准备热水,倩儿去取些干净的细棉布来。都要快!”
各人马上去做,似月扶着曦雨在独山炕上半躺下,用帕子裹住她的伤口止血。涂山郡君披衣下床:“是我的不是,我将巾帕放回去,碰巧你伸手过来,这指甲套又尖又利,竟划了这么大一个口子。”说着痛惜地轻抚曦雨的伤处。
“是我笨手笨脚,给姨妈添乱了。这不过是小伤,请大夫瞧一下也就好了,姨妈别担心,您还病着呢。”曦雨反安慰她。
徐嬷嬷这时才进来,见屋里成了这个样子,不禁吃了一惊,又明白过来,眼神微沉,上前搀住涂山郡君:“姑娘说的是,郡君请先回床上躺着罢。”
“嬷嬷去哪里了?怎么现在才来?”涂山郡君神情有些疲惫。
“奴婢去取了些洁粉梅片雪花洋糖,给您解一解苦。不过才去了一会儿,又出这两回事。您这回病的时候不短,丫头们也该教训教训了。姑娘的伤应该不碍事,奴婢叫她们催催大夫去。”徐嬷嬷把涂山郡君扶回床上,又催着请大夫。
稍顷,大夫进来,这个世界比起明清时代还是比较人性化的,大夫和病人之间没有那么大的关防。大夫给曦雨的伤口上了止血的药物,又重新用干净的细棉布裹住,再吩咐以后换药裹伤口的布都要烫煮消毒过,便走了。
若是在家里,她用双氧水消个毒,酒精碘伏一抹,再用绷带裹一裹,不就什么事也没有了?现在还得往伤口上洒好多药粉,弄得糊糊的,好不舒服。曦雨在心里腹诽。
“姑娘受了伤,也不便移动,把隔间收拾出来给姑娘睡。”涂山郡君吩咐,又向曦雨道:“唉,我平生不爱那些钗环绢花,唯独养了这两根长指甲,还爱惜些,谁想到今天竟伤了你。”
曦雨又宽慰了她几句,那边厢徐嬷嬷和似月已经带着丫头们把涂山郡君卧室内平时不怎么用的小隔间收拾了出来,帐子褥子都换了新的,连陈设也换了一番。曦雨觉得那小隔间就是类似《红楼梦》里“碧纱橱”的玩意儿,用厚厚的一道门帘和卧室隔开,凤老夫人的萱瑞堂里也有这个,不过她从来没睡过就是了。
“姑娘就睡在这小隔间里头,有什么事,也好照应。”涂山郡君不容置疑地说,亲自将曦雨安置在小隔间的绣床上。
“说是来侍奉您汤药、陪您说话解闷的,反而让姨妈照顾我,这真是”曦雨有些不安。
“傻孩子,快歇着罢。”涂山郡君慈爱地笑笑,吩咐了侍女们小心伺候着,便出去了。
曦雨早上没睡够,又受伤失血,倦意上来,沉沉陷入了黑甜乡。
曦雨是被一阵哀切的哭声惊醒的。
床边的似月见她缓缓睁开眼睛,忙扶她半坐起来。曦雨示意要水,似月从桌上倒了半杯温水,慢慢给她喂下去。
“我服侍老爷、郡君这么多年,又养了一个哥儿,不敢说自己有功,但求无过便心满意足郡君是嫡妻,要打要杀不过是一句吩咐,好歹让奴婢死个明白”
曦雨看小隔间里没了别人,用口型无声地问:“怎么回事?”
