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毛情史-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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菇。”乖乖,真是见过世面的老板,不要小看外国人。“好,明天晚上请他们夫妇来吃饭,没问题,笋会长出来的。”荷西含情脉脉的望了我一眼,婚后他第一次如情人一样的望着我,使我受宠若惊,不巧那天辫子飞散,状如女鬼。
第二天晚上,我先做好三道菜,用文火热着,布置了有蜡烛的桌子,桌子铺满了白色的桌布,又加了一块红的铺成斜角,十分美丽。这顿饭吃得宾主尽欢,不但菜是色香味俱全,我这个太太也打扮得十分干净,居然还穿了长裙子。饭后老板夫妇上车时特别对我说:“如果公共关系室将来有缺,希望你也来参加工作,做公司的一份子。”我眼睛一亮。这全是“笋片炒冬菇”的功劳。
送走老板,夜已深了,我赶快脱下长裙,换上牛仔裤,头发用橡皮筋一绑,大力洗碗洗盆,重做灰姑娘状使我身心自由。荷西十分满意,在我背后问:“喂,这个‘笋片炒冬菇,真好吃,你哪里弄来的笋?”我一面洗碗,一面问他:“什么笋?”“今天晚上做的笋片啊!”我哈哈大笑:“哦,你是说小黄瓜炒冬菇吗?”“什么,你,你,你骗了我不算,还敢去骗老板——”“我没有骗他,这是他一生吃得最好的一次‘嫩笋片炒冬菇’,是他自己说的。”
荷西将我一把抱起来,肥皂水洒了他一头一胡子,口里大叫:“万岁,万岁,你是那只猴子,那只七十二变的,叫什么,什么”我拍了一下他的头:“齐天大圣孙悟空。这次不要忘记了。”
——引自三毛《沙漠中的饭店》
三毛不错的烹饪技术,“中国饭店”不错的饭菜的口味,不仅深深的吸引了荷西,使他口味大开,饱尝了中国菜的各种风味,而且像磁石那样深深的吸引住了荷西公司的员工,使他们三天两头用各种借口来到荷西家中,来品尝三毛做菜的手艺。三毛虽然觉得累了许多,但她在累中领略了自己亲自动手的快乐
4 家庭内交
两人结婚以后,不再像恋爱的时候那样,只求两个人在一起,越孤立越好,什么交流只在两个人之间进行。婚姻是一种社会活动,不再纯属私人问题,夫妇两人融合为一个整体,以家庭为单位,进行社交活动,和两人之外的人发生联系。
荷西和三毛都是追求自然之人,是相互陪伴共同避世的好伴侣。
他们过的是一种神仙眷侣的生活,和旁人只作一种自然状态的交往。和得来的,自然而然会聚拢在一起,成为好朋友;和不来的,彼此井水不犯河水,“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
可是,不管怎样的与世无争,怎样的避世,双方的父母亲却是怎么也逃避不了的,不得不处关系。
首先是称呼问题。
由于中西方生活习惯的不同,三毛和荷西在这个问题上有着严重分歧。
三毛根据中国人的习惯,婆婆叫“马利亚”,她便称其为“马利亚母亲”,公公叫“西撒”,便称作“西撒父亲。”
但荷西全家都觉得三毛很肉麻。因为在西班牙,都把自己的公公、婆婆称为XX先生、XX太太。
三毛说:“也许一个中国人喊岳父、岳母为爸爸妈妈很顺口,但一个外国人你叫他喊从未见过面的人为爸、妈,除非他对自己的妻子有大多的亲情,否则是不容易的。”
说的便是中西方的文化差异的日常表现之一。
1979年,三毛的父母借去欧洲旅游的时机,顺便去大迦纳利群岛上,女儿海外的家中探望女儿。
来之前,荷西很紧张,问三毛:
“我看到你爸爸,该怎么称呼?是不是该叫他陈先生?”
三毛说:“你如果叫他陈先生,他一下飞机就会马上乘原机返回台北,你应该像我叫你父亲那样叫他‘爸爸’。”
“可是这样太叫不出口了,干脆我叫爸爸陈先生好了。”
但是,三毛的要求很严格,她说:
“不管怎么样,你一定不能叫他陈先生,只能叫爸爸。”
父母来的日子越来越近了,三毛对自己那个“乘龙快婿”还是有些不放心,又再三叮嘱他:“我的生命里有三个人,一个是爸爸,一个是妈妈、还有就是你,再者就是我自己,可惜没有孩子,否则这个生命的环会再大一点,今天我的父母能够跟你在一起,我最深的愿望好像都达成了,我知道你的心地是很好的,但你的语气和脾气却不一定好,我求求你在我父母来的时候,一次脾气也不可发,不能发,要笑,态度温和。因为老人家,上了年纪,有时候话多,难免会有一些啰嗦。你别?
