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川家康-第7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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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康闭着眼计算着。
‘不过，如果有人与满七的贺礼重复，就由大纳言自行裁定。’
对家康而言，他一定认为生男孩子是一个巩固太平世界的好机会。板仓胜重正凝神聆听时，家康的话使他心口觉得隐隐作痛。
（城主把一切都赌下了，只为求太平的世界）
仔细想想，这不是没有道理的。
在现在还活着的诸侯当中，像家康这样呵护乱世被害者的人，已经没有了。
祖父被杀、父亲也被杀、出生一年半之后就与母亲别离。六岁起，一直到十九岁初夏为止，都是一个忍气吞声的人。而且其后，家康的人生也受到了各种悲惨的袭击。
总算将势力伸展到远江来时，又在三方原打了一个惨痛的败仗。
但那个时候，他依然是气概万千。
‘－－我的战争之师是武田信玄，如果没有信玄，我可能就会败于其后的战争而死。’
他现在经常这么说，这正是一个最好的证据。
他的家庭生活最初也是相当悲惨。今川义元的外甥女筑山夫人，自从家康与信长联合以来，就一直对丈夫怀有敌意。
站在妻子的立场来看，这也是不无道理的。
丈夫家康不只是与杀了义元的仇敌信长和好并相互提携，而且还迎娶织田家的女儿来当自己嫡子信康的妻子。
当自己的娘家消灭时，媳妇的娘家却逐渐的繁荣
可是，必须杀第一个妻子的家康，内心也是很苦的。
不只如此，因为三郎信康是诅咒织田家、诅咒丈夫的筑山夫人的儿子，因此当他有与武田胜赖结合的企图时，家康也命令嫡子三郎信康切腹自杀
板仓胜重很清楚，现在只要家康默默沉思时，就是在想信康的事。
也就是说，家康是一个祖父、父亲、母亲、妻子、儿子都被乱世夺走的被害者。在某种意义上，他一度是人生的失败者
如果这个家康不为太平而努力，他一定又会被这个悲惨的时代所践踏。
可是，家康绝不会重复同样的失败。一度为凄惨悲苦噬过，接下来就要紧紧抓住成功的契机了
胜重于去年正月问家康说：
‘－－请告诉我，人生最重要的是什么？’
他是以所司代的身份来询问治理人民的事情。家康这么回答着：
‘－－所谓人生，是任重而道远，不能急如果把不自由当作是自然的情形，那么就不会有什么不满足了。心里面有希望的时候，就应该想想困穷的时候。’
家康说完，唇边稍稍浮现笑意。
‘忍耐是长久平安无事之基，愤怒就是敌人。只知胜利而不知失败，最后必会受到伤害的。要严以律己、宽以待人，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
这也是家康严格的自戒，他慎重地将之抄写下来，每天早上诵读着。
家康以征夷大将军祖父的身份，拥有了一个幸福无比的孙子。不管如何地兴奋，他都不会忘掉工作。现在的幸福，也就是家康这样争取来的
今晚的家康，大概是忘掉了所有的事情，表现出一副慈祥的样子。
如果不是这样，他从来不会在拿着酒杯的时候，讲出这样重大的事情。
可是，这些事情都与‘治世’的问题有关。
当满三七的贺礼所要邀请的人选决定了以后，家康的心情愈来愈好，就开始谈到选侍从的事情。
‘江户的城主所提议的是永井先生的三男熊之助。’
正次看了父亲直胜一眼。
‘其次是水野市正义忠先生的二男清吉郎；还有福子夫人的儿子也就是稻叶佐渡守正成的三男千熊’
‘什么，福子的儿子也入选了吗？看来大纳言最近有了改变。’
‘哦？这倒是令人惊讶！’
板仓胜重深感意外地插嘴。
‘福子夫人与佐渡守不和，已经离婚了。’
‘所以这才伟大啊！律守义理的大纳言已超越了人情界线，连离婚者之子都能采用这点是很重要的，不管夫妻间的感情如何，对女子而言，孩子总是可爱的。让她带其中的一个孩子来如此一来，阿福就会由衷地感激，而尽心服侍了。如果不能令人高兴，对方就绝对不会出全力来帮助。’
家康说着。
‘你说福子有几个孩子？’
他问胜重。
‘我记得好像有三个男孩子。’