似月伏在她耳边,悄声告诉她,姨太太发现奉郡君之命去她屋里送月例银子的丫鬟偷偷往她的杯子里放东西,拿住了仔细辨认,才知道是毒药砒霜。
曦雨吃了一惊,再略一思索,外面姨太太已经哭诉完毕了。
林耘霰暴怒的声音传来:“郡君做何解释?人证物证俱全”
“眼见未必是真,耳听也未必为实。”涂山郡君的声音仍旧淡淡的:“老爷能放下公事带着一个婢妾跑到我这里来兴师问罪,就不许妾身分辩了吗?妾身真要对她起了杀心,大可在她未怀胎时或是刚生下瑞哥时就动手了,也不必等到瑞哥儿长这么大。”
大约是林耘霰噎住了,外面没了声音,姨太太模糊的抽泣声艰难地透过厚厚的门帘传进来。
曦雨有些发愣。
凤曦雨是一个很腐很八卦的宅女,这是事实;凤曦雨是一个勉强称得上算无遗策,对世事洞明达练的女性,这也是事实;然而,她只是一个刚满了十八岁的女孩,在这个世界连成人都不算是,这更是事实。
她可以站在这个世界的外面指点江山,也可以笑眯眯地谈论“金枝欲孽”和“种鱼”,然而,当她发现,在离自己很近很近的地方,在自己的亲戚家里,也会有这样的事发生,并且自己的表姨妈也是其中的一角时,曦雨忽然觉得心里有些发酸,也有些揪着疼——虽然这位表姨妈才和她相处了两天,没什么深厚的感情。
曦雨此时宁愿自己还在熟睡中,或者门帘再厚一些,一丝儿声音也不要传进来。她平时喜欢八卦,但此刻这样的现场八卦却让她觉得很尴尬、很难受。
似月伸手轻轻摇摇她,曦雨回过神来,用力地抿抿嘴。
外面又开始说话了。
“是哪个不要命的如此大胆?竟敢诬陷主母、毒害姨娘?带上来让我也开开眼界。”涂山郡君吩咐。
外面有衣裙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是“哎呦”一声,想是那个下药的丫鬟被推搡到了地上。
曦雨和似月惊讶地互看一眼,竟是那个说话举动很是轻佻的丫鬟!虽然这个丫鬟不像是有这样胆量的人,但在真相呈现出来之前,任何推测猜想都是虚的。曦雨没受伤的左手攥住被子,心里怦怦在跳,跳得又急又重,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若老爷没什么异议的话,妾身便开始问话了。”
“郡君请。”
伴着姨太太的嘤嘤低泣,曦雨听到了一次很精彩的审讯。
“倩儿,你来替我问她。”涂山郡君先指了一个丫鬟吩咐道。
“是。”倩儿朝屋里的主子们行了个礼,站到涂山郡君的旁边,准备替郡君问话。
这大概是先声夺人,那轻佻丫鬟先前是有资格进主子屋里伺候的丫鬟,自然可以直接听郡君的吩咐;但此刻她不过是一个有了谋害主人嫌疑的疑犯,自然没有资格让尊贵的郡君直接审讯。在气势上先差了这么多,疑犯或多或少地会有敬畏的心理,曦雨暗暗思忖。
外面已经开始问话了。
“郡君问你,你叫什么,是家生子还是买来的?进府服侍多久了?都在哪个主子屋里服侍过?”
“回郡君,奴婢叫做椿儿,奴婢的爹妈是瑞大奶奶的陪房,是跟着瑞大奶奶进来的。当时郡君屋里少了人,大奶奶就直接把奴婢拨过来了。”那轻佻丫鬟语声虽有些颤抖,但总算还条理清楚。
“郡君问你,既然是瑞大奶奶的陪房,为什么不在大奶奶身边伺候?偏把你拨到郡君屋里?”
“府里原给瑞大奶奶准备的有下人,奴婢又不是从小儿贴身服侍的,瑞大奶奶又恐身边放太多娘家来的人,不免有人说闲话,就把奴婢拨过来了。”
“郡君问你,为何在姨太太的茶杯里下毒?”
“是是郡君吩咐奴婢的!郡君命奴婢把砒霜下在姨太太的茶杯里!”
听见这句话,林耘霰发出了一声冷哼,姨太太响亮地抽泣了一下。
涂山郡君似乎不为所动,冰冷地问:“谁给了你那么大的胆子,竟敢诬陷主子?”
还没等倩儿转述,椿儿已尖叫了起来:“郡君,明明是您三天前晚上吩咐奴婢,叫奴婢药死姨太太的还说保奴婢平安无事,奴婢只是按您的意思办事呀!”
“郡君问你,你说是郡君吩咐的,可还有别的人听见?”
“这样见不得人的事情,哪还有第三人在呢?”椿儿哽咽着低喊。
“既然这样,郡君叫你仔细说说那天郡君是什么妆扮。”
“都是三天前的事了,奴婢只记得郡君戴着红珊瑚珠子的耳坠,穿着墨青色的衣裳。”
林耘霰似乎又哼了一声,大约涂山郡君的确是常穿这样的衣裳、作这样的装饰。
“那裙子上绣的是什么花色?山茶还是莲花?”
“是莲花!是莲花!”椿儿急忙很肯定地回答。
涂山郡君迟疑了一下。
“郡君再问你,砒霜是哪里来的?”
