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转使夜叉 作者:风吹草低-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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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他很配合。
　　“你先告诉我，为什么要保护这个小鬼？”
　　“我好像说过了，因为我无聊而她又很可怜。”
　　我又换了个问题：“你死了多久了？”
　　他呆了一呆：“两百多年吧，不记得了。”
　　“你看看，久到自己都不记得了，一个人在地府，厉害得连可以打斗的对手都没有，一定很寂寞吧。换作是我，绝对不会把我唯一能陪我解闷的小姑娘送还给别人。”
　　他笑了：“难道你是为了让我不孤苦才留下她的？”
　　“如果是呢？”
　　“真是乖徒弟。不过我希望你能够丢掉这个愚蠢的念头。”
　　“哪里蠢了？我看笨的是你，越老越糊涂了。”
　　“又不乖了。那么夜叉小姑娘，你知不知道老头子我为什么一直不去投胎？”
　　“是厌倦了轮回之苦么？”
　　“比起永世面对黑暗的苦，轮回并不见得有多么可怕。”
　　“那为什么”
　　“自我懂事开始，就见惯了刀锋和鲜血，可我并不无畏，每天都活的提心吊胆。对死亡的恐惧就像毒药一样，慢慢地蚕食我的心肺。最后我还是死了，然后成为了一个鬼。鬼是不会死第二次的，也没有什么可怕的，只要凭自己念想去做就行了。于是我不管不顾地参与打斗，挑战所有厉害的鬼魂，直到再也没有对手。我满意了，随之便觉得无趣，可又不敢去投胎。我怕再世为人，仍然会变成一个胆小鬼，这是如今的我最不耻的。小乐淘的确给我带来了一些温暖，但这样的温暖是可以被取代的。我可以照顾她几年，却不能久留一个不成熟的孩子陪我一起受罪。这一点，你应该比我清楚。”
　　“她是迟早都要投胎，不过能待多久是多久嘛，说不定跟你在一起，比她跟原来的父母一起要好的多。哪天你就想开了去投胎了，正好一起，我还能安排呢。”
　　辕五眨了眨眼睛：“你认为这个糟糕的说辞能打动我吗？”
　　我叹了一口气，然后说：“如果我告诉你，她选择去父母身边，随之而来的会是痛苦，你还愿不愿意送她走呢？”
　　“你终于打算说重点了？。”他露出一个笑容。
　　这老狐狸，也不知刚才装深沉回忆过去是不是套话。
　　“其实是这样的，”我顿了顿，“据资料显示，梁乐淘，她的生父不姓梁。”
　　辕五楞了一下：“你的意思是”
　　“更糟糕的是，她的母亲正怀着孩子闹离婚。”
　　“啊？”
　　“你们那时候是没离婚这个说法的吧，就是夫妻双方互休。我仔细看了那些资料，大致有个推断。”
　　“说来听听。”
　　“不管什么原因，现在这个冠姓的爸爸不是梁乐淘的亲生父亲，但他接受了这个孩子。也许是一个心存芥蒂，一个又心怀内疚，虽然她的父母在物质都满足了她的要求，可是在感情上他们是回避她的。她死了，做为孩子的养父虽然伤心，某种程度上却终于可以摆脱妻子的过去了。可孩子的母亲却感到悲伤自责，长时间沉浸在对孩子的思念中不能恢复，对于丈夫的冷淡感到失望，不免埋怨。这样的情感落差导致了一系列矛盾，终于引发家庭大战，丈夫受不了提出离婚，妻子答应并隐瞒了自己已怀孕的事实。面临单身的母亲独自上坟想给死去的女儿传达一个还算快乐的信息，没想到毫不知情的女儿却因为嫉妒而做了一个傻决定。”
　　“哦——是这样么？”
　　“就算没有全中也差不多了。很明显，这样的父母根本就不值得她爱，而且她现在去投胎，一出生就会失去父亲，相信我吧，单亲家庭的孩子不会有多幸福的。”
　　“可你没有问过她，愿不愿意。”
　　“难道我们要把这么残忍的事情告诉那个小鬼然后让她自己选择么？就算她愿意，我可不愿意。”
　　“你小看了一个孩子的愿望，跟我比起来，你也不过是个三岁小孩。那我问你，换作你现在七岁，你是愿意被大人用谎言保护，还是希望他们能跟你说实话给你选择的权利呢？”
　　“那当然是”
　　辕五从容地望着我，像是知道我一定会说出那个答案。
　　我撇过头：“要说你说，我可不想被小鬼烦。”
　　“可以。只是到时候，别再找借口推脱。”
　　“她也不一定还愿意啊，难说不会恨死他们。”
　　辕五叹了口气：“是不一定，我也愿意她留着，可事情往往不会如你的愿。”说完他又笑了。
　　“那就拭目以待吧。”我留下话，走出院子。
