遍地鬼子(遍地英雄) -第9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朱长青看着山本太郎的尸体知道金矿是回不去了,那些开矿的日本人是不会放过他的。那一次,他逃到了山里。没多久,日本人开的金矿塌方,砸死了不少人,日本人怕惹麻烦,一夜之间跑得精光。失业的淘金人,无路可去,找到了山里的朱长青,他们一起当上了胡子。
不久,他们洗劫了一次杨宗运往杨家大院的军火。那时他们不知道这是杨宗从东北军运送军火。他们是当成财物劫的,回到山上才发现有几十支枪,还有若干子弹,他们喜出望外,后来才知道,这是杨宗在奉天买下,送回杨家大院的。
又不久,杨宗陪同张作霖大帅带队伍到这里巡察,他们很快便被东北军包围了。朱长青知道,硬拼是不会有什么出路的,便归顺了张大帅,张大帅给他封了个团长。当张作霖要带他们去奉天时,他没有同意。那时他就知道杨宗想杀掉他。张作霖似乎很欣赏朱长青这样的人,便同意了。张作霖回奉天后不久,便派人给他送来了军服和军饷。没过几年,他的队伍就壮大到三百余人。后来,军饷便时断时续。他知道,这是杨宗在里面做了手脚。那时,他心里就明白,这世道,谁都不能依靠,要靠的还是自己。
此时,他终于被杨宗追赶到山里,他望着眼前情绪低落的弟兄们说:“我朱长青又是胡子了,不愿意干的把枪留下,回家过日子去。想干的,日后有我朱长青吃的,就有你们吃的。”众人听了他的话,没有人动,看着他。跑出来的这些人,大都是金矿塌方后无家可归的那些人,当初跑到山里来找他,就没打算要回去。
王五就说:“东北军当初也没给咱啥好处,早就不该给他干了。当胡子有啥不好,图个痛快。”
众人就喊:“大哥,你说吧,我们听你的,你说咋干就咋干。”朱长青看着众人便说:“咱们和杨宗誓不两立,日后就吃他们杨家的大户。”
众人就一齐喊;“杀杨家,日杨家!”
野葱岭的山岭上滚过一丝欢快的气氛。
6
杨宗带着东北军的队伍在三叉河住了一日。他没料到朱长青会冲出他的包围,他本想带着队伍继续追击下去,可朱长青却钻进了野葱岭。他知道,再追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这么多的山岭,藏百十个人,就像一条鱼游进河里,是很难找到的。况且,朱长青当年当胡子时,就在这片山岭里,地形是非常熟悉的。杨宗便放弃了追下去的打算。
杨宗停留在三叉河时,便想到了住在小金沟的叔父杨老弯。杨宗知道,这一走,什么时候再回来就说不准了。他想到了叔父杨老弯,便想到了表妹菊。
杨宗安顿好队伍,骑马向小金沟奔去的时候,杨老弯提着斧头正在修理自家的大门,杨老弯是木匠出身,他有很多办法把木头做的大门加牢。他提着斧头,“丁丁当当”地在大门上敲打。这时,他就看见了骑马而来的杨过。杨宗没死,带着队伍回来了,打跑了朱长青的消息,早已风一样地传开了。他有事想找侄子杨宗商量,他以为杨宗这次回来会住很多日子。杨老弯一时没有看清近前的杨宗,他睁着眼睛,一直让风吹得眼睛流出泪来,才看清已跳下马来的杨宗。杨宗能到他家来,让他有些喜出望外,他扔掉斧头,迈着和自己年龄一点也不相称的步子跑了上去。
杨宗就说:“叔哇——”
杨老弯心里热了一下,真的流下了眼泪。杨老弯拽着杨宗的手,一直走到了上房,坐下之后就问;“大侄啊,这次可要住些日子吧。”
杨宗说;“明日就走。”
杨老弯抹了下脸上的泪:“咋这急哩?”
杨宗说:“日本人来哩。”
杨老弯就哀叹:“这鬼日子哇。”
杨礼袖着手,霜打过似的立在门前,张了半天嘴,喊了一声:“哥。”
杨宗就说:“你咋弄成这个样子了?”杨老弯就又要哭,撇了一次嘴,忍住了,就说:“这个败家子呀,给咱杨家脸丢尽了,吃喝嫖赌的他啥都干。”
杨老弯又说:“你这次回来,把你弟带走吧,你管教他,是打是骂由你。”杨礼撇着嘴就哭了,“哥,带我走吧,在家挨欺负哩。”便说了上次被朱长青绑架的事。
杨宗看着杨礼一副死不了也活不成的样子,便瞅着杨老弯说:“叔,我不是不带他,现在世道太乱,可能要和日本人开战呢,这兵荒马乱的,还不如让他呆在家里。”
杨老弯便住了声,费劲地想一些他不明白的问题。杨礼就灰着脸道:“等太平了,你可得把我接走畦。”
杨宗冲杨礼点点头。杨礼便往自己屋里走。烟瘾犯了,他有些支撑不住。
杨宗这时看见了菊,菊欢快地走来,两条长辫子欢欢实实地在腰上跳。菊早就看见了杨宗,杨宗的马一出现在小金沟屯子口,她就看见了他。菊是回屋打扮去了。菊日日夜夜盼的就是杨宗。杨老弯看见了菊就说:“你来干啥?”