‘三个男孩子哈哈这样她还不喜欢丈夫吗？真是一个好强的女子啊！就看她忠勤的程度，再把其他的两个人也带过来好了正次，你要对大纳言这么说啊！’
‘是。’
‘那么，其他呢？’
‘这里就只写了这三个人。’
‘这样太少了！这些侍从要从这个婴儿什么事都不懂的时候就跟在身边这样所培养出来的情感才会不同。三个人不行，对了，大纳言的乳母、大姥之局的兄弟冈部庄左卫门有一个差不多年纪的么儿。对、对，好像是叫做七之助。你告诉大纳言，把这个人也加进来。’
‘遵命。’
‘你刚才说直胜的三男也加入了吗？’
‘是的，他叫做熊之助。’
‘好。对了！这个熊之助是几岁？’
‘今年五岁。’
‘这么说，七之助还稍微大一点。这些人都必须留在竹千代的周围，因此不同年纪的人愈多愈好。对了，松平右卫门佐那里也有孩子啊！好像叫做长四郎（后来的信纲）。他是养子，原本是大河内金兵卫的儿子，由于聪明伶俐，所以松平右卫门佐将之收为养子，那个也不错！另外还有啊！阿部左马助的儿子，也是一个人才。也就是说，要培养很多个人物在竹千代的周围，跟着他。你告诉大纳言，要以这种心，更广泛地去找寻’
他说到这里，还是继续有关人选的事。
板仓胜重不由得暗自窃笑。
或许人类的器量，可以由人们执着的对象是什么来决定的。
板仓胜重所看见的世界当中，每一个人所执着的对象都有所不同。
例如，住在大和的小柳生之里的柳生石舟斋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他不论看到什么，都会与兵法的修练联想到一起。不管碰到禅僧、列于茶席，或者出现在儒学的讲筵上，以及接触到国学神时，他似乎认为所有的事情都与兵法的领悟有关。
也就是说，以他的立场来说，兵法就是生命。就因为他执着于此，所以才能成为兵法上的权威。
已经去世的淀屋常安在开垦中岛的时候，就成了开垦之鬼。当他开始从全国买进米来时，又忘我地致力于订定米的市价上。
（总之，贯彻执着的，一定会悟出清澄的美感）
信长和太合对于统一日本，也有强烈的执着。而长次郎的陶器、永德的画、茶屋的商法、利休的茶等仔细想想，这些人的执着都是相当强烈而深刻的贯彻着。
板仓胜重最近从家康那里也看到了这种强烈的执着。
或许家康本身并没有发觉，可是只要一开口，就与‘治国－－’有关。头脑里面所想的，也都是以‘太平－－’为目标，这意味着：
（他才是为开太平盛世而生下来的人）
家康不由得让人有这种想法，同时这种气氛也逐渐向周围扩散着。
起初胜重看到家康把自己年幼的孩子们安置在水户、或封于甲斐、信浓。
（看来城主也是觉得自己的孩子好）
胜重突然好像发现了人类的弱点一样，可是，现在看到这个应该叫做‘竹千代’的诞生，才发觉那是自己可耻的臆测。
家康先决定自己孩子们的领地，意味着他要建立治家的‘嫡庶之秩序－－’。
家康这天晚上一直陈述他对秀忠的指示。
这些指示会由内藤次右卫门正次，明天早晨从伏见带到江户的秀忠那里去。
当时的秀忠是从二位权大纳言兼右近卫大将，补右马寮御监。可是他相当尊敬他的父亲，因此一定会百分之百地依照家康的意见进行才对。
（明年城主就打算把将军职让出来了）
当家康私下这么决定时，竹千代的诞生真是一份天大的礼物，也是一个可喜可贺的暗示。
（如此，二代、三代幕府的基础就决定了）
胜重这天晚上住宿在伏见城。
１０
翌日，本阿弥光悦和第三代茶屋四郎次郎，连袂前来道贺。
这个时候，内藤正次已经朝江户出发了。送内藤走的板仓胜重，由于家康有话要告诉他，因此就留在那边等着。
第三代的茶屋四郎次郎，其实就是从前茶屋的二男又四郎。四郎的哥哥清忠于去年年底，以年仅二十岁的英年去世。因为哥哥没有妻子，所以弟弟又四郎就继承了四郎次郎，成为第三代。
第三代的四郎次郎，也深受家康的喜爱，而所司代板仓胜重，更看出了此人非凡，因此重用他更胜过其兄。
现在成了茶屋四郎次郎的又四郎，以二十岁的年纪，一面帮助京都分划城镇，一方面又有好几个官名。例如上方五所商人的遇礼支配、京都町方元缔、町头役等，而且他也经常来到长崎。
本阿弥光悦由于和茶屋的父亲关系密切，因此也可以说是四郎次郎的最高顾问。
家康听到这两个人来了，于是中止与胜重的谈话，命令即刻将他们叫到起居间来。
胜重相当清楚家康的心情，虽然家康还没有将其构想清楚地告诉他，可是他知道家康打算把将军职让与秀忠之后，除了作为秀忠的咨询，从事一些隐居的工作之外，还想与国外贸易。