　　在鬼城里晃荡着晃荡着，不知不觉又来到了愿望井边，明明想过不会再来了，可还是管不住自己的脚。
　　“外婆，爸爸妈妈到底去哪里了？怎么这么久都不回来看我？是不是不要我了？”
　　“傻孩子，爸爸妈妈当然爱你了，他们只是去了很远的地方，要坐飞机才能回来，机票很贵的，要很多很多钱。等他们赚够钱，就会回来接你了。”
　　“真的吗？如果他们一直都赚不到够买机票的钱，是不是就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怎么会呢？他们一定会回来看小夜的。”
　　“他们要是一直不回来，等我长大了，就去找他们。”
　　“哎，这傻孩子。”
　　我望着井水发呆，记忆里遥远的画面深深浅浅地在水底荡着，始终浮不到水面，有些模糊。我没有许任何愿望，却见到了一些已经很久不再去想的回忆。
　　三十多年过去，我终于也扮演起了自己当初所憎恨的角色。也许每个人都是这样经历谎言，又重复着将它施加到别人身上。
　　我苦笑着转过身子，却看到了总是不肯放弃与我争夺这口井的人。
　　“怎么你又来了？”
　　孟婆无奈地说：“这话应该我问你才对，自从那次以后，我再也没在这里碰到过你。”
　　想起那次哭泣的情景，我觉得有些丢脸，随口搪塞道：“有点事路过，顺便瞧瞧而已。你呢，又来看什么啊？”
　　“也不是特意想看什么，自从可以自由出入地府，空闲时间我大多都待在人间，基本还不是很了解这里。不过现在，我已经没有理由长时间待在那里了，成天工作和宿舍两点一线，觉得有些无聊，于是就出来逛逛。原本是想看看有没有什么有趣的店铺，结果走着走着又来到了这里，没想到你也在这，真巧啊。”
　　我扯开话题：“那之后你有去看过她么？”
　　“去过两次，她挺好的，听说已经订婚了。”
　　相顾无言。
　　最后，还是我先开了口：“走吧，带你去喝酒。”
　　
　　“少喝一点，好像需要喝酒解愁的那个是我才对，怎么你带我去喝，自己却喝得更多？”
　　“你怎么知道我就不愁呢？再说这什么酒啊，根本就是轻量迷魂汤，又喝不醉。”
　　“我原本以为你在这里很快乐，现在看来，也许你的烦恼比我多多了。只是你从来都不说自己的事情，一直在帮别人完成心愿。那么在你的身上又到底发生过什么呢？”
　　“什么帮人完成心意，不过是拿钱办事，买卖罢了。至于我不说，我有什么好说的，也没人问啊，平平常常的死，运气好就当上轮转使了，没什么特别的事，天天上上班，空时到处逛逛玩玩，不知道多快活。”
　　“小心点。”
　　我踉踉跄跄地走着，脚一扭差点扑地上，孟婆拉住了我。
　　我干脆扔了酒瓶，坐地下闷头抱脚，不走了。
　　“怎么了？”
　　我闷声道：“你先回去吧，我有点累，不想走了，没什么事，就坐坐，一会就回去。”
　　感觉身边有人坐了下来。
　　我抬起头：“你干什么啊？”
　　“荒郊野岭的，怎么能留你一个在这呢？”
　　“什么乱七八糟的，就这条路，我走了千百次了，什么牛鬼蛇神的敢出来啊？我现在就想一个人坐这地上感受一下安静的氛围，你别妨碍我。”
　　“我不说话就是了。”
　　“算了算了，随便你。”
　　我闷着头，一时头脑空白，不知从何梳理。
　　于是抬了头。
　　“你别看我，被人盯着我会有压力，转过去。”
　　盯着他听话地转过去背对着我，我又低下头，搭在膝盖上。
　　想到梁乐淘的事情，我就忍不住心烦，为什么她就那么倔呢？就连辕五也跟着犯傻，死活也要把她送回去。那样的父母有什么好的，随便投个人家也没这么多麻烦事。笨死了，比我小时候还傻，一点救都没有。亏她长的一副机灵样，长大也是个被人骗的。
　　忽然，背后传来一个声音：“好漂亮的星星。”
　　我听得莫名其妙：“这里是地府，整个都在地下，又不对着天，哪来的星星。”
　　“你看啊。”
　　我抬头一看，绿色的星星点点在天上闪烁着，还会动。
　　“那哪是星星啊，有离得这么近的星星么？萤火虫嘛。我小时候可见多了，经常抓来玩，放到玻璃瓶里，会发光。现在的孩子也许难见到了，上面整天忙着造楼，夜晚亮得就跟白天似的，萤火虫都快绝迹啦，都躲这来了，反正地府永远都是黑夜。看，都飞走啦。”
　　“真可惜。”
　　“习惯就好啦，反正也很少望天嘛，望天也不是为了看星星啊。”
　　“可是望上去的时候，那里什么都没有，心会变得空荡荡。”
　　“那就空嘛，总比装着一肚子心事好。”
　　“那你需要看一看。”
　　我望上去，心也随着视线越飘越高，仰着仰着就躺到地上。
　　“哪里空啊，不是还有云么？”
　　“好像是。”
　　躺了一会儿。
　　“有什么好看的，回去了回去了。”