荷西非常奇怪地盯着三毛,说:
“我怎么会发脾气?我快乐还来不及呢!我真的很想看看他们哦。”
荷西并没有嘴上说说就完了,他还积极地行动着。
因为三毛的父母不懂西班牙文,荷西为了能与他们交流,便每天花上好几个小时的时间来学英文。这对于学习语言的能力极其低弱的荷西来说确实不是一件易事。中学到大学,荷西搞了十几年的法语,都没学出什么成绩来。英文则是三年以前在奈及利亚学了一丁点,其水平可想而知。在这样的水平之上来“突击”,其艰难程度也可想而知。
荷西去机场迎接岳父、岳母的场面,三毛也有精彩回忆:当他看到我们从机场走出来时,他一只手抱着妈妈,另一只手抱着爸爸,当他发现没有手可以抱我时就对我说:“你过来。”然后把我们四个人都环在一起,因为他已经16天没有看到我了.然后又放开手紧紧地抱抱妈妈、爸爸,然后再抱我。他第一眼看到爸爸时很紧张,突然用中国话喊:“爸爸!”然后看看妈妈,说:“妈妈!”接着,好像不知道该说什么,低下头拼命去提箱子,提了箱子又拼命往车子里乱塞,车子发动时我催他:“荷西,说说话嘛!你的英文可以用,不会太差的。”他就用西班牙文说:“我实在太紧张了,我已经几个晚上没睡觉了,我怕得不得了.”——引自三毛《一个男孩的爱情》荷西虽然愚顽,但同三毛父母相处得非常和谐,愉快。
但由于语言关系,荷西几乎是保持沉默的,因为他英语还未熟练到可以自由交谈的地步,中文更是一句不会说。而三毛的父母又不会用西班牙文。
有一天,吃饭的时候,三毛和父母用中文聊得非常愉快。
荷西听不懂,更插不上嘴,只好自己低头扒饭。他处在被遗忘的角落里,却又不愿寂寞,时不时地抬起头来看着三毛和岳父岳母,想捕捉他们说话的空隙。
荷西抓住一个三毛夹菜的机会,扯了扯三毛的衣角,用西班牙文说:“喂,该轮到我说话了。”
三毛也觉得自己颇有些冷落夫君,非常地过意不去,不忍让他继续坐冷板凳,便告诉父母荷西有话要说。
三毛的父母都是温文尔雅之人,听见说爱婿要跟他们说话,便都停下用餐,和蔼地盯着荷西。
荷西迎着岳父温和的目光用生硬的英语说:“爹爹,你跟Echo说我买摩托车好不好?我一直很想要一辆摩托车,但Echo说要经过她批准才行。”
陈嗣庆先生答应了荷西,对三毛说:
“荷西既然喜欢,就给他买一辆吧。”
三毛点点头,眼圈却红了。她放下碗筷,冲进了洗手间,荷西惦记着自己的摩托车,也跟着走了进去。
三毛背对着荷西,埋着头,手里拿着一块毛巾,捂住眼睛不放开。
荷西不知道三毛在干什么,他从背后一把搂住三毛的腰,快乐他说:“爹爹已经答应了,你可不能不批准了,对不对?”
三毛听见荷西又说了声“爹爹”,便扑进荷西怀里,死死地扳住荷西的背,不肯松手,一边抽泣一边说:“荷西,我很感动,你能和爹爹、姆妈相处到这种程度,我觉得自己很幸福,一个幸福的妻子和幸福的女儿.”原来,“爹爹”这个字眼是三毛对自己父亲的称呼,荷西当初能打破自己的民族习惯,开口叫“爸爸”,已用不易,现在,又从“爸爸”叫到“爹爹”,如果不是因为他同三毛的父母之间的关系又上升了一大步的话,是绝对叫不出口的。
荷西同三毛父母能相处愉快,荷西的憨厚乖巧是很大的因素,但也同三毛父母,那种中国传统的宽厚待人,是分不开的。
三毛同荷西父母的关系就大不相同了。
三毛在她的“开放的婚姻”论中,曾有过这样的一段话:夫妇之间,最怕的是彼此侵略,我们说了,谁也不是谁的另一半,所以界线分明。有时兴致来了,也越界打斗、争吵一番,吵完了倒还讲义气,英雄本色,不记仇,不报仇,打完算数,下次再见。平日也一样称兄道弟,绝对不去闹到警察那儿去不好看,在我们家庭里,“警察”就是公婆,我最怕这两人。在他们面前,绝对安分守己,坐有坐相,站有站相,不把自己尾巴露出来。
——三毛《大胡子与我》
三毛曾在另一部作品——《狼来了》中,描述了自己对警察的心态,是又害怕又厌恶的那种,是能不见最好不见的。
她将警察比喻成狼,“一口白牙在夜里闪烁”的狼;而公婆在她心中,就如同警察一样,那岂不是把公婆同狼等同起来了吗?