菊冷眼看着杨老弯道:“我咋不能来?”
杨老弯自知欠着菊。上次他狠下心来把菊送给鲁大,那时他就在心里说:“就当没有这个闺女,白养了她一回。”菊是抱养来的,他想到死也不能告诉菊,他怕日后菊和他杨家分心。没想到那晚鲁大要菊,他还是说了,他是跪着求菊的。菊先是哭,后来她听完杨老弯说出了自己起初的身世,菊便不哭了。杨老弯那一刻便知道,菊和他杨家的亲情断了。那一刻,他便不再把菊当成姑娘看了。
菊早就暗暗爱上了杨宗。杨宗不知道菊爱上了他。杨宗比菊大三岁,小时候的菊是在杨宗家度过的。那时的菊和秀一起上私塾,晚上就和秀住在一起。陈年老房里有老鼠,每到晚上,天棚上的老鼠便走出来发出梦呓般的声音。菊就害怕。秀不怕,秀早就睡着了。菊就抱着被找杨宗。杨宗自己睡,在外间。菊把被子放在杨宗身旁就说:“我怕老鼠。”杨宗说:“我抱你。”菊一钻进杨宗的怀里,便不再怕了,很快就睡着了。
从那以后,每天晚上,菊总要去找杨宗。有回秀看见了,便刮她的鼻子说:“你和哥是两口子,不知羞。”菊就红了脸。那时的菊,才十一二岁,可菊却天生地早熟。以后,她和杨宗挤在被窝里,仍是睡不着,听着睡熟的杨宗的喘气声,她心里便痒痒着,便多了些感受。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他们都一天天长大。又过了一年,杨宗去奉天上学了。不久,她也回到了小金沟。那时,杨宗每年都从奉天回来几次。杨宗每次回来,她找借口来到大伯家看杨宗。杨宗先是唇长出了一层黑黑的茸毛,接下来说话的声音也变了。每次杨宗回来,都是变化着的,她每次看见杨宗,都有一个新的感觉。从那时起,她盼着杨宗早些回来,有时杨宗刚刚走,她便开始盼了。那时起,她发现已经爱上了杨宗。后来,杨宗当上了东北军。每次杨宗再回来,总是骑在马上,穿着军服,挎着枪,杨宗已完完全全是个男人了。那时,她再见到杨宗,只剩下脸红心跳,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了。
前一段,她曾听人说,杨宗被日本人炸死了,她背着人流了许多眼泪,还偷偷地绕到一个十字路口,烧了几回纸。但她不相信杨宗会死,她一直站在院子里的房山头等待着杨宗。那些日子,她只剩下了痴等。前几日她听说,杨宗没死,又回来了,她说不出有多激动,整晚上睡不着觉,她在等待着杨宗。
杨老弯见菊冷着脸对他,便冲杨宗说:“侄哇,我去让你婶整饭,晚上咱爷俩喝两盅。”
杨宗说:“去吧叔,我和菊说说话。”
杨老弯一走,菊眼圈就红了,所有的委屈和心事顷刻都涌了出来。
杨宗不知说什么,只说:“菊,你咋哩?”
菊就趴在炕上,使劲哭,哭了一气便立起身说:“你带我走吧。”杨宗有些不解道:“外面有啥好?外面乱得很,你个姑娘也不方便。”
“秀能活,我也能活。”菊说。
杨宗苦笑了一下又道:“等日后太平了,哥在外面有了家,接你去住就是。”
菊听了,泪水又流下来,呜咽着哭得更加伤心委屈。
杨宗不知道菊在暗恋着他,连想也没想过。
那一晚,杨宗想回三叉河去住,不想就多喝了几杯,天色已晚,这么晚赶路他怕遇到朱长青那伙人,便在杨老弯家住下了。
夜半的时候,他被门声惊醒,他摸出了枕下的枪,喊了一声:“谁?”那人不答,冰冷的身子一头撞在他怀里。菊抽哽着,抱紧他。他一惊去推菊,菊死抱着他。他就说:“菊,半夜三更的,咋了?”
菊就说;“我喜欢你哩,你要了我吧。”
杨宗就大惊,费了挺大劲把菊推开,这才看清,菊只穿了内衣,哆嗦着身子伏在眼前。菊说:“你要了我吧。我要嫁给你。”
杨宗就说:“菊你胡说啥哩?”
菊说:“我不胡说,我喜欢你,你不带我走,你要了我也行。我还是干净的,那次胡子没要我,要了我你就看不见我哩。”
菊说完,便脱衣服,最后赤条条地站在了杨宗面前。
杨宗就颤了声道:“你是我妹哩,这哪行!”
菊说:“我不是你妹,我是被你叔抱养的。你不知道?”