　　我从地上爬起来，摇晃着往前走。
　　孟婆跟在旁边，时不时地拉我。
　　“如果有一个傻小孩，一定要去做某件傻事，你会拦着他么？”
　　“那要看是什么样的傻事。”
　　“就是对他一点好处也没有，可却是他现在最渴望的。也许，有那么一丁点的希望会向着圆满的方向发展吧。”
　　他沉默了，也许在思考怎么回答。
　　我忘了，其实不该问他这个问题，他自己当时面对的时候已经有了选择。
　　“如果连你也觉得会有一丝希望，为什么，不让他去尝试呢？”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对待别人的问题时，常常会有相反的答案呢。
　　“你笑什么？“
　　“没什么啊，就忽然想到好笑的事了。”
　　“说说啊。”
　　不管怎么样，做过那么多决定的我，不该为此而烦恼。
　　
　　“他都跟你说了？”
　　“说了。”
　　“你也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知道啦，电视剧常常那么演啊。”
　　“那你还犯傻？”我一打她的头，她就跳起来咬我。
　　“你才傻呢。”
　　“不傻你还去？单亲小孩没父爱，被同学嘲笑，没人管你，缺乏安全感，看不苦死你。再说他们本来也不喜欢你，何必去讨嫌呢？”
　　“可是，这是我唯一能做爸爸妈妈孩子的机会啊，这一次，我就是真真正正他们两个的孩子了。他们会真的爱我，真的关心我，不会再躲开我了，多好啊。再说，我就是喜欢那个家。”她嘟着嘴低头。
　　“他们都要离婚了，你还有什么家啊？”
　　“还没还没，等我出生了，爸爸妈妈一定会和好的。所以我必须要去啊，才不能让别的没关系的人代替我。”
　　“想的美。”
　　“一定会和好的，辕五哥哥也相信。”
　　“他就是哄哄你。”
　　“那也比你好，我都把妈妈烧给我的东西全给你了，你说话不算数！”
　　“切，就那堆破玩意。”
　　“你才破，你根本就没的玩。不答应我，我就让辕五哥哥打你，打到你答应为止。”
　　“他哪有那么空。”
　　我到想打一打呢，好久没跟他过招了，每次都被老骨头动不了这种烂理由推掉。
　　“你不要逼我，我会一直缠着你的。”她抓着我的手，狠狠地说。
　　电视上学来的吧这小鬼。
　　“好啦好啦，你硬要往火坑里跳，我还非得拦着你么？你想去就去吧。”
　　也许，真的会有什么好运气，大多数家庭电视的结局是皆大欢喜。
　　“啊，你终于答应我了。哈哈哈，辕五哥哥~”小鬼蹦蹦跳跳喜出望外。
　　“还有几个月时间，跟那个老头子好好道别道别。叫他带你去鬼城的什么游乐场啊商店啊玩一圈，下次再见到他，都不知道要等多少年，也许你会变成老太婆，他还要叫你奶奶，真作孽。哎~”
　　“是啊，以后都见不到辕五哥哥了。”她终于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显得有些舍不得。
　　我在门口望着，小鬼跑到辕五的旁边，抱着他又哭又笑的，辕五只是摸摸她的头，笑着说话。
　　这种情形，也没多久了吧，最后还是要分开，她走她的轮回道，他过他永远不变的生活。
　　就算是天，偶尔也会开通一次吧。
　　小孩子单纯美好的愿望，谁又忍心轻易否决？
　　
　　时间过的很快，很快就到了梁乐淘要投胎的日子。
　　送走她以后，我又去拜访了一次辕五。
　　当时他正闭着眼睛在院子里用一只手指练倒立。
　　“无不无聊，空不空虚啊？”
　　“很无聊很空虚，不然你来陪我吧。”
　　“呸，我可忙的很，才没空跟你在这个破院子里散步转圈呢。”
　　“那过来，我教你一招。”
　　“啊？”
　　“做为对你帮助小乐淘的报答。”
　　“哈？不用这样吧，我也没想要你报答啊。好，快示范给我看。”
　　“看清楚了。”
　　他抬起手，定在上方，我抬起头仔细地望着，猜想着他下一步的动作。
　　然后那只手缓慢地往下移动，在我头上面停住了。
　　“恩？是不是我有什么地方没看清楚？”
　　啪——
　　“这就是我研究出来的，百拍百种的招式。”
　　“去死吧你，诅咒你在这里无聊到发霉！烂掉！”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哦。”
　　“放心吧，在那之前，我会把你所有的功夫学来，然后抓你去投胎。”
　　如果我没有先你一步走掉的话。
　　
　　
　　
　　
　　
　　
　　第15章　清明（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