且不说三毛的公婆是否真的如狼一般的凶残,但至少,三毛对公婆确实是达到了能不见便不见的地步。
其实,荷西的家人,除了小伊丝帖和二哥夏米叶跟三毛要好以外(伊丝帖是荷西和三毛的“红娘”;夏米叶很早便和三毛相识,并且一直是极要好的朋友,两人曾借来一个婴儿来照了一张“全家福”),剩下的人,跟三毛之间,都是互相不喜欢的。
据荷西的母亲在三毛死后的批露,可见当时荷西的家人同三毛的关系是很不好的。荷西的母亲说:当三毛和荷西结婚以前,他们便一直反对三毛和荷西交往,理由是:三毛是个外国女人(西班牙人不太欢迎外国人进入他们的家庭,成为他们家庭中的一员);三毛比荷西大,且三毛在年龄问题上有欺骗(三毛说她比荷西大六岁,但荷西的母亲说荷西初识三毛时只有16岁,三毛应该比荷西大八岁多);三毛衣着举止怪异。
面对如此讨厌自己的婆婆,三毛是惟恐避之不及的。
幸亏撒哈拉沙漠离马德里有一段距离,而且沙漠那种鬼地方,公婆是绝对不会去的。
天高皇帝远,三毛和荷西在世界尽头的生活,忽而打架吵闹,忽而相亲相爱,日子平淡而有滋味。
难怪三毛会洋洋得意地说:
“远离天皇老婆婆,任我在家胡作非为,呼风唤雨,得意放纵已忘形矣。”
只不过,躲得过一时,躲不过一世,总有要见面的时候,丑媳妇总要见公婆——好,这时候,你不要忘了,古时候有位白先生讲过几句话——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冬天来了,你这一片碧绿芳草地的地主荷西老板突然说:“圣诞节到了,我们要回家去看母亲。”
我一听此语,兴奋泪出,捉住发言人,急问:“是哪一个母亲?你的还是我的?”
答:“我们的。”(外交词令也,不高明。)那时,你便知道,你的原上草“荣”已过了,现在要“枯”下去啦!(哭下去啦!)你不必在12月初发盲肠炎、疝气痛、胃出血、支气管炎,或闪了腰、断了腿这种苦肉计,本人都一一试过,等到12月20日,你照样会提了小箱子,放大丈夫背后抵住小刀子上飞机,壮士成仁去也。
——三毛《亲爱的婆婆大人》
究竟是什么使三毛竟把会见公婆看作如上刑场?
我先生荷西与我结婚的事件,虽然没有罗曼蒂克到私奔的地步,但是我们的婚礼是两个人走路去法院登记了一下,就算大功告成,双方家长都没有出席。
在我家庭方面,因为我的父母对子女向来开明体谅,我对他们可以无话不谈,所以我的婚事是事先得到家庭认可,事后突然电报通知日期。这种作风虽然不孝失礼,但是父母爱女心切,眼见这个天涯浪女选得乘龙快婿,岂不悲喜交织,他们热烈地接纳了荷西。
我的父亲甚而对我一再叮咛,如基督教天父对世人所说一般——这是我的爱子(半子),你今天要听从他。
在荷西家庭方面,不知我的公婆运气为什么那么不好,四女一子的结婚,竟没有一次是先跟他们商量的。
(还有两子一女未婚,也许还有希望。)这些宝贝孩子里,有结婚前一日才宣布的(如荷西),有结过了婚才写信的(如在美国的大姐)。更有,人在马德里父母面前好好坐着,同时正在南美哥伦比亚教堂悄悄授权越洋缺席成婚的(如二姐)。
这些兄弟姐妹,明明寻得如花美眷,圆满婚姻,偏偏事先都要对父母来这一手不很会心的幽默。在家毫无动静,在外姐妹八人守望相助,同心协力,十六手蔽天,瞒得老父老母昏头转向,要发威风,生米已成熟饭——迟也。
于是,我在婚后,常常反省自己,再检讨自己,细数个人做了葛家媳妇的种种罪状。
这一算,不得了,无论是民事,刑事,我全犯了不只是“告诉乃论”的滔天大罪。
举例来说,对婆婆而言,我犯了奸淫、抢劫、诈欺、侵占、拐逃、虐待、伤害、妨碍家庭等等等等不可饶恕的罪行。
这一自觉,先就英雄气短起来。
——三毛《亲爱的婆婆大人》
既然已视自己为在劫难逃的罪人,三毛婚后便积极地给公婆写信,据她所说,已做到了每周一信,权作负荆请罪,以求能得到公婆欢心。
这种做法果然极有成效。没有多久,三毛便收到了公公的来信。
三毛认为这是“有其子必有其父”的原因。因为荷西便是一种“在外表上看去,也许严肃凶狠,其实他们内心最是善良,胸襟宽大,意志薄弱”的人,三毛觉得这样的人最好应付,“只需小施手腕,便可骗来真心诚意”。
公公这关过了,婆婆仍然坚如城堡,轻易攻不下来。结婚半年过去后,三毛耐心写信,却未收到过婆婆的一个字。
话说三毛被大丈夫荷西“背后抵住小刀子”上飞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