“徐嬷嬷今天给的。”椿儿颤抖着说,曦雨甚至可以听到轻微的牙齿打战声:“徐嬷嬷说她派人到外面去买了砒霜和洁粉梅片雪花洋糖,两样东西颜色是一样的,把砒霜混在糖里带了进来”
“那便让徐嬷嬷也一起来问话吧。”涂山郡君不紧不慢地说道。
审讯重新开始,为了避嫌,问话的换成了林耘霰,传话的依旧是倩儿。
“老爷问你,你是不是买了砒霜夹带进来,要帮着你主子毒害姨太太?”
“回老爷的话,奴婢万死不敢。”
“老爷问你,府中什么东西没有,偏要到外头去买雪花洋糖?”
“回老爷,郡君平日里是不吃糖的,只因这几日开始吃药,药中有黄连,味道太苦,郡君才要些糖吃。咱们府里的糖都是精工细造的,又太过甜了,只有城北一家老店铺做的这雪花洋糖合主子的口。”
“老爷问你,郡君平日里不出府,怎么会吃到外头的东西?”
“回老爷,奴婢听主子说过,老爷和主子新婚时曾从外面带这一家的洁粉梅片雪花洋糖回来给主子吃。”
林耘霰顿了一下。
“把徐嬷嬷今日买的糖搜出来!请大夫来,验看其中是否有砒霜!”
“老爷,不必了。”徐嬷嬷平静地说道。
“什么?”
“奴婢今日到二门上取小厮买回来的糖,并不是一个人去的,还有瑞哥儿的奶娘李嬷嬷和我一同去一同回,一路上也遇见了许多丫头媳妇,所以奴婢绝不可能在路上打开了纸包子而没人看见。回来之后,凤姑娘又因伺候汤药被刮裂了手,郡君担忧着姑娘,也没心思吃糖,故而那两包糖还好好地在小橱里放着,一点儿未拆。满屋子的丫头都可以作证,没人去碰过。”
“这又有何关系?”林耘霰疑惑。
“回老爷,小厮们告诉奴婢说,可巧今儿那家子的雪花洋糖卖完了,所以他们买了姜糖回来。这雪花洋糖是白色的碎末儿,砒霜也是白的,混到一起也看不出来甚么;只是这姜糖是姜黄的,和砒霜绝混不到一块儿。”徐嬷嬷不紧不慢地说。
曦雨听见开关小橱、解纸包的声音,接下来屋子里一片哑然。
“妾身的嫌疑现下脱清了,只是还要再问这丫头话。”
林耘霰的声音也恢复了正常:“郡君只管问。”
“说!究竟是怎么回事?”问话的人成了徐嬷嬷,声色俱厉。
椿儿沉默。
“为何要害姨太太?为何要诬陷主母?”徐嬷嬷接着问。
不外乎两种可能罢了,曦雨默默地想。要么是背后有人指使,要么是她自己想这么干。明显前一种可能性比后一种要大得多。
椿儿仍旧保持了沉默。
“嬷嬷,她要是再不说,那便动刑罢。”涂山郡君淡淡地说道。
还没等众人有反应,椿儿已扑到了郡君的脚下:“饶命!主子饶命!奴婢身上已经有了孩子!是瑞公子的骨肉!”
什么?这又是哪一出?里面和外面的人一起惊讶。
一直到最后,椿儿也没有说是谁指使的,只是说她一时异想天开,知道自己怀孕后想仗着腹中的孩子成为这府里的正经主子,但她又明白,只要有身份高贵、出身国师府的涂山郡君在,她就不可能成为学士府的女主人,所以她弄来了砒霜,故意让姨太太发现自己下毒,好嫁祸给涂山郡君。
林耘霰大怒,但这个犯了大罪的丫鬟又怀着他的孙子,在这个生育率很低的世界里,子嗣是无比宝贵的,其他一切都要往后靠。
涂山郡君命人将椿儿软禁起来,好吃好喝的供着,但不许她走出房门一步。
“瑞哥越大越糊涂了!这样的东西他也看得上眼!”林耘霰咬牙切齿,姨太太在一边吓得连大气也不敢出,得知自己有了孙子的喜悦霎时被丈夫的怒火冲散。
涂山郡君款款走到林耘霰身边:“老爷不必生气,瑞哥还小。也是我没约束好下人,椿儿虽不是我最亲近的,到底也是我屋里的大丫鬟。待她生下孩子,再处置也不迟。”
林耘霰点了点头,怒气未消。
“说起来这也是好事,咱们家三代单传,如今瑞哥儿有了孩子,虽不知是男是女,究竟也算是件大喜事。不如就先封住众人的口,先不连坐她的家人,反而把她的身份给挑到了明处,孩子也好有个名份,虽不是嫡出,究竟也是长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