“疯了,你真是疯了。”杨宗一边说,一边推扑过来的菊。菊抱紧杨宗就说:“你要我吧,不嫁你也行,我要给你生个孩子。”
杨宗一把推开菊。就打了菊两个耳光,低喝一声:“菊,你真是疯了。”
菊怔了一下,摇晃了一下身子,黑暗中她怔怔地瞅了一会儿杨宗,突然嚎啕着跑出了房门。
天还没亮,杨宗便牵过自己的马,向三叉河营地奔去。他要用最快的速度赶回奉天。
7
郑清明每天晚上睡觉前,总是要用床单把自己和柳金娜隔开。他无法接受柳金娜的到来。郑清明躺在炕上,嗅着被单那面柳金娜传过来的陌生女人气味,他的神经异常地清醒。月光映在雪地上,又清清白白地照在屋子里。郑清明这时就想起了灵枝。那时,在这样的晚上他有许多话要和灵枝说,说山上的红狐,说灵枝肚子里的孩子。他知道柳金娜也没睡着。红狐的叫声远远近近地传来,莫名的郑清明就有了说话的欲望。他似乎对自己说,又似乎是对柳金娜说,他说到了自己祖上生活过的草原,说爷爷,说父亲,最后就说到了灵枝,还有那只红狐,他说到灵枝的死,便说不下去了。他听到了柳金娜在床那边传过来的啜泣声。他静静地听着那啜泣声,恍似是灵枝仍没有死。郑清明的心里有一缕温柔慢慢滑过。
在那个有月光的夜晚,柳金娜也向郑清明敞开了自己的心扉。郑清明的眼前就出现了一幅异国他乡的场面,接着就是波浪滔天的黑龙江,然后是金矿,还有杨雨田撕打柳金娜的场面。他的心冷了,转瞬又热了起来。接下来,两个人都静了下来,彼此都能听到对方的呼吸,又不知是谁先一步掀开了那半截床单,接下来,两个人抱在了一起。
“天哪——”柳金娜似乎要背过气去。
“我的灵枝哟——”郑清明走进了一片温暖的故乡。他在那里迷失了方向。
郑清明在这个夜晚,又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女人,柳金娜有了依傍的男人,两人在拥抱中流下了幸福的泪水。
杨雨田的长工谢聋子出现在木格楞前,柳金娜正挥起斧子一下下劈着柞木子。郑清明天不亮就扛着枪进山了。金娜挥舞着斧子一下下劈向柞木。他上前从柳金娜手里接过斧子。柳金娜冲谢聋子笑了笑。她知道谢聋子听不见她说话,她便不说。
谢聋子独自说:“这是男人干的活。”
柳金娜又冲他笑了一次。
谢聋子又干了一会,停下斧头,指着木格楞说:“这个男人对你好不好?”
柳金娜点了点头。
谢聋子就咧咧嘴,他想笑一笑,却不是笑模样。谢聋子又说:“他待你不好,你就跑,我帮你。”
柳金娜就笑。
谢聋子不再说话,认真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挥起斧子认真地去对付柞木,他把劈好的拌子码在一处。
谢聋子虽聋却不哑,谢聋子的耳朵是被枪震聋的。那一次杨家大院来了胡子,谢聋子用的是大枪,他在枪里填满了药,蹬上院墙就放,枪却炸了膛。他没伤着筋骨,却震聋子一双耳朵。从那以后,他怕打枪,一看见别人打枪,先用手护住耳朵,浑身抖个不停。
自从柳金娜离开了杨家大院,谢聋子隔三差五总要到木格楞门前看一看,柳金娜干活,他便帮助干一会儿,若没什么事,他就蹲在雪地上看一会儿。柳金娜让他到屋里坐,他不去,仍蹲在那看。要走了,他冲柳金娜笑一次,然后踩着雪,高高低低地离去。
鲁大带着人是半夜时分包围郑清明那间木格楞的。
郑清明是被马蹄踩雪声惊醒的,他以一个猎人的机敏很快意识到了什么。他穿好衣服,扒着窗缝看了一眼,他就看见了雪地上的人。他冲柳金娜说了声:“胡子。”柳金娜惊叫一声:“天哪——”她在慌乱中穿着衣服。
郑清明知道胡子迟早会来找他的,他没想到来得这么快。他迅速地从墙上摘下枪。他摘下枪之后,脑子里就有些糊涂,他不知自己是该打还是不该打。柳金娜躲在身后,颤抖着身子说:“咱们跑吧,胡子是不会饶过咱们的。”
这时,郑清明听见花斑狗的喊声:“郑清明,你快点滚出来。”喊过了,并没见胡子近前,郑清明心里便有了底,他知道胡子不敢轻易靠近的。他又听鲁大在喊:“烧,烧死他。”接下来他听见木格楞上有人。他把枪伸出窗外朝鲁大放了一枪,他听见鲁大大叫了一声,火光也从房顶上燃起。胡子身后突然响起了枪声,便听到谢聋子喊:“柳金娜,快跑,胡子来了——”
郑清明一脚踹开门,又放了一枪,接下来,他拉着柳金娜的手,朝后山跑去。枪声在身后响着,他们一口气跑上了山头,回身再望时,木格楞已烧成了一片火海。郑清明又听见红狐的叫声,那是红狐得意又开心的笑。郑清明打了个冷颤,红狐的叫声时断时续在他耳旁