如大家所知，秀吉起初继承信长之志时，并不讨厌天主教，可是后来却非常的反对。
本来一度与高山右近商量过，要让天主教当日本国教的秀吉，突然会讨厌起天主教，是因为他知道天主教一旦在某个地方布教以后，那个地方就会成为西班牙或葡萄牙领地的事实。同时，当他知道教会由天草地方运送很多的贫民，搭上奴隶船，把他们卖到印度方面的事后，令他觉得相当愤怒及愕然。
可是家康没有害怕或警戒天主教。他认为，只要确立了日本的内政，那么天主教中恶人的蠢动便可以被遏止。
这意味着秀吉认为政经不可分，因此才镇压他们。可是家康认为政治是政治、经济是经济；只要确立了日本的中央集权制度，他就可以顺利的对外通商，不会有不安的压力。
板仓胜重相当清楚家康的这种想法，因此他想：
（他大概又要向茶屋询问什么外国的事情吧）
板仓胜重也因此留在家康的身边。
当两个人依照惯例把贺词说完之后，本阿弥光悦突然露出担心的眼神，看了胜重一眼。
‘其实，我是有事情要私下告诉城主。’
他意味深长地说着，接着立即问道：
‘大阪已经派出祝贺的使者了吗？’
茶屋的脸色苍白了起来
１１
自从家康成了征夷大将军以后，几乎没有一个商人能够来到他的起居间，直接与他对话。
即使是茶屋四郎次郎和本阿弥光悦，也是一样。当诸侯出席在大厅之时，他们也只能够由侍从来传话而已。
可是，旦来到了起居间，待遇就完全不同了。他们可以和陪侍们在一起，有时甚至可以开开玩笑。
‘大阪来的吗’
被光悦这么一问，家康首先以向胜重询问的口气，将视线投过来。
‘大阪那边可能还不知道吧！即使知道，也是今天。即使立刻派使者出来，也要明天才会到达’
胜重看着家康，回答道。
‘不，他们知道。’
光悦直接向胜重说，毕竟光悦还是觉得向胜重说，比对家康说还要好。
因为光悦最近对板仓胜重而言，可说是私人顾问一样，事事关心。
‘哦？有谁从伏见去通知吗？’
‘不，是大纳言先生的夫人去通知的，因为她们是姊妹，因此’
光悦稍稍停了一下，看看胜重、又看看家康。
‘从那时候起，如果没有发生什么意外，祝贺的使者应该已经到了才对我是这么想，因此才问的。’
‘什么，那个时候发生了意外？这么说，大阪发生了什么骚动吗？’
家康探身出去，问道。
‘是。可能这个通知是在他们骚动时送达的，或者是接到通知以后才引起骚动的。总之，其间只是毫厘之差。’
‘差别多少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所谓的骚动，究竟是指什么呢？’
‘城主也相当清楚，茶屋先生的未婚妻，以阿千公主侍女的身份去大阪的荣之局，想告假回来。’
‘什么，阿千的侍女是吗？茶屋的’
家康也很吃惊地睁大眼睛看着茶屋四郎次郎清次。
清次和刚才一样，一直将视线落在榻榻米上的一点，脸色苍白。
‘片桐贞隆先生突然到茶屋先生这里提出这件事情来，实在是相当突然。’
‘那个女孩是不是做了什么不该的事呢？与阿千也有关联吗？’
‘那倒没有什么不应该的可是，因为她想告假回来，因此希望由茶屋提出让她告假回来的要求是吗？茶屋先生！’
‘对，是如此’
‘你们这两人真是会绕圈子！片桐的弟弟究竟为什么会提出这个要求呢？’
‘因为荣之局好像怀孕了，因此她要求茶屋能够提出要她告假的事’光悦说着，急忙擦拭额头上的汗水。
１２
‘光悦，你说这话的方式似乎和平常的你不同。你是说清次与那个女子同宿的时候，因为不够谨慎，而做错了什么事情吗？女子是不会一个人怀孕的啊！’
家康说到这里，也吃惊地屏着气息。
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光悦叹了一口气，降低声音。
‘城主，这件事茶屋全然不知，而且非常突然。当然，茶屋就这样回答，可是片桐听了之后，便双手拄地，说这点我知道，可是能不能请您什么都不要说，就将那孩子收养下来呢’
‘哦’家康沉吟着。‘那么，茶屋怎么回答呢？’
‘他说，让我考虑一、二天看看因此，就让片桐回去了可是，这件事情光由茶屋的想法，是无法解决的。他想想这个，又担心那个，于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